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放豬到丞相,“布衣丞相”公孫弘的傳奇經歷

北宋司馬光撰寫了《訓儉示康》家訓,教育兒子司馬康及後代繼承發揚儉樸家風,永不奢侈腐化。其中“外人頗有公孫布被之譏”便是取自《史記》,也是成語“公孫布被”的來源。“公孫”是指漢武帝的第六任丞相公孫弘。

公孫弘被稱為“布衣丞相”,“公孫弘以《春秋》白衣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天下之學士靡然向風矣”,公孫弘因為精通《春秋》而受到武帝賞識從平民被提拔做官,最後做到丞相封侯。由此,天下學士莫不心馳神往,潛心鑽研儒學成了社會風氣。

這的確是一位傳奇人物:四十多歲才研讀《春秋》;六十歲應召為博士;因為出使而被免職,十年後再次被推薦應召;七十多歲升遷為百官之首,而且開創了漢朝“丞相封侯”的先例……

當然,爭議也一直伴隨著這位傳奇人物,無論當時,還是後世。除了《史記》第112卷為公孫弘列傳,其他也有不少篇章涉及公孫弘,跟隨@七品草民一起看看司馬遷如何記述公孫弘的。

從放豬到丞相,“布衣丞相”公孫弘的傳奇經歷

公孫弘簡介。

“丞相公孫弘者,齊淄川(淄博濰坊之間)國薛(滕縣南)縣人也,字季”。“少時為薛獄吏,有罪,免”,年輕的公孫弘曾經是薛縣管理監獄的小吏,因觸犯法律而被免職。“家貧,牧豕海上”,沒有了工作,家中又無積蓄,公孫弘只好在海邊放豬維持生計。

“年四十餘,乃學《春秋》雜說”,四十多歲的公孫弘重拾書卷,於不惑之年開始研習《春秋》雜說。

“建元元年,天子初即位,招賢良文學之士。是時弘年六十,徵以賢良為博士。”建元元年(即前140年)公孫弘六十歲,以此推算四十多歲時為漢文帝后元四年(前160年)。

根據《儒林列傳》的記錄,“孝惠、呂后時,公卿皆武力有功之臣”,孝惠、呂后時,做官的都有軍功在身。也就是說崇尚武力不重視文化。

“孝文時頗徵用,然孝文帝本好刑名之言”,漢文帝雖然略微起用了一些儒生,但漢文帝骨子裡只愛刑名學說。儒家子弟仍然不受重視,此時晁錯雖奉命學習《尚書》,仍屬刑名學子弟。

“及至孝景,不任儒者,而竇太后又好黃老之術,故諸博士具官待問,未有進者”,等到漢景帝當政時,不用儒生,而竇太后又喜好黃老學說,太常下屬的眾多博士空有官名等待諮詢,實際上沒有一個被重用

從以上來看,漢初的統治者所選擇無論是軍功爵制,還是刑名、“無為”的治國思想,都是與當時的社會現實緊密相連,而儒家學說在漢武帝之前頗受冷落。

公孫弘年過不惑卻選擇了“冷門”專業——儒家學說。

這本身就是一個不尋常之處。

“齊之言《春秋》者多受胡毋生,公孫弘亦頗受焉”,齊地解說《春秋》的人大多受教於胡毋生,公孫弘也曾受過胡毋生的教誨。

“胡毋生,齊人也,孝景時為博士,以老歸教授”,胡毋生是齊國人,漢景帝時被提拔為博士,因為年老歸故里講授《春秋》。當然,胡毋生雖精通《春秋》,文帝時代受冷落,景帝時代也未受重用。

“言《詩》於魯則申培公,於齊則轅固生”,講授《詩經》在魯地申培公,在齊地就是轅固生。《儒林列傳》記述了當時的學術源流,“言《尚書》自濟南伏生,言《禮》自魯高堂生,言《易》自淄川田生。言《春秋》於齊、魯自胡毋生”。

文帝時,伏生研究《尚書》最出名,“年九十餘,老不可徵,乃詔太常使人往受之”,於是晁錯被太常選派公費留學。晁錯學成歸來,從太子家令,到中大夫,再到御史大夫,步步高昇頗受重用,然而削藩導致七國之亂,最終卻被砍了頭。

