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駿：100分的動畫導演，在兒子眼裡卻是個0分的爸爸

《龍貓》在日本首映30年後，終於漂洋過海來到了中國，30歲的多多洛雖然初次到訪，卻也是很多人的舊相識。當我帶著文文去影院“看望”它時，指著海報上那片像草原般的大肚子說：“它可是媽媽的老朋友哦。”

除龍貓外，它的創造者宮崎駿老師同樣是家喻戶曉的動畫大師。其標誌性的有框眼鏡和絡腮白鬍令人聯想到KFC老爺爺，後者同樣在兒童市場內佔據優勢地位。不過，宮崎駿的動畫片除了拍給孩子看外，同樣適合成年人，甚至有些更加適合成年人，比如2013年執導的動畫長片《起風了》。

2014年，宮崎駿榮獲了奧斯卡終身成就獎，與他比肩站在此項榮譽之地的有費里尼、黑澤明、安東尼奧尼。時隔4年，宮崎駿又獲得了洛杉磯影評人協會終身成就獎。事業成就堪稱登峰造極，註定名留影視，但在大兒子宮崎吾朗眼裡，老爸工作時像個惡魔，而在家庭中，他更是個0分的父親。

說起來，宮崎駿和長子的關係是出了名的差，差到可以專門拍一部紀錄片來表現。（感興趣的朋友可以看《虞美人盛開的山坡·父與子300天的戰爭》）我們現在常說的喪偶式育兒、打壓孩子夢想等問題都可以在宮崎駿身上找到。

“影子爸爸”中最會做動畫的

圖為宮崎駿和宮崎吾朗

1967年1月，宮崎駿的長子出生，父親給他取名宮崎吾朗，吾朗的意思就是（這）是我兒子，相比老爺子對動畫角色的精雕細琢，在給親兒子起名這事上倒是非常隨緣。

3年後，次子宮崎敬介出生。他的妻子太田朱美原來也是個非常有才華的動畫製作人，但因為要照顧兩個兒子，不得不迴歸家庭，過起相夫教子的生活。丈夫宮崎駿又一心撲在事業上，幾乎不理家事，使太田朱美比別的家庭主婦更加辛苦。我們常用“影子爸爸”這個詞來形容父親在家庭生活中的缺失，那宮崎駿恐怕就是影子爸爸中最會做動畫片的了。

圖為太田朱美

不過宮崎駿也並非一直是個影子爸爸，長子剛出生那幾年，他還沒有現在那麼出名，仍有很多時間陪伴兒子，他用漫畫的形式記錄了孩子的成長過程，還為他專門製作動畫片，比如由他編劇的《熊貓家族》，片中的地鐵背景都是仿照宮崎吾朗的真實生活來創作的。

但隨著宮崎駿的動畫事業蒸蒸日上，他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每每口頭答應要帶孩子們去哪裡哪裡玩，到最後卻都落空了，讓小吾朗的心情更加失落，他寧可父親從沒許下過承諾。

長大後的宮崎吾朗這樣評價自己的父親：“老爸在工作時簡直像個惡魔，他為了忙工作常不在家，讓我母親比一般母親更辛苦，是個零分的父親。”

“吾朗還是不做導演的好”

宮崎駿和宮崎吾朗

在0分老爹的藝術薰陶下，兩個兒子都走上了藝術道路。宮崎吾朗成為了景觀設計師，宮崎敬介成為了版畫家。但吾朗心中一直都有製作動畫的夢想，2003年，因緣際會下，他有幸成為了動畫片《地海戰記》的導演，照道理，背靠老爹這顆業界大樹，還有什麼動畫片做不成呢？

可惜，宮崎駿不但不支援兒子的夢想，還與兒子關係交惡。有兩年時間裡，倆人形同陌路，互相不說話甚至看到對方後還會躲著走。這一切可能與宮崎駿對待電影的嚴謹態度有關，在他看來，“導演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他不認為兒子有這方面的天賦。

哪怕到了兒子電影首映那天，老爹也只在影院裡看了半小時左右。一出來就掏出煙，表情痛苦地說：“好像坐了兩個小時。”

這種負面評價一直持續到2010年，宮崎吾朗製作第二部動畫長片《虞美人盛開的山坡》時，老爹依然毒舌點評兒子的人設畫作：“沒有靈魂的畫，不畫也罷。”（文文媽站在門外漢的角度來看，其實父子倆的畫作風格還是挺相近的。）

