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光:“修齊治平”的典範

司馬光:“修齊治平”的典範

《禮記·大學》曰:“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這就是古人說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北宋司馬光堪稱踐行“修齊治平”的典範,《宋史》對他的評價是:“光孝友忠信,恭儉正直,居處有法,動作有禮”。

人品高雅

不貪財色

司馬光自幼就得到父親司馬池的教誨,做人要誠實,以誠待人。他走上仕途後,嚴於律己,寬以待人,有高雅的人品和做人的原則。時任幷州知州、河東路經略安撫使的龐籍是個慧眼識才的人,他看到司馬光品行端莊,就徵召他為幷州通判。麟州屈野河西有很多良田,西夏人蠶食這塊地方,成為河東大患。司馬光建議:“修築兩個城堡來控制西夏人,招募百姓耕種,耕種的人多,那麼買進糧食的價格就會低,也可以漸漸解除河東高價買進糧食遠距離運輸的憂患。”龐籍採納了他的建議。麟州守將郭恩勇猛但狂妄輕敵,連夜率部渡河築城,卻沒有設防,結果被西夏軍圍殲,龐籍因此獲罪去職。司馬光向皇帝連奏三狀說明龐籍是聽了他的意見才決定修堡的,龐籍是出於保衛邊防的忠心,自己願承擔首要責任。但是朝廷沒有答覆。後來龐籍去世,司馬光升堂拜其妻子好比自己的母親,撫養他的兒子好像自己的兄弟,當時人們都稱讚他是個賢人。

司馬光對恩人知恩圖報,勇於擔責,對政敵也是客觀公正,不落井下石,體現了他的人格魅力。他公開反對王安石變法,曾有人勸司馬光彈劾王安石,他卻一口回絕:王安石沒有私心。而作為朋友,他又三次給王安石寫信,勸諭王安石不可“用心太過,自信太厚”,藉此“以盡益友之忠”。1086年5月,王安石去世。噩耗傳到司馬光耳中,深為悲憾。他預感到王安石身後,可能會遭受世俗的鄙薄和小人的凌辱。他立即抱病作書,告訴右相呂公著:“介甫文章節義,過人處甚多……不幸介甫謝世,反覆之徒必詆譭百端,光意以謂朝廷宜優加厚禮,以振起浮薄之風。”朝廷根據司馬光的建議,追贈王安石為太傅。

司馬光崇簡戒奢,對錢財看得很淡薄。宋仁宗留下用於贈送、賞賜的東西,價值竟達百餘萬。司馬光率領同僚三次上書,勸諫說:“國家內外貧乏,不可專門效仿乾興的舊事。如果必須贈送、賞賜,應准許大臣向上進獻所得賞賜的金錢來幫助營建山陵。”皇上沒有答應。司馬光便把皇上賞賜的珠寶作為諫院的辦公費用,金錢用來救濟貧困的親戚,自己一文都不留。

司馬光為政清廉,拒絕一切賄賂。他的朋友劉賢良擬用50萬錢買一婢女供其使喚,司馬光婉言拒之,他說:“吾幾十年來,食不敢常有肉,衣不敢有純帛,多穿麻葛粗布,何敢以五十萬市一婢乎?”司馬光在回鄉看望親人時,為了不讓沿途州縣招待,他都是繞開官衙走。有一次,陝州知府劉仲通得知司馬光要途經此地,便想款待他。當他得知司馬光已經繞城離開時,又派人帶著幾罈好酒追至渡口。司馬光苦口婆心地對來人說:“我不是要拒絕劉仲通的一片好心,但沿途很多百姓連飯都吃不飽,好多人用野菜果腹,我哪有心情享受這美酒佳餚?”從那以後,再無官衙敢為司馬光設席送禮。

北宋士大夫生活富裕,有納妾蓄妓的風尚。可是司馬光潔身自好,不好美色。司馬光進士及第那年,群牧副使張存將女兒許配他為妻,婚後育有兩子均相繼夭折,以後一直沒有生育。張氏非常焦急,找了一個初通文墨的年輕女子,悄悄安置在臥室,自己藉故外出。司馬光見了,未加理睬,到書房看書去了。當這個女子把張氏的想法告訴司馬光後,司馬光直接將女子趕走了。事後,司馬光向夫人表示堅決不納妾。為斷絕張氏的想法,司馬光將哥哥的一個兒子司馬康收為養子。

