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芒畢露四十年|一條煉獄般的大國之路

鋒芒畢露四十年|一條煉獄般的大國之路

“歷史證明,傲慢的權力本身也是脆弱的,俾斯麥被威廉二世羞辱,囂張一時的威廉二世也最終因為戰爭失敗,進入流放生活,只能在回憶錄中繼續詆譭俾斯麥。”

“在某種意義上,他們都是一種非自由文化的受害者。這種非自由化,不會尊重個體價值,難以理解自由之意義,它崇拜權力、渴望強人,最終所有人都淪為犧牲品。【1】”

許知遠,描述了俾斯麥、威廉二世及德意志的悲哀宿命。

從1871年德意志統一,到1945年戰敗投降,威廉一世、俾斯麥鑄就一把國家主義重劍;威廉二世及其傳人希特勒,重劍出鞘,鋒芒畢露,將德意志推入民族情緒的歷史棘輪之中。

兩次世界大戰和一次歷史罕見的惡性通脹,德意志讓人類觸及到人性最為陰暗一面。

德意志,經歷了怎樣的洗禮才得以重生?

本文為《以德為鑑 | 這才是真正的德國模式》之前傳。

本文邏輯:

上:鐵血風雲,張弛有度

下:重劍出鞘,文明罹難

鐵血風雲,張弛有度

1815年4月1日午後1時,普魯士的勃蘭登堡阿爾特馬克區申豪森莊園誕生了一個男嬰。

孩子的父親費迪南德將軍喜出望外,立即差遣一名僕人騎快馬到柏林,讓次日的幾家報紙上共同刊登一則短訊:

“我以萬分興奮的心情報告各位至愛親朋,我的妻子昨日產一男孩,母子平安,謝絕賀喜。勃蘭登堡申豪森費迪南德·馮·俾斯麥。”

費迪南德給兒子起名為奧托·馮·俾斯麥。

俾斯麥家族是普魯士容克貴族地主。容克是一群“罵人可以罵得地動山搖”、“恣意鞭笞狗和家僕”的貴族,他們主要的工作就是打獵和打仗。

俾斯麥繼承了容克貴族的血統、膽識以及粗狂。青少年的俾斯麥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態,在格廷根大學就讀時,他無心向學,沾染各種惡習,經常腰間佩劍,並牽著一條大狼狗,曾與同學進行過27次決鬥。

不過,俾斯麥並不像容克紈絝子弟一樣保守、粗暴及不知進取,他得益於母親家族良好的教育,粗中有細,果敢有謀,見識廣博。

俾斯麥的母親是薩克森萊比錫的資產階級書香門第出身,她的祖父是法學教授,曾在弗里德里希政府擔任內閣秘書。

大學畢業後,俾斯麥賭博欠下一屁股債,婚約因此被取消;後來與一個牧師的女兒定了婚約,但後者跟一個富有軍人跑了。

帶著一身債務俾斯麥回到了老家,繼承了家族的產業,做起了莊園主,過上了容克地主的逍遙生活。

但是,俾斯麥不甘於此。

1846年,易北河漲水漫過堤壩威脅到他家的莊園,俾斯麥指責堤壩管理員瀆職,並自薦去當他的後任。俾斯麥如願當上了堤壩管理員,從此開啟了他近半個世紀的權力生涯。

俾斯麥的容克貴族出身,加上他的見識及學識,讓他成為19世紀下半葉平衡德意志容克地主與大資本家利益的關鍵橋樑。

不過,另外一位重要人物,德國經濟學家李斯特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就在俾斯麥當上堤壩管理員的那一年冬天,李斯特在一個小鎮上開槍自殺,結束了他顛沛流離的一生。

