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的房間,睡過最“骯髒”的女人,曹雪芹的故事設定飽含深意

趣侃紅樓165:劉姥姥迷路,怡紅院遭劫母蝗蟲,花襲人聰慧,賈寶玉無知受矇蔽

話說那劉姥姥因喝了些酒,他脾氣不與黃酒相宜,且吃了許多油膩飲食,發渴多喝了幾碗茶,不免通瀉起來,蹲了半日方完。及出廁來,酒被風禁,且年邁之人,蹲了半天,忽一起身,只覺得眼花頭眩,辨不出路徑。

劉姥姥迷路是曹雪芹最有意思的妙筆。她摸到怡紅院,來到空無一人的賈寶玉房中,在那香噴噴的大床上,酒嗝臭屁橫七豎八地睡了一大覺,想想就覺得有意思。

劉姥姥撞到怡紅院,實在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以賈寶玉的性格絕不會允許劉姥姥登堂入室。但一趟遊覽下來,若只有怡紅院不到,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的路徑看,也是起於瀟湘館,終於怡紅院。怡紅院實在是必遊之地。

所以,劉姥姥醉酒後迷路闖進怡紅院,是最戲劇性的設定。

不過,如果只為讓劉姥姥打卡,胡亂走錯,胡亂一睡,那也不是曹雪芹的心思。怡紅院遭遇母蝗蟲,真正是為劉姥姥遊覽大觀園的收官之筆。

(第四十一回)忽見一帶竹籬,劉姥姥心中自忖道:“這裡也有扁豆架子。”一面想,一面順著花障走了來,得了一個月洞門進去。只見迎面忽有一帶水池,只有七八尺寬,石頭砌岸,裡邊碧瀏清水流往那邊去了,上面有一塊白石橫架在上面。劉姥姥便度石過去,順著石子甬路走去,轉了兩個彎子,只見有一房門。

劉姥姥被竹籬引路到了怡紅院。大觀園明確有竹、有芭蕉共存的地方只有兩個,就是瀟湘館和怡紅院。瀟湘館多了一株大梨樹,預示林黛玉要離開,怡紅院多了一株西府海棠,與芭蕉對照正是“紅香綠玉”,代表賈寶玉堅持寶黛姻緣之心。

賈寶玉的房間,睡過最“骯髒”的女人,曹雪芹的故事設定飽含深意

奈何怡紅院的“竹”已死,只是籬笆,終究落得悲情結局。賈寶玉一派真心抵不過現實的冰冷。林黛玉終究不屬於他。

先有竹籬引路,再有一塊白石引渡。“木石前緣”如此設定,可是絕妙。劉姥姥沿途所見是風景,讀書人卻看見了木石前緣的無處不在。

(第四十一回)於是進了房門,只見迎面一個女孩兒,滿面含笑迎了出來。劉姥姥忙笑道:“姑娘們把我丟下來了,要我碰頭碰到這裡來。”說了,只覺那女孩兒不答。劉姥姥便趕來拉他的手,“咕咚”一聲,便撞到板壁上,把頭碰得生疼。細瞧了一瞧,原來是一幅畫兒。劉姥姥自忖道:“原來畫兒有這樣活凸出來的。”一面想,一面看,一面又用手摸去,卻是一色平的,點頭嘆了兩聲。

劉姥姥也算見了世面,這個玻璃內建立體畫,以前很流行,透過背後工藝的設計製作,讓人在正面看見全然立體的畫面。

有些是雕刻,有些是繪畫,曾經家裡的櫃門、隔扇、影壁多采用這種方式。

鏡子裡的女兒,就彷彿花襲人代表的鏡中花。《紅樓夢》裡的鏡子、玻璃,都有破碎、毀滅的意思。鏡子裡的女兒,預示的正是劉姥姥眼中大觀園日後註定的群芳離散。

賈寶玉的房間,睡過最“骯髒”的女人,曹雪芹的故事設定飽含深意

劉姥姥在鏡子裡看到自己,以為是親家鬧了個笑話。是她“大夢一場”的象徵。賈家的繁華終究只是她經歷的一場夢幻。她不認識自己是紅塵繁華迷了心性。就像通靈寶玉不過十三載就徹底迷失一樣。富貴的好處不是什麼人都能夠享有和承受。弄不好就會像秦鍾一樣迷失本性,付出生命的代價。

劉姥姥忘乎所以,酒肉無忌胡吃海喝,她需要一個“警告”,讓她從夢中驚醒。闖進怡紅院,對她來說就是個“警告”!

