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裡逃生,陌生人透過網路拯救了即將自殺的我

死裡逃生,陌生人透過網路拯救了即將自殺的我

一位計算機教授計劃透過AI機器人,在茫茫網路上捕捉輕生者留下的隻言片語,並組織志願者進行前端的網路干預。這套體系尚未完備,就開始接到一個又一個輕生者的訊號。

深夜10:00到2:00,是使用手機的高頻時間,也是人情緒相對脆弱的時間。

微博樹洞的留言更新進入活躍時段:“工作熬不過去了,我準備跳樓”。“有沒有去燒炭的,我們一起”。“我真的想離開了,唯一怕的,爸媽傷心”……

輕生者在此發出資訊,對人間進行最後告白,如同最後的呼救。每一句,都讓人心驚肉跳。

2019年5月,北京時間22:00,荷蘭16:00。樹洞機器人004號在樹洞行動救援群中自動釋出當日的樹洞搜尋報告,群主黃智生隨後貼出10個重點救援物件,群內泛起漣漪。線上隊員使用自己的微博小號,點開輕生者微博,關注後發出私信。新一輪的救援行動展開。

彭彭是這個擁有222人的群救援隊員之一,已參與過30多次救援行動,記憶最深刻的一次是在2018年夏天。當晚,AI機器人釋出的高危預警微博中,一位男子稱:自己正在一家賓館,準備馬上燒炭自殺。

幾位線上志願者在微博上私信對方,對方都未回覆,彭彭在微博中私信他時,說出他的名字,直抵核心:“請你停下手上的事情!”

男子口氣警覺:“你是誰???”彭彭後來才知道,他的職業對人的隱私極為重視。彭彭能找到他,喚起他的職業敏感。

彭彭回:“我和你確實素不相識,我也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做。不管抑鬱、天災還是人禍,除了死亡這個A選,你還有B、C更多選項。” 又問他在哪裡,為什麼自殺。

男子開了口:朋友要投資,他貸款數十萬加入,出了問題。還款期限逼近,債權人各種威脅。

彭彭問:“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都去死嗎?殯儀館不閒了。”

男子說自己活著沒有任何意義。他的職業公信力強,一旦被舉報,說不定會被列入公職人員黑名單。他不敢上班,無法面對家人和朋友,也不敢回家……

見對方提起家人,彭彭立即切入:“你在乎爸媽?”

“怕他們受不了……”

彭彭迅速追問:“你想沒想過,他們真正受不了的是什麼?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停頓許久,沒有回覆。彭彭判斷對方意志鬆動。至此,干預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導致自殺的真正原因是輕生者當下的困境。她開始和男人一起分析解決方法,談論許久,男人說家中有房子,不過產權屬於父母。彭彭分析,或許可以抵押出去緩解目前的危機,之後慢慢再想辦法。男人的情緒漸漸穩定,說先不自殺了。

彭彭舒了一口氣。從聯絡到他干預成功,用時1個多小時。

彭彭是中科院的科研人員。科研之外,她已出手救下來三十位陌生人,都是處在自殺最高危級別的年輕人。彭彭的學生年輕人居多,同時也是一位母親,看到年輕人想要輕生,“無法不伸手”。

彭彭是樹洞行動救援團隊最早加入的志願者,剛開始救人時,彭彭沒有現在淡定、老練。2018年4月28日深夜,彭彭第一次參與救援。近午夜,一位隊友在微信群裡說,抓資料時,在某個大的微博樹洞裡,看到一條五一燒炭自殺的資訊。隔了一陣,一張割腕的照片被髮到群裡。群裡一陣驚呼,彭彭不忍目睹。

當時,AI機器人還沒有研發出來。隊員們決定施救,靠人力在網路上打撈分析。

艱難搜尋後,他們找到輕生者的手機號碼,面對全然陌生的數字,彭彭心中不安,猶豫著要不要發信息,鎮定情緒後,她編好一段文字,試著按了傳送鍵,“姑娘,有什麼過不去的,等過了今夜再看……你有什麼難處,隨時可以跟阿姨說說,我是很關心你的陌生人,是一位母親。”

