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里的悲憫,在畸形的社會里,用生命演繹一場場的悲劇

《金瓶梅》裡,金是潘金蓮,瓶是李瓶兒,梅是龐春梅。三個女主人公如果生活在今天這個時代,個個都是精明強幹、美麗漂亮的女強人。但是生活在那個時代,人生都是悲劇,個個都是在苦海里掙扎的人。潘金蓮被武松殺死,李瓶兒患病而亡,龐春梅淫喪。在畸形的社會里,過完畸形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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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潘金蓮。“這潘金蓮卻是南門外潘裁的女兒,排行六姐。因他自幼生得有些姿色,纏得一雙好小腳兒,所以就叫金蓮。他父親死了,做孃的度日不過,從九歲賣在王招宣府裡,習學彈唱,閒常又教他讀書寫字。他本性機變伶俐,不過十二三,就會描眉畫眼,傅粉施朱,品竹彈絲,女工針指,知書識字,梳一個纏髻兒,著一件扣身衫子,做張做致,喬模喬樣。到十五歲的時節,王招宣死了,潘媽媽爭將出來,三十兩銀子轉賣於張大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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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蓮的媽媽書中叫潘姥姥,這個為孃的實在心狠。九歲把女兒賣了,十五歲主人家身死,潘姥姥把女兒要出來又賣了一次。這是親孃啊,得多麼毒的心腸才能如此?後來潘金蓮嫁給西門慶後,潘姥姥來家住,被女兒罵,很多人說潘金蓮心狠意毒。其實是恨,對母親拋棄自己的一種恨。想想從九歲被賣,誰會心疼她?根本沒有享受過父愛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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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不幸,長大了嫁人了幸福嗎?潘金蓮先是被張大戶霸佔,被主人婆發現屢遭暴打。後來張大戶為了掩蓋妻子耳目,名義上把她嫁給了武大郎,其實是看中了武大郎不中用,為了自己和潘幽會方便,把武大郎當了藥引子。後來張大戶死了,潘金蓮就等於守了活寡。武大郎“三寸丁”,人不人鬼不鬼不說,連人道都不行。這是什麼日子?潘金蓮被西門慶勾引,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其實是想找個終身的依靠,至於內室那些勾當,也未見得就是淫,夫妻沒有這個還談什麼感情。如此西門慶最後貪淫而死是自作孽不可活,根本怨不得潘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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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蓮始終也沒有為自己活過,顛破流離,無枝可依,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活著。她從小被賣,孤苦伶仃地在別人家裡討生活,受盡了磨難,就像一個小貓小狗,根本沒有做人的尊嚴,甚至連奢望個正常的男人都被世事不容。她心裡有深深的自卑,只能百般討好男人苟活於世。最後,潘金蓮被武松殺死,這裡面有什麼正義嗎?何其悲哉?

李瓶兒。“原來花子虛渾家姓李,因正月十五所生,那日人家送了一對魚瓶兒來,就小字喚做瓶姐。先與大名府梁中書為妾。梁中書乃東京蔡太師女婿,夫人性甚嫉妒,婢妾打死者多埋在後花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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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李氏只在外邊書房內住,有養娘伏侍。只因政和三年正月上元之夜,梁中書同夫人在翠雲樓上,李逵殺了全家老小,梁中書與夫人各自逃生。這李氏帶了一百顆西洋大珠,二兩重一對鴉青寶石,與養娘走上東京投親。那時花太監由御前班直升廣南鎮守,因侄男花子虛沒妻室,就使媒婆說親,娶為正室。太監到廣南去,也帶他到廣南,住了半年有餘。不幸花太監有病,告老在家,因是清河縣人,在本縣住了。如今花太監死了,一分錢多在子虛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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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瓶兒的家世也就是普通人家,不然不會嫁給梁中書做妾。要知道西門慶的親家陳洪只不過是個大商人,女兒嫁的人家都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提督楊戩。李瓶兒生活的環境多麼惡劣呢?梁中書的夫人就是蔡太師的女兒,“夫人性甚嫉妒,婢妾打死者多埋在後花園中。”這種環境下,李瓶兒沒被嚇死都算命大的。嫁給花子虛後,以為能有個好結果,可是花子虛眠花宿柳,天天不著家。李瓶兒出軌西門慶,等於花子虛親自促成的。最後,李瓶兒嫁給西門慶也沒有享受到多少幸福,西門慶家裡媳婦一大堆,整天還出去瞎折騰,俗話說,貪多嚼不爛。最後,李瓶兒因孩子死了,添了心病,最後身亡,一生也是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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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春梅就是潘金蓮的翻版,從小被賣到大戶人家,能有什麼健全的心理、人格。有人說春梅比潘金蓮還淫蕩。其實,春梅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西門慶說收用春梅就收用了,西門慶和潘金蓮無所不用其極的性生活春梅都是參與者。她哪裡有什麼正確的婦德觀。西門慶偷情、狎妓無所不作,春梅一定認為當主人這都是正常的。

