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博士的愛情:怕我出國變心男友非要領證,半年後他主動提離婚

女博士的愛情:怕我出國變心男友非要領證,半年後他主動提離婚

1

來愛爾蘭念博士之前,我和男朋友張默領了結婚證,這是他同意我出國唸書的條件。

我和張默是高中同學,一開始互有好感,大學時自然而然地在一起,經過了大學四年的洗禮,我們的感情依舊堅硬如磐石。本科畢業後張默直接參加了工作,而我則因為打算走學術道路,選擇了繼續深造,他也表示支援,我讀的是藝術學相關的專業,索性選了碩博連讀,於是我不知不覺間就變身成了這個社會的第三種生物——女博士。

博一這年,學校和愛爾蘭的一所大學展開合作,聯合培養博士,我有幸透過面試,得到了機會。我告訴了張默這個好訊息,可他卻像他的名字那樣,對此表示了沉默——因為我要去兩年。這是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尷尬時間。

那年張默剛在家裡的支援下,在寧城買了一套期房。我至今記得那天,我早早地從醫院回家,在張默狹小擁擠的出租屋裡如常一般給他做好了晚飯,有他最喜歡的紅酒燴牛肉,等他回來一起吃,誰知道他抱著玫瑰花和房產證回來了。

他說願意放我走,支援我去完成夢想,接觸更大的世界,但也希望守護我們的愛情,見證美麗的結晶。

他說沒有錢再買鑽戒了,但要在房產證上加我的名字。他說他是務實的金牛座,希望用一生的陪伴來作承諾。他說不知道我在國外的兩年會發生什麼,只能選擇這種方式。

那一刻我有所猶豫,自然不是因為他沒有給鑽戒,而是因為我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和張默分開,我以為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這點鐵定無疑。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張默把我抱在了懷裡,我躺在他溫暖的臂彎裡,出租屋的電燈早已明明晃晃了很多天,卻恰好在那一天砰的一聲滅了,張默的唇傾覆過來。我閉上了眼,迎合了上去。黑暗之中,他抱著我走進了房間,雖然撞到凳子的時候他齜牙咧嘴地叫了聲,但我們依舊度過了美妙的一夜。

而我早已篤定自己愛張默。

只是我分不清,這愛依舊是最初的愛,還是早已在歲月的洪流之中,變質成了所謂的“習慣”?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去拿了結婚證,但我沒有要他的房子。但因為我還要準備語言考試,所以我們決定,等我學成歸來再風風光光地拍婚紗照、辦酒席。所以知道我們結婚的人並不多。

之後我便專心準備考雅思,備考期間,一有空我就上網搜尋有關愛爾蘭的一切。

我發現自己其實很喜歡愛爾蘭這個國度,喜歡它的草原,它的山脈,甚至它潮溼而寒冷的空氣,累了的時候我就取出畫板,戴上耳機,一邊聽著小紅莓的歌一邊畫畫,低啞嗓音無數次在我的耳畔與夢中縈繞,便催生出無數額外的憧憬與想往。張默允諾我,聖誕節會來看我,和我一起踏遍愛爾蘭美麗的山川。

或許是我拿出了高考時的勁頭,或許是老天爺見我真的很有誠心,沒想到雅思備考竟然格外順利,第二次便達到了對方學校的要求。考完試,我放鬆了一段時間,可是張默卻因為升職而變得忙碌,他每天加班,我一邊準備著簽證,一邊美滋滋地做著張默的廚娘。

經過反覆的比較,我還在網上租好了房子,我的房東是個德國人,叫阿瑞斯,看頭像是個大鬍子,很像卡爾·馬克思,看起來很安全。

他和他的女朋友一起住在那棟房子裡,我讓他給我拍室內照片時,他用DV機給我進行了全方位的錄影,錄影片裡,他興奮地給我介紹,我還看到了他們很多甜蜜的合照。我已經自動腦補了不少三個人一起生活的場景,光是想想,就覺得我這盞大電燈泡blingbling瓦數不要太高。

不過,也是那時我才第一次見證到德國人果然是傳說中所言的那樣嚴謹,他先是和我反覆確認推銷租房合同的細節,然後又詢問我的個人資訊,用作記錄,生怕我是個非法入境的犯罪分子。

