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裡的吃喝36：人間苦難多，幸好有肥鵝

武松再一次踏上了充軍路。

此時距離上一次從陽穀縣充軍來到孟州，還不到半年，而心境與氣氛更是大相徑庭。

上次正是六月天氣，草木繁茂生機勃勃。他是殺死西門慶和潘金蓮為兄報仇後，主動投案，甘願伏法。而兩個陽穀縣的押送公差敬慕他英雄俠義，一路之上對他十分客氣周到，他的心情是平靜而從容的。

這一次已經到了深秋時節，天地間充滿蕭瑟凋零的氣氛。他被張都監設計陷害，內心充滿被欺騙被冤屈的悲憤痛苦。而這兩個孟州公差明顯不懷好意，他們甚至乾脆拒絕了施恩請他們喝酒以及10兩銀子的贈送——公差竟然不吃請不要錢，還真是讓人不能放心。

一身是傷、滿臉疲憊的施恩獨自前來送行。他送給武松兩件棉衣、兩雙鞋以及一些散碎銀兩。在公差的催促下，他們沒時間從容道別，施恩只能從酒店裡討來兩碗酒給武松喝了，然後將兩隻熟鵝掛在武松的枷上。雖然明知那倆公差不懷好意，卻也無奈無力，只得悄悄叮囑了武松後，哭著離開了。

施恩是武松在孟州唯一的朋友，他已經自身難保，再也無法給武松任何幫助，而前路兇險萬狀，他只能靠自己了。

孤單的武松跟著公差行走，感受著他們的冷淡，察覺到了他們的心懷叵測，他唯有冷笑不語。

人間的苦難太多，欺騙太多，便是有一身勇力，滿腔熱血義氣，卻還是身陷囹圄，還是任人驅使宰割。

這到哪裡去說理？

還好還好，施恩給他留下這兩隻掛在枷上的熟鵝真不錯，它們油膩肥嫩，香氣誘人，這是孤單陰冷中唯一的安慰與溫暖。

武松一邊走一邊扯著肥鵝吃，也不搭理那兩個公差。他左手扯著，右手撕著，嘴裡嚼著，一個人吃得專心致志，吃得津津有味，吃得唇齒生香。走了五里路，他將兩隻肥鵝吃得一乾二淨，內心有了主意，身體有了力氣。

梁山好漢們最愛吃的其實是熟牛肉，可熟牛肉實在不適合帶著枷的武松吃。雞和鴨呢，又稍嫌小了點，還是熟鵝最好，又大又肥，看著就讓人心安、溫暖，就生出強烈的食慾。而有了食慾就有了熱愛生活的動力，就有了直面苦難的勇氣。

人間苦難多，幸好有肥鵝，幸好有吃喝。

施恩雖然軟弱無能，但他給武松留了兩隻熱氣騰騰的肥鵝，對於打虎英雄來說，足夠了。

同是梁山好漢，林沖和盧俊義也被充軍發配過，也遇到了和武松一樣的困境。他們的武功並不比武松低，然而面對不懷好意的公差，卻始終心存幻想一味隱忍，心甘情願讓公差將自己綁在樹上，等到對方翻臉，除了流淚哀求之外，便只能閉眼等死。

他們都是有錢有身份的“富”好漢，養尊處優多年，不懂底層的惡，更缺乏獨自應對苦難的智慧與能力，一旦成為階下囚，就束手無策，只能等待別人來救。

武松是個“窮”好漢，他自幼混跡在市井，在江湖中輾轉求生，只能萬事靠自己。此刻，被陷害的仇恨、無人相助、置之死地的絕境給了武松奮勇求生的意志，而兩隻香甜的肥鵝則給了武松強大的力量。

這樣的武松，實在比林沖和盧俊義的故事更好看，更接地氣，更讓人熱血沸騰。

武松吃盡了兩隻香噴噴、肥嫩嫩的熟鵝，很是心滿意足。這時他們來到了飛雲浦，有兩個提朴刀的漢子正等在路邊，他們與兩個公差互相擠眉弄眼、對上暗號之後，便在他們身後一起走來。

武松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中冷笑不止。他抹抹嘴，將肥鵝的馨香油膩都盡數吸盡，準備奮力一搏，大開殺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