她是潘金蓮的幫兇,打秋菊、私通陳經濟、下淫僕人周義。情深是她,心狠是她,淫蕩是她,性格何其錯亂。

當她嫁給周

守備被扶正成了夫人。春梅的性格暴露無疑,沒人再能轄制她,所以肆無忌憚的折騰。春梅的性格是變態的,在西門慶家裡從小養成的性格註定了最後的悲劇。

看《金瓶梅》,越深入地看越是能讀出書中的悲憫。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哪裡有什麼淫蕩,全部都是生活的弱者,在畸形的社會里,用生命演繹一場場的悲劇,苦苦掙扎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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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是我國文人獨立創作的第一部世情小說,在明朝的四大奇書中,《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都是由民間傳奇、神話故事改編而成。《金瓶梅》故事雖來自《水滸傳》中的“武松殺嫂”片段,但小說情節與《水滸傳》交叉的部分少之又少。

它最大的詬病是書中出現了幾千字少兒不宜的內容,在長達一百多萬字的長篇小說中,這部分內容可以忽略不計,可如果徹底刪除,會影響小說的連貫性。即便是少兒不宜的內容,也寫得精妙絕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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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價任何一部小說,最核心的還是人物形象塑造。人性是複雜的,《金瓶梅》最可貴的地方在於真實,它將人性的貪婪揭露得體無完膚。西門慶是個惡霸,是個純粹的壞人,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泯滅人性。

對窮得叮噹響的小弟常峙節,西門慶伸出援助之手。對幾次欺騙他感情的粉頭李桂姐,並沒有伺機進行報復。相反在李桂姐牽扯上官司時,他還利用權勢對其進行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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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問世之前的古典小說,人物形象太過於臉譜化,非正即邪。從人物形象塑造上來說,它打破了以往小說中的僵化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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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是第一部以描寫家庭生活為題材的現實主義鉅著。

我們熟知的《紅樓夢》一書,正是受到了《金瓶梅》的影響,可以說,沒有《金瓶梅》,就沒有《紅樓夢》。《金瓶梅》寫的是市井百姓的日常生活,而《紅樓夢》寫的是貴族家庭的日常生活。歷朝歷代都有自己的史書,但史書歷來只記朝內之事和天下大事,很少有詳細記載古人日常生活的。《金瓶梅》為我們打開了一扇時空之門,去了解宋朝乃至明朝的百姓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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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寫道:“作者之於世情,蓋誠極洞達。。。同時說部,無以上之”。鄭振鐸說:“如果淨除了一切穢褻的章節”,《金瓶梅》“仍不失為一部第一流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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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向讀者推介《金瓶梅》這部小說,許多出版社出版的都是把淫穢描寫刪除了的,閱讀沒有問題。我們能夠從中得到一些鑑戒,同時也能認識到小說的批判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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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奇書與世相 劉心武細說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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