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江湖，拉斐爾征服佩魯吉諾；暗藏簽名，祭壇畫難掩少年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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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說：畫我。

少年氣定神閒，觀察良久，抽出筆。

迅疾如閃電，但紙上只留下幾根勾畫的線條。

戛然而止。

少年毫不猶豫地將這頁紙遞給大師。

少年名叫拉斐爾。桑西，他用這幅速寫征服了佩魯賈最厲害的畫家。

十年後，他征服了整個羅馬。

拉斐爾在畫作中的簽名

壹：不同的人生、不同版本的聖凱瑟琳

拉斐爾的全名是：Raffaello Sanzio da Urbino，義大利人名字後邊一般要加上“da”和他的出生地，這表示他出生於烏爾比諾（Urbino），這就像我們用“來自芬奇鎮的萊奧納多”稱呼達。芬奇一樣。他被人常稱為Raffael，這個詞源自希伯來語，有守護天使、治癒天使之意。

相比達芬奇的神秘、米開朗基羅的壯闊，拉斐爾的作品則融匯各家之長，體現出安寧、恬靜的風格。他的性格既不像達芬奇那樣偏執，也不像老米那樣暴躁。

人們常將年齡相差8歲的拉斐爾與老米視作兩個極端，這不僅體現在創作中，也體現在他們各自的性格與命運：一個醜陋（老米的鼻樑年輕時被人打斷過）、一個英俊；一個潔淨、一個邋遢（老米很少洗澡）；一個人見人愛，一個離群索居。

先拿兩位大師同樣成熟時期、同題材作品來做一番感受：

米開朗基羅《最後的審判》中右上部，在升入天堂的諸多聖人之間，有一位身著綠色長袍的健碩婦女，她正俯下身軀，雙手用力舉起一具像車輪一樣斷裂的木頭，回頭仰望著耶穌。

米開朗基羅《最後的審判》區域性

這個形象，就是基督教中備受尊崇的聖凱瑟琳（Sainte Catherine of Alexandria 又稱聖加大肋納、亞歷山大里亞的聖凱瑟琳），大約於公元287年出生於古羅馬時期的亞歷山大，少女時期皈依了基督教。

她曾勸說羅馬皇帝馬克森提烏斯（Maxentius）皈依基督，馬克森提烏斯派來很多哲學家與她辯論，都被她說服了。大約在305年，凱瑟琳被判處了磔刑，這是一種用帶有尖銳利器製成車輪裝的酷刑裝置，因為她受到上帝的庇護，這種車輪一觸碰到她的身體，便立即損毀，最後不得已皇帝只有判處她斬首。

米開朗基羅筆下的聖凱瑟琳

在西方繪畫和雕塑中，聖凱瑟琳的形象一般身邊都會有一個車輪，這就像我們上一章介紹的米迦勒的標準形象是右手執劍、左手拿天枰一樣，成為一種約定俗成的程式、套路。

老米在《最後的審判》中，所呈現的聖凱瑟琳姿勢相當不雅，而且全身赤裸，在當時就受到很多人的抨擊，所以在1559年，教皇下令讓沃爾泰拉為包括聖凱瑟琳在內的所有聖賢們穿上了衣服和褲子，如今我們所見的聖凱瑟琳，她的姿態也做過一些調整。

而這種調整讓她失去了神性，變得更加難堪，給我的感覺是，她就像一位奮力從路邊舉起掉落馬車輪子的農婦。

相比老米讓人不放心的詮釋，拉斐爾1507年在羅馬所作的這幅《聖凱瑟琳》，就是一種符合諸多群體要求、人見人愛、政治正確的版本：

拉斐爾的《聖凱瑟琳》1507年

從拉斐爾版的聖凱瑟琳，我們不僅可以感受到如達芬奇《蒙娜麗莎》那樣優雅穩重的構圖、神秘寧靜的背景，其本身姿態，也結合了老米對運動中人體的研究：凱瑟琳的身軀本來向畫面右方，但感受到了左上方上帝的提示，於是側頭向左上方仰視。

凱瑟琳所依靠的車輪，並沒有老米那樣突出其鋒利、殘酷刑具的功能作用，而是一種含蓄而優雅的暗示。這些都體現了他在學習前人技術的基礎上，對於和諧、安寧、完美和秩序的追求。

