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吃同住4年未修成正果，我來告訴你什麼樣的人值得嫁？
插圖：《楚喬傳》劇照
01
來娣被她爹孃賣了，換了3兩銀子。
牙婆收了人賣給了陳家，在城裡算是個中等富戶，書香門第，來娣還是被眼前的雕樑畫棟和園林驚住了。
她被分到了陳家七少爺的院子。
剛進院，她就倒吸一口氣，這院子跟她一路過來看的亭臺樓閣是一家麼？院子裡雜七雜八，牆角長著茂盛的野草，木格窗灰突突的，窗格紙也泛著黃漬。
難不成，這陳七少爺是個不受寵的？來娣開始為自己未來的日子隱隱擔憂。
跟來娣一塊被分來的丫鬟叫小桃，第二天給七少爺送飯就被攆了出來，捂著臉跑回房哭了半響。
沒兩天，小桃就要走了，去別的院子伺候。
小桃絮叨起她打聽來的密辛，其實說是密辛也不算，整個陳府誰不知道七少爺不招老爺夫人待見，本就是個出生就剋死親孃的庶出，大太太把他當親生的養在身邊十來年，沒功勞也有苦勞。誰知道他不學好攛掇幾個少爺一塊爬樹，結果自己不小心摔下來，好巧不巧就摔斷了腿，落下了殘疾。自打那起七少爺就瘋魔了，整個變了個人，脾氣大得誰也近不了身，學業荒廢了不說，還把陳老爺氣得大病一場，自此就沒人管他了，由著他在這個小院自生自滅。
小桃說完，嘆息一聲，七少爺還挺文秀的，怪可惜的。
02
小桃走了，洗漱、送飯的雜事都落在來娣身上。
頭兩天，也被七少爺摔了碗筷，來娣心疼得不行，那碟子碗啊，都簇新簇新的呢，以前她家裡粗瓷碗用豁了口子都捨不得扔，每回吃飯都得轉到沒壞的那邊喝粥。
可七少爺不管那些，飯菜不對胃口摔，涼了也摔。
沒幾天，來娣就摸出了規律，七少爺不吃辣，口味輕，不吃肥肉，不吃涼飯。
再去領飯，來娣就長了心眼，領了新碗筷，辣菜不要，換清爽的素菜，肥肉事先挑出去，為了能早點領到飯，她還答應給派飯的大娘洗一個月衣裳。
七少爺看到餐具都換了木頭的，剜了她一眼，好在飯菜還對胃口，就沒發作。
七少爺清淨了好幾天沒發脾氣，來娣膽子大了些，開始拾掇院子。
雜草都拔了，雜物歸置到屋後，把院裡的土翻開，土坷垃都細細地捏碎，來娣幹得熱火朝天，沒注意身後有一片陰影。
“你幹嘛？”冷不丁一聲嚇了來娣一跳。
她回頭，“七，七少爺，我看院裡這麼大，空著怪可惜的，我想種點菜，回頭您就有新鮮菜吃啦。”來娣笑得一臉憨厚。
七少爺的臉色變了又變，忍了半天，轉身甩下來一句話：“讓花匠來種點花，敢種菜我剝了你的皮。”
瞅著七少爺拄著拐一步一步挪進屋，來娣哭喪著一張臉，種菜多好，種什麼花啊，又不能吃。
來娣去找了花匠，可花匠推脫忙不開，她傻等了兩天，才知道那是推辭，人家壓根不願意來。
來娣去要了花苗和工具，足足幹了兩天才種完。
過了兩月，院裡的花爭奇鬥豔地開了，月白的芍藥，胭脂紅的牡丹，還有粉白的薔薇，花朵疊著花朵，一簇又一簇。
七少爺讓來娣搬了桌子放在院裡，開始臨摹這些花，他畫一筆，來娣讚一聲，再畫一筆，來娣又讚一聲，最後七少爺忍無可忍，把她攆到一邊幹活。
七少爺脾氣變好了些，就是經常罵她傻，來娣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當然這是院裡的日子，一出院就不同了。
03
捧高踩低的小人到處都是，來娣受得委屈不少。
下人們明面不敢剋扣七少爺的，但是敢欺負她。
很快，連七少爺用的筆墨都領不出來了。
七少爺發了脾氣，翻出了自己的月錢，讓她去集上買，買不回來就別回了。
來娣蔫蔫地去了文墨店，買了東西往回走，正碰見一個衣著破爛的漢子拽著一個女娃往前拖，那女娃哭得慘兮兮，還一邊喊著：“爹，你別賣我，我以後只吃半碗飯，你別賣我，爹，求你了。”
那是來娣來到陳府第一次哭，七少爺摔碗她沒哭，下人們難為她她沒哭，管家給她使絆子她也沒哭，可那個被賣的女娃卻像扭開了她淚水的閘門，引得她哇哇哭了半響，連晚飯也沒顧上吃。
等她哭痛快了，一抬頭，才發現七少爺站在她屋門邊，默默瞅著她。
那天晚上，七少爺聽她絮叨了半天，聽她說她爹孃，她小弟，還有她小弟的病。