俾斯麥與李斯特並無交集,但是二人都致力於德國的統一與強盛。李斯特的奮鬥目標是推動德國在經濟上統一,而俾斯麥則致力於政治上的統一。

德國,是歐洲列強中“起床最晚”的一個。在法國大革命時期,德國還是一個農奴制國家。當英美爆發第二次工業革命時,德國才實現統一,成立真正意義上的國家。

在李斯特的時代,受拿破崙戰爭的衝擊,德國幾百個大小邦國被壓縮為30多個,呈現四分五裂的格局。容克貴族掌控著這些邦國的自治權。

李斯特,是一名經濟學家,也是一位致力於德國統一的社會活動家。

不過,當時德意志的容克地主勢力強大,政治上四分五裂,李斯特主導的經濟統一定然是伴隨著曲折與失敗。

早在1819年,李斯特組織成立了全德工商聯盟,但遭到反對勢力的迫害,被迫辭去大學教授職務,其政府公職也被解除。

此後,李斯特過上了艱難的逃亡及鬥爭生活。他先因“煽動鬧事,陰謀顛覆國家政權”被判處10個月監禁,後潛逃到法國、瑞士,而後又被逮捕。

1825年,李斯特遠走歐洲大陸去了美國,擔任過報社編輯,經營過農場,辦過一個大煤礦。

在美國,李斯特看到鐵路革命的力量。7年後,他又回到歐洲參與萊比錫—德累斯頓鐵路建設工程,希望透過建設全國鐵路系統實現德國經濟統一。

李斯特試圖終結德意志內部邦國的高關稅,建立全國關稅同盟,一致對外實施高關稅,以保護德國經濟。

但是,李斯特關稅同盟及全國鐵路系統,都因容克地主的破壞而失敗。

1837年,美國爆發金融恐慌,李斯特的大型礦山破產了。

李斯特從此陷入生活困境,他受到政府監視,無法找到一份固定的工作,先後流亡到法國、俄國,只能依靠撰稿及妻子變賣所有家產維持糟糕的生計。

1841年,李斯特被委任為《萊茵報》主編,但健康惡化未能成行。不久後,馬克思擔任了這一職位。

李斯特是一個實幹家,更是一個理論家。李斯特一生勞碌奔波,關稅聯盟、修築鐵路、經濟聯合,他用畢生的行動,試圖實現其學術理想。

在他人生境遇最糟糕之際,李斯特寫下了《政治經濟學的國民體系》一書,這本書奠定了他作為德國曆史學派的鼻祖地位。

李斯特的經濟學說服務於國家利益,而不是探索經濟規律。他反對亞當·斯密開創的古典經濟學,認為英國經濟學是“世界主義”,忽略了各國的國情、民族、經濟狀況等特殊性。

李斯特深受美國亞歷山大·漢密爾頓的影響。

漢密爾頓是美國開國者之一,擔任第一任財長。他雄心勃勃,試圖將美國建立成為一個工業強國。事實上,在他短暫的公職生涯中,漢密爾頓奠定了美國工業及金融體系的基礎。

漢密爾頓曾經向國會遞交了一份宏偉巨大又無比精細的《關於製造業的報告》。

在這份報告中,漢密爾頓從美國角度出發,提出了包含銅、煤、木材、穀物、絲綢、鋼鐵、玻璃在內的一系列的產業政策,具體扶持方法包括津貼、獎勵金、出口退稅、提高關稅等。

他極力主張補貼,從而降低價格,提高產品在國際上的競爭力;提高關稅,避免他國產品的衝擊。

漢密爾頓認為,這些產業在美國還很稚嫩,需要“政府的特別援助和保護”。漢密爾頓的這一主張,被稱之為“幼稚產業保護理論”(詳見《偉大的博弈|一篇篇激盪人心的“治國散文”》)。

當時,傑斐遜等開國者及議員反對漢密爾頓這一保護主義的做法。

但是,漢密爾頓的解釋是,國外政府對本國的企業提供津貼,給他國企業設定障礙,美國的企業會處於不平等地位,企業主會感到恐懼而放棄競爭。所以,美國也別無選擇,必須與“稚嫩”的企業一起對抗強權國家和強大的外國企業。

其實,開國者們擔心的並不是貿易保護主義,而是漢密爾頓的計劃採用了國家干預的手段。他希望透過國家的力量快速壯大美國工業,主張效仿英國投資基礎設施建設,構築公路及運河網路。

漢密爾頓的製造業計劃還是被國會擱置。不過,李斯特將漢密爾頓一系列主張發揚光大。

李斯特完全繼承了漢密爾頓的幼稚產業保護理論。他努力促成德國關稅同盟,對外構築高關稅,保護國內幼稚產業,試圖建立全國鐵路網路,發展工業強國。

李斯特手無大權在行動上遠不如漢密爾頓,但在理論上卻更勝一籌。

他指出,英國早期亦透過《穀物法》、貿易保護、航海條例等保護本國產業。他還指責英國早在1624年就頒佈了現代第一部專利法《壟斷法規》,以保護其技術不讓他國學習及購買。

