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預警“狂人”王暾:地震預警技術和服務必須讓全中國人知道

地震預警“狂人”王暾:地震預警技術和服務必須讓全中國人知道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經濟觀察報 記者 張銳“汶川地震發生的時候,我們知道日本有預警,當時很多人就‘仰望’日本。”王暾說,現在這種“仰望”可以說已經沒有了。今年8月底,王暾參加了中國地震局舉行的國際地震預警會議,與會者包括美國、日本的頂級專家。王暾說,自己向他們現場確認,減災所地震預警響應時間(6。2秒)為地震預警領域的全球最優技術指標。

今年6月17日22時55分,四川省宜賓市長寧縣發生6。0級地震。成都高新區一些社群“大喇叭”提前發出倒計時,也有人透過電視收到預警資訊。根據成都市高新區通報,成都高新減災研究所(下稱“減災所”)與各地方應急管理部門聯合建設的大陸地震預警網成功預警,提前10秒向宜賓市預警,提前61秒向成都預警。震中附近宜賓、瀘州、自貢、成都等地民眾透過電視、手機、專用預警終端收到預警提示。一天之內,減災所的創辦人王暾迅速走紅,成為全國目光的焦點。

語速快、精力旺、強烈的進取心、自信而且堅定,王暾是地震預警界的“狂人”。在減災所人的印象中,他經常半夜留在研究所。他有一句口頭禪,習慣在表達重要觀點的結尾說“我說明白了吧”,然後停頓幾秒、直視對方。

2008年,汶川地震後,王暾作為成都高新區引進的海外人才回國,創辦了減災所。在此之前,2007年福建省地震局作為先進團隊,開始開展我國地震預警技術研究。王暾說,減災所是“社會力量”。

王暾認為,減災所的技術突破得益於他的理學和工學綜合背景。例如,國內外其他地震預警技術方案是採用集中計算,也就是把地震波的資料透過網路傳到中心,中心再處理,而減災所的思路採用工業自動化領域裡的分散式計算,每一個感測器都是處理器,在傳向中心的時候已經對資料進行了預處理,傳播的資料量大大減少、通訊延遲就減少了。“相當於我的高速公路,只有一輛車在跑,但你的高速公路是擁堵的。”

汶川地震後歸國

王暾並不是出自傳統意義上的地震類專業人才。1995年,他本科在浙江大學獲得工學學士學位,後又在1998年和2001年分別獲得北京理工大學碩士學位和中科院力學研究所博士學位。2001年到2007年,他留學美國,獲得美國康涅狄格大學理論物理博士學位。2007到2008年,他在奧地利科學院從事博士後研究工作。

回國前,王暾的工作基本與地震無關,但他認為冥冥中有安排。在浙江大學期間,他對主修的低溫專業課程的興趣大約維持了一年。“因為我發現這是已經有結果的事情,我就沒興趣了。”王暾嚮往未知領域、想做開創性的研究。

更重要的求學意義是,王暾在浙江大學工業控制研究所實習兩年半,掌握了專業軟硬體知識和自動控制知識,後來在中科院力學所的理論力學學習、美國康涅狄格大學物理系的理論物理學習,成為他後來有能力、有膽量做地震預警研究至關重要的基礎。地震領域的知識,是他在汶川地震後學習的。

2008年,四川發生汶川地震,全國掀起抗震救災。王暾意識到自己或許可以解決地震預警的技術問題。“我所學的力學跟波的傳播有關、物理學分析波,地震預警其實是對波的監測和分析,同時我還有電子軟硬體方面的實踐能力。從技術的角度,我的知識範疇剛好覆蓋了地震預警研究需要的。”於是,王暾當天決定回國。

一個地震外行人要從事地震預警的工作,怎麼辦呢——向國內外的地震專家學習。 “那時候,他們在臺上,我在角落。”2010年11月,減災所開始在汶川地震籌建地震預警網。

“這些裝置,我們可以合法安裝在其他取得授權的地方,例如某個村裡的學校、鄉政府等。”2019年9月1日,減災所工作人員向記者展示了構成地震預警網的裝置盒,這些11寸左右大小的盒子上寫著預警型強震儀、地震烈度儀、地震預警接收伺服器等字樣。

但2010年,減災所渡過了艱難的一年。從國外帶回來的自籌資金見底,研究沒有突破性的進展,有專家認為“汶川地震後一千年、兩千年可能不會再有大地震”,地震預警技術即使有了也沒有發揮作用的機會。一雙雙眼睛看著王暾,有成員選擇離開。“搖搖欲墜,大家都覺得幹不下來了。”

