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談｜幽默的自黑

編者按：

同樣的事情，有的人悲觀，有的人樂觀。幽默是一種態度，更是一種智慧。幽默之人別開生面，受人歡迎。幽默處事豁然開朗，娛人悅己。今起推出一組《幽默者是贏家》。

在師範院校任教，需要指導師範生去中學實習，不但要為他們解讀文字、設計教案提供幫助，有時候，還要撫慰部分學生的緊張心理。有一次幾所學校的學生集中開公開課，我們推舉一位稀缺的男生開課，想不到男生臨進教室，感覺是要上刑場，緊張到臉漲通紅，手不停抖，想來一會兒上課開口，大概只能發出生活的顫音了。當時我和另一位老師商量，是否需要安慰他一下，那老師說，這不是在提醒他嗎？他不是會更緊張嗎？想想也是，但轉念一想，已經緊張到這分上，也不會再有多少上升空間，乾脆就跟他挑明說吧。

於是我走到他前面說，你是不是很緊張？他點了點頭，似乎緊張到連說“是”也不能了。我就把音量提高一點說，“看不出呀，你不但教案設計得那麼好，而且還有那麼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你緊張，不就是怕課上不好，會影響學生的學習收穫，也怕影響我們學校聲譽嗎？這不是社會責任感的體現嗎？真不錯哦，我當初實習的時候，課備得很爛，也敢開公開課，跟你一比，實在是太沒社會責任感，太皮糙肉厚了。”

我這麼一說，他居然呵呵笑出了聲，臉上的紅暈，似乎已經很難分清到底是緊張還是歡快了。後來，他比較順利上完課，跟我說，緊張雖然還有一點點，但一想到我幽默的玩笑話，視緊張為社會責任感的體現，開課的底氣就湧上來了。

這是玩笑話嗎？說的一番道理其實符合人的實際心理，但自黑的調調，確實有開玩笑的意思。

如果說幽默和諷刺都有嘲笑人的味道，那麼幽默中有自嘲，這是跟諷刺重要的區別之一。還記得一次老同學聚會，有位女同學打扮入時，進入餐廳。當時有位男同學就笑說，“同學聚會還這麼裝嫩？”想不到女同學面露慍色，當場懟他說，“年紀一把了還這麼說話不厚道？看你一點都沒長大。”男同學馬上打個哈哈說，“都是老同學了，這麼開不起玩笑。”其實，這樣的解釋，又夾帶上指責，是更不妥的。所以我趕緊說，裝嫩好呀，我可是想裝嫩也裝不成了，整個心有餘而力不足，引得大家一片粲然，好幾位女同學都說，是的是的，我們這裡也就某某還有裝成的材質了。這樣的自黑式幽默，大概是有一點古人所謂的“談言微中，亦可以解紛”的意思了。

最近，《紅樓夢》內容被選入2022年的高考語文甲卷寫作題，命題者在提供小說材料後，又給出一段含義闡釋。本意可能是為了降低理解難度，給考生寫作以引導，但總覺得這是吃力不討好的事，不但限制了考生思路，而且考生如果試圖整體把握原材料與命題者闡釋間的內在關係，反容易增加困惑。我對此提出批評意見，雖然沒像有些網民自信滿滿地敢說出題者沒讀懂《紅樓夢》，但反思自己，也有自以為高明的嫌疑，沒有真誠地自黑一下，內心還是抱愧的。

後來，看到許佳老師也發表過批評意見，卻有一段幽默的總結，讓我很是感嘆，她說：“我們中年人很搖擺，有時想指導年輕人，有時又想討好年輕人。不怎麼同年輕人相處如賈政，碰到這樣事體，便只有拈髯點頭不語，模樣極為尷尬。全國甲卷作文考題，就有這麼一副賈政面孔。”

用“我們”起頭來自黑，這樣既嘲人又自嘲，而且讓人物形象與試題的面孔巧妙對接，作喻體的賈政就從眼前的試卷中熱騰騰撈出來，思維跳脫靈活，一下子把我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批評者尷尬到了，這樣的幽默，應該是很可以的吧？（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