在李斯特看來,英國近代這些技術都是歐洲大陸人帶過去的。英國是一個島國,一定程度上隔離了歐洲大陸的戰亂。每當歐洲爆發戰亂時,資金、人才和技術都流入英倫三島【6】。

英國後來之所以主張開放競爭和自由貿易,一方面是因為其本身製造業強大了,另一方面則是開放市場有利於歐洲大陸的技術、人才和資金跑到英國。

這一點似乎與美國類似。

美國國會雖然擱置了漢密爾頓的製造業計劃,但在此一百多年後一直執行高關稅。英國在1900年左右試圖構建英屬聯邦關稅同盟來打擊美國。

兩次世界大戰期間,與當年英國一樣,大量歐洲人才、資金、技術轉移到美國這一遠離戰亂的大陸。

美國開放自由市場,實際上有利於國際資本及技術流向本土。今天,零關稅、零壁壘、零補貼的自由貿易政策對美國最為有利,可以讓美元作為世界貨幣的優勢發揮到極致。

因此,李斯特認為,亞當·斯密的經濟學實際上也是服務於國家利益的經濟學。

1846年,英國廢除了“穀物法”,全面開放國際市場,推行自由貿易。這對主張貿易保護主義的李斯特來說是一個無比沉重的打擊。

不過,他依然沒有放棄,試圖說服英國與德國形成關稅聯盟,結果遭到英方的拒絕。德意志容克地主打擊、汙衊他,他所代表的德國資產階級也拋棄了他。

那年冬天,李斯特在絕望中自殺。

此時,俾斯麥則迎來了人生千載難逢的機會。他透過“大禹治水”的方式樹立了威望,趁機參加議員選舉。

1847年,俾斯麥頗具手腕,替代了一名自稱生病的議員,成為薩克森議員。他代表薩克森貴族參加普魯士聯合邦議會,併成功當選為柏林州議員。

32歲的俾斯麥成為邦議會中最年輕的議員。

不料,第二年,歐洲爆發了一系列革命,普魯士王被捕。關鍵時刻,俾斯麥沒有站錯隊。

1851年,俾斯麥被任命為法蘭克福聯邦會議的普魯士王國代表,不久升任為大使。

這份差事一干就是8年。威廉親王攝政後,又讓俾斯麥出任駐俄大使。

威廉親王登基後,因軍備擴充問題與議會發生衝突,不得不任命俾斯麥為內相來擺平爭端。

與李斯特代表資產階級利益不同,俾斯麥是容克地主出生,屬於實權派。19世紀下半葉,德意志內部的穩定,基本上依靠俾斯麥來平衡容克貴族與資產階級的利益。

俾斯麥是唯一一個能夠掌控住局面的人。

威廉一世,這位曾經暴力鎮壓歐洲革命的國王當得其實很“憋屈”。

俾斯麥在自己的回憶錄裡不住感嘆:“我們這位皇帝呀,一輩子過得太憋屈,他的婦人之仁,更是經常誤大事啊”【5】。

不過,威廉一世貴在有自知之明且格局寬宏。他雖然看不慣俾斯麥這頭蠻橫的倔驢,但知人善任,能忍常人不能忍。

這一切源自威廉一世的雄心壯志——統一德意志。

威廉一世與俾斯麥,一君一臣,共事近40年,相愛相爭,兢兢業業。常見的畫風是,兩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像小夥子一樣爭論得暴跳如雷。

可見,威廉一世,絕非等閒之輩。

在俾斯麥心中,君主與貴族制衡的國家治理是最為完美的。他在回憶錄寫道:“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君主權力,只能在一個獨立的、有社會地位的或同業協作性質的地方代表機構監督下,才能實現。【5】”

俾斯麥常以貴族出生為榮,俾斯麥在一次演講時說:“實行貴族世襲統治的國家尤其容易延續繁榮和權力”,“普魯士的自由之根滲透了貴族的鮮血。”

他甚至常以其貴族勢力及其不可替代的平衡權力要挾威廉一世。威廉一世登基不久就面臨政權危機,資產階級自由派反抗激烈。俾斯麥則乘機將內政外交大權攬於一人之身。

1862年,威廉一世召回駐法的俾斯麥,任其為首相兼外交大臣。

同年9月26日,俾斯麥首相在下院首次演講中就如此斬釘截鐵地說:

“當代的重大問題並非透過演說和多數派決議就能解決的,而是要用鐵和血來解決。”

