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生前坎坷死後寂寞的詩人張祜

唐代詩人張祜,字承吉,清河(今邢臺市清河縣)人。

在群星璀璨的唐代詩人群裡,張祜並不是非常顯耀的一個,但他就像一顆流星,閃爍的光芒也曾美麗過夜空。

張祜一生沒有做過大官,史書裡就沒有記載他的事蹟,後人只能從《唐才子傳》等筆記小說中略窺他的生平。但他的詩歌卻流傳下來很多,收入《全唐詩》的有三百多首。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生前坎坷死後寂寞的詩人張祜

張祜出生於清河張氏,在當時是名門望族,家世顯赫,所以年輕時就被人稱為張公子。

張祜早年寓居姑蘇(今江蘇蘇州),他為人清高,仰慕古代隱居的名士,就自稱“處士”(有才德而隱居不仕的人)。《唐才子傳》說他:“騷情雅思,凡知己者悉當時英傑。然不業程文。”張祜以詩才聞名,他結交的知己朋友也都是當時的傑出人物,但是他卻沒有學習過科舉文章。

張祜不僅自稱“處士”,也以“俠士”自居,他任俠尚義,喜談兵劍。張祜吟詩縱酒,結交名流,在當時有“海內名士”之譽。他常常呼朋結伴往來於揚州、杭州等地,在遊山玩水之餘,留下了許多題詠名篇。同時,他也和許多詩人一樣心存報國之志,希望能夠報效朝廷,一展自己的才華。

張祜的才華和抱負深受朝臣令狐楚的器重。長慶年間,令狐楚擔任天平軍節度使時,親自起草奏章向朝廷推薦張祜,並獻上了張祜的三百首詩,希望張祜能夠得到朝廷的重用。

滿懷希望的張祜應令狐楚的邀請,來到了京城長安,他寫下了一首《京城寓懷》表達了孤傲不群,卻又渴求被重用的心情:

三十年持一釣竿,偶隨書薦入長安。

由來不是求名者,唯待春風看牡丹。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生前坎坷死後寂寞的詩人張祜

可惜他等來的卻是失望。當時元稹深受皇帝的信任,在朝廷裡權勢很大。看到推薦張祜的表章,皇上就問元稹,張祜的詩寫得好不好。元稹說卻說:“張祜雕蟲小巧,壯夫不為,若獎激大過,恐變陛下風教。”意思是說張祜的詩是雕蟲小技,大丈夫不會像他那麼寫。若獎賞他太過分,恐怕會影響陛下的風俗教化。皇上認為他說得有道理,就沒有任用張祜。

這件事,在《唐才子傳》《唐樜言》裡都有記載。

被薦失敗,張祜心情鬱悶,寫下了一首《書憤》:“三十未封侯,顛狂遍九州。平生鏌鋣劍,不報小人仇。”

隨後,他無奈地回到了蘇州。在此之後,他又幾次到長安、洛陽謀求官職,卻每次都是失落而歸。

據說他最後一次離開長安時,已然是身無分文。為了能回江南,他忍痛把隨行的小妾賣了換馬,他的《愛妾換馬》詩裡有這樣的句子:“休憐柳葉雙眉翠,卻愛桃花兩耳紅。”“恩勞未盡情先盡,暗泣嘶風兩意同。”

這樣的落魄情況,就像他寫過的一首《感歸》所說的一樣:“行卻江南路幾千,歸來不把一文錢。鄉人笑我窮寒鬼,還似襄陽孟浩然”。

幾經蹉跌之後,張祜看清了自己的命運,他不再希求高官。四十歲以後,他奔走江南各地,寄身於一些地方大員的幕府之中。

張祜終生沒有躋身仕途,人們都認為是由於他性情狷介,不肯趨炎附勢的緣故。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生前坎坷死後寂寞的詩人張祜

《唐才子傳》記載,張祜曾去拜見淮南節度使李紳。按道理,他這樣的一介布衣去拜見地方大員,應該畢恭畢敬。但張祜卻不,一見面,他就自稱為“釣鰲客”。李紳覺得這人不同尋常,就問他:“你釣鰲用什麼做魚竿?”張祜說:“用彩虹。”又問:“用什麼做魚鉤?”他回答說:“用彎曲的新月。”又問:“用什麼做魚餌?”張祜竟然說:“用短李相公做魚餌。”

