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璐：臺上把一群人逗得哈哈笑，臺下依舊脫離不了焦慮
程璐說，脫口秀演員很容易焦慮。
寫不出段子會焦慮、寫出的段子自己不滿意會焦慮；找不到風格會焦慮，風格程式化也會焦慮；不能成名會焦慮、成名後遭遇新人衝擊也會焦慮……
一群在舞臺上把一群人逗得哈哈大笑的人，在舞臺下總是脫離不了焦慮。
但即便這樣，程璐還是很喜歡脫口秀、享受脫口秀，從演員轉變成領導之後，他還一直在努力吸引更多優秀的人才加入脫口秀演員隊伍。
當年，在深圳有一家脫口秀俱樂部，做翻譯工作的程璐經常去玩，興趣也越來越高。當年，脫口秀在國內很小眾，沒有多少學習資料，做翻譯的有一個先天優勢，可以看很多國外演員的脫口秀。所以早期很多脫口秀演員都是翻譯出身，程璐也是這樣轉型的。
當時，所有演員都是兼職。演出場次也非常少，在深圳每週只有週四晚上一場，程璐每週都會參加。觀眾也很少，大部分是準備登臺的演員和他們的親戚朋友。
“為愛發電”一段時間後，程璐開始思考如何把脫口秀往職業方向發展。很長一段時間裡，這個愛好不僅無法帶來收益，還要投入大量時間和金錢成本，影響本職工作。他們去上海參加演出，不僅需要請事假，微薄的演出費也無法覆蓋差旅成本。程璐最早獲得的固定收入是來自《今晚80後》這個脫口秀節目，他給節目組供稿賺取稿費。隨著吐槽大會播出，脫口秀逐漸走向大眾視野，他們才開始靠脫口秀真正獲得收益。
程璐回憶，當初數量稀少但固定的觀眾群體，給他們演出帶來了很大壓力。他每次演出都會發現臺下的觀眾幾乎全是熟悉面孔，上次說過的段子也就不敢再用，只能不斷推陳出新。程璐那段時間雖然沒錢賺，但壓力很大，這種壓力下真刀真槍的演出經驗，也給他後來的職業發展帶來很大幫助。
如今，隨著脫口秀逐漸出圈，程璐線下演出已經很少，觀眾也從之前的熟臉變成幾乎全是生面孔。但程璐認為，得益於近年來火爆的脫口秀節目，觀眾更加熟悉脫口秀的模式，與之前觀眾相比，如今觀眾更加專業，更喜歡自信地和演員互動。
無論是相聲、喜劇還是脫口秀，雖然都是逗人發笑的藝術形式，但內容取材卻大多源自悲劇，或者說傷心事、內心煩悶、對工作生活的不滿等。
程璐解釋說，各種喜劇本質上是一種反轉，而悲劇是最容易反轉、落差最大的。“創作來源於情緒，我們經常教人用負面情緒來創作，實際上是負面情緒最好寫，反轉最大。開心的情緒也可以寫成好笑的東西，但它需要你超強的表演能力，把開心單純的表演給大家，還要讓別人感同身受你的開心，這很難，負面情緒反轉就簡單多了。我們常說喜劇的核心是悲劇，其實悲劇變成喜劇更容易。”
這種悲劇反轉的模式給脫口秀演員帶來了源源不斷的創作靈感，也帶來了瓶頸。當優秀的脫口秀演員成名後，收入增多、地位提高，他們逐漸脫離普通打工人的生活，也就很難有能讓大部分人感同身受的“悲劇”素材，後續的創作會陷入困境。
程璐也遭遇過這種焦慮，最初他的解決辦法是吐槽領導。“我當領導了，我就以領導的身份吐槽領導，以有錢人的身份吐槽更有錢的人，大家也看著很有趣。核心還是解構自己的生活，任何一種生活都有共通的痛苦和不滿。只是對於普通人來說反轉和感同身受更簡單一些，你會更難一些，但素材還是能找到的。”