從此,俾斯麥被冠上了“鐵血宰相”的綽號。

俾斯麥掌權後策動了三次王朝戰爭統一德意志。威廉一世也需要一場戰爭來轉移國內矛盾,強化統治威望。

但對於實力有限的德意志,戰爭無疑是在賭國運。

俾斯麥非常巧妙地抓住了當時歐洲局勢之機,他先同俄、法兩國結盟,孤立奧地利,以普魯士統一德國。

1864年,俾斯麥率先發動了普丹戰爭,試圖先解決這個實力較弱又常插手德意志事務的對手丹麥。

對丹麥戰爭勝利後,俾斯麥又發動了對奧地利的戰爭。

普奧戰爭勝利四年後,俾斯麥發動了普法戰爭。這場戰爭,德意志大獲全勝,最終實現了德意志的統一。從此,一個新的帝國在歐洲大陸崛起。

似乎每一個帝國崛起,都有一位移山填海般的肱骨大臣,如日本明治維新時期的伊藤博文。

但其實這些歷經大浪的鐵血人物,反而更具自知之明,懂得殺伐分寸。

這三次王朝戰爭,是俾斯麥“鐵血宰相”的歷史標籤。表面上,這三次王朝戰爭無比兇殘野蠻,但實際上俾斯麥比誰都更加敬畏戰爭。

俾斯麥並不是一個戰爭狂人,他是一位富有遠見的政治家。他明白統一德意志是目的,而戰爭只是手段。

對丹麥的戰爭,俾斯麥擔心歐洲列強反彈,他的目的很明確,即只取得普丹邊境的石勒蘇益格和荷爾斯泰因兩塊地。

對奧戰爭更是如此。普魯士軍隊在薩多瓦大勝奧軍。威廉一世及其左右將軍頭腦發熱,試圖進軍維也納,吞併奧地利。

俾斯麥勸說威廉一世,認為對奧戰爭的目的是讓奧地利退出德意志聯邦。如果對方接受這些條件,就應該立即命令軍隊“向左後轉彎”,並迅速啟動和談。

威廉一世以革職相威脅,要求俾斯麥乘勝追擊。俾斯麥更是以辭職要挾威廉一世。威廉一世無奈只好按照俾斯麥的部署與奧地利和談。

俾斯麥給予了奧地利寬厚的條件,很快與奧地利簽署了布拉格和約。北部24個邦和3個自由市成立了德意志同盟。

俾斯麥在俄國、法國都長時間擔任過大使,他非常清楚歐洲列強的實力以及歐洲大陸均勢格局。

對丹麥的戰爭屬於小規模戰爭,對奧地利的戰爭從宣戰到簽署和談協議不過2個多月。

在部署對奧戰爭時,俾斯麥展現了合縱連橫、遠交近攻的外交才能。

他先答應俄國取消黑海中立條款;後向拿破崙三世承諾不反對將盧森堡和萊茵河區讓給法國,以確保法國保持中立;再取得了英國的中立支援;最後與義大利結盟,約定在三個月內與奧開戰。

俾斯麥明白,歐洲大陸留給德意志的空間就這麼點,任何過度的擴大戰果,都會惹來法國、英國、俄國的干預。半個世紀前,強如拿破崙也沒能逆天改命。

普法戰爭打得比較慘烈,普軍俘虜了拿破崙三世,攻佔了巴黎。王公貴族的簇擁下,威廉一世在巴黎凡爾賽宮加冕為德意志帝國皇帝,宣佈了德意志帝國的建立。

威廉皇帝在慶功宴會上的祝酒詞中這樣說道:

“您,羅恩將軍,磨亮了寶劍;您;毛奇將軍;正確使用了寶劍:您,俾斯麥伯爵,多年來如此卓越地掌管我的政策,每當我感謝軍隊時,就特別地想到您們三位。”

德意志如此高調地實現了統一,但是俾斯麥非常敏銳地察覺到了英、俄的戒心。他立即主張在倫敦召開會議商討如何處理法國問題,給足了英國面子,讓俄國獲得了好處,德意志因此在歐洲大陸上站立起來。

李斯特的遺願,俾斯麥完成了。

俾斯麥是一個靈活的實用主義者,他不拘泥於哪家理論。但是,俾斯麥所推行的經濟政策,正是李斯特的“國民經濟”政策。

俾斯麥統一了德國,消除了內部關稅,制定了統一對外關稅,且如李斯特所願是高關稅。

俾斯麥用國家的力量武裝經濟及軍事,發展工業及基礎設施。

在俾斯麥時代,德國推行了鐵路“國有化”,大力發展鐵路網路。當時普魯士鐵路委員會支援:“所有鐵路歸國家所有,且必須堅持國家的目的”。這是李斯特另一大遺願。

俾斯麥與李斯特一樣,都以德意志民族為榮。

自德意志帝國成立後,德國就沒有給英國自由主義及斯密開創的古典主義留下生存空間。德國執政者們認為,德意志無須從“小店主民族”的英國人或者戰敗的法國人那裡學習任何東西。

整個德意志大學裡,李斯特開創的歷史學派大行其道,所有的德意志教授及學生都在學習“符合德意志歷史及傳統的經濟學說”。

本質上,李斯特奉行國家干預主義,俾斯麥實施鐵血政策,威廉一世抱負遠大,但三人都是懂分寸、謀時局之人。

俾斯麥1867年躊躇滿志地告訴國會(北德意志聯邦國會):“讓我們把德國放在馬鞍上面!它一定有辦法學會怎麼騎馬。【2】”

重劍出鞘,文明罹難

1883年,俾斯麥在寫給羅恩伯爵的信中卻悲傷地說道:

“這個民族根本就不會騎馬!……我這麼講的時候並未動怒,反倒完全心平氣和:我所看見的德國前途是一片黑暗。【2】”