正因為如此，人們評價拉斐爾的作品達到了

文藝復興時期

人文主義理想美的頂峰，他是如何達到的呢？讓我們從這位天使的童年回溯一番。

貳拉斐爾：幸運但又不幸的童年

雖然拉斐爾也給人留下好色、多情的印象（在三傑中，他倒是一位徹底的異性戀者），但總體來說，他的性格中帶著一種天生的優雅與溫潤，這種性格的養成，和他童年時代十四年的宮廷生活分不開。

1483年——在羅馬的教皇西克斯圖斯四世下令重新修葺好西斯廷教堂這一年——這位“治癒天使”於出生於烏爾比諾一位宮廷畫師家中。

烏爾比諾（Urbino）是位於義大利中東部的一座山城，這座具有獨立主權的小公國，從地理位置上看與其西邊的佛洛倫薩—比薩、北邊的威尼斯—帕多瓦，大致為一個等邊三角形；如果再加上南部的羅馬—梵蒂岡，則形成了一個菱形，拉斐爾一生的活動範圍，大致在烏爾比諾、佛羅倫薩和羅馬這個三角形之間。

雖是夾在在威尼斯、佛羅倫薩和教皇國之間的蕞爾小國，烏爾比諾公國的歷史並不算短。

拉斐爾出生之前270年，當時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腓特烈二世（Friedrich II，1194—1250年）於1213年在這裡設郡，此後任命蒙特費爾特羅（Montefeltro）家族的布翁孔特（Bonconte）為伯爵，此後這個家族一直延續對烏爾比諾的統治，直到拉斐爾20歲時，這個家族的統治權才落入旁系。

拉斐爾的父親喬凡尼。桑西，是當時烏爾比諾城公爵——圭多巴爾多·達·蒙特費爾特羅（Guidobaldo da Montefeltro）的宮廷畫師。拉斐爾從小深受父親喬凡尼·桑西的薰陶，可謂繼承家學。但不幸的是，他八歲時母親去世，又過了三年，他的父親也相繼去世。

舅舅奇亞爾拉成為這個僅有11歲不幸孤兒的法定監護人，他將拉斐爾從父母那裡繼承下來的土地與房子租給別人，這部分租金足夠保證拉斐爾的生活，自己則到另一個城市——佩魯賈開了家小雜貨店。

拉斐爾為烏爾比諾駐羅馬外交官巴爾達薩雷伯爵所作肖像，1514-15年

因為從小隨父親出入宮廷習畫，公爵夫人埃莉莎貝塔·貢扎加（英語：Elisabetta Gonzaga）喜歡這位聰明伶俐的小孩，在徵得其舅舅的同意後，讓拉斐爾作為養子同公爵的孩子一起生活在公爵府中。

在這段時間，拉斐爾學習了宮廷禮儀。在日後

巴爾達薩雷所著的《廷臣論》中，詳細描述過烏爾比諾公爵府中群賢畢至的盛景。

但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幼年的拉斐爾並不快樂。他決定走繪畫這條路，幾年後央求舅舅帶他到佩魯賈學畫。

還記得此前我介紹過烏爾比諾與佛羅倫薩、羅馬在地理位置上形成的這個三角形嗎？佩魯賈這個城市，大致位於這三者中間位置。

少年拉斐爾來到佩魯賈的具體時間，目前有幾種說法：其一是在其父親去世後第二年（1495年），就由舅舅帶到了佩魯賈。另一種說法是，他到了1498年十四歲時，才到了佩魯賈，還有一種說法是父親去世後，拉斐爾繼承了父親的工作坊，直到1499年才離開烏爾比諾。

人們之所以反覆對此進行考證，其目的是想了解一個問題，拉斐爾的才華，究竟有多大程度受到他父親的影響，又有多少來自他此後的老師？

無論如何，少年拉斐爾來到配魯賈時，這個城市最有名的畫室，是一位名叫彼得羅·萬努奇（Pietr。Vannucci）的人所開設的，他因畫技出眾，自號配魯賈人，人們也就用配魯吉諾（1445——1523年）這個外號來稱呼他。

