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接受心理治療後,我憑記憶挖出了一個人,他是我的丈夫

故事:接受心理治療後,我憑記憶挖出了一個人,他是我的丈夫

譚醫生的心理診所坐落於千意大廈第十九層,裝修風格簡潔明快。茶几上擺著一壺水果茶和小點心,氣氛溫馨舒適,像是某個人家的客廳。

薛芸自從出了車禍,頭痛了好幾個月,跑了好多醫院都查不出原因,直到有位醫生建議她去看看心理醫生。正巧她的高中同學譚玉成因為要組織同學聚會聯絡到了她。他現在已是這個城市小有名氣的心理醫師,聽說了薛芸的情況,就主動要求為她診治。

薛芸在譚醫生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兩人隨意聊了幾句,譚醫生問道:“你跟你丈夫感情好嗎?”

薛芸遲疑片刻回答道:“我們的感情一向非常好。”

“他為什麼沒有跟你一起來呢?”譚醫生追問。

“他去歐洲出差了。”她解釋道。

“那他經常跟你聯絡嗎?”譚醫生臉上綻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他出門之前,我們吵過一架。”薛芸吞吞吐吐地說道,“所以一直沒聯絡。以前我們也經常吵架,不過很快就和好了。”

“那你還記得因為什麼吵架嗎?”他追問。

“因為……”薛芸在腦中拼命搜尋相關的記憶,腦海中似乎升起了茫茫大霧,一片混沌。

“要想找到讓你頭痛的真正原因,我需要對你進行催眠。”譚醫生說道,“當然,要得到你的允許才可以。”

“催眠?就是你拿著一條項鍊,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嗎?”薛芸想起電影裡的鏡頭。

譚醫生笑了,“那只是一種方法,通常用不著。你要做的,就是把你看到的告訴我。”

“那好吧。”薛芸也急於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譚醫生卻好像不著急,在房間裡溜溜達達,給觀葉植物澆澆水,又望望窗外,伸手去調整牆上掛歪了的一幅畫。畫中一個外國小女孩雙手託著胖嘟嘟的臉,一雙湛藍的大眼睛好奇地注視著觀者。

就在薛芸感到莫名其妙,正想要詢問到底什麼時候開始的時候,她感覺腳下的地板開始搖晃,像是站在海浪中起伏的甲板上一樣。畫中女孩湛藍的眼睛猶如深淵,彷彿隨時會把人吸進去。

腳下的搖晃停止了。薛芸站在了一個空曠的大廳裡。地板是黑白方格,四壁雪白,房間中央地板上放著一個很大的紙殼箱,像是冰箱的外包裝。除此之外,大廳裡空無一物,連門窗都沒有。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譚醫生的聲音彷彿是從牆壁裡傳出來的。

“我站在一個空曠的大廳裡,大廳中間有一個紙殼箱。”

“現在,我要你走過去,掀開紙殼箱,看看裡面有什麼。”譚醫生命令道。

薛芸依照他的話走過去,打開了紙殼箱。她以為裡面必定是個很大的東西,誰料只有一個手掌大小的玩偶,臉塗抹得好似馬戲團的小丑,光著身子站在地板上,具有清晰的生理器官,是個男娃娃。

不知為什麼,一看到這個玩偶,一種厭惡感油然而生。她抬腳把它踩扁,怪異的是,人偶的體內竟然有濃稠的鮮血溢位。

“現在,閉上眼睛,數到十,然後睜開。”譚醫生的聲音好似從天邊傳來,遙遠而模糊。

薛芸依言照做,再睜開眼睛時,已回到了譚醫生的辦公室。

“你只說看到了一個人偶,後來就再也不說話了,只是一個勁兒顫抖冒冷汗。你到底看到什麼了?”譚醫生問道。

薛芸據實描述,譚醫生思忖片刻道:“今天就這樣吧,你先回去休息。下週二還是這個時間,再到這裡來。”

“我看到的紙殼箱和玩偶,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薛芸追問。

“人不光會在口頭上說謊,還會試圖掩蓋自己的潛意識。”譚醫生雙手插兜,“我現在還無法斷言,只是覺得你和丈夫的感情,恐怕未必如你所說十分融洽。”

