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丈夫大火燒妻(擬馮“三言”)

莽丈夫大火燒妻(擬馮“三言”)

常言道:

夫為耕稼妻為織,一食一衣合心齊。

鳳凰兩伴梧桐棲,蝴蝶雙舞水仙迷。

喧譁塵世罪不低,繽紛財色將人欺。

可嘆同床時夢異,怨偶常把家支離。

此詩講的是夫妻要齊心協力持家,夫妻好比梧桐枝上的鳳凰,水仙叢裡的蝴蝶雙宿雙飛,不離不棄,千萬不要為金錢美色迷了心竅,最終鬧得個家庭支離破碎,人財兩失。

話說清朝咸豐年間湖南洞庭湖畔一帶地勢平坦,土地肥沃,人煙興盛,商賈輻輳,真個好地方,有詩為證:

霽色溶溶遍野妍,湖光無恙自連天。

荊雲曉度三川水,蜀道波通萬里煙。

楊柳岸迷歸艇急,桃花浪暖出魚鮮。

洞庭分得春如許,卻湧蘭汀在水巔。

此地有一鎮名鐵木鎮,也是個熱鬧的小鎮,鎮上有千戶人家。其中有一姓羅的大戶擁有良田千畝,又經營絲麻生意,家業鼎盛。當家人羅太公,年近七旬,年輕時勤學苦幹,賺著瞭如今好大個傢俬。羅公老伴已於前年去世,膝下只一兒羅榮,年三十,媳婦嚴氏年二十五。嚴氏生一男一女羅平羅惠,羅平十歲羅惠五歲。羅太公嚴見家業既成,兒孫興旺,遂將家業家給兒子兒媳,自己則逗逗孫子,怡養天年。

莽丈夫大火燒妻(擬馮“三言”)

羅家僕人眾多,其中有一總管叫李福,四十來歲,跟了太爺二十多年,一向為太爺所看重。一次李福奉家主之命去江浙一帶採辦貨物。回程時船上遇一後生操湖南口音。兩人攀談中逐漸熟悉起來。後生姓劉名青,家益陽,木匠出生,從杭州回湖南。李福有長者風範愛與青年人交厚,劉青他鄉遇故人,兩人自然分外熱絡,稱兄道弟起來。

劉青李福二人日則同伴,夜則同宿,簡直無話不談。劉青道出了自己的身世:從小父母雙亡,靠村人的賙濟度日,後來自己勤學木工,練就一把好手藝,娶妻王氏。王氏性情風流,跟同鎮上一高姓財主來往,劉青試圖勸阻,被王氏慫恿財主毒打了一頓,劉青悔恨不已,一氣之下去了杭州一木器店當師傅,一干就是五年。劉青背井離鄉,思鄉心切,向店主人替了辭呈,主人千留萬留,只是劉青主意已定,只好含淚相送。

雖說劉青一心想回湖南,但並不想回老家,真個到了湖南,何去何從,劉青一片茫然。

李福建議和他同去洞庭湖畔鐵木鎮,一來鐵木鎮是個比較殷實的小鎮,好找主顧做活;二來離益陽較近算不上背井離鄉;三又兩人性情相投,不忍分離。劉青聽從了李福的提議,直奔鐵木鎮。在水路轉陸路時,李福雙腿腫大,疼痛劇烈,不能行走。原來李福有風溼之疾,又因連日行船,船上溼氣重,病情加劇。一路上劉青揹著李福上下馬車,又幫他搬運貨物,令李福感動不已。

到了羅家,羅家人對劉青很是感激,好酒好肉款待。劉青是個斯文人,麵皮白淨,待人一團和氣,因此羅家上下人都喜愛著他。恰逢羅家翻修房舍,需要一木工,劉青也就在羅家幫工起來。

一日傍晚,劉青收拾完傢伙,走到羅家好後院花園裡閒散。時值五月天氣,花開不少,滿園幽香,花園裡有供人歇玩的亭臺假山。劉青走到假山旁的幾株桑樹底下,仰望出神。想起兒時摘桑養蠶的經歷來,種種辛酸泛上心頭。忽然撲通一聲聽到了落水的聲音,接著傳來一陣哭聲。原來假山中間有一小池,因雨水較多積滿了水。劉青立馬跑到撲通去,下水撈起一個小女孩子,因為驚悸,小女孩哭個不停,隨即,跑來了一個稍大一點的小男孩來。原來這兩個小孩是羅家的公子和千金羅平和羅慧兄妹。兩兄妹偷偷溜出來玩耍,妹妹躲在山旁,一不小心滑到了小池裡。

