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史上最爛導演的待遇,希區柯克都比不上
最近好萊塢的“文革”鬧得沸沸揚揚,不少男星紛紛落水。
除了韋恩斯坦、凱文史派西事件,卡西弗萊克宣佈不出席奧斯卡等事,被討論的最多的應該是
腐蘭蘭掉了奧斯卡影帝提名
這事兒吧。
在幾個奧斯卡前哨站,腐蘭蘭的走勢都不錯,甚至在金球獎上得了喜劇類影帝。
但中途殺出來幾個猝不及防的性侵犯指控,讓他的奧斯卡提名前景頓時迷霧重重。
最終果不其然地,沒有獲得提名。
究竟是因為實力夠不上,還是大勢所趨,各位看官自行猜測。
但今天,我們要來這部腐蘭蘭自編自導的電影,應該算是最近最好玩的片子之一了——
《災難藝術家》
The Disaster Artist
要說《大災難家》,得先來說說一個電影史上的奇蹟——
《房間》(The Room)
。
別誤會,不是“奇蹟男孩”主演的那部拿過奧斯卡的房間(《Room》),這部《The room》可要獨一無二得多,名氣也要大得多了。
它的如雷貫耳並不在於它好,恰恰相反,是因為它爛到令人髮指。
為了匹配這部電影的爛,大家紛紛贈予它各種美名:
爛片屆的《公民凱恩》、史上最爛電影,最差電影之首。
可以說,此片從導演到劇本到表演,是一場全方面的災難。
電影菌看完《房間》,只能說一句:我還活著。
觀影過程中,電影菌有多次懷疑自己:我莫不是在看一部歐美毛片吧?
有人統計過,《房間》97分鐘的片長裡,大概有20分鐘是船戲,約佔了劇情五分之一。
更可怕的是,導演拍船戲的手法並不比任何毛片高階,不僅拍得低俗,在看的過程中,你甚至會疑惑:為啥每場床戲都一毛一樣?
是的,我從沒看過如此令人想快進的船戲。
這些永遠只停留在親親親,摸摸摸的鏡頭,導演總共給你貢獻了20分鐘。
偶爾有個大尺度鏡頭,你卻發現——
欸,他啪啪的時候怎麼對著她的肚臍眼呀?
但別誤會,《房間》是有劇情的,但我估計,演員們大概連自己在演什麼都不知道。
上一秒吵架,下一秒和好,你沒看錯,只需要一秒。
面對得了癌症的母親,女兒沒有一絲波瀾,甚至有點開心。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小屁孩,進門第一句話就問女主角,“你的裙子多少錢?”
就在觀眾還在疑惑這是誰的時候,他早就上樓,加入了男女主角的浪漫激情大戲。
雪白紗簾,紅色床單,枕頭大戰,如導演所說,“和《泰坦尼克號》一樣浪漫。”
人有一場溫存後拍在車窗玻璃上的溼潤手印。
這裡有玫瑰花瓣、紅色蠟燭和順著玻璃往下流落的水珠。
當然,全片最搶眼的還數這位自編自導自演的神人——
托米·韋素
。
他洋洋灑灑寫下的500頁劇本非地球之物,而他本人的演技,大概也完全不屬於人間的維度——
上一秒大罵“我沒有打她,我沒有,這一切都是狗屎!”
怒而摔瓶。
下一秒,“Oh,hi,Mark!”
片中的劇情、人物毫無邏輯,更神棍的是,片中多次出現勺子。
而詭異的是,出現的勺子沒有用處、隱喻,你根本不知道它為什麼出現。
這麼一部電影上映後,全美轟動,看過的觀眾紛紛傳誦。
一時間,《房間》爛出了名聲。
時間一久,《房間》竟然爛成了經典,成為有名的邪典片。
直至現在,《房間》仍然時不時會在影院重映,每年都有大批影迷懷著崇敬之心進影院去膜拜這部“神作”。
全場觀眾對影片臺詞爛熟於心、全場朗誦,到高潮處甚至全場一起朝天扔勺子。
有觀眾吐槽說,
“這絕對是我人生中最歡樂的觀影經歷,沒有之一。”
全場觀眾一起扔勺子
《房間》就這麼從一部起初票房口碑雙慘敗的電影,一步步奇蹟般地進化成了邪典神片。
腐蘭蘭的新片就對位了這個堪稱傳奇的故事,《災難藝術家》著重於還原托米·韋素拍攝《房間》的這段經歷。
要說娛樂性,《災難藝術家》可具有十足的可看性,幽默與諷刺俱存。
在電影中,托米·韋素“人傻,錢多”的人設立得相當紮實。
錢多
——
托米·韋素開著賓利豪車,在紐約、洛杉磯等地有多處房產,據銀行工作人員說,他賬戶裡的錢多到數不清。
而當時拍攝《房間》的600萬美元,全都由他自掏腰包,要知道,600萬美元在今天都是一個大數字,何況2003年。
人傻
——
據稱,托米·韋素曾遭遇一場車禍,正是這場車禍讓他想要開始一場新生,於是他決定,拍電影。
但拍電影需要的專業素養,他一點都沒有。
電影也很好地呈現了這一點——
租裝置的人問他,“你要什麼型別的裝置,膠片的還是數字的?”
他財大氣粗,“
各來一套!