1888年,威廉一世去世,終年91歲。

這位“憋屈一世”的開國皇帝,給國人留下了統一的、正在崛起的德意志。

威廉一世唯一的兒子腓特烈三世繼位,但不幸的是,在位僅99天腓特烈三世就因咽喉癌去世。

接著,威廉一世年僅29歲的長孫繼位,即威廉二世。

這一年,是德國“三皇之年”,德意志的國運開始轉變。

威廉二世,生性衝動魯莽,待人驕橫粗暴,是一個志大才疏、不知輕重的皇帝。

血氣方剛的威廉二世迫不及待地剝奪俾斯麥的權力,在繼位兩個月左右他就叫囂:“我先給老傢伙(俾斯麥)6個月的喘息時間,然後就開始獨立理政。”

宮廷傳教士阿道夫·施托克將這話傳開,讓俾斯麥與這位新主的關係變得緊張。

1888年威廉一世去世之前,俾斯麥一共遞交了十幾次辭呈,大多有要挾威廉一世之目的。威廉一世每次都擺出一副謙虛姿態,說俾斯麥比自己對於德國更為重要。

但是他的長孫威廉二世可不這麼想。

1890年3月的一天,威廉二世一大早氣沖沖地來到俾斯麥官邸興師問罪,斥責其固守對俄政策,要求俾斯麥在兩日之內辭去首相職位。年邁的俾斯麥一般上午不起床,這次起來迎駕卻被逼辭職。

原本不打算辭職的俾斯麥無奈向威廉二世遞交了辭呈,正式下野。

1890年3月20日夜,全世界的頭條新聞都是德意志帝國的鐵血宰相辭職。

各國政客、邦國君主、各類政黨送來的慰問電報、信件、鮮花,鋪天蓋地般地湧向相府,其中不乏對手的偽善之詞。俾斯麥自嘲,這是一級國葬。

被罷官後,俾斯麥在柏林待了9天,他到威廉一世墓前獻了三朵玫瑰。

那時,俾斯麥無比懷念這位與他爭執半世的老皇帝。威廉一世與俾斯麥用了一生心血,統一了德國,鑄成了一把重劍。

重劍,可削鐵如泥,也可自宮自廢。

威廉一世、俾斯麥,知其重;而後繼者,則未必。

9天之後,柏林勒爾特車站,儀仗隊、軍樂隊奏響《友誼天長地久》,俾斯麥一家在列隊、樂曲、鮮花、歡呼聲中乘著列車告別了這座城市。

俾斯麥走後,威廉二世對手上的重權不知敬畏,開始在內政外交上大施拳腳。

在外交上,威廉二世沒有與俄國續約《再保險條約》,從而破壞了與俄國的盟友關係。這為一戰時德國與俄國廝殺埋下了禍根。

在內政上,威廉二世沒有將《反社會主義者法》有效期延長。

這是一個壓制工人黨運動的法案,源於兩起行刺事件。早在1878年,威廉一世連續遭到兩名工人開槍刺殺。所幸的是,一個打偏,一個未傷及要害。

這兩起行刺事件爆發後,俾斯麥制定了《反社會主義者法》,目的是打擊德國社會主義及工人暴力運動,剝奪德國社會民主黨的合法地位。

縱然有此法鎮壓,德國的工人運動依然非常兇猛。

俾斯麥在1890年初時呈給威廉二世的一封信中寫道:

“我認為當前內部鬥爭比外部戰爭更為迫在眉睫,然而我已經不像1862年時那麼精力充沛了,對此我感到十分遺憾。”【3】

但其實威廉二世另有打算,他試圖籠絡工人階級,以抗擊俾斯麥為代表的容克地主貴族。因此,威廉二世廢棄了《反社會主義者法》。

這一法律廢棄,社會民主黨迅速崛起。

1890年2月議會選舉,反對黨佔據多數席位,社會民主黨人和左翼自由黨人加在一起,已明顯佔據了超過四分之一的議席。俾斯麥支援的保守黨和民族自由黨席位則回落到三分之一。

這種結果是:“至於如何在未來避免迄今為止所犯下的錯誤,政府中沒人能給出建設性意見,關鍵是連俾斯麥也無能為力。【3】”

社會民主黨黨魁鼓勵威廉二世發動戰爭,並稱:“當這個國家跳入火坑時,我們再來收拾殘局。”

好大喜功的威廉二世,正中下懷。

威廉二世,鼓吹軍國主義,欲借殖民地擴張,為德國尋找“一個太陽下的位置”。

在帝國會議的演講中,威廉二世激情澎湃地說:

“俾斯麥推行的歐洲大陸政策十分狹隘,而今我奉行的是世界政策,柏林應當是‘世界都市柏林’,德國貿易應當是‘德國世界貿易’,德國與世界的含義是一致的,因為世界各地都應體現德國政策……”