中國比愛爾蘭快八個小時,每當寧城夜幕降臨時,阿瑞斯所處的都柏林晨光熹微,循著清冷的月光,我走在回家做飯的路上,阿瑞斯才迎著朝霞開始他嶄新的一天。我常常在這個時候收到他的訊息。每當我想到這點,就覺得世界充滿了奇妙。

2

臨走前的那幾天,張默請了假,我們像是兩個連體嬰兒般黏在一起不願分開,縱然是整天整夜地耳鬢廝磨,我也絲毫不覺疲倦。我甚至把張默和我的合照放大,貼在了畫板的後面,這樣我每次畫畫的時候就會想起張默了。

張默把我送到了機場,我磨蹭到最後一刻才去過安檢,張默說聖誕節一定會來看我,隔著長長的排隊人群我一邊哭,一邊和他拼命地揮動著雙手告別。

大學四年我們都挺過來了,如今異國戀兩年而已,我們之間的感情更像家人了,又怎麼會經不起考驗呢?我對我們的愛情、我們的婚姻有很強的信心。

十幾個小時的漫長飛行之後,我抵達了都柏林,在機場換好手機卡,我第一時間發簡訊給張默報平安,之後我又發簡訊給房東阿瑞斯,我告訴他自己已抵達都柏林,不知道現在他是否在家。

他很快回我,說自己還在外面處理事務,大概會在下午三點到三點半的時候抵達。

我拖著行李箱,去了住處附近的咖啡館。等待的時間漫長,第一次出國,難免對周邊的建築充滿好奇,我便索性帶著畫板走了出去,坐在了街頭,開始擺攤作畫,一開始我只是想畫街角的速寫,誰知道竟老太太過來問我是否畫肖像,原來她當我在街頭賣藝了。

就這樣,來愛爾蘭的第一天,我便賺了五歐元。

不過,給老太太畫完之後,我便沒了客人,看起來蕭索的街道上大家並沒有想要給自己留一幅肖像的熱情。

過了挺久,我才迎來了又一個顧客,是個穿著黑色大衣的英俊男人,他抱著一堆檔案,坐在我面前的臺階上,看著我,眸子深邃如湖,清秀的面龐稜角分明,特別像《夜訪吸血鬼》裡的湯姆·克魯斯,我的目光被他牢牢鎖定,一下就要被吸引下去。

他靜靜地微笑著,從口袋裡也掏出五歐元,丟在畫板旁的鴨舌帽裡,硬幣在裡面相互碰撞,發出聲響,我這才反應過來,衝他抱歉地一笑。

很快,我給他畫完了一幅速寫,剛準備提醒他,卻突然決定惡作劇一下,我在他的臉上面加了很多絡腮鬍子,硬生生地把這個湯姆·克魯斯化成了卡爾·馬克思。畢竟,藝術最講求的就是創造嘛。

畫完,我怯生生地把畫交給他,等著看他反應。

他看著畫,眉頭擰成了小山丘,搖頭晃腦地用英語跟我說,畫得不像。我剛準備給他重畫,他又說了句謝謝,和一句德語的“再見”。

呵,沒想到他也是德國人。果然德國人傻也要傻得一板一眼。說好的交易,便不再輕易改變。

我看了看手錶,已經三點過一刻了,便趕緊收拾畫板,匆忙同他告別。我可不想第一天就被那個古板的德國人給diss。

拖著行李箱一路飛奔,在高德地圖的指引下我到了門口,然而那棟漂亮的小洋房卻大門緊鎖。

我跺了跺腳,用中文罵道,“我勒個去,還說傻X德國人守時,都三點半了還沒回來來。”

三秒之後,我聽到身後傳來皮鞋踢答的腳步聲,和一句略有別扭但吐字清晰的中文,“許小姐,當著人的面罵人可不太好。”

這聲音有點熟悉。

果然,回過頭,我看到了剛才的那個湯姆·克魯斯。

媽呀,我怎麼知道一個人剃鬍子前後就跟變臉一樣。

3

尷尬歸尷尬,但錢都交了,我自然還是住了下來。好死不死的是,阿瑞斯的女朋友因為工作原因去了中國,他們兩個前幾天剛分手。怪不得房間裡所有的合照都沒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朵花。”