劉青正打算送他們回去,一丫頭慌慌張張跑過來,她後面還跟著一個婦人。這婦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家主母,嚴氏。嚴氏走上前來謝了劉青,並責罵了丫頭幾句。劉青趕忙回禮,又替丫頭開脫。

嚴氏上下打量著他,她聽說羅家來了一年輕的木匠師傅,自已忙於當家店鋪生意,不曾見著。猜想這位麵皮白淨,斯文有禮的人便是他了。嚴氏一看,不覺得面熱心躁,一雙秋波春風無限地看著他,劉青也是第一次看到嚴氏,只見嚴氏中等身材,豐腴體態,膚色白晰,臉上微有小麻,雖談不上十分顏色,但也有幾分妖嬈處。

嚴氏平時一副威嚴主母樣子,見了劉青一改平日之容,笑語盈盈地向劉青噓寒問暖,兩人並肩而走。

劉青身上散發出一種清爽陽剛的男子味兒,令嚴氏悸動不已,就像一股新血注入了她的體魄,她一會兒花容燦爛,一會兒巧雲飛紅。劉青倒不解其意,一則跟女人接觸少,不太瞭解女人心;二則他感謝羅家對他的照顧之恩,把嚴氏當恩人般看待,不曾多想。

臨別時,嚴氏笑問道:“青弟,現可有如意人兒做你的妻子不,大姐幫你物色一下如何?”

劉青二十四歲,比嚴氏小一歲。故嚴氏以大姐自稱。

劉青憨笑道:“末曾有,姐姐有此美意,劉青自然感謝。”

此時劉青不願提及那水性楊花的王氏,且與王氏早已沒了夫妻緣分。

原來嚴氏大夫羅榮,長得麵皮粗黑,性兒軟弱,又沉溺於喝酒,與劉青一比真是相形見絀,所以一見到劉青,嚴氏便春心蕩漾,對丈夫則越發厭惡,且越覺得丈夫的粗醜,而劉青形象則越發光芒四射。

嚴氏滿腦子都是劉青,也就不再理會半夜醉灑未歸的丈夫了,在床上輾轉反側,得以入睡。正是: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第二天一大早,嚴氏精心打扮了一番,安排好一天的家活,一面吩咐李福陪同丈夫去店鋪看管生意,自己則主持家裡,一面叫侍婢桃兒去劉青裡送早膳。

桃兒年十八,膚質細嫩,五官精緻。她步履輕盈地來到劉青房裡,衝著忙碌中的劉青微笑。劉青正在洗漱,見到桃兒,不好意思起來,急急忙忙吃完後,叫桃兒端走了。

五月天氣逐漸熱了起來,嚴氏時常來看劉青,劉青做的木活是體力活,天熱,他也不曾歇息半刻,身上的汗浸溼了衣服。嚴氏忙叫桃兒為其斟茶擦汗,劉青倒有點害羞,見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女孩為他左右忙活,過意不去。劉青越是推讓,桃兒則越是開心,心中偷笑不已。嚴氏則在一旁,火辣辣的一雙眼睛,盯著劉青。劉青則有意無意看著桃兒,兩人目光對視,桃兒媚臉飛紅,劉青則不自覺的別過臉去。

中午,羅太爺不過來用餐,嚴氏叫人去店鋪那和太公處去處送飯。自已則與劉青,桃兒一起吃飯。桃兒嘰嘰喳喳的談笑著,嚴氏不停地夾菜給劉青,含情脈脈。劉青為這兩人的熱情所感動,閒聊了在杭州的一些趣事。

忽然嚴氏笑道:“青弟,你也該有個老婆了,你看桃兒可否合你的意,桃兒可是我最得意的丫頭哩。”

桃兒睜著一雙杏月眼,滿面春風的看著劉青。

這話正中劉青的意:桃兒可是個可人兒,儼然勝過他那輕薄妻子百倍,溫柔體貼,能娶到她可不知要幸福多少呢,劉青心中偷樂,但又不好意思過分高興,壓低了眼光道:“嗯,桃兒是個不錯的好姑娘,可不知桃兒是否嫌棄我哩。”