隔了一會兒,對方回覆,謝了她的關心,並說自己好受一些了。

不止一人往那個號碼發信息,彭彭沒想到對方會回覆。她馬上截圖發到群裡,告知大家女孩暫時安全。

這次救援是她和隊友的處女救,也開啟了透過樹洞捕捉輕生者資訊、而後展開救援的樹洞救援行動。

傳說中,對著一棵大樹的洞穴,傾吐完心事,再用泥巴糊起來,能永遠封存這些秘密。這被稱為樹洞,象徵一個秘密的說話處。社交網路上,自殺者留下的微博評論區會形成類似的樹洞,情緒不穩定或有輕生念頭的人在下面留言,有的樹洞留言高達150萬條。

根據救援隊員的經驗,留言的輕生者,大致可以分為三類:債務纏身導致的逼仄絕境;失戀及其他情感原因聯動觸發的中度或重度抑鬱;原生家庭為主因導致的程度不同的抑鬱症者。

任職於荷蘭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學人工智慧系的黃智生,是發起AI樹洞救援行動的樞紐人物。他長相嚴肅,眉毛濃重,穿西裝打領帶,玩笑都開得一絲不苟。說到超驗等一些感覺性的話題,他很慎重地讓我關了錄音,“我是科學家,是以資料說話的”。

“樹洞救援”的靈感,源於2018年4月2日。黃智生看到國內一個關於樹洞的報道,由中科院心理所的朱廷劭教授發起。這個心理專案是用人工智慧的方式,在微博社交媒體上巡視,找出有自殺意圖的人,自動發出編好的資訊,附帶心理熱線與一份問卷,自動進行心理危機干預。

黃智生第一次知道了微博樹洞。他聯想到自己2015年的語義計劃,同樣是透過網上媒體分析,尋找輕生者給予幫助。不同之處在於,前者是由自動程式發出私信,無法知道危機者的當下處境。他計劃透過AI機器人找到輕生者資訊,由人直接進行前端的網路危機干預。

黃智生開始籌備樹洞救援行動,在一個人工醫學智慧群發起倡議,群內不少人加入。但AI研發尚處在抓資料階段時,一位救援隊員發現一位女孩五一期間燒炭自殺的微博,也就是彭彭救援的那位女孩。他有點猶豫,可人命關天,決定那就透過人工來解讀好了,把這個女孩救下來,也可以為機器人的抓取資訊尋找經驗。

4月28日當晚,他發動大家抓緊時間“解讀”輕生者的微博資訊,當時方法還比較“笨拙”:群裡幾百人,一起在女孩以前的微博上尋找蛛絲馬跡。解讀持續了一夜,幸運地找到女孩的前男友,對方給出女孩的電話與所在大學。之後,彭彭同女孩建立聯絡,其他人找到大學院系領導與家人,這一次自殺干預成功。被救47天后,大家都以為女孩情緒穩定下來時,這個重度抑鬱症女孩突然自殺。

就像“初戀消失”,黃智生形容自己的悲傷。此後,他經常提醒隊員們,越是向好的時候,越要警惕,要注意對話中,突然出現的某個不合邏輯的詞語,不經意間,或許流露了某個欲語還休的心緒

死裡逃生,陌生人透過網路拯救了即將自殺的我

作者圖 | 黃智生在上海

這也促使他加快速度研發第一代AI機器人。2018年7月25日,第一代挖掘微博樹洞資訊的AI機器人001號上線,建立有“自殺”、“死亡”等相關用語的AI關鍵詞庫,001號很快成功篩選出10條微博樹洞的自殺資訊。黃智生又在AI知識庫新增時間、空間、性別、自殺方式等資料,自動進行1到10級的風險歸類。級別越高,自殺風險越大。

依照資料設定,6級自殺風險是由“抑鬱情緒”轉為“自殺計劃”的分水嶺。會明確表達自己想死、想自殺。7級到10級的自殺風險升高。

第一批救援隊員,全部脫胎於之前的醫學人工智慧群。彭彭就是最早參與進來的一員,她救援的三十位輕生者,全部都是9級。

初建群時,一些隊員不懂得如何與輕生者溝通,黃智生聯絡國內這方面的專家,每週二進行網路培訓。一個心理諮詢群的群主認識黃智生,邀請隊員參加他組織的網上培訓。由於這個契機,為救援群帶來不下三十位心理諮詢師,一些人也加入進來,成了新的救援生力軍。