程璐接觸的脫口秀演員多種多樣，有天性外向的、也有性格內向、有聲音洪亮的、也有說話細聲細語的，但無論外在看起來如何，所有脫口秀演員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幽默感。“這種幽默感大部分應該是先天的，然後通過後天努力再提高一下子，但是核心還是先天的。我所認識的所有的脫口秀演員，沒有人是突然一下好笑的，他們生活裡都是挺搞笑的，只是有時候不體現，可能有些人不知道。但是他一定是有非常幽默的一面，所以才能在臺上展現出來。”
程璐發現，這些天生幽默的人，在成為脫口秀演員之後反而很容易焦慮。首先就源自創作的套路化。很多脫口秀演員都會因為某一條特質走紅，吸引很多粉絲，但時間長了卻會陷入這條特質的程式化之中。程璐說就像自己吐槽領導，說多了自己會煩，觀眾也會煩，只能不停的去創作去突破，找新的角度和方式來講述自己的故事。“這是脫口秀演員發展的必備能力，也是你必須要面對的痛苦，你不可能創造出一種模式就一勞永逸下去。”
焦慮的另一個來源，是觀眾往往都是喜新厭舊的，在脫口秀大會中經常會出現某個新人，帶著新鮮的職業和麵孔出現，讓觀眾眼前一亮。老面孔如果希望獲得突破壓力是非常大的，經常在焦慮怎樣展現更好、更不一樣的東西。第二年，當新面孔變成老面孔之後，他們也會遭遇一樣的難題，同樣需要焦慮。
作為過來人，程璐有兩個緩解焦慮的辦法。一個是把脫口秀看成一件長期的事情，不過多在意一時的成敗榮辱。不把某一次某一年的成敗看得過重，而是不停創作、不停往前走，總會有自己的風格和地位。另一個辦法就是踏實做事情，在專案裡不斷鍛鍊。“別整天想怎麼做好、怎麼突破，多做事，做著做著自然就提高了，就從之前的瓶頸期走出來了。不斷做事情不斷磨練，就會有成果。千萬別隻是整天學習、整天思考，那樣不好。”
什麼是脫口秀演員的入行標準？
程璐說自己一直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一直有新人在不斷打破自己的固有認知。當你認為脫口秀演員要外向時，就有性格內向、聲音細小的優秀新人出現走紅；當你覺得文化和知識積累是必須時，會看到很多優秀的演員文化程度不高卻天生自帶喜感；還有很多天生缺陷的演員同樣優秀。更讓他吃驚和感動的是，有一名聽障者通過後天鍛鍊學習發聲後，參加電視節目說脫口秀，表現依然非常出色。
“你說，脫口秀的門檻在哪兒？”
程璐覺得，脫口秀是一個開放性的行業，它可以突破很多身體的限制，語言的限制甚至所謂的文化限制。
“如果非要加幾個入行標準的話。那就是你自身要有幽默感，並且有一定的敏感度，你對世界、對周圍比較敏感，能發現一些不太一樣的地方。另一個關鍵的就是持續創作的能力。很多人都能在入行之處表現優異，因為他的特經歷足夠特殊，也有足夠多的表達欲，但很快就會陷入一個瓶頸。當你最初儲存的段子講完之後怎麼辦？這就需要持續創作的能力。這也是普通愛好者和職業脫口秀演員最大的差別。”
在公司裡，程璐對每一個新人培訓最多的也是持續創作能力，也就是持續不斷地寫稿。程璐認為，和其他行業一樣，脫口秀確實能教新人一些套路和規律，但掌握那些只是一個基本的門檻，要想做好是很難教出來的。多觀察、多閱讀、多積累、多創作，才能掌握真正的能力。
“當領導之後，我可能會考慮更多行業的東西。更在意怎麼把這個行業做得更大更好，同時做得更加安全穩定。讓脫口秀更加平穩順暢的繼續發展下去，這是我未來要考慮的問題。”（作者：劉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