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散文|記憶中的田野

文/惠軍明

當代散文|記憶中的田野

田野包圍著村莊,卻無法將其吞噬,如同被施了神秘魔咒,無法前進一步。村莊是田野的驛站,漫無目的行走的田野只有遇到村莊才得以喘息休憩。村莊是田野的點綴,村莊是點,田野是面,有了村莊的田野,才是一幅完整的畫卷。

田野是農人們表演的舞臺,地裡的莊稼則是他們的成果和作品。一年四季,田野裡不斷變換著角色,上演著一出出好戲。既然是農人,就要有農人的樣子,拒絕世故和矯情,老老實實種好屬於自己的莊稼才是正道。於是農人們心裡暗暗憋著勁,早出晚歸,揮汗如雨,用心經營,希望作品能博得人們的讚許,贏得別人的尊重,獲得滿滿的人生成就感。一年辛苦四季忙,成了農人們生活的常態。尤其到春耕夏收時分,為搶收搶種,農人們就無暇回家,於是婦孺于田間地頭送水送飯成為一種常態。簡單的飯食匆匆下嚥,數口開水咕咚下肚,與時間賽跑,於龍口奪食,他們繼續頂著烈日播種、鋤地、拔草、收割。茫茫蒼蒼的天地烘托著他們的渺小身影,組合成天地間一道絕好的風景。

植物是田野裡的抒情詩,是遼闊田野裡的主角。你看那綠油油的各樣青菜,自由自在舒展腰身;你看那青的黃的紅的辣椒,一串串相互簇擁好不熱鬧;你看那紫黑的茄子,挺拔的蔥蒜,垂掛的豆角,千姿百態好不逍遙;你看那地裡的大豆高粱,呆頭呆腦一臉憨樣;你看那麥浪滾滾,數以億計的麥穗集體笑彎了腰;你看那接天無窮碧的荷葉,你看那沉甸甸的飽滿稻穗,它們在田野特立獨行盡情歌唱;你看那密密匝匝哨兵般的玉米杆兒,一行行整整齊齊排列著,正在等待農人長官們的檢閱;你看那無處不在的野花野草,潑潑辣辣,抒情寫意愜意徜徉。田野是一面巨幅的畫布,植物們是素材和染料,只等農人畫師們將它們巧妙組合。

動物們是田野裡的絕妙襯筆,它們不是主角,但卻不可或缺。小河溝裡的蝌蚪小魚身如流線,禾苗樹丫間的螞蟻昆蟲忙忙碌碌,花草間的蜜蜂蝴蝶上下翻飛,碧藍天空中的鳥雀自由翱翔,田間地穴中的龜蛇鼠兔潛伏隱藏。田野是動物們的家園,它們在這裡出生、躲藏、覓食、長嘯、戀愛、繁衍、終老。它們的存在讓寂靜的田野充滿動感,溢滿了生機與活力。

田野是孩童們的樂園。從小生活在鄉野,我是田園裡的一員。春夏秋冬,田野都留下過我的足跡,迴盪過我的聲音。

春天看柳枝婆娑,淺草嫩綠,野花點點,燕鶯翩然;在麥苗青青的田地裡東奔西走,挑揀各種野菜,回家溫補肚腸;去田野裡選顆青草做成哨子,摘些野花編成帽子,調劑單調的生活;去鄰家的桑樹上偷些桑葉,餵養嗷嗷待哺的蠶寶;到去年紅蘿蔔地裡仔細找尋,順著新長出小小櫻苗收穫意外之喜。

當代散文|記憶中的田野

夏天在小河裡嬉戲、抓魚,那是年年上演的好戲。數十個鄉間孩童脫得一絲不掛,跳進小河濺起了無數水花,在水中變換著不同姿勢肆意玩耍,全然忘記了時間。小河裡的水不深,魚卻很多。捕魚成為孩童們競技的遊戲,技術超群的徒手捕捉,水性差的如我們則是用竹籠捕撈。猛得將竹籠沉入水中,然後四處踩踏,渾水來捉魚。幾乎每一籠下水提起,籠底都會出現各種顏色的魚兒、蝌蚪、泥鰍、黃鱔、河蚌。如果下雨河水變深,便可以嘗試垂釣。找一根竹竿,綁幾縷絲線,將奶奶的大頭針燒紅折成彎鉤,再穿上一隻蚯蚓,便可以甩竿靜心釣魚了。那些年水質很好,魚兒繁多,簡陋的釣竿效果奇佳。夏日的田野是缺乏安靜的,蟬扯天扯地嘶鳴,蛙鼓著腮幫震天動地吟唱,各種水鳥嘰嘰喳喳,吵鬧聲從早到晚,幾乎將夏日的空氣點燃。

秋天的田野秋高氣爽,空氣清新,靜謐安詳。田野的秋風依舊呼呼啦啦,吹得白楊樹嘩嘩作響,吹得人渾身愜意。微閉雙眸,伸開雙臂,瞬間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株草、一顆樹、一朵雲。秋天,在瓜果豐盈的果園裡採摘,西紅柿像紅燈籠,葡萄若水晶,蘋果、桃子、梨兒爭相掛滿枝頭;秋天在田野採摘紅色的枸杞,在河堤荒地小心翼翼的採摘野生的酸棗,在田野裡採摘黑丫蛋,在蓮菜地裡偷摘蓮蓬……秋天在野菊花盛開的田野裡漫步,在金燦燦的稻田裡揮鐮收割;秋天在低矮的瓦房房頂躥上躥下,與小夥伴們嘻嘻哈哈忘乎所以。秋天的夜晚秋蟲的鳴叫也是此起彼伏,但聲音並不高,如同在開一場私人音樂會。

當代散文|記憶中的田野

冬天田野雖然缺少色彩,但視野開闊,一望無際。田野上的莊稼都被收穫一空,田野間只剩下枯黃的荒草。這時可以到田野裡看狗攆兔的好戲。那些好狗、劣狗、白狗、黃狗、黑狗、雜毛狗死命追逐目標,野兔如迅疾閃電於荒草間來回蹦跳。狗主人大聲吆喝,圍觀的閒人起鬨附和。捉沒捉到獵物並非重要,重要得是那種熱鬧,那種氛圍,那種快樂的心情。冬日鄉野的孩童因百無聊賴,於是想出了點火的遊戲。于田間地頭,撿拾來枯枝爛葉,點燃一堆堆野火,相互圍坐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有時也惡作劇,故意點燃荒草,看火勢如長龍般蔓延。不必擔心火災,因為冬日的田野沒有成熟的莊稼,可以盡情放肆。至於燒燬的荒草,反正“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明年又會長出來的。

曾經的田野伴隨著我不斷成長,我渾身上下都氤氳著田園的氣息。看不到綠色我會心慌,不自由我會窒息,說假話我會臉紅,我已經被田園澆灌成一株樸實的莊稼。但時光荏苒,世事變遷,如今的田野去了哪裡?回到屬於我的村莊,那裡的田野被高樓大廈取代,昔日的小河變成了高速公路,曾經的自留地變成了廠房。再也沒有瓜果飄香的果園,再也沒有禾苗青青的原野,再也沒有高低起伏的河梁,再也找不到屬於我的故鄉。田野啊,你將我變成你的模樣,你卻丟下我去別處流浪。曾經的田園,流逝的時光,是否聽見了遊子的呼喚,是否看見了我滿眼的憂傷,是否感受到我真心的祭奠?

(圖片源自網路)

《當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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