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借他三五年,“五胡”何能亂華三百載

天若借他三五年,“五胡”何能亂華三百載

“五胡亂華”中的“五胡”,指的是西晉時期北方的匈奴、鮮卑、羯、羌、氐五個少數民族。這裡的“胡”,顯然是個貶稱。

所謂“亂華”,說的則是以這五個民族為代表的部落首領,趁西晉八王之亂,內卷而無暇他顧之際,陸續在塞外或中原建立起十幾個少數民族政權或國家,並形成與晉朝或南朝分庭抗禮的格局。

乳酪被他人無端所動所搶,晉廷自然不願善罷甘休。而“五胡”則想佔有更多的乳酪,於是,雙方或多方為了利益,或單打,或雙打或混打,以致山河破碎,社會動盪,百姓流離,民不聊生,直至公元589年,隋文帝楊堅滅陳後,肇始於公元304年,動亂近三百年的亂世才告結束。於是,以司馬光為代表的老派史學家們便將這種亂局甩鍋於“五胡”,並進一步誣其為“五胡亂華”。

其實,“五胡亂華”本可避免,或可將其消滅於萌芽之中,

可令人遺憾的是,因一人之死,致使“五胡亂華”不僅未能及時而有效地制止,反而呈星火燎原之勢。

我們為何這樣說?而這個人又是誰?

天若借他三五年,“五胡”何能亂華三百載

他就是祖逖。

祖逖,字士稚,祖籍河北保定。出身於官宦之家,“世吏兩千石”,祖、父皆是食祿兩千石的省部級高官。按正常劇本,出身這樣的家庭,祖逖本應知書達禮,好學上進,可是祖逖卻不走尋常路,“性豁蕩,不修儀儉”,加之長得很燕趙,一度天不怕,地不怕,路見不平總是大聲吼,該不該出手皆出手,看起來倒像個行走於江湖的俠客。“至十四五猶未知書”,因父親早逝,諸兄每每憂之誨之。但祖逖卻我行我素,不為所動。

與所有英雄好漢一樣,祖逖雖放蕩不羈,但也有一人所未及的長處或優點,那就是慷慨有節,輕財好義,愛心滿滿。

每每遇到鰥寡孤獨或弱勢群體,他常常散財以濟之,因此而深受“鄉黨宗族”敬重。

約在十八九歲時,祖逖腦袋開竅,“改邪歸正”,開始親近書本學問。祖逖本就天稟異賦,經過一番寒窗苦讀,約在二十四歲時,

終於大器晚成,“見者謂(祖)逖有贊世才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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讚揚聲中,各種虛的實的榮譽稱號也伴隨著春風紛至沓來——

當地父母官先後舉薦其為孝廉、秀才,並欲將其招致手下任職,但祖逖卻以退為進,皆拒之。

不久,州里領導又向其丟擲了一個更大的繡球,聘請其擔任州主簿。在此任上,祖逖結識了西晉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和文學家——牛人劉琨(當然此時尚未牛起來或成名成家)。

二人一見如故,且關係甚篤,篤到“共被同寢”。一次睡至半夜,“聞荒雞鳴”,祖逖腳踢劉琨,並亮嗓喊道:“此非惡聲也。”遂與劉琨起床習武。“聞雞起舞”一語就此誕生。

除了習武外,祖、劉二人還常在一起縱論天下大勢,抒發雄心壯志,規劃人生藍圖。

祖、劉二人不僅善舞善談善劃,且善做——在工作上也表現得十分搶眼。不久,祖逖便得到齊王司馬冏、長沙王司馬乂和司馬越等眾司馬們的青睞,爭相任命其為顯官要職。以天下為己任的祖逖,見眾司馬們大多出於一己之私利,且禍心包藏,遂一一拒之。後因母喪,祖逖又以丁艱之名索性避之——迴歸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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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祖逖回鄉葬母且悲痛萬分之際,晉廷最大的一場悲劇——“八王之亂”隆重上演,一眾司馬們為了一己之私慾,相互攻訐,直至大打出手,一時間戰火紛飛,硝煙瀰漫,天下大亂。

塞外一眾被壓抑多年的“雄獅猛獸”見有機可乘,遂趁火打劫,割據一方,坐地起號,先後建立起成漢、漢趙、前涼等數個異族政權,並乘虛攻城略地,搶佔地盤,入主中原。

公元311年,首個北方少數民族政權漢趙國的大將呼延晏率領一支鐵騎,一舉將晉廷首府洛陽攻陷,晉廷上下隨即便陷入風雨飄搖之中。由於連年戰爭,以致黃河以北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屍橫遍野,鬼哭狼嚎,生存艱難。無奈中,祖逖只好率“親黨數百家”南下避亂。逃亡途中,祖逖表現得就像個“活雷鋒”——“躬自徒步”,讓車馬於老弱病殘,並把自家的糧、衣、藥等拿出來與眾人共享。