從放豬到丞相,“布衣丞相”公孫弘的傳奇經歷

晁錯雖然受教《尚書》於伏生處,然而司馬遷仍未將其歸於儒生,“晁錯者,穎川人也。學申商邢名於軹張恢所,與洛陽宋孟及劉禮同師”。

《禮》、《易》學術源流大師高堂生、田生應該晚於公孫弘學習時。而研究《春秋》和《詩經》的大師,在齊地均有名聲顯赫的胡毋生、轅固生,公孫弘為何選擇了《春秋》,而不是《詩經》呢?

除了《春秋》“辭微而指博”(言辭精微而旨意博大)之外,可能與轅固生殺豬有關。

“竇太后好《老子》書,召轅固生問《老子》書。固曰:‘此是家人言耳’”,“家人”是指農耕之家,這裡用來表示平常人。轅固生回答竇太后說《老子》不過是平常人的言論罷了。

轅固生的直言快語回答,一方面表現了轅固生的性格耿直;另一方面又是文人相輕的體現,更重要的一點是不識時務,不善於阿諛奉承,從而觸怒了竇太后。

“乃使固入圈刺豕”,竇太后不能容忍奉為圭臬的《老子》被蔑視,讓轅固生進入豬圈殺豬。類似於角鬥場,只不過轅固生面對的是豬而非獅虎。當時的豬應該野性十足,還沒有完全馴化。

“景帝知太后怒而固直言無罪,乃假固利兵”,幸虧漢景帝深明大義,知道轅固生直言不諱而觸怒竇太后,但是轅固生並沒有什麼罪責,於是給了他一把鋒利的刀。

“下圈刺豕,正中其心,一刺,豕應手而倒”,單看轅固生的這段細節描寫,以為他是個“一劍封喉”的屠夫或者獵人。轅固生進入豬圈,挺刀刺豬,正中豬心,只是一刀,手到刀進豬命歸西。

“竇太后默然,無以復罪”,竇太后無語,只得作罷。“默然”的震撼並非來自眼睛,而是感覺。“居傾之,景帝以固為廉直,拜為清河王太傅。久之,病免。”轅固生病休回到齊地,以傳授《詩經》為業。

司馬遷對轅固生殺豬細節的描寫以及竇太后的反應到底想要說明什麼呢?@七品草民百思不得其解。

公孫弘選擇胡毋生而非轅固生為授業恩師,也存在兩人免官迴歸齊地先後的可能。

雖然轅固生不是老師,但公孫弘依然尊敬和崇拜他,在一同應召入朝廷時“側目而視固”,表現出恭敬謙卑的態度。

“養後母孝謹”,司馬遷強調此事再次體現公孫弘的不尋常。即使做官之後,“後母死,服喪三年”,後母去世之後,公孫弘堅持守孝三年。

“高祖朝,太公擁篲迎門卻行。高祖大驚,下扶太公”(《漢高祖本紀》),劉邦朝見父親,見劉太公在門口跪迎皇上,劉邦大為吃驚,趕緊下車攙扶老爹。於是,劉邦下詔令封太公為太上皇;

“太后嘗病,三年,陛下不交睫,不解衣,湯藥非陛下口所嘗弗進”(《袁盎列傳》),薄太后生病,漢文帝三年服侍床前,親嘗湯藥成為“二十四孝”典範……

秦朝暴亡說明了靠“暴政”、“酷刑”並不能維持統治,而賈誼的《過秦論》則認識到了德治的重要性,“仁義不施,攻守之勢異也”。

正所謂“百善孝為先”。無疑統治者宣揚“孝親尊老”成為推行德治的重要抓手,而後來逐漸演變成朝廷選拔官吏的制度——“孝廉”。

後母向來是尖刻的,凶神惡煞的形象。這種文化現象並非幾千年來的偏見。公孫弘恭謙謹慎地孝順後母,究竟是政治嗅覺敏銳,還是本性使然?確實值得琢磨深思。

從放豬到丞相,“布衣丞相”公孫弘的傳奇經歷

當然,@七品草民傾向於政治嗅覺敏銳和政治作秀,畢竟從司馬遷對公孫弘為人記述來看值得如此認定。

“為人意忌,外寬內深”,公孫弘猜疑忌妒心重,表面寬宏大量,內心深不可測。這麼有城府的一個人怎麼會恭謙謹慎地孝順後母呢?“諸嘗與弘有隙者,雖佯與善,陰報其禍”,那些與他有仇怨的人,公孫弘表面上和他們相交很好,但是卻暗中加禍於人來報復。