“我跟我丈夫的事情,還是我自己最清楚。”薛芸僵硬地笑了一下,轉身出門。譚醫生站在原地,臉上依然掛著得體的笑容。

恍恍惚惚地,薛芸走出千意大廈,忽聽有人叫她,回頭一看是閨蜜田馨的弟弟田洋衝她揮手。小夥子高大英俊,一身警服更襯得他身姿挺拔。

“你臉色好差,我來開車吧。”薛陽搶過車鑰匙開啟車門,直接坐在了駕駛位置上。因為閨蜜的關係,他跟她一直都以姐弟相稱,十分熟稔。田洋在市局刑警大隊工作已有三年。

“感覺怎樣?”聽說薛芸來看心理醫生,他邊開車邊問道。

“沒怎麼樣。”薛芸心不在焉地答道,“心理醫生都喜歡故弄玄虛。”

“姐夫最近跟你聯絡過嗎?”他轉動方向盤。

“沒有。”薛芸輕揉太陽穴,為什麼大家最近都愛問這個問題。

“出車禍以前的事情,一點都不記得了?”田洋慢慢說道,似乎每個字都經過反覆斟酌。

“你今天怎麼了?”薛芸扭過臉看他,“怎麼感覺話裡有話?”

“沒什麼,就是關心你,你最近不是老頭疼嘛。”薛陽乾笑了兩聲,“今天去我姐那裡吃飯吧,她做了香辣蟹和糖醋小排。”

進門時,田馨已經做好了一桌菜,正往飯桌上擺冰凍可樂和啤酒,她五歲的兒子熊熊伸手拿了一塊熟肉塞進嘴裡。

田馨的丈夫三年前去世了,她帶著兒子獨自生活,一直沒有再嫁的意思。薛芸之前因為忙於家庭瑣事,很久都沒來看過她了。出車禍後,倒是田馨經常叫她來吃飯,對她格外關心。

薛芸把一大袋子水果放下,幫著田馨擺碗筷。田馨看她一眼笑道:“你方才出汗了吧,粉底都花了。我來擺桌子,你去補補妝。”

對著鏡子,薛芸用化妝棉輕輕擦去不均勻的粉底。梳妝檯上整整齊齊放著一套名牌護膚品,這個牌子以前老公也給她買過,無奈用著過敏,早不知丟到哪個角落去了。

吃飯時,不管田馨如何威逼利誘,熊熊就是不肯吃青椒,說是叔叔帶他去的那個餐廳的青椒比媽媽做的好吃。

“叔叔?”薛芸拉住田馨,露出促狹的笑容,“你這死人,交了男友也不告訴我!”

“哎呀,我這點小事不值得一說。”田馨露出秘密被戳破的慌張神色,“吃飯吃飯。”

“叫什麼名字?在哪裡上班?多大年紀?照片有嗎?”薛芸瞬時開啟了八卦連環問模式。

田馨只說是個離異男人,其他一概含糊其辭。她又轉向田洋,“你姐不告訴我,你交代。”

田洋是個愛說笑的人,今天卻一反常態,笑容僵硬勉強,淡淡道:“我也不太清楚。”說完就去對付他那挑食的小侄子去了,逼著他吃青菜。

薛芸自覺無趣,找了個臺階下,說道:“反正你的男友,肯定不會太差,我就等著參加婚禮了。”

田馨雖然已是一個五歲孩子的媽媽,但依然美麗出眾,豐腴白皙,氣韻迷人。作為一個雜誌社的資深編輯,舉止言談中透出濃濃的書卷氣,這樣的女人自然不會缺少優質追求者。

吃過飯,田馨說要帶著熊熊出去買點東西,就跟薛芸一起下樓。她穿上大衣,拿起挎包。薛芸愣怔了一下,說道:“你這個包真漂亮。”

“朋友送的。”田馨淡淡道。不管說什麼,她總是不急不緩,慢聲細語,跟薛芸風風火火的女漢子作風形成極大反差。

晚上洗澡時,薛芸發現自己白嫩的面板上竟然佈滿了深深淺淺的傷痕和瘀青,舊傷疊加新傷,顯然不是短時間造成的。

車禍以前,她到底過著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呢?