“你恨他們嗎？”七少爺問了一句，“他們選了你弟弟，沒選你。”
說到興頭上的來娣啊了一聲，才明白是說她爹孃，她搖搖頭，說：“我娘臨走前跟我說，人有兩條命，一條爹媽給的，一條自己掙得。爹媽給我的命就當我輸了，自己那條命還得自己掙。再說，賣了我，小弟能活命，我也活著呢，人活著就有盼頭。”
七少爺深深看了她一眼，說：“你倒是活得明白。”
來娣興奮道：“七少爺您是在誇我嗎？”
七少爺挪起身，道：“我說你傻。”
04
來娣發現七少爺變了。
以前日上三竿才起，現在天剛擦亮就起床了，一遍又一遍在院裡拄著拐走來走去，一練就是一個多時辰，開始走一會都要歇歇，後來一口氣能圍著院子走好幾圈了。
看書寫字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好幾回來娣夜裡起夜，還看著七少爺屋裡的燭火沒滅。
每逢七少爺寫字作畫的時候，來娣都覺得可神聖了，自己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汙了七少爺的仙氣，嘖嘖，那字，那畫，說不出來得好。
又一回，來娣拿著七少爺一幅字猛誇，七少爺忍了半天，說：“你知道這寫得什麼就使勁誇？”
來娣嘿嘿傻笑，七少爺崩了半天，也噗嗤笑了。
七少爺開始教來娣認字，說她好歹是他的丫頭，若是連名字都不會寫，太給他丟人了。順手還給她改了名，叫丹青。
七少爺還教她怎麼跟那些下人們打交道，說得多了丹青才恍然大悟，果然自己以前就是個傻的，別人話裡有話都聽不出來，更別說看人家臉色了。
有了七少爺支招，丹青在府裡的日子好過了些。
她還學會了送禮，別的送不起，秋日裡趁著蔬菜便宜，她收羅了好幾簸籮，仔細地一一洗過，晾曬乾透，醃製了好幾缸鹹菜。她的手藝是跟娘學的，獨一份，比大廚房做得好吃，鹹度適中還帶點甜頭。七少爺嚐了說不錯，丹青就笑眯眯地東分西送了些。
誰知道竟送出了麻煩。
說是一個管園子的婆子，吃了她送的鹹菜，上吐下瀉了半天，管家便派了人過來抓丹青，一口咬定她故意陷害，毀了剩下的鹹菜缸不說，還把院子裡的花草禍害了個遍。
丹青也被摁著打了一頓，她抬頭瞧著七少爺鐵青的臉，忍著沒叫疼也沒求饒，不能給七少爺丟臉，她心想。
七少爺把自己關在屋裡好幾天。
再出來的時候，丹青覺得七少爺變了，具體哪兒不一樣又說不上來。
七少爺出了院子，去了陳老爺的書房，這是丹青來這一年多，第一次瞧見七少爺出院子。
丹青候在門口，揉著胳膊望著天，等了小半天才把人等出來。
七少爺的眼睛有些紅腫，像是哭過，還沒等她細瞧，他就拄著拐走得遠了，丹青趕緊追了兩步。
05
七少爺要去考秀才了。滿府都傳著這個信。
丹青不知道這秀才有多厲害，只知道七少爺晚上的燈滅得更晚了。
轉眼到了來年春天，七少爺一舉得中，果然考上了秀才。
一時間，小院裡堆滿了各種賀禮，丹青所到之處都是笑臉，各種誇讚之詞。丹青心想，以前你們可不是這麼說的。
就連小桃也跑過來跟丹青咬耳朵：“據說七少爺小時候天資聰明，十二歲就中了童生，做的文章連知府大人都誇讚。誰知道招了哪個少爺的妒忌，一夥子人一塊爬得樹，別人都沒事，就他摔了下來。摔斷了腿不說，還耽誤了來年考秀才。”
“你知道七少爺為啥對身邊人脾氣那麼差？”小桃往左右又看了看，湊近她耳朵說：“七少爺摔斷的腿本來養個大半年就好了，結果身邊一個小廝被人收買了，那藥裡做了手腳，耽誤了病情，就落下了病根，這事查出來以後老爺為了家醜不外揚，就給捂下去了，自打那起七少爺就開始瘋魔了，不管不顧地鬧了好幾年。”
末了，小桃羨慕地看著丹青，“不過現在好了，七少爺也算熬出來了，你運氣真好，以後跟著七少爺享福吧。”
丹青知道了這個事，七少爺走到哪兒丹青跟到哪兒，手裡還攥著一根銀針，七少爺吃啥喝啥，她都得先試試。誰來小院裡送東西，她都全程盯著，瞪著大眼睛看得人家全身不自在，放下東西趕緊逃了。
引得七少爺大笑一場，說她是個傻瓜。
大太太安排人給七少爺換了院子，比以前的小院大了不少，還添了丫鬟婆子和幹活的小廝。一時間院子裡人來人往的，晃得丹青眼暈。
一時間，丹青覺得自己忒多餘，去哪兒都幫不上忙。