據統計,救援團成立的近一年時間裡,對高自殺風險者1172人(次)傳送了關心資訊,累計暫時阻止507人次的自殺。今年一二季度,總共進行了890人次的救援行動。其中有效救援(救援3級以上的,即暫時緩解了自殺情緒或者更好的結果)為370人(次)。

救援隊員參與靠自願。有位救援團的成員,跟同事談起樹洞救援團隊,對方覺得不可能有這麼高大的事情,認為這肯定是一群高階騙子。一位被救援下來的輕生者,需要接受治療,他們推薦去當地專業醫院進行就診,被救者家屬懷疑他們是那家醫院的託,反覆地問門診價格。當聽到只是收很便宜的掛號費時,仍然心存疑慮。

有些被救援者反覆問,“你為什麼要幫我?不要騙我了。”

黃智生有些傷感:“很多人不能相信,一群人撲過去,拼命拉住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又有高度死亡危險的陌生人,圖的是什麼。”

除了即時性的自殺干預,隊員們也會對輕生者進行後續的陪伴、影響,他們多同時扮演多個角色。

在上海工作的周子涵是一位心理諮詢師。平時,除了日常諮詢,她也參與公益心理,包括自殺救助的。她在搭建一個心理平臺時,想找人工智慧技術,恰好看到關於黃教授的報道,遂加入救援。

在救援行動中,AI監控到一個約死的QQ群,周子涵以約死為理由,申請加入。一個男孩在群裡約死。她找到對方的微博私信他:在哪裡,用什麼方式啊,怎麼約?對方把她當成一個約死的人,加她的微信交流。

對方告訴她,自己已經堅持不下去了,抑鬱症得了很久了。他和周子涵詳細約了時間,地點,用什麼樣的方式自殺,還準備和另外一個小夥伴一起。轉天,他又跟周子涵說,那個小夥伴說,還想再堅持堅持,堅持兩年再說。周子涵贊同,那就堅持堅持吧,也有可能兩年以後我們就好了呢。

三天後,因為遇到一些事情,再一次觸發了他,又想放棄。那一段時間,他就在死與不死之間猶豫。終於他下定決心,問周子涵要不要一起。電話裡,他什麼也聽不進去了。情況危急,周子涵想過報警。問他,如果有人報警怎麼辦,他說,咱們都不要告訴別人。

不是每個人都敢對約死者進行干預。從事心理工作十幾年,周子涵的專業能力,讓她知道對方處在哪個狀態,需要什麼樣的互動。她知曉這時跟重度抑鬱者說打雞血的話,對方根本無感。她試著推薦心理方面的書,請他來讀一點兒,自己傾聽和點評。裡面有一些是和他的狀態接近的,他學習和收穫到特別的多。周子涵讚賞他的這種轉化和接受能力。讓他慢慢發覺,自己有那麼多優點。他說他不知道學習會有這麼開心。過程中,他有時候還會低落,想自殺。

後來,他去做檢查。告訴周子涵檢查結果上的各項指標在好轉,他覺得現在心情挺好,周子涵也替他開心。

數十天的陪伴裡,男孩的每次情緒波動都扯動著周子涵的心,“就是看著一個生命,有可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離去,那種無力和緊張,無法形容”。

在她觸及的個案中,輕生者的痛苦並不相同。他們或因為原生家庭的陰影,比如過於強勢的父母;經濟的困境,比如被騙、網貸;或隱秘的侵害,比如被強姦、被校園霸凌……創傷事件多是難以啟齒的隱私,壓抑到不能承受就會崩潰。周子涵還發現,年輕人的自殺與父母從小的養育和成長經歷也有很大關係,遭遇的傷害性事件和心理發育不匹配,會讓他們感覺我沒有能力去處理這些事,生不如死。

約死者中,有的也帶著一種血色幽默。

一個女孩在網上約死。另外一個女孩同意了,相約時間吞藥自殺。其中一個女孩如約吞藥,被家人發現,緊急送至醫院洗胃。搶救過來後,發現那個約她自殺的女孩,並沒有自殺。再一細問,那個發出約死的女孩,說自己吃了四片藥之後,沒水了。然後就和她媽媽出去玩兒了。

