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畫與“絕情殿”:大道無情而有情

導讀

]近期熱播的古裝玄幻仙俠劇《花千骨》裡,長留上仙白子畫負責看守之處,名為“絕情殿”。只是緣何子畫與“絕情殿”有緣?“絕情”二字又暗示著子畫怎樣的命運呢?

在熱播的古裝玄幻仙俠劇《花千骨》裡,白子畫接任掌門大典時,摩嚴宣讀新掌門要“戒貪、戒嗔、戒情”。擅長讀微表情或細心的觀眾會發現,白子畫只有在聽到“戒情”的時候面部表情略有遲疑。之後,隨著劇情之發展,我們也得知了,“情”之一字,終成為子畫的“生死劫”。由此,關乎白子畫“生死劫”的關鍵連線,就此已指向了“絕情”一事。

白子畫與“絕情殿”:大道無情而有情

“情”之一字,終成為子畫的“生死劫”(資料圖 圖源網路)

所謂絕情,乃是絕“愛緣”。子畫之所以有“生死劫”,便在於“情”之難“絕”,“愛”之難“斷”。

但仙家所謂的“絕情”,到底絕的是什麼情?絕此情的原因是為何?我們在道家經典裡尋找到相關說法。只是在經典中,這個“情”字給替換成了“愛緣”。(按照“生死劫”是一個人的說法,“愛緣”的內涵其實要更廣義一些,但此處若是針對一個人,亦是同樣適用的)。

全真龍門派“律宗”創始人王常月(明末清初著名道士)著有一《龍門心法》(或《碧苑壇經》),裡面將“絕情”一事獨列了一章出來,標題為“舍絕愛緣”。相關原文如下:

“大眾,障礙為害。既得知矣,愛緣之害,比障礙又更狠。如何見得?障礙之心,不過遇境而有,境過即空。其害暫來暫去;至於愛緣兩字,是無始劫前以至今生種下的孽根,所以聖賢仙佛,只勸眾生不可著相、不可粘縛、不可貪戀。三教書中,俱勸天下後世,莫為愛緣纏住。這個愛緣,是諸魔之祖,萬害之根。”

白子畫與“絕情殿”:大道無情而有情

子畫所居“絕情殿”(資料圖 圖源網路)

經中提到,“歷劫沉迷,多生墮落,不得解脫之道,不明真空之理。生犯官刑,死沉地獄,水災火死,劫殺刀兵,覆宗絕嗣,破戒違條,九祖受殃,香火頹廢,生死病死,性心乖戾,身體不健,道法難進,六根不淨,六賊猖狂,六識分別,六道輪迴,天地之內,五行之中,萬物生枯,萬種起滅。”如此多的災難,“皆因愛緣”。

故“若欲出世,超脫生死,不求斷除,絕緣舍愛,而能了了明明,清清淨淨,解脫自由者,未之有也。”又云:“今日不除,明日不斷,既舍而又不絕,仍舊牽纏,則衣缽蒲團,都成羅網;芒鞋竹杖,皆是索繩;名山聖境,俱為牢獄;師兄道侶,盡化冤家。以至口訣真言,總要變砒霜毒藥;道心本性,竟改作福報修羅矣。”故“可不慎哉?可不痛哉?可不忍舍而絕之哉?”

根據《龍門心法》所言,如果要出世、超脫生死、解脫自由,就必須斷情絕愛。由此看來,“生死劫”之所以難破(長留一門在白子畫之前已有七人遭遇生死劫。其中,四人墮魔,殉道自裁;兩人找到並殺掉生死劫方才安然渡過;還有一人墮仙成魔,被當時長留掌門秘密處決,但因其犯錯極大,死狀極慘,故秘而不宣),便在於這“情”之難“絕”、“愛”之難“斷”。

可是,這難絕難斷之情與愛,與我們所提倡的有情有愛(比如要愛父母、愛鄰里、愛國家、愛大地蒼生),是同一個東西還是不同的東西?“大道無情”,是徹底的空無,還是“不見其有”的“無”呢?

白子畫與“絕情殿”:大道無情而有情

子畫絕情而有情(資料圖 圖源網路)

子畫“絕情”而“有情”,當真是“不負蒼生不負卿”。

其實,明眼人終能看出,白子畫是“有情”的。只是他的“有情”,有著與常人之“有情”不一樣的屬性:

其一,為“無私”。

白子畫一出場,其開場白所道出的,便是其毫無偏私的“有情”:“人有多大能力,就要承擔多大責任。我白子畫平生所願,扶正道不衰,守長留永興,護八方安寧。”這種“有情”,是“利天下之利而不私其利,除天下害而不要其功”(出自《道德經釋辭》)。雖集齊十方神器便可破除生死劫,他卻不願為之。除守護本門派負責的流光琴以外,還接受其他門派的風險轉移——代為保管其他門派的神器。