他依舊不同意兒子當動畫導演，一遍遍喃喃自語道：“吾朗還是不做導演的好。”兒子其實也“飽受折磨”，畫好的電影分鏡頭都得藏起來，生怕被父親看到，反正看到只有一個下場，就是捱罵。那時的宮崎吾朗已經43歲了，仍無可避免地生活在父親的陰影之下。

無處不在的母親和童年

宮崎吾朗雖然不喜歡父親的管教方式，但文文媽在他們父子倆的紀錄片中還是捕捉到一些蛛絲馬跡，他們在很多方面都是非常相似的。吾朗也許在創作才華上不如父親，但嚴謹執擰的工作態度倒是和父親如出一轍，對創作的高度熱忱和對相似少女形象的執著也是父子相承。或許，宮崎駿之所以變成這樣一個導演和父親，與他的家人和過去也不無關聯。

1939年，宮崎駿的父親本要被分配到中國參戰，但因為老婆生孩子了，他哭了兩個小時堅持不肯走，這才幸運留了下來。但也因此揹負上懦夫的罵名，童年的宮崎駿對此非常介懷，他不想變成父親這樣，被人嘲笑不受尊敬，可能這些記憶也促成了他未來強勢且愛惜羽毛的性格。

（最左）宮崎駿

宮崎駿家族從事飛機制造業，聽起來非常氣派，可惜宮崎駿小時候就被父親告知，家裡生產的飛機尾翼並不符合標準，是靠賄賂軍方矇混過關的。這對小宮崎駿來說打擊太大了，讓一個男孩從小接受父親不誠信、不專業、還會弄虛作假的形象，他該如何建立起心中的男性榜樣呢？

不過，長大後的宮崎駿在工作態度上卻有著超乎常人的嚴謹，大概是童年時的補償心理在起作用吧，他是個追求至臻至美的動畫導演。在CG氾濫的當今時代，他是堅持手繪的逆行者，動畫片全是一幀一幀純手繪畫出來的，一部《懸崖上的金魚姬》畫了17萬張。直到今年上映的《毛毛蟲波羅》才開始使用CG技術，這也是因為他年事已高、耗費不了太多時間精力的緣故。

除了在工作態度上遠超父親，宮崎駿的電影裡總是反覆出現飛機形象，或者是一些“高科技違章飛行器”，比如《哈爾的移動城堡》裡那種。在《起風了》中，宮崎駿塑造了一個技術精湛、精益求精的飛機工程師，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彌補自己的童年遺憾。

《起風了》電影截圖

但這些童年經歷的影響可能都沒有母親大。宮崎駿的媽媽宮崎美子在兒子很小時就患上了肺結核，身體虛弱需要臥床休息，有次宮崎駿在外面被人欺負了，回家後想要媽媽抱抱他，但美子因為重病在床便拒絕了這個要求。幼年宮崎駿並不能體諒那麼多，他只是覺得自己沒有得到母親足夠的關愛，媽媽一生沒有背過他，他始終記得這件事。

圖為宮崎駿之母

六十多歲接受採訪時，宮崎駿還是難掩深藏心底的母愛缺憾，“一回想起老媽我就不行了”，一向強勢的宮崎駿提起母親時幾欲落淚，雖然她一直活到了72歲，但生平並沒有和兒子有太多交流。在某部紀錄片中宮崎駿這樣評價自己的媽媽：“心裡想對你好，嘴上的話卻十分嚴厲，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刀子嘴豆腐心”，這難道不也是宮崎駿自己嗎？比起父親，宮崎駿似乎更像媽媽，母親對他的冷漠嚴苛和他對兒子的冷漠嚴苛看起來一脈相承，並無二致。

但是宮崎駿也知道母親是愛自己的，就像他知道自己對兒子虧欠很多，便以宮崎吾朗的童年為原型創作了《懸崖上的金魚姬》裡的宗介。至於母親，她成為了宮崎駿動畫片裡無處不在的形象，有時是少女，有時是老太太，有些和母親一樣得了肺結核，有些替宮崎駿完成了童年時沒有完成的親情夢想，比如《龍貓》中小梅和生病的母親親切擁抱。

也許，77歲的宮崎駿從未老去過，童年和母親在他的作品中一次又一次出現，同樣也在他的人生中不斷投射。對我們來說同樣如此，小時候的自己一直住在心底，引導著我們現在和未來的生活，我們能做的就是保護好他，為他療傷，不要將童年的不快樂變成傷害別人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