”
人家問他要租多久,他手一揮,“全都買下來。”
對方面面相覷,“可是拍電影的沒人這麼做過呀。”
更神的是,片中有一場天台戲,明明可以在天台拍,托米卻執意要在綠幕前拍,最終做成特效。
不為別的,就因為
“好萊塢都是這麼做的”
。
除卻娛樂性,片中腐蘭蘭的表演也是一大亮點。
動作、表情、人物的狀態,可以說是神還原了,到後來,我甚至開始忘了原版托米韋素的那張臉。
從《米爾克》中的同性戀者到《菠蘿快車》中的癮君子,從意識流作家福克納再到邪典導演托米韋素,腐蘭蘭向來有對演繹“異類”人物的熱情。
但一部好的拍攝“異類”邊緣人物的電影,
一定不僅僅只在於呈現異類,而在於挖掘異類之“異”。
要知道,電影史上也曾有過這麼一位托米韋素的難兄難弟,他盡心盡力拍攝電影,卻被媒體評為“史上最差導演”,他的名字叫
艾德·伍德
。
蒂姆伯頓把他拍成了電影,名為《艾德·伍德》。
艾德·伍德本人
同為人物傳記片,同為導演拍攝電影的題材,但在蒂姆伯頓手裡,艾德伍德(德普飾演)是一個典型的悲劇性人物。
他對電影有巨大的熱情,房間裡掛著的是《公民凱恩》的海報,最崇拜的導演是奧森威爾斯。
他在籌備第一部電影時,高興地大喊“這次我自編自導自演,就如同奧森威爾斯!”
在片場,他甚至能記住自己寫過的臺詞。
當主角在攝像機前表演時,他的眼睛緊盯著攝像機,而嘴巴分毫不差地說出每一句臺詞。
同托米韋素一樣,艾德伍德的電影被認為是垃圾。
且看德普飾演的艾德伍德被辱罵後的反應,一瞬間的尷尬、錯愕,隨後是強笑——
“我的下一部會好很多。”
有小人物的心酸,有無才者的無奈,更有對電影的無限熱情。
在《艾德伍德》中,蒂姆伯頓不乏對艾德伍德身居導演之位卻缺乏專業素養的諷刺,卻更多是對一個逐夢者處於時代與大體制下心酸與無奈處境的
深切同情與擁抱
。
電影中有一場戲,艾德伍德偶遇自己的偶像,奧森威爾斯。
那一刻,史上最好的導演與史上最差的導演同桌而坐。
奧森威爾斯無奈地說,“我現在最大的困境是籌集不到拍攝電影的資金。”
艾德伍德興奮地說,“這也正是我的困境!”
就這麼一句話,瞬間讓這兩個原本有著無限差距的導演拉平了距離,作為電影人,他們在那個時期遭受著同樣的壓制與禁錮。
彼時的威爾森在為自己的電影《堂吉訶德》籌集資金,而此時的艾德伍德何嘗不就是那一匹孤勇、一往無前的堂吉訶德?
而這樣的苦悶與折磨,蒂姆伯頓借這部電影說,是所有電影人永恆的噩夢。
《艾德伍德》的尾聲,艾德伍德在首映禮上深情望著發光的熒幕,緊張得額頭流汗、雙手發抖。
他回頭望向座無虛席的觀眾席,喃喃自語,“就是這個,我將永遠記住這個場景。”
故事的結局,沒有全場起立的轟動與掌聲,沒有名垂千史的結局,只有一個被評為“史上最爛”的導演在他的電影中慢慢死去。
但艾德伍德沒有做到的事,《艾德伍德》做到了。
蒂姆伯頓用這部電影寫出了一首真正的電影人讚歌,身陷囹圄的小人物發著光的眼睛、出汗的掌心和滾動的熱淚,全都在這電影中了。
而相比之下,《災難藝術家》卻最終淪為
一鍋並不光鮮的勵志雞湯
。
托米韋素的奮鬥史,即使不以自我內向探討的悲劇收場,至少也可以寫成一出“論驚天爛片如何成為賣座的邪典神作”的諷刺喜劇。
但,沒有。
腐蘭蘭一邊居高臨下地諷刺著托米韋素的人傻錢多、為所欲為,一邊以光鮮亮麗的雞湯式結尾結束——原本噓聲一片的首映場,最終全場笑聲與歡呼將導演迎上舞臺。
批判嘲笑的姿態,與一出為觀眾灌雞湯打雞血的小人物奮鬥史,本身就是不匹配的。
而對托米韋素這一人物的內在探討,更是基本沒有。
只模仿,不探討;只呈現,不挖掘,這是毛病所在。
內涵不足,《災難藝術家》的拍攝手法也不足以稱道。
對比今年剛出的《敬畏》,《災難藝術家》顯然就是一場淺嘗輒止的模仿秀。
《敬畏》對準的是電影先鋒大師
戈達爾
。
要致敬戈達爾,就用戈達爾的電影語言來拍。
在《敬畏》中,戈達爾那劃時代的種種拍攝手法——跳接,打破第四面牆,以及《中國姑娘》中標誌性的橫移,都被玩了個遍。
《敬畏》
片中有一出,收音機裡播報著戈達爾等人因五月風暴而阻止戛納電影節開幕的新聞,而這邊,鏡頭緩緩移過女性穿著泳衣的裸露軀體。
視覺和聽覺的錯位,女性與政治的對位
,是相當戈達爾的表達了。
拋開電影本身的種種缺點、甚至膚淺,但單就拍攝手法來說,同類型的《敬畏》顯然要比《災難藝術家》更勝一籌。
更別提《艾德伍德》中,為致敬艾德伍德,蒂姆波頓所有的拍攝手法,包括打光,以及整部影片所呈現的氛圍,都是按照經典恐怖、懸疑片的方式來的,從內到外,一套都做全了。
腐蘭蘭的這場模仿秀當然做得足夠精緻、漂亮,甚至有讓人拍腿大笑的黑色幽默。
當今時代,《房間》的鬧劇一再上演,早已不是新鮮事,但對爛片的“二次剝削”或許是一件樂事,但大概不是一件好事。
真正拍給電影人的情書,我想,還該多有一點愛、同情,與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