丹青去找了小桃，訴說自己的苦悶，小桃捂著嘴笑了半天，揶揄她道：“哎呀，你就是幹活的命，跟他們搶什麼活幹？你跟七少爺是共過患難的，就衝你對七少爺這份心，讓七少爺收了你唄。”
丹青懵了半天，才弄明白收了是什麼意思，下意識趕緊搖頭，說什麼渾話，七少爺哪是她夠得著的。
小桃說她傻，讓她趁熱打鐵，趕緊給自己想一條出路是正經，當了姨太太，一輩子吃香喝辣，多好！
丹青悶頭想了好幾天，又扒出自己存錢的小陶罐，把裡面的攢的積蓄倒出來數了好幾遍。
七少爺對她很大方，她的小陶罐已經滿得溢位來了。
06
丹青跪在大太太面前，想自己給自己贖身，府裡下人的賣身契都在她手裡。
大太太慢悠悠地喝著茶，讓她跪了半響才說：“七少爺允了沒有？”
丹青頭埋得更低了些，七少爺忙得都見不到人影，她這點小事哪敢去打擾他。
又等了半響，大太太竟然答應了，丹青喜出望外，哆嗦地接過自己的賣身契，看了好幾遍，當初她被賣的時候，還不識字，現在這上面的字她已經認得七七八八了，還是七少爺教得好。
丹青簡單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站在陳家府門外，往回看了一會兒，她沒想到，自己真有能邁出這大門的一天。
趕了大半天路，才到家，沒想到卻撲了空，鄰居說前幾天就來了一夥子人，架了好幾輛馬車，把她家人都接走了。
丹青懵了，想去找，可去哪了誰也不知道。丹青只好在家等候，卻不覺自己背後又被一片陰影籠罩。
她抬頭，七少爺語調很平靜：“為什麼走？”
丹青嘟囔著說：“誰願意一輩子當丫鬟。”
七少爺點點頭，繼續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丹青張張嘴沒說話，她想說很多，可是她又說不出口，她只知道自己再跟七少爺待下去，總要生出不該生的心思，人啊，不能太貪心，貪得多了最後啥也得不著。七少爺對她不錯，能這麼快贖身她知足。
兩人對著站了半晌，七少爺嘆口氣，命令道：“走吧。我帶你去見你爹孃。”
07
丹青在一個鄉下莊子見著了爹孃一家人。
這是陳老爺買給七少爺的莊子，前陣子他就是忙活這個事。他派人打聽了丹青爹孃的人品，覺得是個靠得住的，就派人接來做管事的，幫他照看莊子，本想安排好了再跟丹青說，沒想到丹青突然主意大了，竟然給自己贖了身。
“嗯，跟了我兩年多，總算有點長進。”七少爺沒生氣，丹青很意外。
“現在你是自由身了，能自己選了，是跟著你爹孃照看莊子，還是跟我一塊回府呢？”七少爺又問道。
丹青瞧著七少爺那張清秀俊朗的臉，狠心地搖搖頭，說：“我就在莊子吧。”
七少爺點點頭，沒多話，走了。
這一走就是好幾年。
丹青18歲的時候，丹青爹在莊子上給丹青找了一個老實靠譜的後生，成了親，丹青挺滿意。七少爺聽了信，給送來一大箱豐厚的嫁妝，引得街坊四鄰讚歎不已。
別人都羨慕丹青命好，只有丹青知道，哪是她命好，她只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罷了。當初，爹孃賣她的時候，她沒逼著她爹孃要她不要弟弟，而七少爺起勢以後，她也沒想過逼著七少爺對她論功行賞。
她沒把自己放在稱上去稱量，但不代表別人心裡沒把稱。
她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就是跟七少爺在小院的日子，可終究七少爺走出了那個院子，走向了更廣闊的天地。
而她也不屬於那樣勾心鬥角的深宅大院，當七少爺給了她遠超於一般丫頭該得的賞賜的時候，她就知道，七少爺把人生的選擇權放在了她手上。
七少爺的人品、才學，說沒動過心那是謊話，只是丹青明白，應該站在七少爺身邊的人，不是她。
丹青滿身的優點加起來，不過就是忠義二字，現在她退了一步，全了這忠義，也全了跟七少爺的情分，挺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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