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映電影《送你一朵小紅花》,有真實的癌症陰影

(健康時報記者 邱越)

“對於生病的人來說,自己難,身邊的人更難。”這是由韓延執導,易烊千璽領銜主演的即將上映的電影《送你一朵小紅花》預告片裡的一句臺詞,也是影片中眾多的“淚點”之一。

這部聚焦癌症家庭的電影,讓人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癌症患者。

六年前,膠質瘤奪去了樊小蘭(化名)年僅58的生命,時至今日說到媽媽的離開,張希(化名)仍然會忍不住流下眼淚,她告訴健康時報記者:“思念和悲傷是沒有盡頭的,這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熱映電影《送你一朵小紅花》,有真實的癌症陰影

圖文無關,癌症患者。金鵬 攝

幾個月,從全能媽媽到生活不能自理

“這個家以前不是這樣的,我也不想看你們這樣。” 這是《送你一朵小紅花》預告片裡的一段對白。不願拖累家人可能是所有癌症患者最大的痛。

就像影片中一樣,張希生活在遼寧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爸爸在外做點小生意,媽媽留守老家操持家務、照顧一家老小。

2012年年底,樊小蘭開始出現偏頭疼的情況。早有吃止痛藥習慣的樊小蘭隨便吃了幾片止痛藥就把偏頭痛給壓了下去。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樊小蘭的症狀並沒有好轉,到2013年下半年,她開始出現噁心、嘔吐、抽搐、右手不靈活等症狀,口齒也變得不清楚,這時樊小蘭才決定去醫院檢查。

河南省腫瘤醫院神經外科主任趙明介紹,膠質瘤是腦內惡性腫瘤的統稱,其分類複雜,症狀根據腫瘤長的部位有較大的差別,常見的症狀主要有頭暈、頭疼,若長在運動區早期可能表現為癲癇發作、身體活動障礙等症狀,若長在大腦左側則可能出現說話不流利、聽不明白話等情況。總得來說,膠質瘤患者的症狀和治療方法主要取決於腫瘤長的部位和惡性程度。

“當時我爸還以為是腦血栓之類的病,根本沒想到會是癌症。”張希說,據後來爸爸告訴她,當時在市人民醫院檢查的結果就不太好,但是爸爸不肯接受,也不敢告訴張希。

此後,樊小蘭和丈夫一起跑遍了瀋陽和北京的各大三甲醫院,一次次檢查、一次次確診、一次次失望,“我爸之後告訴我,其實當時他心裡都絕望了,但是就希望有一位醫生可以拿著片子告訴他,之前的診斷都是誤診,這不是什麼大病。”

但診斷結果一次次打擊著這個小小的家——腦膠質瘤、惡性、建議保守治療。

“醫生說,我媽這種情況即便做開顱手術也只能是短暫地延長壽命,而且手術風險比較大。”張希告訴健康時報記者。

雖然醫生建議保守治療,但張希的爸爸仍然堅持要給樊小蘭手術,“能多活一天我也要不惜一切代價救她,哪怕傾家蕩產,這個家不能沒有她。”

這一切都在張希的不知情中進行著,事後張希才知道,確診之後的幾個月裡,樊小蘭的病情惡化迅速,到年底的時候,樊小蘭已經生活不能自理,右手筷子都拿不住,上廁所也需要人幫忙,而且說不了一句整話。

“醫生說,由於有長期吃止痛藥的習慣,我媽對疼痛可能不如常人那麼敏感。對她而言,‘失能’對她的打擊更大,這讓她覺得自己很無能,甚至是家庭的拖累。”張希說。

“媽媽生病去世很長時間,我都覺得走在無盡黑暗的走廊裡”

2014年元旦,張希照例從寄宿學校放假回家,在她印象中從未離開過家的媽媽那天居然不在家,而家裡卻被收拾地一塵不染,所有的衣服、鞋顯然都全部洗過、曬過,擺放得整整齊齊。

