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聖陶1982年的煙臺旅行,飲葡萄酒大讚“覺其佳”

文|趙瑞峰

1949年春,著名作家、教育家葉聖陶(1894—1988)自上海乘船輾轉北上參加新政協會議,其間途經煙臺,在此盤桓四日。這是葉聖陶初來煙臺,短短四天裡,煙臺街市、海灘、桃村、萊西、三李莊等地都曾留下他的足跡。

33年之後的1982年夏,借在煙臺召開科普創作協會之科學童話學術討論會之機,時已88歲高齡的葉聖陶在家人陪伴下,再次踏上煙臺的土地。此次來煙臺,與其說是參加學術討論會,不如說是其晚年一次難得的旅行,用他的話說是“欲稍稍變換日常生活,欲跟去稍稍遊散”。這次葉聖陶在煙臺停留十餘日,其現存日記中有一篇《煙臺旅行日記》,便是對這次煙臺旅行經歷的記錄。

據日記記載,葉聖陶一行於5月24日晚自北京出發,次日晨便到達煙臺,其時早有山東科協人士在站臺舉字牌等候,“出站後即登一小汽車到旅舍,併入住一最講究的房間。”那時煙臺地區久旱,供水困難,洗臉盆的水龍頭擰不出水,而昨來車中“熱甚,餘不敢不蓋被,而蓋則汗出不止”,早已是垢汙遍體,亟須一洗以爽身,不料遭遇水荒,欲講究而不得,故其當天日記中有“洗浴絕望矣”之嘆。

葉聖陶年事已高,來時車中悶熱幾不可忍,及至煙臺風忽轉涼,下車時風力甚猛,稍不慎即有受風吹致病的危險,所以他服下感冒沖劑兩包以作預防。因一路勞累,晚食畢即早早睡下。

到5月26日,經一夜酣睡,葉聖陶精神、體力得以恢復,遂攜家人出門遊覽。26日日記記載:“此旅舍門首掛煙臺行政公署招待所之牌子,左邊面海,雲系在沙灘上鋪土而築路建屋者。在此特覺空氣之清新,與北京懸殊。走街道一小段,路人極少,亦特有清靜之感。於海邊石凳上坐約半小時,乃返舍。念此來居一週以上,實為避暑,亦是一樂。”

“於小賣部購得煙臺葡萄酒及金獎白蘭地。午時餘飲葡萄酒覺其佳,真是葡萄酒而非糖湯。小沫出去買草莓與櫻桃回來。草莓廉而好,甚可稱賞。”自買葡萄酒飲之而“覺其佳”,並謂“真是葡萄酒而非糖湯”,看來之前葉聖陶曾飲過名為葡萄酒而實為糖湯之假葡萄酒。

27日日記稱:“晨間午後量體溫,均為三十六度五。”此後數日皆有量體溫記錄。雖每次測體溫皆較平常偏高,幸而未感冒、未發燒,亦未有其他不適症狀;睡眠尚酣適。畢竟是年屆九旬之人,身體難免有點毛病,“腰脊之部分又不舒,坐而起立時須費力支撐。”

28日仍去觀海。日記記載:“……從其西側之道徐徐東行,漸有坡度,至一半光景而止,坐於露出之石上。望最高處殆亦不過百米,此名為煙臺山,實為伸出海灘之石嘴。海風吹來,稍覺其過涼。反身而下,遇少兒隊員若干隊上坡而去。”亦記此間飲食,謂飯菜不錯。人遇美食常不免貪吃,此為人之常情,雖賢者不免,葉聖陶亦難免多食,葡萄酒、草莓亦食稍多。而一旦覺悟之,則“特自留意控制”,這便是常人不及之處。

葉聖陶1982年的煙臺旅行,飲葡萄酒大讚“覺其佳”

29日日記稱:“上午八點,科學童話討論會開始。會場在旅舍之另一座樓中,系舊時德國人所建而保留下來者,頗有古趣……講一點又十分鐘。信口而談,希望到會者聽了就算,不必寫成記錄,載於刊物。”下午則向寫作研究會山東分會之到煙臺集會者作講。因葉聖陶掛名寫作研究會名譽會長,不好不去講,但也很勉強。

次日星期天,葉聖陶整日閉門未出,但並非無所事事,而是修改其早期童話《燕子》以資消遣,然終日僅改小半篇。

5月31日,煙臺下雨。雖是喜雨,但得雨殊少,不足以解除旱情。上午參加煙臺市“六一”兒童節大會。因事先宣告不在會上講話,得蒙同意,故只聽人講,但因其耳朵有重聽的問題,“所有諸人之講說,餘第聞回聲,不明其語云何。”

6月1日的日記記載:“上午九點半,童話討論會之全體與會者合影……合影二幅,地點不同。餘與至善小沫三人岸邊石欄合影一幅。”此亦見童話討論會業已結束。“夜間全體與會之人為會於另一幢屋之三樓,慶祝兒童節,邀餘往參加。所有節目,歌唱說笑,以有關兒童者為限,笑聲盈室,大家幾乎忘其為成人。至善唱幼年所習之《青蛙》歌及英語兒歌。”

6月2日,也是在煙臺的最後一天。葉聖陶33年前那次來煙臺,因時緊事多且交通不便,未能遊蓬萊。這回來煙臺參加童話討論會,會後有共遊蓬萊一項活動,葉聖陶本擬前往一遊,但因當日天晴而風不小,則又有畏難之意。因眾人皆言機會難得,最後還是決定前往。記蓬萊之行稱:“面海保留一城門洞,雲是戚繼光御倭時所築……憑雉堞眺望。海天無際,岸邊漁舟方集,運魚上岸,魚白如銀。”

葉聖陶去遊蓬萊前曾一再申明“共乘大汽車則去,否則不去”,為的是嚴於律己,不搞特殊。但將返時公署還是派小車來接,且又有蓬萊縣委書記邀往招待所休息,屢辭不得,隨之前去,其謂之“一突然襲擊”。午餐“備菜極豐,且有山東黃酒”,又“頻頻勸酒,計飲三瓶。最後是餛飩,製作極精”,這在他看來,無疑又是“一突然襲擊”。及回到煙臺旅舍,又送來晚餐,豐美異於常日,並有葡萄酒。此則又來“一突然襲擊”。

一日而三遇“襲擊”,雖非意料所及,又不便拂了人家的好意,但仍讓葉聖陶為之不安,以為這是給自己搞特殊待遇,有違自己的初衷和原則,所以在這天的日記裡特寫下這麼一段是自省亦是省人的話:“餘今日初有所悟,知改革任何習尚,實非容易,小汽車,縣委招待,晚食特豐,究竟如何對付方合理,餘未之思,實質大值思考也。”

這天傍晚,前已來訪一次的地署負責人王濟夫又來訪,言煙臺“有海無腥,有浪無聲,實為避暑勝地”,請葉聖陶至8月間再來,並言“各處看看,唯意所適,決不特殊化”。葉聖陶未便答應,唯極感其盛意而已。

這日晚9時許,葉聖陶離開煙臺,返回京中之家。

1982年的這次僅十餘日的煙臺旅行,是晚年葉聖陶絕無僅有的一次外出,也是他一生中的最後一次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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