其他門派對所守護之神器則各顯私心。比如,太白一戰後,掌門緋顏為免七殺再犯,將十方神器之一的幻思鈴交予白子畫代為保管,便遭遇一場爭論:溫掌門說長留不費吹灰之力便擁有了四方神器,比殺阡陌大動干戈奪神器還來得輕鬆,“還真是不虧本的買賣”。面對溫掌門的嘲諷,天山派尹掌門站出來指出“神器之所在,乃是一派安危之所繫。守護神器,是實力與榮耀,是大義與犧牲。長留守護各方神器,守護越多風險就越大。”而白子畫承諾全力守護神器,“無所畏懼,令人欽佩。我方各門派應與長留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團結一心,互相扶持”。只是這樣看似大義的言辭,卻遭溫掌門指出背後的因由——“天山守護的玄鎮尺在九霄塔內,連七殺都不敢輕易打它的主意”,所以天山派的話說得才輕鬆。還有蓬萊掌門,更是直接表示絕不會輕易將本門世代守護的浮沉珠交給別人代管,因“不會輕易相信旁人”。我們看到,子畫除了承諾全力守護神器外,面對各派的言論,並未有更多言語。但他和其他各派掌門在神器一事上的區別,業已昭然若揭。

白子畫與“絕情殿”:大道無情而有情

“此劫在我,於她又有何錯。”(資料圖 圖源網路)

其二,為“慈悲”和“智慧”。

面對生死劫花千骨,雖不可避、不可解,最終仍決定不可殺。只因“此劫在我,於她又有何錯。我修行是為救人,怎能因此傷及無辜。事在人為。天下之大,為何不尋找可解之法。”面對花千骨對自己產生感情一事,他反給予引導:“子欲避之,反促遇之。凡事順其自然就好。既來之,則安之。這才是生存之道。”對於子畫來說,“天下”是由每一個具體的生靈構成,而花千骨這個生死劫作為一個具體的生靈,卻也是“天下”之一。“為一人而輕舍天下”,是個錯誤;同樣,“為天下而殺一人”,亦不見得是正確的。這明顯是一個“不負如來不負卿”的終極難題,子畫卻始終堅持不以“殺人”一法來避免(殺人者人亦殺之,生死劫當真能以殺人來破解?)他對因果的抉擇,顯露出其見地即智慧的深厚與窮盡,亦可見其修為已從根本上超出長留一門遭遇生死劫的前七人。

其三,為“不得不為”。

白子畫的師父欲將掌門之位傳予子畫,原因是與其仙資同高的“摩嚴性格雖然剛烈,不免有些偏執”。面對掌門之位,子畫卻言其“一心修仙,不通俗事”(真的是個連頭髮也不會梳的人啊)而欲拒絕,卻在其師父“為天下蒼生,為人間正道,必須當此重任”的力勸下不得不為之。子畫接掌門之位並非其所欲,亦非刻意為之,更非謀奪所得,而是“不得不為”。

白子畫與“絕情殿”:大道無情而有情

殺阡陌與花千骨(資料圖 圖源網路)

其四,為“公正”。

不同於摩嚴的“偏執”,子畫自然就是“公正”了。花千骨在其父去世後無處可去,請求白子畫收留的時候,子畫並未慈悲心氾濫(即使花父的死跟自己未出手相救有關,即使這樣讓他心懷深深的愧疚),而是說“長留有長留的規矩”、“對弟子資質要求極高”,要進長留就得參加考試。我們經常能在劇中看見摩嚴氣急敗壞的時候,子畫卻始終顯得很冷靜,似“隔岸觀火”,實際上卻又時時處處能“明”能“辨”。

其五,為“無為”。

故意讓花千骨盜出長留鎮山之寶流光琴,借給唯一可以拯救東方並釋放紫薰的殺阡陌圓其妹妹琉夏的夢。事後,在東方向他表示感謝之情時,將所有功勞推給徒弟千骨。這,是效法大道無為之妙,視其事為“當為”而非有心為之,故“不為大故能成其大”(東方深明千骨不可能真的能從子畫手中盜出流光琴,而是子畫故意開了綠燈。故子畫雖無心於功,功卻終歸於子畫,因“民歸之”、“民大之”)。

這些種種,無一不吻合道家精神,無一不體現著“大道無情”式的“天道有情”。

白子畫與“絕情殿”:大道無情而有情

“絕情”不過是“絕”不清淨之情罷了(資料圖 圖源網路)

那若子畫本是如此地“有情”,“絕情”之所“絕”,又是什麼呢?

其實,情也好,愛也罷,都分“清淨的”與“不清淨的”,差別只在於放下或是佔有。清淨者沒有佔有,帶來的是寧靜、和諧與安詳,它甚至具備能力轉化對境之人、事、物的負面能量,讓互動世間遍佈正面的關係。而不清淨者,因為佔有和功利邏輯的染汙,會轉變成嫉妒、憤怒、傷害、仇恨,最後導致關係崩塌。所以,清靜者,是長久安樂的因由,而不清淨者,卻是痛苦的根源。

只是,棄絕“不清淨”的“情”,畢竟如推石頭上山一般困難,所行之處越高,石頭也會越重。而越是靠近山巔,便越是難以推動。若是稍不留神,便會連人帶石滾下山去。所以,生死劫,出現在子畫要突破第十重天也就是最後關頭的時候,可見其兇險與高難度。子畫該如何去破解它呢?劇中插曲一聲聲唱的那句“不是不可說,是我不敢(不能)說”,傳遞著的是白子畫的隱忍和深情,又有多少人能讀得出其表面無情之後的至真與至深呢?他用身體力行讓我們看到他看守絕情殿、守護天下蒼生、護正道不衰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