嚴氏與桃兒相視而笑。

當晚,桃兒為劉青送來了幾件新衣裳,又不由分說拿走了他剛脫下的髒衣服要替其渙洗,劉青拗不過,傻傻的愣著,桃兒拿著衣服歡喜著跑開了。

第二天夜裡,嚴氏和桃兒一起送衣服過來了,劉青趕忙招呼。

嚴氏道:“青弟,你好福氣,桃兒一根心思呀全拴在你身上,一會兒見不到你就失了魂似的,新衣服是她早日裡就按你的尺寸做好了,今兒下午替你縫衣服還被針紮了一下,唉!這丫頭倒是留不住啦,也罷,長痛不如短痛,趕緊嫁給你算了,免得我早晚操心。”

桃兒咯咯的笑起來,瞟眼看了一下憨笑的劉青。

嚴氏閒聊幾句,就藉故走開了,留下桃兒與劉青。 桃兒一雙秋目直勾勾的盯著劉青,道:“青哥,你喜歡桃兒不?”

劉青面熱心燥,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桃兒看他窘樣,笑道:”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劉青面兒發紅,道:“喜歡著哩。” 桃兒一高興,一把跌坐劉青懷裡。

劉青開始時不知所錯,很快緩過神來順手摟著他,兩人擁吻起來,一個是乾柴遇烈火,一個是久旱逢甘霖,兩人很快纏綿在一起。正是:

分明久旱逢甘雨,賽過他鄉遇故知。

莫道洞房花燭夜,更勝金榜題名時。

雲雨過後,劉青不免有些擔心起來,桃兒安慰道:“我們遲早要做夫妻的,少夫人會為我們完婚的。”

劉青心遂放寬,兩人又說山盟約海誓的恩愛了一番,天將亮,桃兒得走了,兩人在門口依依不捨,互相寬慰一番。

桃兒沒跨出幾步,杏兒迎面趕來,杏兒看了看慌亂不已的桃兒和門前倚望的劉青,明白了幾分,大罵道:“賤人,你幹了什麼好事,瞧你失張失智的樣子,是不是在外偷男人了”,又似笑非笑的瞟了瞟劉青,“看你那狐狸精模樣,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貨色,專會勾引男人,看回去少奶奶怎怎麼收拾你。”

劉青怒道:“杏兒你太無理了,嘴巴放乾淨點。”

杏兒笑道:“嘿嘿,青郎,我又沒說你,你跟我鬥什麼氣呀,我是說這是個狐狸精咧。”

劉青氣得想給她兩巴掌,桃兒向他使了個眼色,便忍住了,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她把桃兒拽走。杏兒一路上叫罵不止,桃兒越反抗,罵得越兇。

一路上轟動了羅宅,嚴氏高坐在廳堂,滿面怒容,威儀四射,厲聲問了杏兒事情的經過後,叫丫頭按家法處置,桃兒捱了五大板,被押到柴房反省。

桃兒嬌嫩,身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又被關到暗無天日的柴房,傷心不已,抽噎起來。

約摸一個時辰,嚴氏悄悄進來,用藥水替她擦了傷處,柔聲道:“桃兒不是我不疼你了,罰你,也是迫於無奈,你不怨我吧? 羅家人多口雜,以後你自己要小心點。”

桃兒道:“少夫人,我怎麼會怨你呢,你待我就像姐妹一般,怨只怨逞兇的杏兒,她一直想壓制我,現在我越發討厭她了。”

原來杏兒妒忌桃兒得嚴氏之寵,一心想要排擠她。只是桃兒不知,杏兒是嚴氏指使過去的,嚴氏利用了杏兒和桃兒之間的隔閡演出了這場戲。一來解桃兒得劉青之寵的恨,二來主要是恩威並用逼桃兒就範。 接著,嚴氏繼續演戲。

只見嚴氏嘆氣道:“桃兒,你可比我幸福多了,能有劉青這樣出色的人兒喜歡著你,真是你的福氣,唉,不像我呀,嫁個丈夫長得又粗又黑,比青弟不知差到哪去了,又整天和一群酒肉朋友胡鬧,喝得醉醺醺而回,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又不管家裡的事,所有的事都落到我身上,要管一個這麼大的家,真的覺得生活好累,好空虛。唉,桃兒,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可憋在我心裡實在是太難受了。”

