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平淡如水的夏天,因為《樂隊的夏天》而火熱

8月3日晚,《樂隊的夏天》播出第11期,決出了最終的hot5,分別是:新褲子、刺蝟、痛仰、click#15、盤尼西林。雖然還有下週第12期的演唱會,不過於很多樂迷而言,《樂隊的夏天》已經完結了。決賽之夜,是難忘之夜,也是不捨之夜。節目之後,我們就真的跟所有樂隊暫時告別了。

回想起來,《樂隊的夏天》一開始並不被人看好。第一期播出之後,很多人略反感於馬東“裝傻”式碎碎叨叨以及高曉松“高高在上”式碎碎叨叨,而首期出場的樂隊裡,並沒有給人太多驚豔。但隨著節目推進,節目根據觀眾反饋在剪輯上做了調整,更多更好更有特色的樂隊出來,節目漸入佳境、脫胎換骨,豆瓣評分也從一開始的7。1分,一點點上升到現在的8。7分。

這歸根結底,是音樂的魅力,是樂隊的魅力。很多觀眾恍然驚覺:原來中國也有這麼多如此好的樂隊。就像節目中新褲子主唱彭磊說的:“這個節目很了不起,因為我們開始覺得這個節目特別差,這些樂隊基本上平均歲數都35以上,你讓他們這些中年人來幹什麼?來丟人嗎?我開始是這個意思。但是後來發現,有好多都是新的血液,然後有好多新的風格出現,等於以為樂隊已經斷了香火了,沒想到還是這麼強。所以覺得這個節目可以帶樂隊走向未來,然後未來可能會是獨立音樂的黃金時代。”

《樂隊的夏天》11期裡演唱的歌曲有百來首,本文將選取表演中令人難忘的幾首,將它們串聯起來,印證的是彭磊說的:樂隊的香火未斷,我們還可期待它們黃金時代的到來。

《夢》的浸染

回顧中國搖滾樂的發展史,面孔樂隊是不會被錯過的。它是中國最早、也最具影響力的樂隊之一。1989年樂隊便成立了,當時叫“失去控制”。1993年,現在仍擔任主唱的陳輝加入樂隊,並擔任主唱。樂隊成名曲與經典之作《夢》收錄於1994年發行的《搖滾北京Ⅱ》合輯。但是1996年樂隊便宣告解散。直到2006年樂隊重組,隊員變更為陳輝(主唱)、歐洋(貝斯手)、符寧(吉他手)、何巖(鼓手)。

一個樂隊雖然經歷了分分合合,但最終還能夠走過30年,這樣的堅持,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了,僅有對樂隊、對音樂的無比赤誠和熱愛者能為之。他們見證了搖滾樂的興衰起伏,面孔一出場時,很多樂隊直言受他們影響之深,用南無樂隊主唱的話概括就是:面孔“浸染”了這麼多代人。

夢中的世界象一幅畫

夢中的自己是那麼高大

夢裡夢到了你夢到個笑話

夢到了所有的美好和我的家

《夢》吟唱的是個體迷惘與困惑,也是時代的迷惘與困惑,它帶有那個時代搖滾樂的典型特徵:以音樂傷感訴說時代給予個體的負荷,在不解中仍舊堅持思索。因此張亞東說,他們非常有傳統搖滾的那種力量,所以我們會覺得特別感動;高曉松也坦言,面孔讓人想起那個光芒萬丈的搖滾的時代。

30年的沉澱,面孔仍無比認真地對待每一次演出,主唱陳輝的嗓子依舊保養得那麼好;他們站在舞臺上,就讓人覺得,光芒萬丈的時代並未徹底消逝。

《莫欺少年窮》,“海底冒出水怪”

九連真人登場時,臺下的很多樂隊也感到納悶:他們是誰?是佛系樂隊嗎?的確少有人聽說過他們。他們是一支來自廣東連平縣的客家方言樂隊。主唱阿龍,28歲,連平縣一名小學美術老師;副主唱兼小號阿麥,26歲,連平一所中學的音樂老師;貝斯手萬里,37歲,在連平做舞臺裝置租賃……人們很難將他們的職業跟樂隊聯絡起來。