在此前第四十篇文章《波提切利的時代及其師承》中，我已經提到過他。佩魯吉諾曾與波提切利、達芬奇，一起在多納泰羅的弟子——韋羅基奧的作坊中學畫，算是師出同門。

據說少年拉斐爾被舅舅領到這位佩魯吉諾的畫室時，佩魯吉諾要求拉斐爾為自己畫張素描，算作入門考試。

拉斐爾氣定神閒，毫不慌亂。他先是觀察了佩魯吉諾良久，才開始動筆，但一動筆就很快，只在紙上勾畫出幾根線條，便又突然停止，他毫不猶豫地將畫作交給佩魯吉諾。

他這幾筆，抓住了佩魯吉諾最重要的特徵。

叄祭壇畫初露鋒芒

考試過關後，拉斐爾在佩魯吉諾手下學習數年，大約從1503年開始，20歲的拉斐爾開始獨立承接訂單，他所繪製的聖母像和祭壇畫已經小有名氣。

如今收藏於美國大都會博物館的這幅《科隆納祭壇畫》，便是這一時期拉斐爾為佩魯賈聖安東尼奧的女修道院所作，被視為他留下最早的祭壇畫之一。

《科隆納祭壇畫》約1504年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在這幅畫作中，聖母左側這位體態優雅的女士，正是前文我們介紹過的聖凱瑟琳，她姿態優雅地斜靠在一個木製車輪上，其他幾位聖徒分別是：聖瑪格麗特、聖彼得和聖保羅。

《科隆納祭壇畫》中的聖凱瑟琳和聖彼得

以下這幅作於1502-03年間《耶穌受難圖》，完成時間更早，而且應該是拉斐爾首次簽名版的作品。

這幅祭壇畫是拉斐爾為卡斯特羅城（Città di Castello）的聖多明我教堂內的伽瓦里禮拜堂繪製，這座城市位於配魯賈以北46公里，拉斐爾曾同一些朋友在那裡住過一段。

《耶穌受難》（卡斯特羅城祭壇畫）區域性 1502-1503年

原作兩側本來還配有兩塊祭壇鑲板，其中一件描繪的內容是聖哲羅姆拯救紅衣主教西爾瓦諾免於殉難，現被收藏於美國的北卡羅萊納美術館；另一件內容是三名死囚藉助聖哲羅姆的衣裳逃出昇天的故事，如今收藏於葡萄牙里斯本的國立古代藝術博物館。

在這幅中間的主要畫面中，他在十字架兩臂上方分別繪製了太陽和月亮，這個符號來自中世紀晚期的傳統，寓意希臘文字中的首字母和結尾字母“∞”。在十字架下方是兩位手執聖盃的天使，祂們飛舞在空中，用杯子接住耶穌流出的聖血。

21歲的拉斐爾從這時起，就體現出他與米開朗基羅的完全不一樣的含蓄做派：老米在23歲那年，毫不客氣地將自己的名字，赫然雕刻在聖母胸前的飾帶上，而拉斐爾在這幅卡斯特羅城留下的祭壇畫中，將自己的名字隱藏在十字架下方，最為深色的背景中。

他留下了自己的簽名：RAPHAEL VRBINAS P

隱藏在十字架最下方拉斐爾的簽名

《卡斯特羅祭壇畫》細部

瓦薩里對於這幅畫作有過詳盡描述，他感慨說：“若無拉斐爾的簽名，誰會相信這竟然不是彼得羅·佩魯吉諾的作品呢？”

此後，隨著畫名的增長，青年拉斐爾的簽名也變得更為自信。

同樣在為卡斯特羅城聖約瑟夫禮拜堂所簽訂的訂單中，他將自己的名字大大方方地簽署在畫中最為顯眼的位置。

這幅名為《聖母的婚禮》祭壇畫如今收藏於義大利米蘭布雷拉美術館（Brera Art Gallery，Milan， Italy）。

拉斐爾《聖母的婚禮》1504年

這幅畫作中，拉斐爾將聖母瑪利亞和聖約瑟的聖神時刻，安放在一座當時流行的“所羅門式”的神廟之前，將自己的名字放在柱廊上部的門楣上，與整個建築物融為一體，並且他並未忘記簽署上自己出身的烏爾比諾：

RAPHAEL/VRBINAS

拉斐爾在《聖母的婚禮》中的簽名

《聖母的婚禮》區域性1

《聖母的婚禮》區域性2

類似的簽名在他此後的作品中也比較常見，比如1518年他為自己的情人——麵包師女兒瑪格麗特。柳蒂所繪製的肖像中。他為這位“小麵包坊女孩”畫過好幾幅肖像，本文開始所用的圖片是那幅沒穿上衣的，這裡就不放了，大家可以網上搜一下。以下這幅是1514年所作的《披紗巾的少女》，很多人認為畫中的模特就是他的情人瑪格麗特。柳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