內部討論時,一個隊員生氣地說,這是約死嗎?一個一心想死的人,還在乎有沒有水?他認為,這屬於殺人行為。應該報警讓那個人去吃牢飯。

救援情況瞬息萬變,隊員有時也需要背後的支撐。志願者江月與彭彭、大學生付光暉經常合力救援,更有效率和針對性,也更能保護對方的隱私。

一次救援中,輕生者已經站到樓上。彭彭不斷給他發信息:我很關心你的安危。付光暉協同報警、聯絡他的家人。救援成功後,江月對一些人進行陪伴。

除陪伴輕生者,隊員也會對其家屬一併進行陪伴和影響。因為原生家庭的陪伴方式不變,救下來,送回去,也等於重複製造創傷。

隊員江月參與的救援、陪伴物件,多是抑鬱症患者。她是巴黎一所大學的計算機教授。參與得多了,她對陪伴有自己的思考。

一位15歲的初中男生,吞了安眠藥,給她發信息:阿姨,我快死了。時間倉促,她立即報警。孩子媽媽在警方敲門時,得知孩子情況危急,緊急到醫院洗胃。後來,男生有時不想按時服藥,媽媽就說,你再不好好服藥,我就跟警察叔叔說了。

男生跟江月說,媽媽說到警察,他感到恐懼,害怕警察叔叔突然來敲門。

男生的話引起江月的警覺。儘量在不讓更多人知曉的情況下,給予救援,才是人道的,以免形成救助創傷。她提議把這點更新在救援指南里。抑鬱症患者其家人,戀人都有一定的病恥感。在保證救援成功的最大機率時,儘量把干預範圍,減少到最少人知。

江月對守護的物件有強大的耐心和善意。一位被救男孩有社交恐懼症,情緒好一些後,有了自立的意願。他曾向黃智生表示,打掃衛生什麼的都能幹,別接觸人就行。江月努力替他尋找到一份網際網路兼職,領了任務後,遠端在家就可以完成。江月為此特意抽出一個時間段,在網上教他怎麼在計算機上操作。

這個過程中,男孩時而幹勁十足,時而情緒低落,感到自己一無是處。如此反覆多次,一些隊員開始流露出失望的意思。但無論男孩狀態怎樣,江月表示自己能接納真實的他。

現在這個男孩的頭像換成一個很陽光很酷的造型。江月覺得可以給他壓一點兒擔子了,建議他再帶一個大三的抑鬱症男孩一起兼職,他完成得不錯,在樹洞關愛小群(黃智生為早期樹洞救援成功的年輕人建立的互動群)的狀態也很活躍。

江月後來總結,在最鬧騰的時候,如果陪伴者如如不動,過了這個卡點,就能看到些許微小的進步。一位隊員說:沒有江月,這個世界會多麼荒涼啊。

多數抑鬱症患者家屬缺少對抑鬱症的瞭解。有位家長的孩子在國外很好的大學讀書,一次放假,他們在孩子的口袋裡,發現治抑鬱症的藥物。問孩子怎麼不告訴自己,他說:我跟你們說會有用嗎?他的父母比較強勢,男孩喜歡的專業被他們否了,讓他讀父母認為更好的專業。男孩患上抑鬱症很久。從初中起,他嘗試自殺過十幾次。

江月聯絡上家長,說:你們先學習一些這個疾病的相關知識、溝通技巧,別一上來就告訴孩子一大堆,引起孩子的阻抗就不好介入了。

抑鬱症的孩子,可能會拒絕向親人表露自己的心情。但最終來自家庭的情感支援,還是最容易觸動他們的心底。

大學生隊員付光暉也觀察到類似情況。他見證過一個自殺被救的男孩,父母在最初的震驚之後,開始陪著他治療。聽說哪個地方的醫生牛,就帶著他去看,家長同時配合改變自己的行為和語言模式,男生的療愈效果明顯。

死裡逃生,陌生人透過網路拯救了即將自殺的我

作者圖 | 志願者們組成有針對性的救援

私下的陪伴與影響需要注意邊界。原則上,救援者與被救者,只在網路上援助。

彭彭曾一度想邀約一位輕生者去北京,住她家裡,近身陪伴。因不符合救援倫理,未達成。

輕生者內心藏著巨大的情緒黑洞,可能會反噬救援者。與被救者的法律邊界,應是怎樣的界限,他們只能繼續慢慢摸索。

被救下來的人,絕大多數是95後和00後,很多成長於單親家庭。部分少男少女,有的由於生病,沒法及時參加高考。一部分人,沒有生活能力,未來怎麼辦?

