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付春|母親的第二次生命

母親的第二次生命

李付春|母親的第二次生命

李付春|文

母親的第二次生命是農村老家的鄰里鄉親們給的,我一生都不會忘記。

故事要從1978年的初秋說起,那年我剛上小學一年級,學校就在我家衚衕口南端。

先是一個喜訊給我們全家帶來了短暫的歡喜,那是家裡又添了一個男丁,這在當時社會生產力水平落後的農村,男人在家庭中的重要性那簡直沒地說,放到今天可能很難理解。舉個簡單的例子,一個家庭中如果有一男二女幾個孩子的話,只有男孩才能從父母那得到上學讀的權利,因為這個家將來要靠男孩給父母養老送終,再就支撐門戶,長大還能幫父母做許多體力活,再就是這家男人多,不會受外人欺負。

小弟弟的降生,全家皆大歡喜。可是,母親卻在生產時出現大出血。要是放在交通、醫學發達的今天,就根本不算事。因為現在都是在醫院生孩子,即使出現流血現象也會及時補救的。可當時的偏遠鄉村,這都是望塵莫及的。

剛生下的小弟弟還沒有從母親那吃一頓飽飯,母親躺在炕上才兩天時間就危在旦夕。就因奶奶是小腳,爺爺趕緊把小弟弟送到鄰村舅母那裡,因為舅母懷裡也有一個比弟弟大半月的男娃娃,都怪弟弟命短,我那可憐的弟弟,沒有出滿月,即便夭折。因為當時的農村生活條件很差,舅母的奶水不可能同時供給兩個孩子吃。

儘管當時沒有告訴我媽,但後來知道後見我小表弟生活得很健康,而沒有我弟弟的身影和訊息。以至於後來成為父母的一塊心病,就連爺爺、奶奶好長時間對舅母一家不是那麼友善,原因可能就在於此吧!

產後失血過多的母親躺在炕上,臉色由紅潤變得蠟黃,她依仗自己以前身體挺棒,堅持不去醫院,再者是家裡實在沒錢。一生都老實巴交的父親當時也不知所措,就知道在屋內院裡唉聲嘆氣。左鄰右舍的妯娌大娘嬸子們都拿著掛麵、雞蛋來看望母親,都知道做月子特別是失血後要喝紅糖水,可是憑票僅買到一斤,母親也捨不得喝。嬸子大娘們似乎有經驗,發現我母親的情況不好,就對我父親說趕緊送醫院。而她們回家趕緊給各自的男人說了這件事情,很快,屋子裡、院子裡聚滿了人,而我呢,傻乎乎地站在炕邊,直抹眼淚,鄉親們的意見都是趕緊送醫院。

決定送醫院以後,叔叔大爺們找來扁擔、門板、繩子等,在院子裡綁擔架,父親卻去鄰居家三元兩塊地借錢去了,鄰居大娘、嬸子在幫母親穿衣收拾東西。當時的情景我還依稀記得:我傻傻地站在炕下,眼裡含著淚花,嬸孃們幫母親穿衣服,母親起身沒有站立就差一點跌倒在炕上,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母親原來可不是這個樣子呢,她曾經是生產隊的一員干將、婦女主任,是鐵姑娘隊的隊長,三天前還下地幹活呢,這才兩天時間啊,她怎麼成這樣子了呢?這還是我的母親嗎?當時我已經淚流滿面,沒有印象母親說我什麼,好像她已經無力說話,只有嬸孃勸我別哭,說媽媽很快就好起來的。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年的初秋時節,農村還沒有柏油路,城裡的救護車對咱農民來說還不知是咋回事,就是用,也得人到醫院去叫。整個村裡就一輛木輪大車,還是用那慢得出奇的老牛拉,也得經隊長批准才行。當叔叔大爺們把我母親抬出大門時,我絲毫沒有往壞處想,但我還是跑著跟出老遠,一直跑到村西大道上,只記得母親從擔架上側身有氣無力地對我說,“看好孩子!”我知道母親是讓我照顧好兩個妹妹。

叔叔大爺們抬著擔架一路小跑,很快在塵土飛揚中消失在我的視野裡。我蹲在地上哭了一陣子,這時我害怕了,因為以前見過抬回來的人是死了的。我想起媽媽說的話,我回家得看護倆妹妹,她們才三歲五歲。隨往回走隨口中自言自語:“我媽沒事!我媽沒事!”