腳踏實地

嚴謹治學

司馬光曾問好友、北宋學者邵雍:“你看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自號“安樂先生”的邵雍是個隱而不仕的人,從不輕易誇讚他人,這次他卻說:“君實腳踏實地人也。”“君實”是司馬光的字。司馬光確實如邵雍所說,在治學上腳踏實地,嚴謹認真。

司馬光自小聰明懂事,深得父親喜愛,6歲時就教他讀書,7歲時,不僅能背誦《左氏春秋》,還能講明白書的要意。司馬池輾轉河南、陝西、四川各地為官,始終把司馬光帶在身邊。這就極大地豐富了司馬光的閱歷和社會知識。司馬光的博學多識還來源於他讀萬卷書,《宋史》說他“手不釋書,至不知飢渴寒暑”。

司馬光常常憂慮歷代史書浩繁,君主無法全部瀏覽,於是他撰寫《通志》八卷,呈獻給皇上。宋英宗看了十分高興,下令置局秘閣,讓他繼續寫這部書。後來宋神宗賜名為《資治通鑑》,並親自撰寫《序》。

宋神宗熙寧年間,司馬光強烈反對王安石變法,上疏請求外任。1071年,他判西京御史臺,自此居洛陽15年。司馬光自號“迂叟”,不問政事,在洛陽買了一塊地,隱居其中,命名為“獨樂園”。這裡環境幽雅,格調簡素,既是司馬光的寓所,又是《資治通鑑》書局所在地。在獨樂園中常住的不僅有書局的編撰人員,當時洛陽的名賢學者也常來此聚會,堪稱為學術中心。

為了專心致志編寫《資治通鑑》,司馬光讓工匠在園中挖了個大坑,砌成一間地下室,作為寫作之所,美其名曰“壤室”。地下室冬暖夏涼,又無人打擾。當時大臣王拱辰亦居洛陽,宅第非常豪奢,中堂建屋三層,最上一層稱“朝天閣”,對照之下,洛陽人戲稱:“王家鑽天,司馬入地。”

司馬光夜以繼日,通宵達旦,他怕睡過了頭,耽誤編書,特意叫人用圓木做了個枕頭,木枕又圓又光又滑,稍稍一動,頭即落枕,人便驚醒,繼續起來伏案編寫。後人稱此枕為“警枕”。

司馬光耗費19年的時間,終於完成了中國史學鉅著《資治通鑑》。他在《進資治通鑑表》中說:“臣今筋骨癯瘁,目視昏近,齒牙無幾,神識衰耗,旋踵而忘。臣之精力,盡於此書。”《資治通鑑》因司馬光一人精心定稿,統一修辭,故文字優美,敘事生動,有相當高的文學價值,歷來與《史記》並列為中國古代之史家絕筆。《資治通鑑》於敘事外,還選錄了前人的史論97篇,又以“臣光曰”的形式,撰寫了史論118篇,比較集中地反映了作者的政治和歷史觀點,對歷史上有關圖讖、占卜、佛道等宗教迷信,採取了批判的態度,是史學思想的重要進步。

司馬光著述頗多,還有《通鑑舉要歷》八十卷、《稽古錄》二十卷、《本朝百官公卿表》六卷。此外,他在文學、書法、經學、哲學乃至醫學方面都進行過鑽研和著述,主要代表作有《翰林詩草》《注古文學經》《易說》《注太玄經》《注揚子》《書儀》《遊山行記》《續詩治》《醫問》《涑水紀聞》《類篇》《司馬文正公集》等。

敢於直諫

心繫百姓

司馬光秉性剛直,勇於堅持原則,敢於彈劾、批評權臣,甚至觸犯龍顏,寧死直諫,當庭與皇上爭執,置個人安危於不顧。1061年,皇帝下詔遷司馬光為“起居舍人兼同知諫院”,這給司馬光建言獻策提供了平臺,他賦詩明志:“恩與乾坤大,身如草木輕。何階致明主,垂拱視生平。”