隊員們有自己的工作、家庭,有的還身兼數職,在被需要時,不一定做到及時互動。黃智生想到了人工智慧培訓,採用人性化的教育,避開受外界的擠壓,熟練後,可以能拿到很高的薪水自立。

黃智生和彭彭設想,在每個省會城市,建立一個關愛中心。孩子每天花2個小時學習,2個小時工作,2個小時康復訓練,其他時間自由。目前,他計劃在武漢試執行一個關愛中心基地。

自殺干預也需要社會的共同努力。北京大學的徐凱文教授在培訓危機干預人員時,說:

跳樓、跳橋在等自殺聚集地點,防自殺宣傳標語打得再明顯,不如做到一點,加高自殺的難度。比如護欄加高兩米,爬不上去,就能減少很多成功率。同時自殺往往具有傳染性,網路的曝光和宣傳,往往就會帶動模仿,和擴大行為。

彭彭的人生日程表中,從沒有想過會有救援輕生者這一項,多次逆轉陌生人生命的走向。有一次,被救者發來一條資訊,彭阿姨,現在你是我的支柱。她覺得救援中的誤解和情緒反噬,似乎可以忽略不計。隊員林鴻與被救者陪伴較多,介入較深,她跟著揪心,但被對方無遮擋的信任,讓她產生一種價值感。

黃智生沒想到一個善意的計劃啟動,持續下來,會引起如此大的各方反應,迴應善良的也是善良,他自己越做,越相信這一點。

江月在陪伴中,艱難時看到一絲微小微小的光,她會受到觸發:原來每一個生命,都是值得的。

長期被浸泡在抑鬱、厭世的情緒裡,對志願者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很大的考驗。

今年春天加入團隊的常麗,主要接待諮詢者,組織團體活動,在群裡比較沉默。夜晚,時間允許的情況下,她會選擇一些高危預警的自殺者,建立聯絡信任,再以專業的方式給出建議。

救援成功的輕生者,有的還會反覆自殺。一個女孩割腕後發給她血淋淋的圖片,她緊急干預。等對方情緒穩定下來,她慢慢詢問,你動刀的時候,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嗎?女孩回覆說,她看見刀,就像看見了好吃的食物。女孩經常大喜大悲,常麗判斷雙相情感障礙的可能性很大,勸她去專科醫院接受治療。但心理陪伴,疏導,都只是輔助辦法。

常麗給輕生者的私信留言多,互動也就多,建立了信任的,每天都會跟進,這引發了一些救援“後遺症”,有時連續幾天,失眠,頭痛。“可這些輕生者,都好年輕,如果不伸把手,就太可惜了。”她和幾個隊員相約彼此加持。

一位雲南隊員救人後,心臟病復發,直接住進醫院,在那之後,黃智生堅決不讓有心臟病史的人參與救援。

彭彭參與救援的47天女孩,和隊員建立信任後,吃了什麼,看到什麼好看的風景,經常拍下來分享給對方。她突然自殺後,那一段,彭彭在外面散步,看到人流中身段像她的女孩,會以為是她,就會低落一陣兒。直到一個月後,才不會有那樣的幻覺。

現在,彭彭尋找到給自己能量的一個方式,是選擇到綠樹成蔭的水邊散步,感受生命勃發的氣息。

黃智生成立了樹洞救援快樂營群,救人後情緒陰鬱的,就拉到群裡,互相疏解。他們分享美食美景,開開玩笑,發搞笑的動圖。黃智生常發荷蘭的美景,和家中藏有近三萬冊圖書的藏書室的照片,想告訴大家,這個世界還很美好。

*文中彭彭、江月、林鴻、常麗均為化名。為保護人物隱私,部分資訊有模糊處理。

- END -

作者葉眉,現為心理諮詢師

編輯 | 崔玉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