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時節,京城何處探尋不一樣的春天?

穀雨是二十四節氣中的第六個節氣。《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三月中,自雨水後,土膏脈動,今又雨其谷於水也。”穀雨前後,天氣較暖,降雨量增加,有利於春作物播種生長。穀雨意味著春天即將結束,在文人筆下,穀雨時節常有暮春的哀婉感傷。

穀雨時節,京城何處探尋不一樣的春天?

北京晚報“四時佳氣”之穀雨節氣的報道

穀雨三朝看牡丹

柳絮飄飛,牡丹吐豔,櫻桃結果,杜鵑送春。穀雨是春天最後一個節氣,春天總盼著春雨,青春總盼著成長。

宋代詩人周孚說“穀雨晴時春畫長”,說得最妙。據顧祿《清嘉錄》,俗諺雲“穀雨三朝看牡丹”,牡丹又名“穀雨花”。舊時京城,“無論豪家名族,法院琳宮,神祠別觀,會館義局,植之無間。即小小書齋,亦必栽種一二墩,以為玩賞”。牡丹初開,春且長駐。

唐代詩人皮日休贊牡丹是“獨立人間第一香”。天寶年間,唐宮沉香亭前牡丹吐豔,唐明皇與楊玉環賞花聽戲,詔李白賦詩助興。李白借花喻人,留下“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的千古絕唱。

穀雨時節,京城何處探尋不一樣的春天?

牡丹 白繼開 攝

週末去中山公園,從西門進,一路花徑,海棠爛漫,鬱金香更嬌豔。唐花塢北面的那片牡丹,才開了寥寥數朵。北京的牡丹會開得遲些,要到5月才盛。想起了《牡丹亭·遊園》膾炙人口的那句唱兒:“遍青山啼紅了杜鵑,那荼蘼外菸絲醉軟,那牡丹雖好,他春歸怎佔的先?”戲中谷雨將至,杜麗娘自比牡丹,留下“一生兒愛好是天然”的佳話。崑曲的腔韻,是不是與穀雨最合拍?歡快時好比燕兒的語,悲傷時恰似杜鵑的啼。

汪曾祺先生寫《裘盛戎》,戲中有兩句唱詞:“誰能遮得住星光雲影,誰能從日曆上勾掉了穀雨、清明?”任百花佔先,誰奪得去牡丹的風采?

春將歸去,昆韻依然。中山公園音樂堂的演出海報上,寫著“遇見崑曲中的愛情”。趕在穀雨這天,北方崑曲劇院有一場崑曲晚會,《牡丹亭》是必不可少的。

進入2010年後,隨著崑曲“申遺”成功,以及白先勇先生攜青春版《牡丹亭》走進北大百年講堂,古老崑曲煥發新的生命力。因為“穀雨花”和《牡丹亭》的奇妙緣分,穀雨聽崑曲已成新俗。在水袖翩然間,有600年春光瀲灩。

崑曲為什麼能熱起來?中國戲曲學院表演系教授、梅花獎得主王振義認為,在於崑曲走進了校園,為年輕一代所接受和喜愛。“這些年崑曲熱,一大原因是崑曲走進了大學校園,讓年輕人喜歡上了崑曲。我在1982年進入北方崑曲劇院,早在1994年時,我的老師蔡瑤銑就帶我們進了清華大學。崑曲是活體傳承,不需要去迎合什麼,我們要做的就是堅持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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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振義

《牡丹亭》裡一步一個春景,光看詞就醉人。“崑曲好在哪兒?詞好。‘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太雅了,不燥。在影視上對春天的展示會是寫實的,而在崑曲裡是寫意的,要透過我們的表演來表現春景和春色。《牡丹亭·拾畫叫畫》中,有一句‘脈脈梨花春院香,一年愁事費商量’,從這句詞中,就可以聞到春天的香氣、梨花的香氣。就演員來說,我們怎麼去展示?要靠形體。”當王振義吟出那一個“香”字時,他輕合上了眼,微拉長了音,舉手投足之間,你能發現,崑曲這詞兒灑出了自然的清香。

春意盎然,何止一出《牡丹亭》?細數數,《西廂記》《長生殿》《玉簪記》《桃花扇》……在談論崑曲的時候,就是在談論春天,談論青春,也是在談論愛情。

金聖嘆批《西廂記》“有時寫人卻是景,有時寫景卻是人”,倒點出了崑曲情景交融之妙處。王振義最喜歡演張君瑞。“我從1996年開始就演《西廂記》,對這部戲感情最深。我體會,如果說柳夢梅是痴情,那麼張君瑞這個角色的特點就是真情。‘月色溶溶夜,花陰寂寂春。如何臨皓魄,不見月中人’,張君瑞春日裡在普救寺的花園外對鶯鶯所詠,這一句詠春景,也是訴真情。”

不知不覺,王振義的教齡已有14年。他給學生講戲,學生打趣說,我們的扮相比老師年輕。王振義笑著回:我還沒成“星宿老怪”呢。這些年他走上講臺,但不下舞臺:“現在和以前比起來,我可以把戲捋順了、想透了、想開了。現在看本子,越來越有嚼頭了、有樂了。這些東西上了自己的身,才是自己的東西。”