上任伊始,他就連上兩道諫札“教訓”皇上。宋仁宗時,北宋王朝官僚臃腫,效率低下,人民生活困苦,北方邊境外族虎視眈眈,內憂外患叢生,范仲淹等有識之士曾發動過“慶曆新政”,冀圖改革積弊,改變積貧積弱的狀況。可是仁宗皇帝優柔寡斷,開始支援,後又反對,致使“新政”流產。司馬光通過歷史研究,得出一個結論:“國之治亂,盡在人君。”

所以,他給仁宗皇帝上了一道諫札《陳三德上殿札子》,指出:“人君之大德有三:曰仁、曰明、曰武。”仁,不是柔弱姑息,而是興教化、修政治、養百姓、利萬物;明,不是對小事的苛察,而是知道義、識安危、別賢愚、辨是非;武,不是強迫命令,而是排除干擾、堅持不懈。仁、明、武三者兼備,國家大治。缺一則衰,缺二則危,三者皆缺則亡。

緊接著,司馬光又上了一道諫札《言御臣上殿札子》。這道諫札針對朝廷用人弊端,指出:“致治之道無他,在三而已。一曰任官,二曰信賞,三曰必罰。”這兩道諫札可謂石破天驚,這是給皇帝“挑毛病”,很多人想說而不敢言,大家都為司馬光捏了一把汗。還好仁宗皇帝心胸比較開闊,對司馬光的進諫十分重視,將《陳三德上殿札子》留在禁中,把《言御臣上殿札子》送到中書省去具體實施。

司馬光作為一位歷史學家,通觀古今,對治國安邦的方略有深入的研究,他經常上書陳述自己的治國主張和施政理念。宋代的科舉制基本上是承襲唐制,注重辭賦的優劣。司馬光認為辭賦是文人的事,當官要德才兼備。他在《論舉選狀》中提出,科舉選人應“以德行為先”,其次是經術,再次是政事,最後才是藝能。“明經”科向來考五經、九經的背誦能力,所以一些擅長背書的人往往高中,有治國安邦實際工作能力的人反而會落選。司馬光在《論舉選狀》中,主張把“明經”一科從死記硬背的桎梏中解放出來,多出一些分析性的考題。1061年,蘇轍在科考的答卷上批評皇帝不關心邊防、沉湎後宮、賞賜無節。胡宿等老臣認為此人狂妄大膽,對皇上不恭,不可錄用。而司馬光則認為,蘇轍直陳朝政弊端,正是忠臣之本色,是“德行”之優者。仁宗皇帝正欲改革積弊,贊成司馬光的觀點,錄取了蘇轍。

司馬光除了關注皇帝修身、皇位繼承、治國政綱等關係國家命運的大事外,同時也把注意力放到民眾身上,他發出了關心百姓疾苦、減輕百姓負擔的呼聲,這種心繫民眾的思想幾乎貫穿在他所有的奏章裡。司馬光反對宮中宴飲和賞賜等奢侈之風,他上書《論宴飲狀》,懇請皇帝為民著想,悉罷飲宴。他上《言遺賜札子》,反對朝廷不顧國家實際,厚賞群臣。他在《論財利疏》中指出:當今天下最苦的是農民,因為“農民苦身勞力,粗衣粗食,還要向政府交納各種賦稅,負擔各種勞役。收成好的年代,賣掉糧食以供官家盤剝,遇到凶年則流離失所,甚至凍餓而死”,建議切實採取一些利民措施。

朝廷下詔在陝西征兵20萬,並且刺字,永入軍籍,百姓聞之,民怨沸騰。司馬光上奏《乞罷陝西義勇札子》,他認為當時在邊防組織“義勇”使百姓“骨肉流離,田園蕩盡”,給百姓帶來無窮苦難,希望朝廷審察利害。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他連上六道諫札,指出這是“先自困弊”的愚蠢做法。並和宰相韓琦進行辯論,韓琦雖然無言以對,但是仍然向地方下達了命令。結果民心騷動,好多青年壯丁背井離鄉逃跑了,帶來嚴重後果。這次諫言失敗後,司馬光連上五狀,要求降黜。