他不明所以,指指外面的草坪,說那裡沒有花。我哈哈大笑。

除了我,這棟房子還有其他的租客,是一對學生情侶,就在我隔壁的房間裡。剛來這裡的時候,我一下調不過來時差,晚上睡不著,加上房間的隔音效果不是特別好,偶爾半夜的時候隔壁會傳來有規律的震動和節奏不一的呻吟,每當這時候,我就會用手叩擊牆壁,提醒他們小聲點,然而他們正在興頭上,似乎聽不到。

有時候聽得煩了,我就會出去倒一杯牛奶,偶爾會撞見同樣未睡的阿瑞斯。幾經交談,我知道他的職業是建築師,喜歡深夜做事,他的房間裡擺滿了房屋的模型,兩臺電腦同時開著,把他折射得像個暗夜的精靈。望著他堅挺的背影,我卻始終無法把他和DV機中那個一臉陽光的大鬍子對應起來。想必他也曾經愛得很深吧。

雖然語言考試已經通過了,但我在新學校跟課程跟得依舊有些吃力,一開始每週我和張默都會影片一次,我怕他擔心,只敢報喜,告訴他一切都好。過了一兩個月,張默告訴我,他又升職了,薪水多了不少,我為他由衷地感到高興,整天數著聖誕節過日子。

阿瑞斯是一個好房東,熟了之後他讓我叫他的暱稱阿瑞。他主動告訴我附近哪裡有好吃的,哪裡有好玩的,告訴我冰箱裡的牛奶可以免費喝,反正他也喝不掉。每週六還會給我們做一頓晚餐,只不過那對情侶喜歡出去玩,所以常常只剩下形影單隻的我們兩。

當然我也教了他很多。他常常問我中國的情況,我便充當了宣傳大使的職能,每週給他胡吹一番祖國的大好河山,甚至在我的威逼利誘下,他還愛上了中國菜,在我的指導下還學會了世界名菜番茄炒雞蛋的做法。

當然也有不愉快發生。那天,我主動請纓當大廚,剛做好一道菜,很燙手,我見桌子上擺著一份四周泛卷的圖紙,以為是不要的,便隨手墊在了菜的下面。

“阿瑞,來吃飯。”我用中文招攬他。

他過來,剛坐下,就看到那份圖紙,他把圖紙抽出來,但是已來不及,上面不僅多了一道餐盤留下的圈圈印跡,還有剛才我手沒端穩落下的油漬,阿瑞瞪了我一眼。便轉身走了。

“我以為你不要的……”我在身後還想解釋,卻只聽到砰的一聲關門聲。

又過了幾天,我向他徵詢意見,是否可以在房間的牆壁上畫點東西,因為有一塊被我不小心弄上了顏料,當然如果不行,我也可以買油漆回來重新漆上。可能那天他來了大姨夫,竟然直接用德文跟我開罵,我用中文怒懟回去。我們的大戰第一次爆發。

最後以他的一句話了結,“明天,你get out!”

“我們還簽著合同呢,你有沒有契約精神!”我甩他一句。

他罵罵咧咧了一句。我沒聽懂,但火爆脾氣上來了,回了一句,“傻X!”

“嘿,這裡不歡迎野蠻人。”阿瑞一本正經地跟我說。都說學語言髒話最好學,果真不假。

我瞪了他一眼,轉身便走出了門。

我去附近的雜貨店買油漆,雖然阿瑞跟我吵,但我不能跟他一般見識,既然做錯了事情就要承擔後果。循著地圖的指示,我成功地買到了油漆。回去的路上,天越來越黑,這裡的晝夜溫差太大,氣溫驟降,晚風也呼呼地吹著,路上又沒有多少人,我只能拎著油漆默默地跟著導航走。

走著走著,手機電量卻突然從80%掉到了40%,然後又沒走幾步,掉到了20%,最後直接關機了……

我愣在岔路口,不知道怎麼走,真該死,這裡的路長得一模一樣,我這個路痴根本分不清。

路燈漸次亮起來,我拼死在腦海中回憶標誌性的建築,最終卻只是無奈地在小區裡轉了兩個徒勞的圈子。

我放棄了掙扎,蹲在路邊,嚎啕大哭,離家的思念,居住的委屈,對新學校的不適應,通通被我釋放在了嘹亮的哭聲裡。

哭著哭著,我的面前出現了一雙厚重的黑色馬丁靴,“許程程小姐,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抬起頭,是阿瑞,他叉著腰,那張英俊的臉滿是無奈。