週二上午十點,薛芸準時到達譚醫生的診所。催眠開始之後,她又回到了那個空曠大廳。跟上次不同的是,紙殼箱不見了,雪白的牆壁上出現了一道小門。她聽從譚醫生的指示跨過小門,就走進了自家臥室。不是現在的家,而是十來年前的舊居。

臥室內到處都落滿了灰塵,床上沒有床罩枕頭,只放著一個大床墊,床墊中心赫然是一大灘血跡!血跡呈現紫黑色,顯然不是剛印上去的。床頭上方的牆上也飛濺了大片血滴,如同一樹怒放的紅梅。

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刀尖還在滴血。再看床上,她丈夫林志楠攤開四肢,脖頸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濃稠的鮮血已經凝結。他雙眼瞪得大大的,滿是不甘。

“不!”她歇斯底里地大吼起來,一直叫一直叫,肺裡的空氣似乎都被用光了。

“薛芸!”張開眼,譚醫生焦急的面孔映入眼簾。不知何時她躺倒在了診療室的地毯上。

“看到什麼了?”譚醫生扶她坐起來,“你可嚇到我了。”

薛芸抖得像全身過電一樣,哆嗦著說道:“譚玉成,我老公到底去哪裡了?發生了什麼事情?快告訴我!”

“實話說吧,幾個月前你老公失蹤了。”譚醫生扶了扶眼鏡,“你在去尋找他的路上出了車禍,之後就忘記了許多事情。你到底看到了什麼?放心,不管是什麼,我都會保密的。”

他的聲音十分柔和,像是一隻溫暖的手撫慰著薛芸緊繃的神經。她終於說出了方才所見,細節無一遺漏。

“這說明我害死了我老公嗎?”她絕望地問道。

“不是這麼說。”譚醫生笑笑,“我說過,人是會偽裝自己的潛意識的。記得第一次你看到的大廳、紙殼箱和玩偶嗎?大廳沒有門窗,證明你潛意識裡不願面對自己真正的想法。通常來說,房子、盒子一類的意象代表婚姻,而你認為婚姻已經如一個紙殼箱,脆弱不堪。

“箱子裡的玩偶,代表你的丈夫。你對他已經沒有什麼感情,所以他在你眼裡是個沒有生命的玩偶。你一腳踩癟玩偶,說明你心懷怨恨。潛意識裡你都明白,但不願意承認你和老公的關係已經很糟糕,所以才會頭痛。第二次催眠你看到沒門窗的大廳出現門,代表你打算正視自己的內心了。走出門看到丈夫的遺體,這可以說明你已經做出了某種決斷。”

“說來說去,還是無法斷定我是不是害死了人。”薛芸說道。

“如果你被這種想法困擾,不如去實地看看,就可以放心了嘛。你是我的老同學,我瞭解你,你不是能下害死手的那種人。”譚醫生耐心地說道,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十來年前,薛芸剛結婚時就住在惠新苑小區。買了新居後房子便一直出租,最近租客正好退房了,目前這套公寓是空置狀態。

住在惠新苑時丈夫剛開始創業,掙得不多工作卻異常繁忙,每天都是午夜後才回家。她總是準備了熱騰騰的夜宵等他回來,那是他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臥室裡到處都落滿了厚厚的塵土。她掀開床罩,床墊上一灘發黑的血跡讓她登時腿軟。再仔細檢視床頭牆壁,一部分牆面新刮過膩子,顏色明顯與牆體其他部分不同。

難道她真的害死了丈夫?那他的遺體呢?她又為什麼害死他?

薛芸迅速地憔悴下去。她請了長假,每日待在家中,試圖將自己混亂不堪的記憶拼湊成一幅完整的圖畫,卻一再失敗。夜晚更是噩夢連連。時間久了,她幾乎分不清白天和夜晚,現實與虛幻。

田馨看到她的樣子十分傷心,抱著她哭了一場。她注意到這些日子田馨消瘦了不少,眼角的細紋增加了,氣色極差,看起來比她也好不到哪裡去。

午夜,薛芸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像個在廢墟中漫步的幽靈。凌亂的記憶如同風暴一般旋轉。是她害死了老公嗎?應該是的。為什麼要害死呢?想不起來了。這樣痛苦地活下去還有意義嗎?似乎沒有。

等回過神來時,窗戶大開,她半個身子已經探出了視窗。清冷的夜風讓她打了個激靈。不,不能就這樣跳下去,死也要死個明白!