每遇艱難險阻,祖逖或出謀劃策,或挺身而出,或披堅執銳,不僅勇於擔當,且應付裕如,“是以少長鹹宗之”,共同推舉祖逖為“幫主”。

萬幸的是,在“祖幫主”的英明領導下,經過一番艱苦跋涉,一月後,祖逖一行終於安全抵達泗口。不久,祖逖便被時為琅琊王的司馬睿相中,並任命其為徐州刺史,接著又被提拔為軍諮祭酒,鎮守京口(今江蘇鎮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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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16年,西晉最後一任皇帝——晉愍帝被漢趙末帝劉曜拉下馬來,西晉滅亡。

一年後,時為琅琊王的司馬睿改元踐祚,建立東晉。

此時的東晉尚處於草創期,司馬睿正忙於建立新朝,終日為搭班子,攏人心、樹威信而忙得焦頭爛額,無暇也無意北伐。可是胸懷天下的祖逖卻始終把“驅除五胡,恢復華夏”為己任和終身志向,堅持認為北伐才是當務之急。因此,祖逖屢屢上書,喋喋不休強烈要求北伐,收復國土,救百姓於水火。司馬睿心中雖一百個不願意,但也不好公然反對,畢竟是幫助自己打天下。

於是,只好做做表面文章,煞有介事地任命祖逖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可是在具體行動上,卻既不撥兵,也不給槍,只是象徵性地撥給祖逖幾千斤糧草和三千匹粗布,“使自招募”。

朝廷消極,經費不足,缺兵少糧,強敵環伺……雖然困難重重,但祖逖北伐的信心始終不減。

稍事準備,祖逖便率領跟隨自己南下到泗口的數百家鄉親,於京口渡江北上。船至中流,祖逖擊楫而誓:“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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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江之後,祖逖一行暫駐江陰,當天他就馬不停蹄地支起十幾座爐火,並親自操錘,叮叮噹噹地鍛刀鑄劍。同時又傾其所有,多方動員招募,幾天後便拉起一支二千多人的隊伍。

彼時,江陰以北豫州一帶,山頭林立,一些世家大族為了應對亂局,皆建塢築壘,擁兵自保,他們雖然在名義上臣服於東晉,但在行動上卻腳踩兩隻船,見風使舵,奉行有奶就是孃的處世邏輯。為了動員社會力量,建立廣泛的北伐統一戰線,祖逖進駐江陰後,立即派遣數十名工作隊員到各個塢壘開展工作,說服動員,經過一番又拉又打,分化瓦解,各個擊破,時間不長,祖逖便將豫州一帶割據分立的眾多“山頭”一一擺平。

腳跟站穩後,祖逖遂吹響了北伐的號角。

而此時由匈奴人建立的漢趙政權已分裂為兩部,原本為漢趙政權大將的石勒於公元319年突然發動政變,建立後趙,並接管了原被漢趙政權割據的黃河以北的廣大地區,祖逖的對手也由以前的漢趙變成了更加兇狠惡毒的後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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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19年八月,祖逖率軍進攻時為後趙政權據守的谷水城。谷水乃兵家必爭之地,時為後趙政權的南邊門戶,石勒自然不甘心被晉軍所奪,遂命令手下大將石虎率五萬大軍前來馳援,祖逖偵知後,分兵一部於半路設伏,將石虎軍一舉擊潰。石虎敗退,留部將桃豹戍守谷水城。

來年(公元320年),祖逖派部將韓潛攻克谷水東城,桃豹退據西城。晉趙兩軍在谷水相互對峙長達四十餘日,幾經交戰,雙方皆精疲力盡,且幾近於彈盡糧絕。為了挫敵士氣,拿下谷水,祖逖經苦思終於尋得良策。