“我不認識路了。”我心虛地低下了頭。

他嘆了一口氣,一手拎著油漆,一手拉起我的手,“跟我走。”

阿瑞的手很是寬厚溫暖,慢慢地,我的手被他捂熱了。他平時走路的速度很快,這回卻不疾不徐,被他牽著手,我竟也覺得愛爾蘭的冬夜柔軟起來。

晚上,我們一起給牆壁刷了漆。我知道他原諒我了。但我們再沒有一句交流。臨走之前,他忽然說了句,“你要是想在牆上畫點什麼,就畫吧,將來你搬走的時候恢復原樣就行。”

望著他落滿斑駁油漆的背影,我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

第二天下午,他正在料理花園,我抱著畫板,還有一袋火鍋底料和兩瓶德國啤酒,進去找他。

“昨天晚上謝謝你。”我說。

“嘿。”他舉起手,表示不讓我再靠近一步。

我豪氣干雲地遞給他一瓶啤酒,然後給他重新畫了一幅肖像。

他看著畫像上的自己,責怪我把他畫得太憂鬱。我想把畫搶回來,他卻抱在懷裡,不願給我。

我們喝完了啤酒,最後一起坐在臺階上,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在庭院裡,一切顯得安靜祥和,他問我畫板背景上的男人是誰,是不是我的丈夫。

我嘿嘿地笑著,點了點頭,左手不自覺地撫摸上了右手無名指上的婚戒。

“如果你沒結婚,我可能會追你。”他忽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

“為什麼呢?”我看向他,發現喝了啤酒之後的阿瑞臉紅紅的,像蘋果一樣。

“因為你是身上有我所不具備的,但又很嚮往的東西。”他說。

“是什麼?”

“對生活的熱情,不竭的探索欲,和充沛的活力。”

我笑了。夕陽落在我身上,我閉上眼,第一次覺得高緯度的愛爾蘭如此暖和。或許,我是說,或許,我沒有結婚的話,也許會想要發展一段短暫的異國戀情,畢竟將來也會是美妙的回憶。但這個世界上又哪裡會有那麼多將將好?不然張愛玲也不會說,於千萬萬人之中遇見你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遲一步。

早一步,晚一步,都註定不是對的人。

可是阿瑞這個德國人又怎麼會明白這些?

這麼想著,再轉過頭,阿瑞已經舉著火鍋底料仔細地研究怎麼吃了……

4

第二天,一切恢復如常。

離聖誕節還有一兩個月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已經開始準備起來,阿瑞在庭院裡放了一棵纏繞了很多小彩燈和小禮物的聖誕樹。我的銀行卡里突然多了一筆錢,是張默轉來的,我問他這是幹什麼,他回我,“老婆加油,今年聖誕不能陪在你身邊了,對自己好點。”

原來他們公司來了一個新專案,專案週期很長,他是負責人,不能輕易離開。臨近聖誕,學校的氣氛濃郁起來,我原本鬆弛的神經得到了短暫的放鬆,可是張默的工作卻越來越繁忙,我們影片的時候他也在忙著公司的事情,做不到專心聽我說話,同樣的話我常常要說好幾遍。但是能和他這樣影片的時間短暫,我又捨不得發火。便只能這樣拖著。

我跟阿瑞說這件事,他皺著眉頭聽完,問我,“既然他不能來看你,你為什麼不能去看他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當晚就買了聖誕回國的機票,沒想到機票竟然貴得咋舌,但我也就猶豫了三秒,便下了單。

下了飛機,我一路狂奔,到了張默租的房子裡,準備等他下班回來給他一個驚喜。

出租屋裡的一切都沒有怎麼改變,但我分明聞到了不一樣的氣息,第六感讓我變得異常慌亂。我以為是長途飛行的緣故,準備先去衛生間洗個澡。

溫熱的水慢慢地讓我冷靜下來,我穿好衣服,對著梳妝鏡開始吹頭髮的時候,卻看見梳妝檯的角落處靜靜地躺著一隻耳環。

我沒有耳洞。

凡存在,必留下痕跡。我放下吹風機,拾起耳環,仔細地凝視著,頭髮上的水落在地板上,滴答滴答,也拖動了我的心。

半夜的時候,張默回來了。我下意識地把耳環塞進了口袋。迎合了上去。

“老婆,你回來了。”他輕輕地抱著我。

是肯定句,對事實的陳述,而不是驚歎句或感嘆句,我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我皺起眉頭。我原以為,幾個月不見,見到我,他該是興奮地抱起我在空中轉圈才是,絕對不是現在這麼平靜。