桃兒道:“少夫人,你說吧,桃兒為你分擔分擔。”

嚴氏道:“桃兒,我和你喜歡上了同一人,自從他第一次見到他我就對他啊牽腸掛肚,一顆心全在他身上,雖然飽受相思之苦,對方不知道,但至少可以有牽盼的人,感覺我是在活著。在別人眼裡我是個掌管一家大小事物的外表風光的少夫人,其實不知道我心裡的苦悶呀。如果再讓我選擇的話,我寧願選擇嫁一良夫,也不要這裝門戶的金銀財富,你知道我那黑鬼丈夫沒半點恩情,日子過得好苦!”

桃兒沉默了一會道:“少夫人,你對我姐妹般看待,我心裡好感激。只要是您喜歡的,桃兒就不爭。”

嚴氏笑道:“傻丫頭,誰要搶你心上人啦,我喜愛劉青,並不是佔有他,只要時常見到他,和他聚聚,就行了,做一對露水夫妻足矣,你還是要嫁給她的,我已將給你選定了日子,你就等著完婚吧,”頓了頓,嚴氏道,“不過,你得說服劉青留在羅家。”

夜半時分,劉青門外響起了三聲敲門聲,劉青摸著起來開了門,並一把抱住那人。原來這是桃兒和他定的暗號,房子也不點燈。

劉青道:“桃兒,怎麼胖了點兒。” 那人不答。

劉青以為在生自己氣,百般討好。雲雨過後,他覺得不對勁,道:“你到底是誰?”

那人咯咯笑起來:“你猜猜看我是誰。”

劉青阿呀一聲:“你是大姐?”

嚴氏笑道:“當然是我,你以為是哪個。”

劉青已完全清醒過來,冷汗直冒:“大姐,這怎麼可以……可以,這……這如何是好?”

嚴氏冷笑道:“哼,劉青,我道你是堂堂男子漢,敢作敢當,沒想道你這般膽小如鼠。既然做了,有什麼可怕的,我們可是你情我願的,不比那殺人放火的要償命的勾當。況且,有我罩著你們,這個家都是我的,哪個敢動你們?俗話說‘一夜夫妻白日恩’,劉青,你可要記得我的恩情。”

劉青默然。 嚴氏語氣平緩許多,道:“劉青我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呀,自從你進了我們羅家,我就天天記掛著你,想著你。看不到你的人,就失魂落魄似的,茶飯不思,寢食難安。我知道,你喜歡桃兒,可我同樣喜歡著你呀。”

劉青聽到嚴氏的一番道白,心裡也憐她幾分,道:“大姐,你身份高貴,不比我們這些粗人,我劉青何德何能,承蒙你的眷顧。”

嚴氏柔聲道:“青郎,你性兒好會疼人,我喜歡就行。以後就叫我淑芳好了,不要叫我大姐,挺難聽的,還有,我不會干涉你和桃兒的,我已經定好了日子,你就等著抱新娘子吧。”

劉青大喜道:“謝謝你,大姐。” 嚴氏糾正道:“又叫我大姐啦,你這麼快就忘恩負義了!”

劉青立即更正。

一夜兩人恩愛無比,嚴氏是解風情的女子,又有幾分姿色,令劉青歡喜不已。平旦時分,嚴氏悄悄離去。

等到嚴氏回去,丈夫昨夜醉酒回來未醒,鼾聲大作,嚴氏一陣厭惡。原來羅榮除愛喝酒外,也並不在外胡來,即便醉酒也不在外過夜,這也得便於嚴氏平時管教甚嚴。羅榮酒量大,膽量卻小,怕老婆遠近有名,但嚴氏自從有了劉青,不但不限制他的行蹤,反而從旁慫恿,羅榮如出籠的小鳥似的,常常也不歸宿,在外胡來。此是後話,不提。

嚴氏與劉青來往已過半年,劉青業已與桃兒成婚。嚴氏得以名正言順的和劉青私會,而又掩人耳目,只有嚴氏貼身幾個丫頭知情。一日羅榮與一群潑浪子弟閒聚,一朋友開玩笑道:“羅兄,你常在外逍遙,老婆要是給哪個俊俏後生給叼走了,給你戴綠帽子不說,不要奪了傢俬,碩大的家產給人家給霸佔了,老兄你可就虧大了,哈哈。”眾人一齊笑起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羅榮最怕的是這個,胡亂喝了幾碗酒,藉故離開了。