譚醫生再次見到她,表情有點意外。

“催眠我。”薛芸簡單地說道,“我想要知道真相,就算要付出代價也在所不惜。”

短暫的暈眩過後,她回到了舊居的臥室。她老公的遺體已被分割成數塊,包裹在塑膠布里。她裝進了一個巨大的藍色旅行箱,吃力地搬上汽車,開車去了郊區,把箱子埋在一棵大槐樹下。

“這次你看到什麼了?”譚醫生仔細觀察她的表情。

“真相。”薛芸站起來,“該了結這一切了。”

她驅車開往烏蘭村。幾年前她曾經跟丈夫去那裡的農家樂玩過,村子附近那棵大槐樹給她留下的印象很深,那時她還說這棵樹這麼大,不會住著樹神吧。

暮色四合時,她到達了目的地。大槐樹的枝葉在晚風中搖曳,發出沙沙響聲。

她拿出剛買的鏟子在樹下挖起來。昨天下過雨,泥土潮溼柔軟。不一會兒的工夫,一個旅行箱的一角露了出來,深藍色,跟她在催眠狀態下看到的一模一樣。

薛芸扔掉鏟子,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粗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股濃烈的腐臭味道鑽進鼻孔,明顯是從箱子裡散發出來的。

她顫抖著拉開箱子拉鍊,腐臭的味道撲面而來,燻得人幾乎流淚。箱子裡的塑膠布包裹著一個人的數塊殘肢。儘管已經被肢解,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丈夫常戴的手錶和戒指。

幾束雪亮的手電光芒聚焦在她身上,晃得她睜不開眼睛。幾個人包抄過來,只聽有人大喊:“不許動!你被捕了!”

朝她走過來的,面色如石膏蒼白的人正是田洋。

事情變得很清晰。她害死人和處理完遺體後,在回城的路上出了車禍,大腦功能受到影響,完全忘記了之前發生的一切,還認為丈夫是出差了。譚醫生在給她催眠的過程中發現疑點就報了警。警方密切注意她,就等她想起一切,並去檢視作案地點,這樣才能一舉將她抓獲。

可到了這一步,薛芸卻拒不認罪。面對前來探視的田洋,她說道:“我沒有害死他的動機。”

“不,你有。”田洋低下頭,“你老公在外面養情人,不止一個,還對你家暴。”

薛芸急道:“現在最要緊的不是這個。田洋,你聽我說,那個死人不是我老公!”

“啊?”田洋一驚,“可你不是認出了他的手錶和戒指麼!”

“沒錯,但靜下心來,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後來終於想起來了。”薛芸壓低聲音,“林志楠右手手背上有一塊褐色胎記,遺體沒有。我有許多照片可以證明胎記的存在。如果遺體不是他,那謀害死是不能成立的。”

到了這個時候,薛芸的腦子反而清醒起來,條理分明。

“如果不是你害死了人,為什麼又會在催眠中看到了謀害死經過?”田洋問道,“譚醫生跟警方彙報了每個細節。”

“這也是我沒弄明白的地方。”薛芸洩氣地說道,“我真希望能再見一次譚醫生,問個明白。”

“我相信你。”田洋說道,語氣鄭重,“作為警察,我看重證據;作為你的弟弟,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

薛芸眼睛一熱。

譚醫生好像聽到了她的願望,第二天就出現在了看守所。他顏色晦暗,神情憔悴。簡單地詢問了一下薛芸現在的狀況後,他忽然伸出手,用眼神示意她看他的手心。

薛芸掃了一眼,瞳孔急劇收縮。一行用碳素筆寫就的小字靜靜躺在他的手心:小心身邊人。

她沒有想到,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譚醫生。田洋說就在譚玉成看望薛芸回去後的當天,他接待了一位高個子男性病人,然後就從十九層樓一躍而下,摔得腦漿迸裂。

待在看守所裡,等待未知的命運。薛芸每日都沉默寡言,幾乎失去了說話的能力。田馨再度來看望她的時候,她的樣子把薛芸嚇了一跳。田馨豐滿的身材變得枯乾,光彩照人的面孔像是骷髏,眼窩深深地陷下去。

過了幾天,田洋給薛芸帶來了好訊息:有大量照片和DNA測試作為證據,可以證明死者的確不是林志楠,也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說明薛芸跟這個人的死有關聯,所以也就沒理由繼續扣押她了。