那天晚上, 窗外的星光依舊璀璨,張默的目光卻沒有了往日的神采,溫存過後,我們躺在床上,我枕在張默的臂彎裡,對他絮絮叨叨地跟他說著自己在愛爾蘭的生活,說著說著,張默睡著了,均勻的鼾聲響起,我給他掖好被角,嘆了一口氣。

剛關了床頭燈的時候,張默那邊忽然動了動,他說,“許程程,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

我抓著他的手,淚水忽然就撲簌地落下來。

“是誰?我認識那個人嗎?”

“是誰重要嗎?當初我明明不贊成你去的,只是我不忍心見你為難,”張默的聲音從來沒有那麼清冷過,“罷了,程程,我累了。”

我的聲音瞬間帶著哭腔,“是你說結婚的,這才過幾個月……”

張默沉默了。

我接著說道,“還有一年半你就能等到我了,兩年很快就過去了,到時候等我畢業了,我們還要舉辦結婚典禮,還要度蜜月,以後我們還會有自己的孩子,我們會得到想要的一切……”

張默依舊不說話,我自顧自地,已經接不下去了。

終於,我攤開雙手,問他,“張默,我們這麼多年,就這樣算了嗎?”

“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吧。”他依舊是隻有這一句。

黑暗之中,張默穿上了衣服,走了出去。我把頭埋在枕頭裡,哭了一夜。

第二天,我灰溜溜地回了愛爾蘭,回到了我租住的小屋裡,我把畫板上的那張合照撕開,把有張默的半張扔在地上,然後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一天一夜沒有出房門,除了蓋著被子哭就只有蓋著被子哭。

直到半夜,我的肚子咕咕叫起來,我才覺得餓,起身去找東西吃,剛開門,便看到阿瑞站在門口,他掃了眼一片狼藉的室內,指著地上張默的照片,“那個人是誰?是不是他讓你落下眼淚的?”

我看著他,突然一把抱住他。他輕輕地拍了拍我的頭。

我抬起頭,剛想說什麼,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叫起來。

於是,下一秒,浪漫偶像片已經變成了家庭溫馨片。我坐在廚房的吧檯上,第一次表現得像個乖巧的小姑娘,看著面前的阿瑞給我做番茄炒雞蛋。

阿瑞的廚房裡面擺著一把電子秤,專門用來稱食物,生怕多放一點糖,少放一點鹽,食物就會失去應該有的味道。甚至於炒菜的時候,他還在不停地看手錶,生怕自己把菜給炒過頭了。

他把番茄炒蛋端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已經是飢腸轆轆,拌著剛煮好的通心粉狂吃一通。吃完了,也不顧忌,直接對著半空打了個清脆的飽嗝。阿瑞雙手插在胸前,默默地看著我。

估計是胃被塞滿了,我的心也感到了一陣充實的感覺。

“真好吃,謝謝你。”我由衷地說了一句。

阿瑞開心得像個孩子,他邊收拾碗筷邊說,“那以後每週做給你吃,直到你重新綻放出明媚的笑容。”

這時候他倒像是個隨意而浪漫的愛爾蘭人而不是認真而較勁兒的德國了。

“我可不會多付房租哦。”我摸摸鼻子,一臉得意和傲嬌,彷彿真的忘記了自己和張默不久前的猛烈爭吵。

5

那年春節,我又回了一趟國,張默給我買的往返機票,為了和我辦離婚手續,他倒是顯得很大方。

中間的一個多月,我過得並不開心。一開始我總是給他發微信,大段大段的微信,說自己如何捨不得他,如何思念他,不知疲倦,我不敢相信他已經不再愛我的事實,也不願意接受我們即將窮途末路的事實。白天我還能將大部分的精力寄託在學業上,但是一到夜晚,都柏林便如此寂靜,內心便不自覺地被如潮的思念所席捲。往昔一點點包裹住我,襯托得我更加形影單隻。

好在張默沒有那麼絕情,他還是會回覆我,雖然說的話並不多,他雖然和我分手了,但也會安慰我,就像是哥哥那樣,他說願意陪我走過去。慢慢地,我也接受了他真的不再愛我這個事實。

我是不是該慶幸,我們沒有撕破臉皮,而是這樣平靜地偃旗息鼓。

不知道是不是被阿瑞感染了,頹廢了一個月後,我問自己,“你打算這樣過一輩子嗎?”

