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最痛心的一份友情…… | 百家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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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紅萬豔的大觀園中，她宛如一朵清新的小花，雖平凡但卻質樸、可愛，雖弱小但卻高潔、美麗，讓人久久不能忘懷。
因為從她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友誼的最高境界：
奉命侍主心念主，河同水密兩心惜。
棄俗試情姻緣促，啼血祭玉青燈度。
她就是黛玉的侍女紫鵑。
她雖然地位卑微，但卻善良體貼、忠誠高潔，對黛玉不離不棄，她與黛玉的友誼是最純潔的、最真摯的，也是最高階的。
亦僕亦友亦知己
紀伯倫曾說：
“友誼永遠是一個甜蜜的責任，從來不是一種機會。”
紫娟對黛玉盡到的就是一份甜蜜的責任。
小說開頭，林黛玉辭父離家，投奔到賈府，只帶了倆個人來：一個是自己的奶孃王嬤嬤，一個是十歲的小丫頭，名喚雪雁。
賈母見兩人一個太老，一個又太小，料黛玉皆不遂心，所以將自己身邊一個二等小丫頭名喚鸚哥的給了黛玉，後改名紫鵑。
紫鵑做了黛玉的侍女後不久，二人就越過了主僕的界線，結成了莫逆知心。
當黛玉到梨香院探望寶釵，走後不久，紫鵑就牽腸掛肚，擔心黛玉纖弱多病的身體抵擋不住風雪嚴寒，馬上打發雪雁給黛玉送去取暖的手爐。
她是真正“雪中送炭”的好朋友，無時無刻不在牽掛黛玉。
當張道士給寶玉提親，兩人產生誤會，一個摔玉，一個剪玉上面親手織的穗子，紫鵑批評黛玉，說寶玉若有三分不是，黛玉倒有七分不是了。
寶玉來求和，黛玉不讓開門，紫鵑很瞭解她的心思，好言相勸道：
“姑娘又不是了，這麼熱天，毒日頭地下，曬壞了他，如何使得呢？”
紫鵑還是抓住黛玉捨不得讓寶玉被曬的心理，說服她讓寶玉進來。
她對黛玉的脾氣一清二楚，多次批評她對寶玉“太浮躁了些”“使小性兒”，並關切地說：“別人不知道寶玉的脾氣，難道咱們也不知道？”
她所說的“咱們”，當然也包括她自己。
視你為知己，才敢稱一家。
這中肯的批評，是朋友之間、姐妹之間最真誠的勸慰。
當黛玉久久佇立於花蔭之下，向怡紅院張望，看見賈母、王夫人等去探望捱打後臥床的寶玉時，想到有父母的好處，淚流滿面，紫鵑將她從悲傷中喚了出來：
“姑娘吃藥去罷，開水又冷了。”
“幾年形影伴瀟湘，藥灶茶鐺細較量”，誠然如此。
當林黛玉和史湘雲在寂靜的凹晶館聯詩琢句，深夜未歸時，紫鵑又穿亭繞閣，滿園尋找，生怕黛玉累著，凍著。
丫頭服侍小姐，這固然是封建家庭中被視為本分的事，但如此盡心周詳，顯然已經超越了主僕的界線而上升到朋友知己。
殫精竭慮促姻緣
紫鵑不僅在生活上對黛玉體貼細心，在精神上更是黛玉的忠實支持者。
在大觀園裡，她是唯一真正理解寶黛愛情之人。
黛玉一心一意地愛著寶玉，紫鵑是清楚的。
雖然寶玉也當著紫鵑的面明確表露過對黛玉的愛意，但寶玉生活在珠圍翠繞的環境中，他對黛玉的感情是否也堅如磐石呢？
這是紫鵑放心不下的。於是，“慧紫鵑”上演了“情辭試莽玉”一幕。
寶玉去瀟湘館探望黛玉，因黛玉午覺不敢驚動，就和紫鵑到迴廊上閒話，紫鵑說姑娘常吩咐她們，離他遠點，說著，便拿了針線進別的房裡去了。
“寶玉見這般景況，心中像澆了一盆冷水，只瞅著竹子發了一回呆……頓覺一時魂魄失守，便坐在一塊山石上出神，不覺滴下淚來。”
紫鵑知道他已動真情，又找到寶玉，“挨他坐著”，換了一種情緒，杜撰出林妹妹要回蘇州的言辭來進行試探。
寶玉先是不信，紫鵑便冷笑道：“你太看小了人……我們姑娘來時，原是老太太心疼他年小，雖有叔伯，不如親父母，故此接來住幾年。大了該出閣時，自然要送還林家的……，所以早則明年春，遲則秋天，這裡縱不送去，林家必有人來接的了。”
寶玉聽到黛玉歸期已定，恰似與心上人生死永訣，“便如頭頂上響了一個焦雷一般”，一身發熱，滿臉紫漲，眼珠發呆，指甲掐在人中上也沒有知覺。
這一試，把“轉盼多情”“語言常笑”的寶玉試成了神志不清、木然瘋傻的寶玉；
這一試，試出了寶玉對黛玉的一片痴情；
這一試，也在榮國府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襲人興師問罪，賈母憤怒責罵，這些都像冰雹一樣砸在紫鵑頭上，而紫鵑卻毫無怨言。因為：
為汝試得真情在，責罵問罪又何妨?
