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俠客傳（三十四）
唐朝貞觀年間，蘇州少年張桓，是富商張半城的兒子。
他從小喜歡武功，張半城讓兒子跟隨大俠江白魚，學習武藝。
張桓練功不怕辛苦，很快成為少年高手，在方圓幾百裡內，頗有名氣。張桓長的風度翩翩，他十六歲時，很多大戶人家，委派媒婆上門，為自家女兒提親。
張桓笑著拒絕，說道，“我還年紀小，有很多事情等我去經歷，還不想太早成親，被兒女情長束縛了雙腿。”父親張半城，很支援兒子的做法。
張桓佩劍，遊歷天下，拜訪了很多高手，眼界大增，武功也越來越強。有一天，張桓去武陵拜訪劍客謝青石，在江津渡口，遇到位上年紀的黃冠道人，在為人看相。
道人突然抬頭，看了張桓很久，然後嘆了口氣。
張桓笑著說道：“道長為何嘆氣呢，難道我面相不好嗎？”道人面色凝重地說道，“你想聽真話嗎？”張桓說道，“真話也許傷人，但對我有用，請告訴我真話。”
道人說道，“你如今春風得意，卻活不到二十五歲。”張桓大笑，說道，“我今年二十歲，還有五年，就要魂歸極樂嗎？”黃冠道人點頭道，“相法是如此，但或許還有變數。”
張桓笑著說道，“道長接下來，就該告訴我，拿出銀子，還有破解之法，是不是？”黃冠道人瞪大眼睛，說道，“相法天定，豈能人力改之？以相法恐嚇，騙人錢財的，不是真正的出家人！”
張桓笑著說道，“道長的意思是，我必須出高價了？”黃冠道人笑了笑，說道，“信與不信，是你的事，你剩下的日子不多，希望你好自為之。”轉身走了。
人們紛紛埋怨張桓，說道，“道長相術靈驗，如今被你胡說八道氣走了，我們該怎麼辦？”張桓冷笑道，“一個騙錢的江湖術士而已，被我拆穿，你們免於破財，不應該感謝我才對嗎？”
人們說道，“道長來到江津渡口，已經好幾天了，每天打坐運氣，為人看相治病，都不收錢，何來欺騙？”張桓笑著說道，“這道士奸猾，放長線釣大魚，還沒來得及騙錢，就被我拆穿了。”
人們嘆口氣，說道，“你這少年人，如此執迷不悟，一定要等到大禍臨頭，才肯相信嗎？”張桓笑了笑，並不以為意。
就在這時，有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大聲問道，“道長在哪裡，感謝他救命之恩！”有人問道，“姜老者，你兒子的病好了？”老人笑著說道，“好了，好了！我按仙長開得方子抓藥，我兒子可以下床行走了。”
人們指著張桓，笑著說道，“道長被他氣走了。”張桓笑著對老人說道，“道人請你做戲，給了多少銀子？”
人們大聲說道，“少年不要瞎說，姜老者世代居住在這裡，為人憨厚老成，如何是做局騙人之輩。”姜老者非常生氣，衝上來要與張桓拼命。
張桓嘆了口氣，說道，“你們被人騙了，還不自知，簡直太可憐了。”擠出人群走了。
幾天後，張桓見到了武陵劍客謝青石。
謝青石曾是道家弟子，後來還俗。謝青石為張桓演練絕技，自創的二十四路背手劍。張桓豎起大拇指，稱讚道，“這才是真功夫。同是道家弟子，為何差距如此大呢。”謝青石驚訝地問道，“你何出此言呢？”
張桓與他說起江津渡上見聞，謝青石驚訝的說道，“聽你所說，那個黃冠道人，應該是青城山鬼穀道人。他的相法，宗的是鬼谷一脈，最是靈驗。 他是有真本事的人，我的背手劍，也借鑑了他的破風三十六劍式。”張桓笑了笑，沒有說話。
張桓離開武陵之後，又找了幾個相士，都說他命不久長，最多活到二十五歲，還有個麻衣相士，言之鑿鑿，張桓只能活到二十二歲，穀雨之前。