“沒錢了,技術還知道什麼時候研發出來。”2010年7月1日,王暾拉上這最後的13人,沒有從經濟回報的角度 “畫餅”,而是告訴大家偉大的事業都是要經過巨大磨難的。“把即將墜落的減災所的人心收拾了一下,讓他們沒有散架。”

又撐了半年多,2011年4月10日的一個早上,王暾收到了第一條預警資訊,他很激動。這個時間,比減災所正式向外公佈成功預警地震的時間早,但他需要證據支撐。他開始湊錢,東拼西湊籌不到兩千元,買了一臺影片監控裝置,“我要把預警效果錄下來。”

9天以後,減災所再次收到來自汶川地區的預警資訊。王暾立刻給中國地震局的一名專家打了電話。“聽了我的介紹,他的聲音就發抖。”

2011年4月25日,減災所正式宣佈,地震預警試驗成功,中國首次地震預警資訊發出。同年9月,減災所與成都市防震減災局對外公開提供預警服務。2011年以後,王暾和減災所漸漸為更多的人知道,“成都造”地震預警開始響徹全國乃至全球。

影響中國、影響全球

減災所走廊寫著:2013年起,減災所前進的一些步是世界地震預警領域的一些步。

2013年3月,減災所建成世界上最大地震預警系統,覆蓋40萬平方公里。2013年,減災所成功預警了蘆山7級地震,也是中國首次成功預警7級強震。

今年8月15日,印度尼西亞氣象氣候和地球物理局與成都高新減災研究所合作,在印尼首都雅加達聯合舉行印尼地震預警系統建設啟動儀式,採用減災所的全套技術系統建設印尼地震預警網,並交接了地震預警裝置。王暾說,減災所支撐了全球首個地震預警成果出口到第三國、支撐建立了全球首個跨國地震預警網、支撐舉行了全球首個跨國地震預警演習。

過去對國外地震預警的仰望沒有了,王暾成了紅人,一些爭議的聲音也存在。據介紹,地震預警分三大塊,地震預警監測網、預警中心以及預警應用,前兩者屬於地震預警網,後者主要是將預警資訊傳遞到終端,例如手機、電視以及行業接收終端。減災所目前已經解決了地震預警網的問題,但在第三個問題上並沒有打通。

今年6月,長寧地震預警資訊傳遞給了大眾,但同時應該由誰傳遞也引起了爭議。四川省地震局在地震發生當天迴應,地震預警資訊的釋出需要規範,福建等地區已經明確地震預警資訊由省人民政府或省防震減災工作主管部門統一發布,並稱四川省將在2019年底初步實現地震烈度速報和預警服務能力。

王暾進行了反駁。他認為,自己希望推動中國地震預警事業的發展。“地震預警的效能取決於技術系統本身,而不在建立地震預警網機構的行政級別。”

這些分歧在減災所早期建立地震預警網時就存在。因此,王暾無法按原本計劃透過省地震局系統尋求授權的方式,只能反其道而行,選擇與市縣地震部門、應急管理部門合作建設地震預警網,並透過市縣政府、應急管理部門授權釋出地震預警。這種做法,有的成功了,有的失敗了。

因此,收不到地震預警資訊的地區依然存在。6月17日,長寧地震當日,震感強烈的四川省眉山市彭山區並沒有收到預警資訊。減災所稱,當時四川有81個區縣開通,但眉山市地震部門沒有給予授權。所以,王暾認為,地震預警這場仗還沒有打完,預警資訊跑贏了地震波,但是沒有及時傳達給所有人。

“說話很狂”、“喜歡和媒體打交道”,王暾沒有否定這些標籤。他說,從情商的角度可能不對,從技術上的角度,他認為自己的確實質性的極大推動了中國地震預警事業,使得中國成為全球第三個具有地震預警能力的國家。

王暾讀中學的時候,《人民日報》持續報道了中國在高溫超導體方面的創新的一系列成果的文章。這件事影響了他對傳播、對媒體的理解。“我回國後沒有時間寫論文了,但地震預警技術和服務必須讓全中國人知道,讓老百姓知道,以及中國地震預警領域存在的亟需解決的機制障礙。”

9月2日凌晨,記者離開時,王暾的興致依然很高。他說自己已經沒有生活了,減災所還要準備招兵買馬、擴大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