自然是不。

張默在機場接我,見到我出安檢,他走過來,熟練地接過我手中的行李箱,拎在右手,我們肩並肩走向出口。外面下了雨,他撐開雨傘,還是和以前一樣,遇上往我這邊傾斜了許多,我一時眼角濡溼。我已經習慣了他。這習慣是癮。

到了民政局,我們拿了證,之後他又請我吃了一頓飯,是在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是我挑的地方。我們都沒有怎麼吃,但我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圓滿。

不怪他,也不怪我,只怪我們相遇得太早,他不是我的良人。

我沒有讓他送我回去,而是自己打車走。許久不開啟手機,湧進來十幾條阿瑞在what’s up上給我發的訊息,問我有沒有安全到家。我回了一句,到了。

不久後我在朋友圈裡看到了他們的婚禮日期。風風光光的婚禮,很多人來看。我這才想起,他還欠我一場婚禮。罷了罷了,至少他讓另一個女孩幸福了。

這麼想著,我給張默點了一個贊。

春暖花開之前,我回到了都柏林,那裡依然是潔白一片。花園裡的聖誕樹已經撤掉了,學生情侶也搬走了,新的租客是個雄心勃勃想要環遊世界的五十歲東北老太太。她笑眯眯地靠在躺椅上曬太陽,拉著我的手告訴我,阿瑞每天都纏著她,要跟她學做中國菜,學說中文。

我聽得一愣一愣,沒多久,便聞到室內傳來的一陣飯菜的香味。

推開門,是身上繫著圍裙的阿瑞,他指著滿桌的飯菜,揮舞著手中的大鍋鏟,笑嘻嘻地招攬我,“嘿,看我燒的小雞燉蘑菇,豬肉燉粉條,還有醋溜土豆絲……”

老太太走進來,笑呵呵地點評著,“這個太鹹,那個忘記放鹽……”

望著阿瑞變了色的臉,我也坐下來,夾了幾塊,“怎麼會,明明味道正好啊,阿姨你是不是太挑了?”

老太太拉著我的手,偷偷地笑我,“傻丫頭!”

我的臉瞬間紅了。

和阿瑞在一起已經又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了。他也不著急,默默地等著我的傷口復原。白色情人節的時候,我送了他一盒巧克力。據說這代表女孩喜歡男孩,想要對他表白。

阿瑞問我,“你確定?”

“我確定。”我點點頭,說得鄭重其事。

後來,在慾望的催使下,我第一次,和阿瑞發生了關係。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他們都說人在國外會想要找戀愛物件,因為實在是太寂寞了。這個世界上,有人因兩情相悅而彼此廝守,有人因歷經生死而互相珍惜,自然,也有人因寂寞而選擇相愛。

6

和阿瑞在一起半年之後,他向我求了婚。這是個大膽而瘋狂的決定,但我們依舊在都柏林註冊結婚了。

愛爾蘭的婚姻很奇特,結婚時可以選擇婚姻的期限,有1-100年不等,期限越短費用越高,阿瑞讓我選,我選了一年,最短的一年。因為一年後我就要離開。也因為經歷了和張默的一切,我已經有些不太相信婚姻。連帶著,我也不知道愛是什麼。愛究竟是慾望,還是陪伴?

我們在當地的一所教堂裡辦了個小型婚禮,我穿著魚尾婚紗,走起路來裙襬靜靜地搖曳著,我的爸爸媽媽也來了,媽媽哭得很厲害,她擔心我從此以後紮根這個陌生的國度。阿瑞不明所以,握著媽媽的手,拍著胸脯說以後不會欺負我,會經常給我燒飯吃。媽媽被他逗得破涕為笑。

結婚之後,我和阿瑞相處得比想象中要好,他的工作依然繁忙,而我又習慣在深夜做事,於是我們達成一致,決意像結婚之前那樣,分房而睡,有時候我想他了,就會偷偷溜進他的房間,給他遞上一杯溫熱的牛奶,和他度過或消魂或繾綣的一夜。我們的生活,沒有什麼複雜的劇情,卻充滿了細碎的溫情。

