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五指原（楊佩彰散文選）

春來五指原

文/楊佩彰

清明連日雨瀟瀟，

看送春痕上鵲巢。

明日有情還約我，

夜來相見杏花梢。

袁枚的這首《春日雜詩》悽麗不堪回首。然而，在隴東的五指塬上，春雨、杏花、綠芽，確是春和景明、芳菲連天的琦豔景象。令人魂斷的清明雨過後，溫煦的春風就開始扇動窗簾飄舞，誘惑慵倦的心飛翔。此時，杏花燒紅了一路火焰，燙紅了五指塬畔。那一炬又一炬嬌豔的火把，將蒼黛的山嶺、墨綠的溝壑染上了一層羞答答的紅暈。

春天一到，塘水已不再是冬日的蕭蕩，清粼粼的河水泛著銀光，笑著、唱著流向遠方。極目遠眺，廣袤的五指塬上，房舍旁，阡陌後，溝嶺塬邊，山前嶺頭，一株株虯曲蒼勁的杏林伸著黑褐色的枝丫，將氤氳的春氣聚攏在圓鼓鼓的花苞上，然後嬌滴滴地緩緩舒展開來，承受雨水，承受夜露，承受陽光。一層一層鮮麗的花葩綴在枝頭上，花枝招展地把春抒寫成片片爛漫的華章，是那麼嬌柔媚人，逗人心絃。那一簇簇紅的、粉的、白的花瓣，斑斕多姿，豔麗秀逸，雖說沒有桃花的嬌柔，卻也顯出十分的媚豔和可愛，讓人豔不可近，純不可瀆，一股股飄忽不定而又馥郁迷人的香氣，如紗如網，有意無意地不斷襲來，牽惹著醺醺的行人，使大山樑峁沉浸在粉紅色的雲霧和醉人的芳馨裡。當輕風拂弄著杏樹的枝梢時，落紅滿地，飄落於春泥之上，人踩上去，恍如在如潮花海中走進一段虛幻而繾綣的愛情故事中，更讓人想起林黛玉的“花謝花飛花滿天，紅綃香斷有誰憐”的詩句來。

和杏花形成呼應的，是嬌豔的桃花了。次第而開的桃花是五指塬上最斑斕最絢爛的一道風景。一兩場濛濛細雨，三五日暖暖春風，滿山遍野的桃花便耐不住寂寞了，趕趟兒似的一齊將暖春的氣息送給千溝萬壑，一個個圓鼓鼓的花苞燦然綻放，再一次將花海如潮的景觀鋪墊得更加撩人心魂。一股股馨香也毫不遮掩地從金黃色的蕊柱上散發出來，似乎帶著盈盈的悠閒音響，將初春的氣息撩逗的沁人心脾，醉透了千壟阡陌，萬頃墨綠，真可謂紅遍山嶺，花海波暖。每逢知時好雨，但見桃樹枝柯朗爽，花蕾豐滿姿秀，赤色的滿樹繁花，閃耀出生命和青春多彩的一面，如同一種剖心相示的烈士血性，令四周的風景都感動起來。當一縷縷輕柔的晨嵐還瀰漫在山尖嶺頭時，大片大片的桃花如同一團團火焰燒紅了蒼黛的黃土梁峁，就像丹青妙手點染成的《春曉圖》，唰拉拉鋪展在五指塬上。古人雖言“桃花薄命“，但殊不知桃花在溪邊嶺頭吐納了多少薌澤？

春深似海，景色如繡。這時被細雨敲打過的土地上，一片片新綠從潮溼的溫軟土層裡探頭張望，嫩芽綠油油、亮晶晶的，蒙著金色的塵埃，輕輕搖曳著青翠的歡欣。朗朗的天際上，灑下暖融融、溼漉漉的陽光，逗弄著五指塬上的綠意。諾大的原野上，一壟壟麥田如綠毯似的，平展展地攤開在明麗的天幕下，不知名的小花開得絢麗爛漫，紅的、粉的、紫的、黃的······既小巧，又嬌嫩，好像一些雞雛，撲動著，歡笑著，顯得那麼親切可愛。而隱隱透出的股股香氣，灑向四野，混合著草根和泥土的清鮮氣息，瀰漫成一首春天的歌謠，從枝頭小鳥的啁啾聲中吟唱出來。

不覺間，五指塬更綠了，春色怡人，風光旖旎，呈現出“楊柳吹作千條線，喚侶黃鸝弄曉風“的景象。李花開了，梨花開了，地頭礆邊佈滿了白雪一般的花朵，引得蜂飛蝶鬧，煞是熱鬧。只見那百花深處，小鳥飛來飛去，爭鳴不已，把春光點綴得十分熟透。微風拂來，綠意招展，彌望菁蔥，人的心胸豁然開朗，似乎覺得希望之神剛剛打這兒經過，在青山，在綠田，留下了明麗嫵媚的足跡。這時，農人的吆喝聲把沉睡的土地從夢中驚醒，一頭頭黃牛拉著犁，翻開一道道溼漉漉的犁溝，像一行行激情奔放的春之詩章，翻開在布穀和鳴、春氣氤氳的五指塬上，新的希望就這樣跟著春的腳步奏響了序曲。

“一年之計在於春。”隨著農人的耕耘，春，更深了；綠，更濃了。他們播下一個個生命的胚胎，期冀著五指塬上四季豐稔，谷黃酒香。詩人讚美江南春早，殊不知春在五指塬上，在五指塬人們的心上，別有一番意趣，更有一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