“試玉”後不久，薛姨媽到瀟湘館做客，談到婚姻大事時，薛姨媽對寶釵說：
“我想你寶兄弟，老太太那樣疼他，他又生得那樣，若要外頭說去，老太太斷不中意，不如把你林妹妹給了他，豈不四角俱全？”
在紫鵑看來，機不可失，於是，她急忙跑過來鼓動薛姨媽去撮合寶黛的婚事。
主子談話，奴婢是不能插嘴的，但為了黛玉，紫鵑已顧不得這些規矩了。
然而薛姨媽心中早就裝著“金玉良緣”之說，她所謂的“四角俱全”，只不過是說給黛玉的門面話而已。
“試玉”一事，不僅僅試出了寶玉的真心，也試出了薛姨媽的假意。
這次行動雖然失敗了，但她純真無私，為朋友殫精竭慮的精神可歌！亦可泣！
如果說她對黛玉體貼入微的照顧似友，她對黛玉婚姻大事的重視則似母。
也許真正的朋友就是需要有多重身份的！
恃忠潔伴病瀟湘
賈府裡處處爭財奪勢，勾心鬥角，說話幹事都要察言觀色，見風駛舵，無論主子奴才，都想方設法討好有勢力的人，以從中得到好處。
權勢赫赫的王熙鳳，為了巴結賈母，故意在賭錢時輸給她，以討得老太太的歡心。
薛寶釵也時常奉承：“我來了這麼幾年，留神看起來，二嫂子憑她怎麼巧，巧不過老太太去。”
聽得賈母喜笑顏開。
在丫頭中就更不必說，像襲人，為討好王夫人，不惜暗箭傷人，被稱為“西洋花點子哈巴兒”。
而紫鵑在這群戴著虛偽面具的人中始終潔身自好，保持著做人的本色。
在“痴丫頭誤拾繡春囊”引發的抄檢大觀園中，紫鵑卻是沉著冷靜，冷眼旁觀伺機反擊。
她們凶神惡煞地抄出寶玉的舊物，作威作福地追究這些東西的來歷，紫娟卻不慌不忙地笑著說：
“直到如今我們兩下的帳也算不清，要問這一個，連我也忘了是哪年哪月有的了。”
她不僅沒有被這些人的囂張氣焰所嚇倒，反而不卑不亢，不慍不火地笑著說話。
這種笑不是獻媚、逢迎的笑，而是對那些狐假虎威的人的嘲笑。
黛玉本性懶與人共，心高氣傲，從不趨炎附勢，討好奉承。
她寄居賈府，孤苦伶仃，沒有一點勢力，在這種情況下，紫鵑並沒有去逢迎討好賈母、王夫人等封建家長，反而將全部心思用在關懷照顧黛玉身上。
“友以義，不慕勢利”，紫鵑看重的是義，而不是利，她們二人是義友，而非利友。
後來黛玉在賈母心中的地位江河日下，人們都將熱情獻給即將登上寶二奶奶寶座的薛寶釵，紫鵑依然守在黛玉身邊。
奧維德曾經說過：
“正如真金要在烈火中識別一樣，友誼必須在逆境裡經受考驗。”
黛玉和紫鵑的友誼是經得起千錘百煉的真友誼。
黛玉臨終前，“上下人等都不過來，連一個問的人都沒有，睜開眼，只有紫鵑一人”。
她掙扎著向紫鵑說道：“妹妹，你是我最知心的，雖是老太太派你伏侍我，這幾年，我拿你就當我的親妹妹——”。
紫鵑聽了，一陣心酸，早哭得說不出話來。
正如沈慕韓所說的
“有淚拼從知心竭，無情端恨阿郎頑”。
此時的紫鵑，感情已經升騰，有愛也有恨。因愛的心已碎而更恨的“咬牙切齒”。
她對黛玉是憐愛，平時“疼愛”黛玉的一干人，此時早將黛玉置於腦後，有誰來關心和理會垂危的黛玉？