田洋送她回家。就在他們要走進小區大門時,一輛計程車像是從地下冒出來一樣,徑直衝了過來。田洋大叫一聲,一把攬過薛芸,兩人齊齊倒在路邊,再看出租車已經飛速駛離,拐過街角不見了。要不是田洋出手,此時薛芸必然被撞飛無疑。

薛芸大口喘氣,冷汗直冒。她有種感覺,這輛車是衝她來的。

發生了這種事情,田洋堅持將她送回了公寓。 離開多日,家中卻還是一塵不染,冰箱裡塞滿了新鮮食物,餐廳桌子上的花瓶裡插著她最喜歡的香檳色玫瑰。

“田洋,你真的不必為我做這麼多的。”薛芸很是感動。

“不費事,都是順便做的。”田洋開啟冰箱拿出食材,準備做飯。

“田洋,”薛芸望進他的雙眼,“你告訴我,我們以前的關係,到底是怎樣的?不會只是姐弟這麼簡單吧?”

田洋臉紅了,呼吸紊亂,定定神方道:“薛芸,你的婚姻很不幸福。林志楠在外面情人很多,還對你家暴,我一直都……很同情你。你活得很痛苦,但從來只把我當作弟弟看待,沒有別的。”

薛芸悵然道:“我想,即使恢復了記憶,我也沒辦法再回到原來的生活狀態了。”

田洋回去之後,薛芸才想起從看守所出來後還沒跟田馨聯絡過,就拿起了手機,撥通了她的電話。電話通了,她剛一出聲,那邊就傳來田馨狂亂的、歇斯底里的慘叫:“不關我的事呀,不是我,你去找他,找他呀!”

電話結束通話了。

薛芸心中駭然,連忙驅車趕往田馨家中。用她公寓的備用鑰匙開啟門,只見田馨暈倒在地,身邊站著一個高瘦的男人——她老公林志楠。

看到薛芸,他也十分意外。

“我早該想到了。”薛芸露出瞭然的表情,“你和田馨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都知道了?”他並不正面回答。

薛芸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輕蔑的微笑,說道:“門口那雙男式義大利皮鞋,是我那年去歐洲給你帶回來的。你右腳走路總是有點歪,鞋子通常都會被擠得變形,而且你還有踩鞋子後跟的習慣。”

“雖說是失憶了,你還是你啊。”林志楠微笑,眼神卻透出冰冷陰沉,“聰明、咄咄逼人,讓人不舒服。”

“我猜,你想說這就是你在外面有人的原因吧。”薛芸冷笑,“只是沒想到爪子竟然伸到了我朋友身上。那套出現在田馨家裡的護膚品,跟你給我買的一模一樣,我用過敏,後來就不見蹤影了。當時看到那套護膚品,我直覺那就是我的。後來看到田馨背的那個包,那是你買給我的生日禮物,因為不滿意它的揹帶設計,我讓你退掉。還有熊熊說青椒特別好吃的餐廳,那是你之前總帶我去的地方,他家的青椒牛柳是招牌菜。這些細節單看或許沒什麼,串聯在一起,大約就能得到答案了。”

“女人的直覺是可怕的東西。”林志楠在沙發上坐下,點燃了一支菸。

“我接受了譚醫生的幾次催眠,就跑去挖出了一個人。譚醫生過來看我,在手上寫了要我小心身邊人,之後他就墜樓了。田馨聽到我的聲音那麼害怕,說明她知道許多內情。”薛芸在房間裡踱步,“林志楠,我們做了十來年夫妻,真沒看出來你如此心狠手毒,而且竟然墮落到靠害死人解決問題。”

“你站在道德制高點訓斥人的樣子實在難看。”林志楠悠然地噴出一口煙霧,“一點沒錯,是我讓譚醫生催眠你,並透過不斷暗示把謀害死記憶移植到你腦子裡的,你挖出來的死人是我找到的一個跟我長得很像的流浪漢。我本以為你會自害死呢,看起來還是低估你了。譚玉成那個人實在做不了大事,到後來竟然想要去警告你,還要揭發我,不害死他害死誰?”