到家約莫二更,羅榮不見老婆問丫頭嚴氏的去向,丫頭謊稱在店鋪安歇,一面緩住,一面叫人飛奔嚴氏,等到羅趕到店鋪,嚴氏正好先到,一丫頭陪著。

羅榮要和嚴氏同宿,嚴氏藉故不許,羅榮氣呼呼地趕回來,迎面撞到了穿著透明薄衫的杏兒,裡面肌膚若隱若現。羅榮藉著酒興,一把抱住,要和她幹那事。杏兒早就想勾引他,只是礙於嚴氏,下手不得,今恰逢良機,自然不加拒絕,倒還極盡能事的迎合他。

羅榮歡喜,遂把嚴氏拋在腦後。就這樣,兩人一來二去,倒也十分恩愛,羅榮說要娶杏兒做二房,杏兒大喜。

嚴氏知情,倒不干涉,任憑兩人勾搭,自己省事不少。杏兒則不會見好就收,佔著新寵,大擺架勢,趾高氣揚起來,隨便指使打罵丫頭,桃兒看不慣,報告了嚴氏,嚴氏也忍受她一段時間了,只是兩人井水不犯河水,卻也不發作。

一日,合當有事。杏兒叫一丫頭擦花瓶,嫌不乾淨,抓起那丫頭的頭髮就打,丫頭被打得哇哇大叫,杏兒越發生氣,順手抓住一花瓶就往丫頭身上砸,花瓶一地碎片,杏兒傻眼了,原來著花瓶不普通的瓶子,而是嚴氏珍藏十年陪嫁過來的。

嚴氏聞聲趕過來,看到一地的碎片和哭鬧著的丫頭,一陣火起,上前劈頭打了杏兒就是一巴掌,道:“杏兒,你越來越放肆了,在我房子裡撒野,打我丫頭,砸我花瓶,你眼中越來越沒有我這個主子了啊,只怪我平日裡太縱容你了,今天不讓你嚐嚐板子的滋味,你會越發了得,到時這個家會讓你鬧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來人哪,給我打五大板,關到柴房去!”

杏兒掙脫想往外跑,幾個丫頭一把按住將她捆綁起來。

羅榮久不見杏兒,四處找人,後聽人說被關到柴房去了,大驚,找人要鑰匙,鑰匙又由嚴氏管著。

羅榮思及杏兒的好,傷心地跑到柴房看她,門緊關著,羅榮在門口叫杏兒,杏兒聽出來是他的聲音喜出望外,隨即又失望了,羅榮是不會有鑰匙,鑰匙在嚴氏手上。一想到在羅家不會有好日子過了,內心傷悲,便抽噎起來。

羅榮急了,道,“杏兒,你不要哭啊,我會想法子救你出來的。”

杏兒思道;我知道嚴氏的秘密,她是不會放過我的,與其被她折磨死,不如賭一把,拼個魚死網破,或許有一線生機。

思度已定,她挨近門邊說道:“少爺,你湊過門邊來,我一件事要告訴你。”於是杏兒將嚴氏勾搭劉青的經過一五一十的道了出來,又一一授計如何捉姦,扳倒嚴氏,趕走劉青。

羅榮又驚又氣,決計按杏兒的計策行事。與杏兒分別後,羅榮趕去羅太公那報告嚴氏的姦情。太公最近病了一場,強打起精神聽完兒子的講述,火冒三丈,當即叫人跟蹤嚴氏,一有姦情立即回報。

一夜,二更時分,嚴氏照例去劉青那,有人馬上回報羅太公那,太公拖著病體派人將房子四周團團圍住,等燈一息,馬上叫人強行開門 ,劉青夫妻嚇得面如土色,太公叫人四處仔細搜查一番,並無發現。

桃兒冷笑道:“怎麼,你們搜著了沒有,再仔細搜搜看,我們夫妻怕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藏匿了什麼金銀財寶,姦夫淫婦,可千萬不要走露了,免得大家空勞累了一番。”