他令千餘名士兵以“布囊盛土如米狀”,裝扮成援軍的樣子,從城外運“糧”至城內,同時又令十幾個士兵挑米在後,並佯裝疲勞狀息於路帝。

桃豹軍一眾士兵也早已餓得眼冒金星,今見晉軍十餘士兵運糧歇息於後,桃豹覺得有機可乘,遂傾巢而出,前來搶米,晉軍擔米士兵見之,一跑了之,趙軍劫米成功,回城一看,全是白花花的優質大米,桃豹頓時傻眼,誤以為晉軍軍糧充足,“益懼,無復膽氣”,士氣也頓落,祖逖見自己的“陰謀”得逞,遂於當夜乘機一舉攻克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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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豹只好率殘部退守於谷水之北的東燕城。祖逖“得理不讓人”,立即率軍北上,將東燕城團團包圍。然後,又採取圍點打援的方式,先後數次挫敗後趙前來救援的數路大軍。並於不久後,透過游擊戰、地道戰、攻堅戰將東燕城一舉拿下,而後又乘勝進擊,收復黃河以南大片土地。

戰後,祖逖一邊“封屍掩骼,賑贍飢流”,收降納叛,布恩施信,一邊勸督農桑,恢復生產,補短板,強弱項,一系列組合拳打下來,原黃河以南的“敵佔區”很快便恢復了生機,併成為晉軍可靠的“根據地”。

後趙皇帝石勒見祖逖勢頭強勁,銳不可當,不僅不敢犯邊,且頻頻向祖逖示好——除了命人在祖逖的家鄉為其母修繕墳墓外,還多次致信祖逖請求互市結好。既然有利於百姓,祖逖自然不會反對,並很快於互市中賺得盆滿缽滿,財力和軍力也隨著水漲船高,並在其後與後趙的鬥爭中,形成壓倒性的優勢。

被祖逖打得鼻青臉腫的石勒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並進一步示好祖逖。

不久,祖逖手下一部將因貪汙軍餉被查,心懷不滿,遂叛歸後趙,石勒為了討好祖逖,特意將其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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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元帝司馬睿見祖逖與石勒勾勾搭搭,關係曖昧,且見“祖家軍”實力不斷壯大,醋意和戒心頓生。為了以防萬一,司馬睿遂以增援為名,任命自己的親信戴淵出任徵西將軍,出鎮合肥。說是幫忙,其實則是掣肘和牽制祖逖。

對晉元帝的盤算,祖逖心如明鏡,見自己在前線辛辛苦苦,出生入死,建功立業,卻仍受到司馬睿的猜忌打壓,心中甚為不爽。

不久後,祖逖又聽聞王敦擁兵自重,欲挑戰司馬睿,而朝廷內部也是鉤心鬥角,內卷不斷,遂憂心忡忡,擔憂內亂爆發,大業難成。由於憤憂交加,不久祖逖即病倒。

雖身患重病,但祖逖仍不忘北伐,常常抱病深入前線,督促部下修城固壘,整軍備武,厲兵秣馬。可是長期的積勞和過度的憂憤極大地透支了祖逖原本就病弱的身體,公元321年十月,一代名將祖逖,不幸病逝於北伐前線雍丘,英年五十六歲。

祖逖死後不久,後趙趁機入侵河南,失去主帥的晉軍難以抵禦,只好退據壽春。祖逖收復的大片土地又再次陷落於後趙。

此後,在漢趙和後趙的“殘枝敗柳”上又衍生和蟬變出前奏、前燕、後燕、北燕和北魏等十幾個少數民族政權,北方重又陷於戰火和動亂之中,並綿延至公元六世紀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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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去世五百多年後,

唐代詩人胡曾有感而發,為祖逖賦詩一首:“策馬行行到豫州,祖生寂寞水空流。當時更有三年壽,石勒尋為關下囚。”

誠如胡曾所言,天若借祖(逖)三五年,不僅石勒將成階下囚,其漢趙政權及其他諸“胡”也將灰飛煙滅。

祖逖去世前,當時北方只有漢趙、後趙和前涼和代等寥寥可數的幾個異族政權,特別是與祖逖對壘的後趙政權,可謂是腹背受敵,其北有漢趙、西有前涼,南有東晉,後趙以一抗三,已是捉襟見肘,疲於應付,加之內部矛盾重重,已是窮途末路。此時的東晉朝廷倘若能給予祖逖足夠的信任和支援,而不是忙於內耗,以當時的形勢和祖逖的能力,破趙滅漢除涼指日可待。

果真如此,“五胡亂華”勢必將消滅於萌芽或襁褓之中,而三百年的亂局更是可以避而免之。可是由於東晉王室的掣肘和打壓,結果將本來可以唾手而得一統天下的大好局面付諸東流。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叢中笑

參考文獻:房玄齡等著《晉書》、司馬光著《資治通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