不過,正是由於公孫弘孝順後母,所以在郡國小有名聲,故而淄川國能夠一而再地推薦。為而後母守孝與蓋布被均涉嫌沽名釣譽,此事下回再議。

從放豬到丞相,“布衣丞相”公孫弘的傳奇經歷

“建元元年,天子初即位,招賢良文學之士”,公元前140年,漢武帝剛即位,全國範圍選拔賢良方正、正直勸諫之士。轅固生又被徵召回到了朝廷,“復以賢良徵固”,公孫弘也在被徵召之列,“固之徵也,薛人公孫弘亦徵”。

當時公孫弘已經六十歲,被徵召後任命為博士,而轅固生當時已經九十多歲了,“時固已九十餘矣”。所以,“諸諛儒多疾毀固,曰‘固老’”,那些喜歡阿諛逢迎的儒生多因嫉妒而詆譭轅固生,“年紀太大了”。

因此,轅固生被罷官遣歸。

“公孫子,務正學義言,無曲學以阿世”!轅固生臨別贈言公孫弘,一定要端正儒學來發表意見,而不要歪曲儒學而迎合世俗。轅固生稱呼“公孫子”,是對公孫弘的敬稱,類似“老子”、“孔子”,而不是“小子”。

由此來看,轅固生臨別贈言對公孫弘光大儒學寄予了厚望。當時,應召的儒生人數不少,為何轅固生唯獨囑託公孫弘呢?況且,當時“博士”不過是掌管書籍文典、通曉史事的小官,偶爾充任皇帝的顧問。

“使匈奴,還報,不合上意,上怒,以為不能”,漢武帝派遣公孫弘出使匈奴,因覆命之言不合漢武帝的心意,漢武帝認為公孫弘沒有才能。“弘乃病免歸”,公孫弘因此稱病,被免官後回到家鄉。

“元光五年,有詔徵文學,淄川國復推上公孫弘”,元光五年(即前130年),漢武帝又下詔要求郡國舉薦賢良文學之士,淄川國再一次推薦公孫弘赴京。

“弘讓謝國人曰:‘臣已嘗西應命。以不能罷歸,願更推選’”,公孫弘推辭說:“我曾經西入函谷關應天子之命,因為無才能而被罷官回家。希望大家推選別人吧!”

“國人固推弘,弘至太常”,淄川國人堅持推薦公孫弘,公孫弘只好再次入京,到長安後在太常官所待命。“太常”為九卿之一,掌管宗廟禮儀,兼負責選試博士。

“太常令所徵儒士各對策,百餘人,弘第居下”。“對策”是指應考者回答有關治國方略,“第”為名次的意思。太常評定一百餘位應考賢良儒生的對策,公孫弘排名為下等。

“策奏,天子擢弘對為第一”,對策文章呈奏御覽,漢武帝選拔公孫弘的文章為第一。

“召入見,狀貌甚麗,拜為博士”,漢武帝下詔公孫弘覲見,公孫弘雖年邁卻一表人才,公孫弘再次成為博士。

從放豬到丞相,“布衣丞相”公孫弘的傳奇經歷

七旬老翁“狀貌甚麗”,長相奇特。

失敗是成功之母。

獄吏犯法被免,博士被認為無能,此前的失敗經歷為積累了經驗教訓,公孫弘再次入朝便官運亨通了。“二歲中,至左內史”,“元朔三年(前126年),張歐免,以弘為御史大夫”,元朔五年(前124年),丞相薛澤被免,御史大夫公孫弘升為丞相。

從平民到丞相已是少有,六年之內三級跳更是少見,“卒以弘為丞相,封平津侯”,位居丞相又被封侯開創了漢朝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