兩天後父親回家取東西,我爺爺把家裡一隻老母雞殺了,奶奶用一個瓷罐盛好,用麥秸泥糊起來,用麥糠燜了一天一夜,讓父親拎著罐子走的。我聽父親對爺爺奶奶說,三十多里地的路程用了不到一個鐘頭就到醫院了。幸好去的人多,路上不停地換人抬擔架,就是在替換的過程中也沒有停止腳下的跑步,被換下的人隨即跟在擔架的後面跑步隨行。

送母親到醫院時太陽已經落山,醫生把我媽搶救過來後,對父親說,再晚到半個小時,人就沒有命了。扛著擔架立在病房走廊裡的鄉親們都很慶幸,因為母親的大難不死,他們功不可沒。

鄉親們把我母親送下後本該回來了,可是面臨的問題是輸血,血源呢?不像今天有血庫,除了父親就是那幾個抬擔架的叔叔大爺,他們都沒有考慮那麼多,似乎都沒有說什麼,就挽起胳膊跟醫生走進化驗室。透過血檢,儘管只有包括我父親在內的三個人的血型能匹配,雖然那年代的他們都那麼瘦弱,這就足夠了,母親就在鄉鄰的幫助下撿回了一條命。

出院後的母親身體情況一直很差,受條件所限,根本就沒恢復好。就因為體質很弱,經常病倒。就在十幾年後再一次病倒時,已經長大成人的我,用腳踏車馱著母親,然後到五十里外的縣城改乘火車,在濟南的省立大醫院給母親找到了落下十多年的病根。我的母親逢人就說,自己多活了四五十年,誇她有個好兒子。但我說,今生永遠忘不了家裡的鄰里鄉親,是他們給了我母親的第二次生命。

李付春|母親的第二次生命

(作者陪八旬老母親在村邊遊玩)

補續

:當時我在本村讀小學一年級,下午提前一節我請假回家去拔豬菜,兩個妹妹基本由奶奶照顧。我一溜小跑回家,背起菜籠子就往高高的玉米地裡鑽,我知道哪塊地裡有豬菜。

把豬菜揹回家需要用菜刀在木板上剁碎,才能餵豬,要不會浪費很多。

記得一天中午,我聽奶奶說母親要出院回家了。我高興啊!想下午早早把這些活幹完以後領著妹妹去村西大道上接父母,母親是用生產隊老牛車拉著回來的,我只知道爺爺中午就趕著牛車去醫院了,媽媽出院後也是在家躺著。

我下午只上了一節課就請假回家,下地,拔豬菜,到家趕緊用菜刀剁豬菜。每次剁豬菜時,家裡餵養的幾隻鴨子總是上來搶,我總是右手剁菜,左手拿一根小木條抽趕它們。這次,我為了剁菜快些,也學著父母以前的樣子,右手操刀,左手攥著豬菜來剁。

我就想在父母來家以前快點把這些活幹完,好讓他們回來誇我能幹。由於心急,一刀剁在來不及趕跑的鴨子嘴上,幸好是順著剁,橫著就把鴨子嘴給剁下來了。那隻鴨子流著血怪叫著走開了,我一邊繼續剁菜,一邊抬頭看看那隻受傷的鴨子跑哪去了。

突然,一刀下去,剁在我的大拇指上,頓時鮮血流了出來。都知道,那時的菜刀是很頓的,要是今天,那手指還不得立馬分家啊!

我趕緊跑進屋裡,找了一塊布頭,把拇指簡單包紮住,堅持把豬菜剁完。

剛收拾乾淨,見爺爺牽著牛在大門口跟鄰居說話。我用右手攥著還在流血的左大拇指,喜滋滋地站在牛車旁邊,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看著父親把母親扶下車來。

到今天,我的左大拇手指關節處還有一個疤呢。

本文內容由壹點號作者釋出,不代表齊魯壹點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