張桓悵然若失，他心事重重，回到蘇州，對父親說起此事。張半城低頭不語，母親常氏說道，“天意不可違，趁你還年輕，給你成門親事，也好傳宗接代。”張桓笑了笑，說道，“我剩下的日子，只有幾年，為何還要牽連別人呢？因我一己之私，將來多了孤兒寡母，這樣有悖陰德的事，我絕不會做。”
他對父母磕頭，說道，“父母如今身體康健，不用兒子在堂前盡孝，我此生志向，行俠仗義，我要用剩下的時光，做自己喜歡的事。”常氏還要留住兒子，卻被張半城攔住了，說道，“讓他留在身邊，他心裡也不快樂。不如隨他去，他過得安樂，我們也會好受些。”
張桓離家之後，去找師父江白魚。守門人告訴他，江白魚外出訪友，不知何時歸來，也許一月兩月，也許三年五載。
張桓看到，當年那株小樹，如今已經亭亭如華蓋，遮住了大半個院子。
接下來，張桓的足跡，遍及各地，聽到有不平之事，都要出手幫忙。人們要感謝他時，張桓已經飄然而去了。
時光如白駒過隙，彈指之間，張桓二十四歲。不知為何，他想到了鬼穀道人。他想在臨死之前，求鬼穀道人為父母卜算下壽元。
青城山下，張桓向砍柴的樵夫問路，樵夫笑著說道，“鬼穀道長，已經好久沒回來了！”張桓人不甘心，連問了好幾個人，都是一樣的回答。他悵然若失，轉身離開。
有個佩劍的少女，從遠處騎馬而來，她明眸善睞，向張桓說道，“鬼穀道人，是在這山上嗎？”張桓搖了搖頭，說道，“他並不在山上。”
少女盯著張桓，繼續問道，“你知道鬼穀道人，去了哪裡嗎？”張桓搖了搖頭。少女看著張桓，說道，“我叫顏若詩，是名醫顏曦辰的女兒，你叫什麼名字？”
張桓答非所問，“你找鬼穀道人做什麼？”顏若詩笑著說道，“我找他興師問罪！他說我活不過二十歲，如今我已經二十一歲，還不是好好的？”張桓愣在當地，沒有說話。
顏若詩接著說道，“我覺得，鬼穀道人就在山上，他已經知道我的來意，所以提前躲起來，你一定認識鬼穀道人，是幫他說謊的，是不是？”
張桓沒有說話，他突然想起幾年前，在江津渡口，這一幕何曾相似。
有個老漢，趕著一輛馬車，從遠處走來。不知為何，拉車的馬突然受驚，向這邊狂奔而來。路過顏若詩身邊時，老漢突然出掌，拍向顏若詩後背。
顏若詩身形暴起，老漢一掌拍中顏若詩坐馬，坐馬翻身倒地。那名樵夫突然出手，柴刀化虹，砍向半空中的顏若詩。顏若詩身在半空，不能借力躲閃，眼見就要香消玉殞。
張桓突然出劍，將柴刀刺落，顏若詩身子落地，拔出佩劍還擊，劍法空靈飄逸，顯然受過名家指點。
樵夫揮舞扁擔，將顏若詩佩劍打落，趕車老者身體騰空，大手印向顏若詩頭頂拍下。張桓劍氣再起，削掉老人右手，冷笑著說道，“兩個男人，欺負一個女子，算什麼本事？”
樵夫冷笑道，“刺客堂羅氏兄弟，不管對誰，都是兩人一起出手，面對千軍萬馬，也不會臨陣脫逃！”舉起扁擔，砸向張桓，趕車老者斷了右手，毫不怯懦，再次騰身而上。招式比先前更加狠辣。
張桓又出兩劍，分別刺中兩人右腿，羅氏兄弟頹然倒地。
顏若詩冷笑道，“你們天大的膽子，敢殺本姑娘！你們不分好歹，唯利是圖，今日我就替天行道，殺了你們。”手起劍落，將兩人都殺了。
張桓輕嘆一聲，轉身離開，顏若詩大聲道，“你救了我，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張桓笑了笑，將死之人，留什麼名字呢？
顏若詩急衝上來，說道，“你不留名字，我便不讓你走！”張桓仍只是笑了笑，很輕易繞開顏若詩，自顧自向前走去。顏若詩大聲道，“你就是不說，我也能知道你的名字！”
第二天，蜀中大雨。
張桓卻渾然不知，在雨中前行，直到精疲力盡，在一家門口躲雨時，他突然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已經躺在了床上。面前兩條人影，漸漸從模糊變清晰，其中一人，居然是師父江白魚。