德國人聽得熱血沸騰,瓦德西、提爾皮茨、霍爾斯泰因及各階層的人狂熱追捧。

俾斯麥的外交政策是,與英俄兩國交好,孤立法國,不對外擴張,保持歐洲大陸均勢。

威廉二世從小便是一個狂熱的海軍愛好者,他繼位後快速地實行了提爾皮茨計劃,加速海軍擴張,與英國搞軍備競賽,意在“奪取英國在世界海洋領域的獨霸地位”。

他還發明瞭閃電戰,成為希特勒閃電戰術的鼻祖。

威廉二世多次在摩洛哥挑釁法國,將勢力滲透到巴爾幹半島這個火藥桶上,與俄國的關係日益緊張。

1900年,德意志駐華公使克林德被清軍槍殺,威廉二世對中國宣戰,在威廉港為遠征軍送行時叫囂:

“戰士們,水兵們,德意志帝國的尊嚴受到了侮辱,在德國和其它西方國家的旗幟飄揚在北京的城頭前,我們決不停戰,我們要懲罰那些野蠻的中國人。”

“如果遇到敵人,切勿留情,不要留活口,用你們手裡的武器,讓中國人即使在一千年以後,也不敢對德國人側目而視,讓我們為文明開啟永久的通道!”

這就是八國聯軍侵華戰爭的導火索。

威廉二世失去了對權力的敬畏之心。當時德國經濟快速發展,讓整個德國都極度膨脹。

威廉二世時代的經濟增速,比俾斯麥時代更加出色。1895年一直到一戰前,德國經濟持續了20年的高增長,只在1901年和1908年出現過兩次小規模的停滯。

經濟學家凱恩斯曾經說過:“事實上,德意志帝國的建立,更多的是依靠煤和鐵,而不是血與鐵。【1】”

主要原因大致有幾個:

一是威廉一世及俾斯麥統一了德國,奠定了經濟騰飛的條件。國家統一,社會相對穩定,人口出生率增長,威廉二世收割了爺輩創造的統一紅利和人口紅利。

二是1900年之後,德國吸收了英國第一次工業革命、英美法第二次工業革命的外溢性技術,工業快速發展,威廉二世收割了外溢性技術紅利。

三是德意志民族自身的勤勞、務實與智慧,令世人驚歎不已。在法國人看來,德國人只會幹活不會享受生活,德國女人沒有女人味。

但是,德國人崛起了,也膨脹了。

根據邊際效用遞減規律,暴發戶心態符合經濟規律。但若這種心態被某種意識形態控制,那將是一股洪水猛獸。

“在1848年以前的德國人(甚至俾斯麥時代的德國人),在本質上是一個謙卑樸實的民族,其最高目標就是團結在同一個屋簷下,而且他們已經如願以償。”

“可是,自從俾斯麥下野以來,他們產生了一種大國的心態。許許多多德皇威廉時代的德國人,而且是來自各個不同階層的德國人,突然在眼前浮現一個偉大的國家遠景,一個全國性的目標:我們要成為世界強權,我們要向全世界擴張,德國必須在全世界享有優先地位!”【2】

其實,俾斯麥在任時就極力壓制國內的“大德意志”膨脹趨勢。

俾斯麥在卸任之前寫了五大對外戰略,其中第一條就是:

“放棄在歐洲任何形式的擴張,包括在海外殖民地。”

俾斯麥畫了一個地圖,東邊俄國,西邊法國,德意志的空間就這麼大。他曾經長期在這兩國擔任大使,知根知底。西北邊遠處大英帝國的鷹眼一直注視著這三個國家,任何打破大陸均勢的動作都不可能得逞。

但是,威廉二世不信這個邪。

史學家維利巴爾德·古切認為:“在1913年和1914年之交,威廉二世就僅僅是在等待一個開戰的好機會。【4】”

1914年6月28日,奧匈帝國皇儲弗朗茨·費迪南大公在薩拉熱窩被一名塞爾維亞青年槍殺。

同盟國皇儲兼好友被刺殺,威廉二世大為震驚,他鼓動奧地利立刻“和塞爾維亞來一場最終的、徹底的清算”。

威廉二世並未意識到他正在點燃一個火藥桶,當事件的進展超出他的預期時,他在開戰的最後時刻想勸諭奧地利和平解決。

但是,事態已經失控。奧地利對塞爾維亞宣戰,德國和俄國加入對戰,接著德國對法國、對英國、對美國宣戰。

不知輕重的威廉二世,將威廉一世及俾斯麥辛苦建立的德意志推向了火坑,也給人類帶來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