青春一詞,指春天,也喻少年。“如果演不明白的話,我就成了一個拋媚眼的老頭了。上了舞臺,我仍舊是那個少年。一到臺上,就要調動自己的記憶,讓自己穿越回年輕時的狀態。這樣的表演才是有魂的。”

古人傷春,過了穀雨,就是暮春,說春要歸去了,其實不如說“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在這個百感交集的日子裡,聽王振義的建議:“如果大家喜歡崑曲,那麼就在這個春天的日子裡,走進劇場,你會發現不一樣的春天、不一樣的愛情。”

穀雨賞崑曲推薦

①梅蘭芳大劇院、吉祥大戲院、中國評劇院、中山公園音樂堂、北京天橋劇場、大觀園戲樓等。

②三里河顏料會館、正乙祠等老戲樓,現已修葺一新,重張啟幕

遙望當年典故花

北京南城古剎多,均以花事聞名。清時法源寺的丁香、極樂寺的海棠,還有崇效寺的牡丹,名滿京城。

北京地區種植牡丹,大致始於遼代。清末時崇效寺的牡丹,以墨牡丹和綠牡丹兩種聞名。當時墨牡丹在全國只有兩株,一在杭州法相寺,一在崇效寺。一直到民國時期,崇效寺的牡丹依然是“花開時節動京城”。1935年北寧鐵路局特開觀花專線,接運遊客來寺中賞花。

上個世紀四十年代,張中行先生造訪崇效寺,向寺僧討教牡丹的種養之法。出家人不打誑語,說養牡丹要在入冬前施大肥,大肥指的是煮爛的豬頭和下水。張中行先生感慨道:“千年之後的今日,為遷就賞花人的雅興而不顧殺戒,也就不足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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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效寺藏經閣 白繼開 攝

1954年,葉恭綽先生見崇效寺牡丹衰敗,向北京市人民政府建議,將崇效寺牡丹移入中山公園花圃,並繪《崇效寺移花圖》而詩以記之:“為花請命費沉吟,春事無端擾道心。喜見移根歸上苑,宣南掌故記從今。”

崇效寺的始建年代,一說建於唐貞元五年(789年),幽州節度使劉濟舍宅為寺,故又名崇孝寺。另一說建於唐貞觀元年,如《日下舊聞考》等記載,那麼崇效寺的歷史比法源寺還早了18年。崇效寺歷經宋元明清,四代皆有修葺。清代康乾時崇效寺“遂為遊觀最盛之所”。

《桃花扇》作者孔尚任曾遊崇效寺,題詩“棗林古寺路迢遙,撲面晴光早赴招。桃片已如歌女扇,柳絲未減舞人腰”。崇效寺初以棗花聞名,元明時期有千株棗樹,故清代名士王士禎稱崇效寺為“棗花寺”。《順天府志》載:“寺中舊傳四季多花,游履頗盛……又有王(士禎)、朱(彝尊)手植丁香,吳嵩梁又移植海棠於丁香左。”

龔自珍遊崇效寺,在詩中稱寺中海棠為“宣南掌故花”。崇效寺掌故多,一在於花,二在於畫。崇效寺的鎮寺之寶是兩幅畫,一幅《訓雞圖》,一幅《紅杏青松圖》,說來“畫”長。

《訓雞圖》出自乾隆年間寺中方丈寧一禪師之手。每逢寧一禪師講法之時,一隻大公雞都會進殿聽講。光緒年間,《訓雞圖》一度失而復得,遲遲不開花的牡丹隨之綻放。

《紅杏青松圖》更出名。據《燕都叢考》記載,智樸禪師本為洪承疇軍中偏將,曾隨洪承疇大戰清軍於杏山、松山,洪承疇兵敗身降,智樸禪師削髮為僧,隱居於崇效寺中。《紅杏青松圖》之名,暗指松山、杏山兵敗之恥、亡國之恨。據考證,《紅杏青松圖》或和洪承疇兵敗一事無關,大戰之時智樸禪師尚且年幼。

文人墨客於寺中抒發興亡之嘆、報國之志,總是不爭之實。清代名士王士禎和朱彝尊率先在畫卷上題詩,此後成京城文士一大傳統。值穀雨時節,必相攜來寺,詩社雅集,賞花觀畫。“續題者幾千人,亦大觀也”。陳寅恪先生有詩做興亡之嘆,展報國情懷:“紅杏青松畫已陳,興亡遺恨尚如新。山河又送春歸去,腸斷看花舊日人”。《紅杏青松圖》和《訓雞圖》現均藏於首都博物館。

崇效寺還有古楸二株,光緒年間女畫家陳佩彤作《楸蔭感舊圖》,題詠眾多,又成就一段佳話。崇效寺現為白紙坊小學,僅存藏經閣建築。學校不對外開放,紅漆大門之外,可以遙望古楸。春時古楸花團錦簇,每年4月24日是白紙坊小學校慶日,又是師生歡聚的“楸樹節”。