張桓笑道，“真沒想到，此生還能見到師父。”江白魚笑道，“你說這話，是盼我早死麼？”張桓笑得非常苦澀，“我盼師父，長命百歲，只是弟子要不久於人世了。”江白魚驚訝的說道，“你何出此言呢？”
張桓把遇到鬼穀道人的事，對江白魚說了。江白魚罵道，“這個老東西，到處招搖撞騙，居然騙到我的弟子頭上！明天他來這裡，若是不讓我滿意，我便打爛他的嘴！”
第二天早上，鬼穀道人果然來了，他看到張桓之後，驚訝地說道，“看你當初的面相，只能活到二十五歲，如今的面相，至少也要八十歲以後！”江白魚罵道，“臭牛鼻子，你見我在此，便改了口風，是不是？”
鬼穀道人冷笑著說道，“你懂什麼？相由心生，相由心滅，當初我在江津渡口，看到他時，只有二十五歲根骨，他如今面相大變，應該是他這些年行俠仗義，改變了氣運。”江白魚嘿嘿笑道，“我只有這一個寶貝弟子，你若是給弄死了，我便找你拼命！”
鬼穀道人呸了一聲，說道，“七八十歲的人了，在弟子面前，一點都不安穩！”
主人陶安然，聽到他們吵架，只是微微一笑，見慣不怪的樣子。鬼穀道人看著張桓，說道，“你現在的氣色，還不是太好，臥床幾日，將來福緣更深。”陶安然便為張桓，專門安排了房間。
下午的時候，名醫顏曦辰，帶著女兒顏若詩，前來拜訪。陶安然大笑，“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今日算是湊齊了！”顏若詩見到鬼穀道人也在，便轉過頭去，不理睬他。
顏曦辰嘆口氣，說道，“我這唯一的女兒，被我寵溺得不成樣子，她記掛當年，道兄說她活不過二十一歲，專門過來尋仇，還好有驚無險。不然得罪了道兄，我這張老臉，就要扔在地上了。”
顏若詩說道，“相術不靈，應該是他丟臉才對。”鬼穀道人笑著說道，“若不是有人相助，我的話，便應驗了。”顏曦辰嘆口氣，對女兒說道，“你這脾氣不改，將來如何嫁人。”
顏若詩笑著說道，“我早就相中人了，除了他，我誰也不嫁。”顏曦辰沉著臉說道，“當著叔叔伯伯，如此說話，不覺臉紅麼？還不知道人家是誰，便暗許終身。傳出去，我老臉都不能要了。”
陶安然笑著問道，“不知誰家公子，能得她青睞呢。”顏若詩笑著說道，“就是在青城山下，救了我的那個人。”陶安然與江白魚相視大笑，說道，“真的如此巧合麼？救你的那人，就在旁邊屋子安睡。”
顏若詩悄悄走出去，又很快回來，拉著父親的衣袖，說道，“正是此人，你快去幫我求親。”江白魚大笑，“我替他做主！這樣好的姑娘，他若不答應，我便廢了他的武功！”
幾天後，張桓帶顏若詩回蘇州，天又開始下雨。兩人並肩站在屋簷下，顏若詩看著雨幕，急的不停跺腳。她突然回頭，向鬼穀道人說道，“你算一算，何時雨停？”
鬼穀道人笑著說道，“陰晴雨雪，我算得不準，但我能知道，你們將來，會有一雙兒女。”顏若詩笑著說道，“你若是算得準了，我便給你份大禮，若是不準，就如前幾天那樣，我與夫君，殺去青城山，找你算賬去！”
顏曦辰用袖子遮住臉，笑道，“哪有如此臉皮厚的女兒。”
一年後，張桓與顏若詩完婚，幾年後，顏若詩果然為張桓生了一雙兒女，湊了個好字。
有時說起當年，顏若詩道，“鬼穀道人的相術，一點都不靈。”張桓笑著說道，“這一雙兒女，又如何解釋？鬼穀道人有些本事，但他畢竟是人，不是神仙，有些氣運，不能看得明白。若是他的相術，全都應驗，他豈不是成了神仙？”
顏若詩看著一雙兒女，笑著說道，“其實，只憑這一雙兒女，我便很信服他。我覺得，他就是神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