英國普遍認為第一次世界大戰是“德皇的戰爭”。

但其實,若把所有責任推給威廉二世似乎並不公平。

威廉一世、俾斯麥,甚至李斯特都有責任。正如許知遠所言,他們都是非自由文化的受害者,但他們更是這種文化的創立者。

威廉一世、俾斯麥和李斯特,鑄了一把將大權集於一身的重劍。他們經歷過大風大浪,知己知彼,知道如何駕馭這把重劍。但是,後來的執掌者,並不知其輕重。

鑄劍者也沒有留下說明書,或許權力就是說明書。

俾斯麥等人的真正問題是,鑄就了這把重劍,開啟了一個“惡”,讓一個國家的所有經濟、政治、軍事大權都掌控在一個人手裡。

在俾斯麥年代,俾斯麥實行了保護性關稅,利用容克貴族的權勢及資本家的實力,發展了“生產階層的卡特爾”。

俾斯麥出任首相後,聯手布萊希羅德創立了帝國銀行,取代了原來32家有貨幣發行權的銀行。

布萊希羅德,是一位猶太銀行家,被稱為“柏林的羅斯柴爾德”。他與俾斯麥結成“焦慮的聯盟”,是俾斯麥發動戰爭及掌控權勢的錢袋子。

在1873年的金融危機中,德國鋼鐵工業“憑著經濟愛國主義外衣的保護主義”,將大型鋼鐵組織起來,並築起了關稅高牆【1】。

對此,布萊希羅德雖然持反對意見,但保守黨領袖、貿易保護主義者卡多夫則是重要推動者。卡多夫號召德國工業家成立了“推動和保護民族企業”的中央委員會。

俾斯麥用國家的力量大力扶持軍工企業,為德國統一的王朝戰爭製造武器。德國著名的克虜伯軍工廠與俾斯麥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家公司生產的大炮幫助俾斯麥戰勝了奧地利和法國。

威廉二世繼位後,在經濟國家化、軍事化層面走得更遠,推行國家社會主義。他大力發展官僚資本,形成資本、政治及軍事一體化的國家集團。

威廉二世甚至親自安排克虜伯家族的婚事,克虜伯家族成為了威廉二世軍國主義的柱石。

國民經濟國家化,是一條不歸之路。

俾斯麥在政治上開創了這條路,李斯特則在經濟理論上開創了這條路。

李斯特顯然是有所保留的。他認為:“關於國民個人知道得更清楚、更加擅長的那些事,國家並沒有越俎代庖;相反地,它所做的是,即使個人有所瞭解、單靠他自己力量也無法進行的那些事。”

李斯特不否定個人的作用,只是強調國家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他希望德意志藉助於海軍和航海法規保護本國的商船;修築公路、鐵路、橋樑、運河、防海堤等基礎設施;制定專制法和各項有利於生產與消費的法規,等等。

有人這樣評價李斯特:“任何人要想就欠發達國家的發展問題著書立說,首先應當師從這位增長理論與發展政治學偉大的先輩。”

但是,李斯特一旦開啟了國家干預主義之路,追隨者就在此基礎上變本加厲。

施穆勒、瓦格納等人開創了新歷史學派,強調“德國特殊論”,排斥古典經濟學的一般性規律,同時又否定李斯特開創的歷史學派。

施穆勒的好友弗里德里希·阿托夫掌控著普魯士教育部大學事務的大權。從1882年到1907年,他讓歷史學派統治了整個德意志的經濟學教學。在威廉二世時代,西方經濟學在德意志帝國的大學完全消失了。在波恩大學只剩下一位古典經濟學的孤獨追隨者海因裡希·迪茨耳,迪茨耳受到歷史學派的冷嘲熱諷、殘酷打壓。

馬克思稱歷史學派的教授們為“庸俗經濟學的教授形態”——旨在諷刺歷史學派為獨裁政府服務。

李斯特的後繼者們,淪為威廉二世推行國家主義及軍國主義的思想統治的附庸。他們宣揚一種“合法的強權君主制”,極度推崇德國民族主義,以壯大官僚資本之力量。

或許美國是幸運的。若當年美國的開國者通過了漢密爾頓那份國家主義色彩濃郁的《製造業計劃》,難以想象今天的美國及世界是何等模樣。

李斯特的“國民體系”,被後繼者演變為“德國特殊論”,與民族主義意識形態深度捆綁。

“最廉價的驕傲就是民族自豪感”,德國哲學家叔本華當時一針見血地指出德國民族主義膨脹的問題。

他說:“有個性、有見識的人,會更加清晰地發現自己民族的缺點,因為這些缺陷就暴露在他眼前。但一個可憐的傻瓜自身沒什麼可令他驕傲的,就只能把自己所屬的國家、民族當作最後依靠,為其感到驕傲。他為自己的自卑找到庇護,隨時準備拼死為其錯誤和愚行進行辯護,不分青紅皂白,連其缺點也誓死捍衛。”

但是,威廉二世的驕橫,加上一群鼓吹軍國主義和國家主義的毒喉舌,德意志人民在民族主義情緒中瘋狂膨脹。

實際上,當時,馬克思是德意志帝國國家社會主義的唯一對手。

威廉一世開創了一種以國家統治經濟為核心的國家社會主義,最開始俾斯麥為代表的容克貴族掌控了這一最高管理權,與資本家分食;施穆勒則鼓吹由資本家,實則是官僚資本來掌控;而馬克思則主張由工人階級及工會來掌控這一計劃經濟大權。