但《莫欺少年窮》一出來,估計樂迷們就無法再把他們忘掉了。

少年阿民想外出打拼,他以客家話唱著:

涯阿民,定會出人頭地!日進斗金!(我阿民,一定會出人頭地,日進斗金)

但家人都對他沒有信心,也不抱希望。嘲諷隨之而來:

妹話老豆在該唱衰你(莫說老爸在這看不起你)

只有毛蹄給人爭曉嫌風氣(只有無能的人才要說大話)

行話想出去唔滴你做麥計(還說你想出去 你去幹什麼?)

但少年阿民以飽含悲憫的哭腔吶喊著:

涯愛行落去行愛吃雞比(我要走下去還要一直走下去)

涯滴唔急你滴急麥幾?(我都不急你們急什麼)

啊公啊叔啊婆啊伯行有啊媄(爺爺叔叔奶奶伯伯還有媽媽)

系人出來做事都喔咿有贏有卑(是人出來做事都會有贏有敗)……

《莫欺少年窮》彰顯出了音樂與少年那種原始、野生、生機勃勃又肆意張揚的生命力,每一次小號聲響起,便有種不被理解又執拗向前的委屈、悲壯和豪邁。它是少年的志氣曲,是窮山惡水中堅韌開拓的客家人的志氣曲,是小鎮青年的志氣曲。

反光鏡樂隊評價他們,“感覺從海底冒出水怪”。九連真人的存在,讓樂迷發現,在我們所不知道的地方,那群看上去與我們一樣面目普通的年輕人,默默堅持做著如此有魅力、有特色的音樂。相信樂壇裡還有更多沒有冒出的“水怪”,帶來新鮮的血液,新鮮的風格。

《Get Funky》,玩起來

如若說起對“樂隊”的印象,很多人的第一反應是“搖滾”,說起對“搖滾”的印象,就是苦大仇深、不平則鳴、嘶吼吶喊。這當然不是搖滾的缺點,只是玩音樂、玩樂隊,雖然“我口唱我心”“音以載道”,但也可以單純地“玩”,隨著音樂唱起來,隨著韻律動起來,僅此而已。

與九連真人一樣,Click#15也是一支一鳴驚人的年輕樂隊,很多人認為他們是中國玩funk玩得最好的。funk不強調旋律與和聲,而強調電貝斯與鼓的強烈節奏律動。這對樂隊的舞臺表現能力要求很高,你得玩起來動起來,才能讓樂迷跟你動起來。

Get funky,I need you to get funky girl come on

Get Funky,Stay right here to get funky come on

Get funky,Want you to pump your hips like you used to

Get funky,Wanna fall in love with you all night long

Get Funky

Click#15的《Get funky》就是一首簡單的派對曲,但主唱Ricky、鍵盤手楊策則將它演繹得繾綣夢幻,迷離性感。Ricky是天生的搖滾巨星,他往舞臺中央一站,前衛的穿著,雌雄莫辨的聲線,完全釋放身體的自由律動,與楊策自由默契、旁若無人的互動……讓整個舞臺顯得如此自由、輕鬆、有範兒。

Click#15是樂隊豐富性的體現,代表著年輕樂隊的一種可能。

《火車駛向雲外》,一代人不會老去

刺蝟樂隊成立於2005年,時間也不短了。主唱趙子健自嘲“不洗澡”,頭髮總是亂七八糟;鼓手石璐個頭雖小,打鼓又穩又有力量;貝斯何一帆則有著職業籃球運動員的挺拔身高。說起刺蝟樂隊,不免說起八卦,各種真假莫辨的壞的八卦這裡不提了。說點真實的:趙子健與石璐曾在一起七年,又分開了七年,石璐後來與他人結婚,又成了單親媽媽,而子健也擁有新的情感。分手後亦是朋友,相知相惜,不離不棄,又總在相愛相殺。

