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直與孔乙己

陳直與孔乙己

說陳直是個農民工,不如說是個城市新移民,像他這樣的人很多。上過一個二本的大學,專業是數學,因為沒有心儀的崗位,被動在陌生的城市裡打工過活。其實每一個血汗工廠裡都有這樣的人,他們有著各種愛好,美術,音樂,哲學,寫作等等。他們也許在某個APP裡抒寫自己的未來,可能有的人還有不少粉絲。很少人如陳直這樣翻譯了理查德·波爾特的《海德格爾導論》,如果沒有這本書的出版,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原本僅僅是一種愛好,因為和你從事的崗位有一些疏離,讓人看著比較突兀,幾年前24歲的許立志從富士康跳下,留下了193首詩,沒有這些詩歌也沒有人會記住他。他們都一樣,與自己的社會身份格格不入,陳直家裡人覺得他不老實打工,妄想看什麼哲學書。

很多人似乎對陳直有一種誤解,彷彿陳直不看哲學書,他的生活就會過得更好,婚姻關係更和諧。他在努力生活,他前後去過五個地方打工,廣東、福建、浙江、江蘇還有北京,他從早上八點半乾到晚上八點半,幾乎沒有休息日。他租住一間不到20平方米的房子,一張1。5米寬的雙人床。他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其實像章太炎,陳景潤的生活也是一塌糊塗,對人際交往一竅不通,但是有光環。陳直的光環太小,當你的愛好和你從事的工作不匹配,容易被人嘲笑。他讀的哲學書,如同孔乙己穿的“長褂”。比起孔乙己知道幾個回字的寫法而被人嘲笑,還被打斷了腿,這個時代對陳直多少還是有些善意。

紳士們覺得沒有錢就不能搞哲學;理性主義者認為海德格爾就是騙小孩是玩意兒;存在主義說是學院派讓大家誤以為哲學是超脫世俗生活;真正的哲學者又說了,好好過日子才是人生的最大哲學;女權主義者又說了你不配,你讓媳婦跟著你受罪了。反正大家都覺得自己的專業度被一個農民工拉低了。

孔乙己在行為上是屬於“短衣幫”的階層,卻在精神核心上偏偏穿著個“長褂”,是不是有某種相似度。“短衣幫”嘲笑他“你怎得連半個秀才也撈不到呢?”,魯鎮的掌櫃說“十九文錢的事”,只有那個丁舉人才可以在魯鎮作威作福。

孔乙己作為一個讀書人,沒有得到編制,他忠於自己的學問,這個學問卻不能轉化成可以量化的經濟指標。在一次又一次的羞辱中,最後死去了。

這個時代連偷電瓶車的都翻身了成為網紅,還可以代言。而孔乙己只要他不能成為丁舉人,依舊會是時代的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