家風節儉

美德傳世

司馬光在《訓子孫文》說:儉樸就會減少慾望,君子少欲就不會被外物役使,就可以正道直行;小人少欲就能自謹其身,節約費用,遠離罪過,使家庭豐裕。所以說儉和德同時並存。在司馬光看來,節儉不僅是一種生活態度,更是一種美德,奢侈也不只是陋習,更是一種罪惡。以勤儉培養優良品德成為司馬光的家訓。

司馬光雖出身官宦世家,詩書傳世,但是歷代清寒素淡。司馬光的父親司馬池為官清廉,生活十分樸素,一貫粗茶淡飯,絕不奢華。父親的儉樸影響了司馬光,他深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儉能立名成業,侈必墮落自敗”。司馬光在《訓儉示康》中說:“吾本寒家,世以清白相承。吾性不喜華靡,自為乳兒,長者加以金銀華美之服,輒羞赧棄去之。”1038年,司馬光考中進士,朝廷規定,凡是中進士的人,都要佩戴皇帝賞賜的大紅花,參加“聞喜宴”。可在宴會上唯獨司馬光不戴花,一位同中進士的人告訴他說:“君王賞賜的花,不戴不恭敬。”司馬光才戴上一枝。

司馬光在生活中上也非常節儉樸素。一天,好友範鎮來看他,走進屋內,除見到四壁書架上擺滿書之外,別無他物。床上的被褥非常破舊,讓人感到寒酸。範鎮深感司馬光太清苦,返回許州後,讓夫人做了一床新被子,託人捎給司馬光,司馬光非常感動,在被頭上端端正正地寫著:此物為好友範鎮所贈,一直蓋到去世。

司馬光為朝中大臣,卻非常低調。他府上有個老僕,一直稱呼他為“秀才”。一次,蘇軾前來府上拜會,聽到老僕的稱呼後,覺得不恭,就對他說:“你家主人是進士,現在已經是宰相了,大家都稱他為‘相公’。”老僕再見司馬光遂改稱“相公”。司馬光見老僕突然改口,吃驚地問他誰教的,老僕如實稟告。司馬光嘆息道:“好好一個僕人,被子瞻教壞了。”

司馬光做官幾十年,只在洛陽有田三頃。司馬光的夫人張氏伴隨他40多年,去世後,家裡竟沒錢辦喪事,兒子司馬康和親戚主張借些錢,把喪事辦得排場一點。可是司馬光不同意,教訓兒子處世立身應以節儉為貴,不能動不動就借貸。最後,他把自己的三頃地典當出去,安葬了妻子。

司馬光把節儉作為家訓傳於後代,教導子孫莫忘勤儉。他在《訓儉示康》一文中諄諄教誨司馬康:穿衣只要避寒足矣,吃飯能充飢就夠了。許多人以奢侈豪華為榮,我們家族獨以儉樸為美德。告誡兒子不僅自身要節儉,還應當用它來教導子孫。

司馬光第二次回朝任相後,朝廷對他言聽計從,司馬光一心以身報國,親自過問所有事務,不分晝夜地工作。1086年9月,司馬光去世,終年68歲。臨終前,他囑咐兒子司馬康:死後仍穿平時衣服,蓋上範鎮贈送的被子,將他的靈柩運回老家,予以薄葬。太皇太后聽到司馬光去世的訊息,非常悲痛,和皇帝親自去祭奠。京城的老百姓罷市前往憑弔,痛哭流涕像是失去了自己的親人。

朝廷贈封司馬光為太師、溫國公,諡號文正。自唐朝以後,文官的最高諡號就是“文正”,這是所有讀書人夢寐以求的殊榮。對於歷朝歷代的文官來說,寧願不封爵,不拜相,只要能獲得一個“文正”諡號,便就死而無憾了。縱觀整個歷史,也只有27人有幸獲此殊榮,其中宋朝9人,元朝6人,明朝4人,清朝8人。凡是獲此殊榮者,都是震古爍今的名臣,如范仲淹、司馬光、王旦、方孝孺等。

鄭學富 來源

天津日報

編輯 周章龍

編審 王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