她對寶玉，此時也只有忿懟：
因兩淚汪汪，咬著牙，發狠道：“寶玉，我看她明兒死了……你拿什麼臉來見我！”。
她恨寶玉的負心，恨賈府之人的冷酷，這種恨已到了痛心疾首的地步。
紫鵑一邊照料，一邊還“天天三四趟告訴賈母”，此時賈母的心早已撲在寶玉、寶釵身上，紫鵑憤怒地責罵這些主子們“狠毒冷淡”。
黛玉垂危，紫鵑只得請來孀居須迴避寶玉成親的李紈來料理。
當時，紫鵑悲哀的“在外間床上躺著，顏色青黃，閉了眼只流淚，那鼻涕眼淚把一個砌花錦邊的褥子已溼了碗大一片。”
當黛玉彌留之際，林之孝家的前來傳達賈母和鳳姐的命令：“那邊用紫鵑姑娘使喚使喚呢”。
而紫鵑色正詞嚴地拒絕道：“林奶奶，你先請罷！等著人死了，我們自然是要出去的，哪用這麼——”
這句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滿腔的怒火已溢於言表了。
她不顧頭上賈母、鳳姐的巨大壓力，不顧自身的禍福安危，堅持守護著黛玉。
如果她是那種“溫柔和順”的人，她就會扔下病危的姑娘，趁機投到寶二奶的身邊去討好立功，作為明日進身之階；
如果她是個毫無見地，唯唯諾諾的庸人，她也就顧不了姑娘的死活，委屈從命。
而她是忠誠的，也是高潔的，她猶如一道火光，雖然微弱，卻一直在黛玉寂寞的心中閃亮。
紫鵑這個賈府的奴婢，在瀟湘館這個小小的獨立王國內，成了黛玉心目中唯一的親人。其情可真，可貴，也甚是可悲。
“黃金萬兩容易得，知心一人也難求”
，黛玉得紫娟，慰也。
萬念俱灰心向佛
黛玉死後，仇恨的火焰更是長時間的炙灼著紫鵑的心。
她曾思前想後：“死的已經死了，活的真真是苦惱傷心，無休無了。算來竟不如草木石頭，無知無覺，倒也心中乾淨！”
寶玉想去看她、安慰她，他看到屋裡面有燈光，便用舌頭舐破窗紙，瞧見紫鵑獨自挑燈，又不是做什麼，只是呆呆地坐著。
此時，她那顆受傷而被揉碎了的心，在憂傷，在流血，在哭泣。
終於在送黛玉靈柩回來之後，奉惜春事佛，出家去了。
朱作霖在《紅樓夢文庫》裡說：
“紫鵑之奉惜春以事佛也，懟寶玉故也。鵑之於湘妃(黛玉)誼甚摯，妃之榮枯實共之。此則身雖生而心已死者也。”
深以為然，紫鵑心死了。
瀟湘妃子走了，紫鵑也“走”了，她將繼續守護心靈的淨土……
也許伯牙絕弦，紫鵑事佛這才是友誼最高階的開啟方式。
紫鵑之與黛玉，仿若一顆明星伴著一彎新月，在孤寂浩寒的夜空相互映照，發出熠熠動人的光彩；
也如一對盛開的嬌豔芙蓉，在茫茫孽海中相依相傍，掙扎著、扶持著，終為風雨所摧折。
相依相伴如你，嘔心瀝血如你，不離不棄也如你！唯你詮釋了世間友誼的最高境界！可欽！可佩！亦可歌！
作者
| 逸雲，十點邀約作者
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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