羅氏父子尷尬不已,連忙道歉,眾人不歡而散。羅太公一回去就把兒子痛罵一番。第二天一早,嚴氏向太公哭訴並告了丈夫勾搭丫頭杏兒一狀。太公不聽則已,一聽越發氣惱聲稱要將兒子痛打一番。嚴氏大勝而回,羅榮則出去避了幾天。

原來嚴氏早已料到杏兒會來這一招,故來了個金蟬脫殼,回馬一槍。隨後,嚴氏叫人把杏兒痛打一頓,趕出去叫牙婆給賣了。羅榮恨得牙癢癢,發誓與嚴氏勢不兩立。嚴氏則大權獨攬,越發不把丈夫放在眼裡,也就肆無忌憚地與劉青來往。羅榮咬牙切齒,苦於無機會報復,一日與李福閒聊得知劉青妻王氏在益陽某地,性情風流,便計上心頭。

他藉口去益陽探訪表兄,得太爺允許,便帶上小廝黑哥趕往益陽。

益陽是一古縣,位於湖南省中部偏北,洞庭湖畔,資水在這裡滾滾而過注入洞庭。其地山青水秀,風景宜人。有詩為證:

縣稱詩人理,無嫌日寂寥。

溪山入城郭,戶口半漁樵。

月滿彈琴夜,花香漉酒朝。

相思不相見,煙水路迢迢。

話說羅榮主僕二人風塵僕僕趕到益陽,四處打聽找到王氏所在的鎮落,傍晚時分,終於找到王氏的住處。

王氏此時已被有了新寵的高財主冷落一段時間了,失去了靠山,坐吃山空,生活日益緊迫。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門前翹首顧盼,吸引過往行客過宿,撈點錢財過日。

羅榮主僕上前行個禮,問王氏討碗水喝,王氏見兩人穿著整齊,不像是一般商客,堆滿笑意忙端茶倒水,一雙媚眼不時的往羅榮身上拋閃,柳腰款款擺動。羅榮有意勾引,目光也不時的往王氏身上游動,兩個一個有情,一個有意,彼此會意。

喝完茶,羅榮假裝要走,拿出二兩銀子感謝王氏。王氏歡喜,不想溜了大魚,忙挽留道:“大哥,你看你,顧這麼個大人情,不久是幾碗茶水嗎,破費這麼多,你叫妹子我如何是好呢,您看,天色也不早了,如不嫌棄,乾脆就在我這吃幾碗粗飯吧。雖比不上你們山珍海味,山野小菜還是有幾樣的。”一邊說著,一邊拿著羅榮的手往屋裡走。

羅榮自然順水推舟,連忙感謝。當晚,羅榮主僕就在王氏家住下來。王氏極盡風情伺候羅榮,羅榮歡喜,兩人一直繾綣道五更時分。

羅榮見王氏乖巧,便向他道出了實情,把從認識劉青,以及劉青在羅家與嚴氏勾搭成奸的經過一一道了出來,要與王氏聯手將兩人整垮,奪回家產,兩人做一對恩愛夫妻,共享富貴。

王氏大喜,於是兩人一塊商量對策。羅榮一向缺乏主見,對王氏言聽計從,王氏有些不悅。

羅榮一連在王氏家住了半個月,身上銀兩所剩不多了,因留念這種快活日子,報仇一事壓在腦後。王氏心想:羅榮這個人行為懦弱,志向不長,我看他住在這裡樂不思蜀,報仇的事肯怕淡忘了,這種人成就不大,況且嚴氏不是好對付的,弄不好把自己的小命給搭上了,不值得。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沒錢了催他回去,我這不是個客棧。王氏打定主意,試探羅榮何時動身,羅榮要王氏第二天一同回去。王氏有些猶豫不決。

正在這時,高財主聽說王氏跟了一外地財爺,妒火升騰,要把王氏給搶回來。高家佔著地方勢力,闖到王氏住處,幾個人出手把羅榮主僕一陣亂打,打得兩人跪地求饒。王氏哪敢替他們求饒,心裡七上八下的跟他們走了。一場宏圖大計就此化為泡影。

不說王氏在高家的命運,當就羅榮主僕一身狼狽地回到家裡,對誰也不提在王氏那受的屈辱,倒把一身的怨氣怪在嚴氏與劉青身上。新仇舊恨一齊湧上來,恨不得立即把他們給撕成粉碎。羅太爺因遲不見兒子回來,寫信去表兄處催,那邊回信說並不見曾表弟來訪。太爺爺又急又氣,一聽說兒子回來,立馬把兒子叫過來狠狠訓了一頓。