當然不是完美的生活。我讀的是藝術學,我還是一個畫家,我喜歡隨意地塗抹。但他是嚴謹的建築師,我們之間依舊會有齟齬,會有爭辯,文化的衝突,理念的不同,都是問題,但阿瑞的包容心很強,他從不與我爭吵,總是讓著我。我有時候無法向他解釋一件事,阿瑞也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我寬心的時候,就會緊緊地抱住我,在我的耳邊親吻我,讓我鎮靜下來。

很多時候,肢體比語言更能表達內心。

復活節的時候,阿瑞說要回德國一趟,我默默地幫他整理行李,沒有說話。

他問我為什麼看起來不開心。

我說你從來沒有帶我見過你的家人。婚禮之後,他的家人也沒有主動聯絡我。我以為他們都不喜歡我。

他哦了一聲,說我以為你想見的話。

我問他為什麼。

“如果你想見的話,不是會說出來嗎?”

我剛準備開口辯駁,腦子裡卻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由來是因為彼此的思維方式不同。所以我想他一定不知道含蓄這個詞。

於是我握著他的手,給他解釋起來,”有些事情,對方不一定會說,而是需要你去感受,去體會,對她來說,這種既關係可能更美妙,你懂嗎?”

“哦,我懂了。”阿瑞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但我知道他一定沒懂。

我們在他家待了一週,他父母告訴了我一些阿瑞從前的故事。

譬如阿瑞帶過兩個女朋友回家,第一個女朋友是他的高中同學,很可愛的法國小姑娘,從前經常來他們家作客,但兩個人去了不同的國家唸書,沒過兩年,兩個人就分手了。

阿瑞的第二個女朋友也是個建築師,是阿瑞工作以後認識的,同一個職業,兩個人惺惺相惜,一起去過很多地方。也因為這個女朋友,阿瑞去了愛爾蘭,兩個人在一起待了半年,結果女朋友被外派到了中國,阿瑞當時剛剛自己創業,捨不得丟下公司,慢慢地,兩個人便漸行漸遠,最終沒有在一起。

沒想到,阿瑞的前兩個女朋友都是因為異地戀分手的。想到我自己的上一段,心中不免咯噔,原來我們有過相似的經歷,或許這也是我跟阿瑞會在一起的緣由之一?

有趣的是,那時候阿瑞為了前女友開始學中文,結果卻遇到了我。阿瑞經常跟他們倒苦水,說中文實在是太難了,如今他會四門語言,母語是德語,從小學英語,法文是他的第二外語,這三門語言他敢說自己“精通”,但中文,他只敢說自己“會說”。

我哈哈大笑。

這時候阿瑞恰好端著水果盤走進來,問我們在笑什麼。

我和阿瑞母親充滿默契地相視一笑,齊聲說道,“沒什麼!”

7

阿瑞後來帶我去了很多地方玩,他一有假期我們就開始瘋狂地計劃出行,幾乎把每一天都當做餘生來過。我喜歡拍風景,阿瑞則喜歡拍我,他教了我一個詞語,Carpe diem,我問他什麼意思,他說:及時行樂。

不念過去,不畏將來,只著眼於當下,及時行樂,這便是我們的生活。哪怕將來是鴻溝萬壑,只要有你陪在我身旁,現在的這一刻就是美妙的,幸福的。

一年的時間很快到了,我在愛爾蘭的生活也要結束了。媽媽打來電話,說奶奶身體不好了,非常想我,希望我回去多陪陪她。我開始準備回國的事情,收拾行李的時候,我問阿瑞,“所以,一年到期,你打算跟我終止婚姻關係嗎?”

他歪著頭,“你想嗎?”

是個疑問句。就這樣輕易地把問題踢了回來。

我心裡是不想的。我看著他,忍了半天,最終沒說話。

“程程,你想嗎?”晚上,他抱著我,又輕輕地問我。

我搖了搖頭。我和阿瑞之間相處得很愉快,但也沒有多刻骨銘心。我們之間的婚姻,更像是一張紙上契約。他愛我,我愛他。我只知道,自己習慣了他的存在。

我把右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感受著他心臟的律動,突突突,一動一動地,也在牽動著我的心。