雖然刺蝟有好音樂,也出了不少專輯,但他們並不是發展順遂的樂隊。趙子健和何一帆的本職工作是工程師,一個寫程式碼,一個看軟體,石璐雖是專業鼓手,但兼職多個樂隊鼓手,因為都得養家餬口。“社會是傷害的比賽”,挺苦,挺艱難,挺憋屈,挺喪,但刺蝟仍在死磕。

黑色的不是夜晚 是漫長的孤單

看腳下一片黑暗 望頭頂星光璀璨

嘆世萬物皆可盼 唯真愛最短暫

失去的永不復返 世守恆而今倍還

搖旗吶喊的熱情 攜光陰漸遠去

人世間悲喜爛劇 晝夜輪播不停

紛飛的濫情男女 情仇愛恨別離

一代人終將老去 但總有人正年輕

又悲又喜,又喪又燃,又絕望又釋然,又昏天暗地又光芒萬丈……趙子健說,他們是玩“情緒”的樂隊,《火車駛向雲外,夢安魂於九霄》是他們當時困難心境的寫照(子健生病,樂隊瀕臨解散),快死磕不下去了,又期待著可以捱過去。

而最終,他們捱過去了。一代人不會老去,他們只是長大。

《生命因你而火熱》,夏天因樂隊而火熱

《樂隊的夏天》播出之前,新褲子就是很多人最愛的樂隊之一,他們成立於1996年,一直被視為中國最時髦、最具變化性和可能性的樂隊之一。節目第一期,31支樂隊互投,新褲子拿到了16票,是最高的;節目中的很多期,新褲子也都是壓軸演出。但看完《樂隊的夏天》,更多人愛上新褲子,本來就愛他們的,更愛了。

節目中被“罵”得最多的樂評人丁太升(他被罵其實也挺冤的),表面上看跟新褲子主唱彭磊是死對頭,但第3期新褲子亮相後,丁太升在微博上激動地評價道,“我太愛新褲子了,他們就是這個時代最棒的樂隊。從他們1998年喊出‘這是我們的時代’開始,就一直在引領著搖滾樂,而不是被搖滾樂甩在身後。他們創造出了一種獨特的新褲子美學,從朋克到新浪潮,到後來的國貨精品再到迪斯科,新褲子一直都是最好的樂隊。”

對於普通歌迷來說,或者無法理清搖滾樂的發展脈絡是什麼,新褲子美學有怎樣的變遷,他們能夠直觀感受到的,是新褲子音樂傳遞出的情緒、情感、氛圍、思想。彭磊是一個非常神奇的人,私底下他聰明又蔫壞,從腦洞大開、敢說敢言的“彭言彭語”就可見一斑;但一到臺上,他又完全不一樣。他的唱腔反規律反常態,初始狀態又蔫又喪,惹人憐惜令人感傷,但一到高潮段落,他就像始終在燃燒的花火,熾熱,炸裂,沸騰,生生不息。

你聽,這多麼悲情多麼難過:

不能再見的朋友

有人墮落

有人瘋了

有人隨著風去了

我難過

但是:

那些曇花一現的燦爛

是爆炸的煙火

那一團耀眼的火焰

在燃燒著你和我

那刻骨銘心的戀愛

總帶給我傷害

那平淡如水的生活

因為你而火熱

大抵年少時候,每個人總懷揣著各種各樣的夢,就像中國搖滾黃金時代走過來的許多樂隊一樣,他們有熱愛,但沒有收穫“黃金”,大家都過得平凡,甚至庸庸碌碌。但哪怕深藏格子間裡,昔日絢爛煙火仍停留心間,熱愛沒有止息;而平淡如水的生活,亦有它的火熱。這不是人到中年的妥協,而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仍然熱愛它,歌頌它。

就像多少人的這個平淡的夏天,因為新褲子,因為《樂隊的夏天》,而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