德國戰敗後,威廉二世退位,德意志帝國滅亡。

從1871年到1919年,德意志從積貧積弱到統一、強盛,再到投降,淪為砧板上的肉,只用了不到半個世紀的時間。

在巴黎和會上,英法美試圖瓜分德國。英國財政部代表凱恩斯堅決地反對過度嚴懲德國,在主張未得到尊重時,他憤然辭去和會代表職務。

不久,凱恩斯出版了《和平的經濟後果》,引起巨大反響。書中預言賠償委員會的做法,會給德國經濟帶來災難性的後果,並激發德國國內民族主義及工人運動。

凱恩斯,可謂洞若觀火。

戰敗後,德國容克貴族被瓦解,官僚資本被拋棄,社會民主黨大肆崛起。社會民主黨黨魁弗里德里希·艾伯特掌控了局面,成立了魏瑪政府。

正如凱恩斯所料,戰後德國經濟因賠款、制裁與之前的經濟國家化及戰爭透支已經崩潰。德國出現了人類歷史上極為罕見的通貨膨脹。

戰前,1美元可以兌換4。2馬克;戰後,1美元兌換48馬克。但到了1923年,德國印出了100萬億馬克,1 美元等於4210500000000 馬克。

馬克淪為廢紙,德國民不聊生,德國國內民族情緒及工人運動高漲,民族社會主義德國工人黨(納粹黨)脫穎而出,納粹黨領袖阿道夫·希特勒在德國民眾的簇擁下登臺。

此時,流亡荷蘭的威廉二世,為希特勒提供了200萬馬克的援助。

在一戰後被肢解的克虜伯帝國,乘著納粹黨再度崛起。克虜伯的繼承人,加入了德國納粹黨,成為黨衛軍成員。他與德國民眾一樣把希特勒看作洗雪一戰恥辱、復興德國的主要人物。

克虜伯帝國儼然成為了希特勒的戰爭機器。

一場比一戰更為兇殘的浩劫正在逼近……

德軍在二戰初期取得大勝時,威廉二世給希特勒發來了賀電。

在一戰後的惡性通脹中,歷史學派被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

但納粹主義登臺後,施穆勒最有天份的學生、新歷史學派代表維納·桑巴特,寫了一本關於德國社會主義的書,讚頌他們的領袖希特勒是從上帝——宇宙的最高元首——那裡得到了指示,而且元首的話就是永恆的啟示。

奧地利學派米塞斯認為,導致了兩次戰爭和失敗的侵略性的帝國主義、20年代早期不受約束的通貨膨脹、政府控制的經濟和納粹政權的所有恐怖都是按照歷史學派的鼓吹者的教導行動的政客的成就。

從李斯特為俾斯麥容克貴族奠定國家主義根基,到施穆勒為霍亨佐倫王朝官僚資本服務,再到桑巴特為阿道夫·希特勒譜寫讚歌,這是德國曆史學派發展的歷程,也是德國國家主義演進的歷史。

從1888年繼位到1918年退位,威廉二世這鋒芒畢露的30年,徹底斷送了德意志國家前途。

加上希特勒統治的12年,德國這鋒芒畢露、重劍出鞘的四十年,讓人類觸碰到了最兇惡的人性底線。

早在1886年,俾斯麥曾經發函向戰爭部長表示:

“倘若天意要我們在下一場戰爭中落敗的話,那麼我認為毫無疑問的結果將是,我們打了勝仗的對手將使盡一切手段,讓我們永遠——或許至少在下一個世代的時間內——無法重新站立起來。……一旦列強發現一個統一的德國可以是多麼的強大……我們不幸作戰失利以後,甚至無法期待還會有辦法讓現在的國家維持統一。

二戰後,德國被一分為二,俾斯麥一語成讖。

然而,這所有的惡,是誰開啟的?

後記

德意志,這個強悍的民族,經過煉獄般的洗禮,最終明白了人類文明的真諦及靈魂的歸宿。

德國經濟學家歐根,在一戰後拋棄歷史學派,建立了弗萊堡學派,構建了“聯邦德國新自由主義”。

二戰後政治家艾哈德,在歐根的基礎上,為德國構建了社會市場經濟,開創了真正的“第三條道路”。(詳見《以德為鑑 | 這才是真正的德國模式》)

德意志,涅槃重生。

參考文獻

【1】金與鐵,弗裡茨·斯特恩,四川人民出版社;

【2】從俾斯麥到希特勒,塞巴斯提安·哈夫納,譯林出版社;

【3】俾斯麥,克里斯托弗·諾恩,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4】沉重的皇冠,克里斯托弗·克拉克,中信出版社;

【5】思考與回憶,俾斯麥,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6】政治經濟學的國民體系,李斯特,商務印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