“那輛計程車,也是你搞的吧?我不明白,你如此煞費心機,到底想要得到什麼?”薛芸眼睛發紅,眼白布滿血絲。

“這要問你了。”林志楠還是那副滿不在乎的口吻,“出車禍之前,你死活不肯跟我離婚,還收集了一些公司財務造假的證據威脅我。車禍之後你需要看心理醫生,我就讓譚玉成聯絡你了。透過他造成我的假死,一來可以讓你背上謀害死的罪名,二來還可以得到一大筆保險賠償金。”

“然後你就打算拿著錢跟田馨遠走高飛?”薛芸氣極反笑。

“有何不可?田馨性格溫柔,比你不知好多少倍。”林志楠掐滅菸頭,“只不過她心理太脆弱了些。實話說吧,當時我本來要娶的就是田馨,為了事業發展才娶了家境更好的你。”

看著跟她度過了十年婚姻時光的丈夫,薛芸感覺像是從一場漫長的夢裡醒來,他看起來如此陌生。記憶中的林志楠,做事雷厲風行,極有決斷力,但總還是有底線的。可眼前這個人,會用滿不在乎的口吻談論謀害死和栽贓,坦白承認所有齷齪的行徑。除了說明他的行為已經跌破底線,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

薛芸轉身就跑,腿剛邁開就被林志楠拽住頭髮使勁拉了回來。他拖著她,一步步走向客廳大開的落地窗,這裡是二十層,樓下就是停車場。

“薛芸,別怪我無情,是你知道的太多。”林志楠在她耳邊低語,熱氣咻咻地噴到她臉上,“自作聰明的人,總會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她死命掙扎,無奈林志楠的手就像是鐵鉗一般,她根本動彈不了分毫。高空的風撲面而來,她半個身子已經被推出窗外。

林志楠的動作忽然停止了。薛芸驚愕地回頭張望,只見不知何時恢復意識的田馨手裡舉著一個玻璃大花瓶,林志楠臉朝下趴在了地板上。

“田馨?”薛芸試探地叫了一聲。

一臉茫然的田馨這才回過神,似乎對方才自己的行為一無所知。她跑過去把薛芸從窗臺上扶下來,大哭道:“薛芸,我真的對不起你!我不該,不該跟林志楠……他告訴我會害死了你,說我要是敢報警或是警告你就害死了熊熊。那個時候接到你的電話,我還以為……”

“以為是我索命來了?算了,都過去了。”薛芸輕撫她的頭,“你這傢伙,什麼時候醒來的啊?”

“醒來有一會兒了。”田馨抽抽噎噎,“我悄悄開啟手機,錄下了林志楠的話。說真的,我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人。”

“行了,你還是夠朋友的。”薛芸由衷地說道,“以前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尾 聲

九月末的海城,溫度已然驟降,狂風搖撼大樹,黃葉灑落一地。室內桌上一個電火鍋咕嘟咕嘟燉煮著韓國部隊鍋的各樣食材,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吃飯啦!”田洋從冰箱裡取出可樂和啤酒在桌上擺好。薛芸從書房走出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笑道:“好香啊。”

“喜歡的話每天給你做嘍。”田洋說道,隨即覺得這話意思曖昧,馬上閉嘴。

喝了幾瓶啤酒,田洋的話多起來,他說:“薛芸,我必須得告訴你,我很少害怕什麼,可那天當你出現在埋人地點時,我真的怕極了。”

“怕證實我是個害死人犯?”薛芸夾起一塊魚豆腐。

“不僅如此,我是害怕自己一直了解,一直……在意的人,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樣子。這種感覺,你瞭解嗎?”他的臉被火鍋的熱氣燻蒸得通紅。

“我瞭解。”薛芸低聲道。火鍋蘸料辣椒放多了,辣得她眼淚都要出來了。

“自從你丈夫失蹤,我就盯上你了。我得承認,其實我一直不夠相信你。”田洋低下頭。

“你是警察,這是你分內的工作,不必多想。”薛芸喝了一口啤酒。啤酒太冰,涼得她牙齒髮痛。

“我早就知道我姐跟林志楠的事情,沒辦法阻止,又不想告訴你,實在憋得難受。還有,你那天遇到林志楠,那麼危險,我卻不在。”田洋搖搖頭,給她夾菜,“我真是個沒用的人。”

“原來你喝了酒這麼囉嗦啊。”薛芸笑了,“下次不讓你喝了。”

“薛芸!”田洋的聲音驟然提高,嚇了她一跳,“我只想說,以後你的任何時刻,我都想要在!”

火鍋蒸汽氤氳,薛芸的臉看不分明,她的聲音倒是清清楚楚的:“准奏。”

作品名:《記憶迷宮》;作者:朵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