穀雨賞牡丹推薦

①古蹟線:故宮御花園、中山公園、景山公園、戒臺寺、圓明園、圓明園、頤和園、恭王府牡丹園等

②公園線:北京園博園、西山森林公園、北京植物園牡丹園、龍潭公園等

一樹椿芽結春緣

穀雨吃椿,應時應景。

香椿香而味淡,清代李漁在《閒情偶記》中為香椿抱不平:“以椿頭之味雖香而淡,不若蔥蒜韭氣甚而濃。濃則為時所爭尚,甘受其穢而不辭;淡則為世所共遺,自薦其香而弗受。”

香椿在今天,已經“為時所尚”。家家吃香椿,香椿炒雞蛋誰不知道,誰不會做?民俗學者李其功說,咱吃香椿,還是要講究個章法的。

先拿“雨前椿芽嫩如絲,雨後椿芽生木質”這句俗諺來談。“穀雨前的頭茬兒、‘嫩如絲’的香椿只適合拌著吃,包括作為麵條的面碼,包括香椿拌豆腐以及香椿豆等。至於二茬兒、三茬兒的香椿,生了木質,那就只能炸香椿魚、燜蛋、炒蛋了。當然醃鹹菜也沒問題。如果反過來拿頭茬兒炸香椿魚,就有暴殄天物之嫌了。”

香椿不管怎麼做,都要先焯水。一是香味能更好地揮發出來,二是可以消除香椿中對人體有害的亞硝酸鹽。李其功得過不少北京老字號老掌櫃的親傳,在北京,這叫吃主兒,論掌故他知道得多。就這麼個給香椿焯水,他舉了個王世襄先生的例子。“他不是把香椿放到開水鍋裡焯煮,而是把香椿放在容器裡,然後把開水倒進容器裡,沒過香椿為度,類似於沏茶,這叫做‘沏香椿’。能夠用來沏的,只能是頭茬兒的嫩香椿。二茬兒、三茬兒的老香椿還是要用沸水焯的時間稍長一點。”

穀雨時節,京城何處探尋不一樣的春天?

香椿 白繼開 攝

現在拿香椿做菜,左右花樣不多。有什麼“隱藏菜譜”嗎?李其功說,真有。張次溪先生的《北平歲時志》說老北京四月初有“施茶水,舍緣豆”的風俗。施茶水好理解,你猜緣豆是什麼?金寄水先生是多爾袞的第十一世嫡孫,他在《王府生活實錄》一書中說過緣豆。每年快到浴佛節(四月初八),王府裡就要備齊青豆、黃豆、香椿、鹹胡蘿蔔等原料,先將豆子洗淨,胡蘿蔔切成小丁,香椿切成細段,再加花椒、鹽滲和燒煮,至初八日清晨煮畢。趁著緣豆尚有餘溫之際,先供佛,後施捨。在這一天,金寄水會捧著一個小笸籮,內盛緣豆,到各房請安,說聲“進緣豆來啦!”諸長輩各取一粒青豆,一粒黃豆,謂之“結緣”。另由兩名太監抬一大笸籮緣豆,出府施捨。舍畢歸來,登堂回話,照例要說:“回太福晉話,萬眾結緣了”。金先生這不是在談吃香椿了,一種民俗食品的背後,是一套透著情分的禮數。

香椿寓意深長。《莊子·逍遙遊》載:“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以八千歲為秋。”配合香椿種植的還有萱草,因此古代稱父親為“椿庭”,母親為“萱堂”,父母健在,稱“椿萱並茂”。

美食家唐魯孫先生,在北京的舊居是一座王府。院裡左邊是一棵梧桐,右邊是一棵梓樹,花臺上種著萱草,當窗是一株兩人抱不過來的老椿,這象徵“桐梓交耀,椿萱並茂”。因為是老樹,所以發芽時間比別的椿樹會早一些,有一個經常在他家門前賣菜的老陳提出來想摘香椿芽來賣,唐魯孫就應了,這位老陳摘了初芽,用水蒲紮好,放在拳頭大的小蒲包裡,然後到大宅門去“獻寶”。當然,賺了“大錢”的老陳也不會虧欠唐家人情,會給門房放下一些蔬菜作為回報。

北京菜不簡單,從諸般講究中,可以體會老北京的人情世故。在李其功的記憶中,香椿牽起了一條扯不斷的人情線。這緣分,淡而香,綿而長。“我的岳母家裡世居北京,她說,誰家要是有一棵香椿樹,實際上就成了街坊四鄰共同的財產。到了穀雨,誰家打算吃香椿面了,直接去找香椿樹的主人,說‘我尋您點兒香椿當面碼’,主人立刻會到香椿樹前,主動給街坊擗下來一小捧香椿芽。所以,香椿這道美味在北京人心中的地位,它不僅香味濃郁,沁人心脾,更凝聚著深厚的人與人之間的情意。”

穀雨香椿採摘處推薦

①房山韓村河鎮聖水峪村上方山

②門頭溝區雁翅鎮泗家水村

③延慶區大莊科鄉沙門村

④密雲溪翁莊鎮東智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