李紳個子矮,人稱“短李相公”。張祜居然說要用自己拜見的長官做魚餌,確實夠孤高狂妄。幸虧李紳度量足夠寬宏,認為張祜氣勢雄壯,不僅沒怪罪他,還贈送給他很多禮物。

中年的張祜輾轉受闢於各節度使,沉淪下僚,雖有心報國,卻出力無門。他只好縱情於詩酒之中,就像他在詩中所寫的一樣:“幽棲日無事,痛飲讀離騷”(《江南雜題》),“千年狂走酒,一生癖緣詩”(《閒居作》五首其一)。

《唐詩紀事》裡說,唐玄宗時宮裡有一個著名的女歌手叫何滿子。不知為什麼,她被判處了死刑。臨刑前,她張口高歌,曲調悲憤,竟然使得“蒼天白日黯然失色”。這樣的歌聲也感動了唐玄宗,就降旨改判緩刑。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生前坎坷死後寂寞的詩人張祜

這個故事引得世人紛紛感嘆,大詩人元稹、白居易、杜牧等人也紛紛為此寫詩作賦,但其中最著名的卻是張祜所寫的只有短短二十字的一首《宮詞》: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

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

這首詩傳唱甚廣。《唐詩紀事》記載,唐武宗病重時,有一個孟才人願意為他殉情,她請求為武宗唱一首曲子,武宗答應了。孟才人就唱了一首《何滿子》(即張祜《宮詞》,也名《河滿子》),唱完,竟然氣絕腸斷身亡。為此,張祜寫了一首《孟才人嘆》:“偶因歌態詠嬌嚬,傳唱宮中十二春。卻為一聲何滿子,下泉須吊舊才人。”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生前坎坷死後寂寞的詩人張祜

張祜寫詩常常要反覆吟誦,不斷地雕琢字句,妻子兒女每次叫他他都不答應,他說:“我正要口裡生花,難道還顧得上你們嗎?”

朋友們對張祜的詩非常推崇,白居易很欣賞張祜的《觀徐州李司空獵》一詩,認為和王維的觀獵詩相比,難分伯仲:

曉出郡城東,分圍淺草中。

紅旗開向日,白馬驟迎風。

背手抽金鏃,翻身控角弓。

萬人齊指處,一雁落寒空。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生前坎坷死後寂寞的詩人張祜

杜牧做度支使時,對張祜十分優厚,曾寫詩贈給張祜說:“何人得似張公子,千首詩輕萬戶侯。”(《登九峰樓寄張祜》)

張祜晚年,寓居淮南,在丹陽曲阿築室種植,過起了世外桃源般的隱逸生活。他和村鄰鄉老聊天,賞竹,品茗,飲酒,直到生命的終點。

張祜大約卒於唐宣宗大中七年(公元853年)前後。在最後的日子裡,他和詩酒為伴,就像他自己在詩中所寫的那樣:“一壺酒外終無事,萬卷書中死便埋。”(《贈秀峰上人》)

當初張祜經過廣陵時,曾寫過一首《縱遊淮南》:

十里長街市井連,明月橋上看神仙。

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

後來,他果然死在了丹陽隱居之地(丹陽曾為揚州州治所在地),據說人們認為這是詩讖。

張祜去世後,詩人陸龜蒙在《和過張祜處士丹陽故居》一詩裡寫道:“一代交遊非不貴,五湖風月合教貧。魂應絕地為才鬼,名與遺篇在史臣”。

我們縱觀張祐的一生,他是狂士、浪子、遊客,也是幕僚、隱者,他青年時豪俠遊歷,中年時幕府沉浮,晚年時寂寞隱居,始終坎坷不遇,布衣終生。

他死後,名聲也並不顯赫,可謂是生前坎坷,死後寂寞。就像杜牧在《酬張祜處士》一詩裡所寫的那樣:“可憐故國三千里,虛唱歌詞滿六宮。”

作為詩人,他的一生經歷都凝鑄在了詩中。他的詩歌眾體兼備,本色自然而韻味雋永,無論內容還是風格,都有獨到的造詣,在中晚唐詩壇上獨樹一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