我的心亂起來,我還要回國準備畢業論文,決心先畢業,再想這些問題。我告訴阿瑞,打算先回去待一段時間,他說尊重我的想法。

阿瑞請了年假,和我一起回去的。

雖然他沒有給我施加壓力,但對我來說卻比當初張默帶給我的壓力還要多。我的心裡開始不捨,開始糾結。

回國之後,我一門心思埋在論文上,常常回去看奶奶,自然也和阿瑞保持著聯絡,我們每週一次影片,跟當初我和張默的相處模式一樣。阿瑞會給我發路上看到的花花草草,我也會告訴他字句論文的進度。半年之後,我成功地通過了論文答辯,取得了博士學位。除了阿瑞不在我身邊,一切都很好。那天晚上,我給他發了自己畢業典禮的照片,告訴他,我很想他。

他回了一句,“我知道了。”再沒有其他。

我有點奇怪,也有點失落。阿瑞果然和當初的張默一樣,開始有了變化,是啊,我和張墨那麼久的感情都沒有開花結果,我和阿瑞,不過才短短几年,我又憑什麼有那麼大的期待呢?

有一次,我在醫院裡撞見了張默,和他如今的妻子。原來他的妻子懷孕了,張默帶她來做產檢,張默也發胖了,隆起的小肚腩比妻子更要凸出,我笑著調侃他,是不是也要自己生一個。張默摸了摸頭,他還是像以前一樣那麼靦腆。

張默妻子問我是誰。

張默看著我,張了張口,最終什麼都沒說。

“我是他以前的高中同學,”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緩解了他的尷尬。

在現任面前,掩蓋掉過往的一切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他的妻子點點頭,沒有多想,轉過了身。

“等孩子生出來,滿月酒記得請我喝啊!”我捶捶張默的胸,真的就像是一個普通高中同學那樣和他打起招呼來。

“那必須的!”他衝我笑笑。

我便知道,再濃烈的過去,也因為這一個笑而煙消雲散了。

慢慢地,我開始重新習慣一個人,一個人去看電影,一個人去圖書館,一個人去健身房。偌大的電影院裡,我看著《無問西東》,也在思考著它提出的命題:如果提前瞭解了你所面對的人生,你們是否有勇氣前來?

那一刻,我的腦海裡浮現的是阿瑞和我在一起的許多過往,我在都柏林街頭給他畫畫的過往,他給我做飯的過往,我們一起喝酒的過往,他牽著我手走在路上的過往……一切的過往,都是那麼的安心而自在。

出了電影院,我撥打了阿瑞的電話。

他那邊正是中午。他或許在吃飯,或許在午休。過了很久才接電話。

“我很想念你。”我只說了一句。

“我也是。”他也只說了這麼一句。

“我想見你。”

“我也是。”

我掛了電話,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我們之間,總要有一個人做出犧牲,不是嗎?

這年恰逢本市有所院校在招青年教師,我成功地通過了應聘。我和阿瑞之間的選擇便更難了。

奶奶年事已高,去世前一天她把我叫到床前,握著我的手,告訴我人生短暫,要好好珍惜,不要等到失去才後悔。我聽著她的話,只能默默地點頭。

葬禮之後,終於,我鼓起勇氣,下了決定,買了一張去都柏林的機票。

站在他家的門口,我的心跳得十分劇烈,正準備敲門,門開了。是當初住在這裡的老太太。她笑眯眯地對我說,“阿瑞不在。”

我這才知道,他去了中國,在那邊有個長期的專案需要合作。

“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一時訝異。

“他說,你喜歡驚喜,這是你們的文化傳統,他這次決定按照你們的文化來。”

我無奈地搖頭,為這人為的陰差陽錯哭笑不得,我心裡暗暗想著,這次一定要阿瑞給我報銷機票。

那年年底,我們在愛爾蘭重新註冊結婚,阿瑞掏了掏已經鼓囊的錢包,問我,“還是一年嗎?”

我說過,愛爾蘭的婚姻可以選擇一到一百年不等,時間越短,交的費用越高。阿瑞這是在心疼自己的錢呢。

我搖搖頭,讓他把錢包塞回去,“不,這次我要選一百年,我要和你簽訂一份永久契約。”

這是個平凡的時代,我也不過是個平凡的女人,可是因為遇見你,我卻感到了那份不平凡的溫情。所以,我決定用餘下的一生來和你去尋找人生和愛情最終的真諦。(作品名:《永久契約》,作者:劉藍之。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