(第四十一回)不意劉姥姥亂摸之間,其力巧合,便撞開訊息,掩過鏡子,露出門來。劉姥姥又驚又喜,邁步出來,忽見有一副最精緻的床帳。他此時又帶了七八分醉,又走乏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只說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後合的,朦朧著兩眼,一歪身就睡熟在床上。

劉姥姥醉臥怡紅院,曹雪芹想要表達兩個諷刺意思。

第一,賈寶玉那麼愛乾淨,嫌棄劉姥姥骯髒。賈母也說“我這三丫頭倒好,就是兩個玉兒可惡”。

劉姥姥去了攏翠庵,也是賈寶玉說她弄髒了杯子,妙玉不要被他討了來。固然是好心給了劉姥姥賣錢度日,心中卻毫無敬意。

賈寶玉的房間,睡過最“骯髒”的女人,曹雪芹的故事設定飽含深意

最過分是他還要吩咐幾個小么兒抬水給妙玉洗地。對劉姥姥的羞辱達到最高。 全忘了當初他父親聽說他要去上學,罵他“依我的話,你竟頑你的去是正理。仔細站髒了我這地,靠髒了我的門!”

兩個“髒”意思很相近,都是對“不務正業”的反諷。劉姥姥被賈寶玉、妙玉等人嫌棄“髒”,不是她窮或者本人不乾淨。而是上門乞討,低三下四“嗟來之食”的形象“髒”。

劉姥姥家並沒有困難到吃不上飯的程度。有了賈家幫助,他們得到的是肥吃肥喝。不靠自己努力,憑藉去富貴親戚家乞討過活,是最被古代文人鄙視的行徑。

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廣被歌頌。賈寶玉連憑本事求取功名的人都看不起,嘲諷他們是祿蠹。何況劉姥姥這等不勞而獲吃白食的人。妙玉、釵黛等人也都如此想。

然而,他們越覺得劉姥姥“髒”,劉姥姥偏偏就荼毒起他們。劉姥姥吃白食固然不可取。但她一個貧老婆子寄身在女婿家裡養老,女婿窮了最難過的是她這丈母孃。可恨在王狗兒,劉姥姥之心誰又能體諒?

賈寶玉的房間,睡過最“骯髒”的女人,曹雪芹的故事設定飽含深意

劉姥姥此番闖進怡紅院,在那最愛乾淨的賈寶玉的睡床上,酒嗝臭屁的混亂一睡,是對賈寶玉和妙玉等人好“潔”的反諷。

飽漢不知餓漢飢,當有一天他們與劉姥姥易地而處,就明白人生之艱難並不全是外表呈現的那些能被外人看見的所謂真實。

花襲人聰慧,不放心劉姥姥別是摸到怡紅院去,回家一看果然如此。襲人恐驚動了人,被寶玉知道了,只向他搖手,不叫他說話。忙將鼎內貯了三四把百合香,仍用罩子罩上。些須收拾收拾,所喜不曾嘔吐,忙悄悄地笑道:“不相干,有我呢。你隨我出來。”

“髒”與“潔”全在裝飾和“遮掩”,劉姥姥的髒和賈寶玉的潔,不過就是幾把百合香的遮掩。賈寶玉不知道就是“潔”,看見就是“髒”?所以,髒不髒,眼見未必是實!

第二,反過來說劉姥姥,見識了賈家的富貴繁華,吃過、喝過、見過,如果再睡過就徹底圓滿了。享受了對她來說最頂級的繁華,馬上就要回到她那毛坯土炕的家裡,生活還要照舊。

賈寶玉的房間,睡過最“骯髒”的女人,曹雪芹的故事設定飽含深意

作者讓她經歷賈寶玉床上一睡,醒來發現“闖禍”的震驚,不斷升上來的“輕浮”,會瞬間煙消雲散,恍如南柯一夢。

賈家就是劉姥姥經歷的一場夢幻。夢醒了終究要回到現實中,繼續她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清貧日子。

怡紅院遭劫母蝗蟲,是對“髒”與“潔”的全面詮釋。劉姥姥的“髒”有兩面性。一如賈寶玉、妙玉等人的“潔”也有兩面性。所以妙玉判詞才說“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表相和裡相併非眼見就能辨別。就像富貴與清貧,也總是在轉換。劉姥姥的今天,就是賈寶玉們的明天,誰能想到呢!

劉姥姥終究要離去了,她與巧姐的緣分才剛開始。下文就要說到劉姥姥賜名背後的故事,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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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箋雅侃紅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