羅榮越加氣惱,嚴氏的冷嘲熱諷,又越發刺激著羅榮。當天夜裡羅榮不動聲色的買了桐油白酒之類的引火之物,決計把嚴氏和劉青二人給活活燒死一解心頭之恨。

一日,嚴氏又往劉青處歇宿,羅榮,跟著來到劉青處,等了半個時辰,不見出來,直至燈息了。羅榮確定嚴氏在裡面了,又等了半個時辰。估計他們睡著了,便輕手輕腳的把一捆捆乾柴堆在門窗底下,將後門反鎖,又沿著牆邊門邊灑上桐油,桐油悄悄的往房裡流去,外面起了大風吹動樹葉嘩嘩作響,嚴氏兩人睡得正熟,毫無知覺。

羅榮點了一把火,火苗一下竄上來,風趁火勢,席捲整個房屋,火舌竄起一丈高。等到嚴氏兩人醒來已經來不及了,兩人拼命的衝到後門,不料後門被封鎖了,屋內火勢大,濃煙撲鼻,劉青想找把斧子把門劈開,一時間無能為力,兩人只好拼命的喊救命。

原來,劉青的房子是單獨的一戶,原是老宅的一部分,後來老宅拆了,只剩下這間房,房子對面是一片竹林,竹林後是羅家的絲麻倉庫。倉庫後是三間下人房。所以著火了,人們也知道有些隱約的聲音。

一人起來上廁所,看到這邊火紅一片,忙大叫道:“不好了,起火了!起火了!”一大群丫頭僕人飛奔過來,見前門已是一片火海,遂衝到後門,把後門劈開,救出嚴氏兩人時,兩人身上頭髮眉毛都燒掉了,面目全非,差一步就葬身火海了。正當他們將嚴氏兩人抬走救治,風向忽然大變,肆虐的火舌倒轉過來。救火的人趕忙四散開來,火峰往對面竹林引過去,這時時深秋時分,竹子乾枯,火苗一掃而光,又伸向竹林對面的房子,向倉庫衝過去。眾人大急,倉庫一著火羅家就會損失慘重。 可火勢兇猛,根本無法控制,羅家眾人乾著急束手無策,眼睜睜的看著火燒。

忽然一丫頭大叫:“不好了,桃兒和惠惠還在那邊睡著呢,大家又七手八腳的衝到那邊房間,火已經燒著了,門窗被火堵住了,眾人爬上天窗進去救人人,裡面一陣惡臭氣味,濃煙嗆人,桃兒緊緊的抱著慧慧,奄奄一息了。等救出兩人時,慧慧卻窒息而死了,桃兒則不醒人世。

等到天明時分,兩間倉庫三間住房加上劉青的房子,一夜之間化為灰燼。羅家死的死傷的傷,損失慘重。羅太爺聽到這個噩耗一病不起,沒過幾天就一命嗚呼了,羅榮早已不知去向。羅家的一切事物只好由總管李福主持,李福安排好羅太爺和小姐的喪事,清理庫房的貨款,變賣一部分良田償還債款。遣散一部分丫頭僕人,羅家已大不如以前了。嚴氏燒得面目全非,又見女兒死了,痛哭不已,遂含羞自縊。在外躲避的羅榮見闖下大禍,無臉見人,遂不再回來,劉青桃兒大夢初醒,心中羞愧,無臉留住羅家,也走了。正是:

世上萬般哀苦事,莫非生離與死別。 羅家只剩下李福和少爺羅平,李福是個忠厚人,倒也一心一意持家,照顧少爺成人。

莽丈夫大火燒妻(擬馮“三言”)

劉青和桃兒兩人搬出鐵木鎮,從此隱性埋名。劉青繼續做木匠活兒,桃兒則在家紡織。雖然清貧度日,倒也知足。一場恩怨鬧出一場慘禍,弄得家挺破碎,妻離子散。值得後人深思,戒之慎之。有詩為證:

結髮夫妻應不疑,用心修渡共枕眠。

從來恩怨要分明,罷卻是非齊苦甜。

豈料無情一橫火,骨肉分離度慘年。

禍事釀成終悔晚,勸戒後人莫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