張希雖然覺得奇怪,卻沒有多想。而這一天距離樊小蘭上手術檯只有4天的時間。

“我當時還有點生氣。後來才知道,那會兒他們正在瀋陽的醫院裡,第二天我媽就要手術了。我媽很想跟我說話卻說不出來,又怕我發現他們瞞著我,急得在旁邊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張希說,“在我媽看來,那可能是她最後一次能跟女兒對話的機會了。”

所幸,手術成功了,樊小蘭成功回家了,也就是這個時候,張希才知曉了媽媽生病的真相。

據張希介紹,樊小蘭之前是一個從沒有過願望的人,而在那段日子裡,她幾乎每天都會有一個小願望:“我想送你上大學”“我想出去旅遊”“我想見我的好朋友”……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樊小蘭表現出了強烈的求生欲。“生病之前我媽總說,如果得了絕症一定不要浪費家裡的錢給她治病,但那段時間,她不僅按時按點吃藥,還接受我爸花錢給她找的各種偏方。那時我媽有一個特別明確的目標,就是熬到我上大學。”

但天不遂人願,2014年4月,樊小蘭的病情直轉急下,需完全臥床,吃飯、排便都需要人幫忙。4月27日,樊小蘭走了,沒有見到女兒最後一面。

“我至今都還記得那天的情形。”據張希描述,4月27日晚上,她跟往常一樣在教室晚自習,突然有一位陌生的同學到教室來通知她去政教處,一位平常十分嚴厲的老師一反常態地輕輕摸了摸張希的頭,輕輕的說,“回家去吧,你家裡人來接你了。”

“那天學校很安靜,走廊上的聲控燈人走到哪亮到哪,我的眼前和身後都是一片漆黑。我媽走之後很多年來,我都覺得我走在這黑暗的走廊裡,走不到盡頭。”張希說。

當車開到家附近時,她遠遠看見家裡燈火通明,“在農村,只有家裡出了大事才會把所有的燈都開啟,我心裡咯噔一下。當車停在家門口時,我一眼就看見了屋裡的靈堂,瞬間我就愣住了,眼淚湧了上來。”

這時,張希爸爸緩緩從屋裡走出來,抱住了張希。“這是我印象中,我爸第一次抱我。他跟我說,‘十幾億人,這一個雨點就落在咱們爺倆頭上了。’我能明確地感覺到他的眼淚流進了我的頭髮裡。”張希說,“從來沒沒覺得四、五月份的東北那麼冷。”

趙明告訴健康時報記者,由於大腦特殊的結構導致了腦腫瘤的預後效果不理想,手術切除有侷限性,如果腫瘤長在腦子靠中間的部位,比如丘腦、腦幹或小腦後窩等位置,預後效果就相對比較差。此外,如果腫瘤惡性程度比較高,或對藥物或放療的敏感性都比較差,預後效果也會比較差。樊小蘭的情況屬於高級別的惡性膠質瘤,而且她發現得比較晚,腫瘤侵犯的範圍比較大。這種患者生存期較短,治療效果也不理想,5年生存期不超過10%,屬於難治性腫瘤之一。“高度惡性的膠質瘤,很短時間內就會要命了。”

“幾十萬積蓄,彷彿一夜耗盡”

跟其他農村家庭一年幾千塊的收入相比,張希的家底算比較殷實,但一場疾病襲來,張希父母幾十年辛辛苦苦積攢的幾十萬積蓄彷彿一夜耗盡,還欠了幾萬元的外債。檢查、手術、後續休養,甚至還花重金找一些所謂的“偏方”。

用張希的話說,到後來,所有人心裡都知道再花錢也治不好病,但是沒有一個人會說放棄,“那一刻,花錢就是給病人買一份活下去的希望,同時給家人買一份心理安慰。”

樊小蘭去世後一年,張希爸爸重新組建了自己的家庭,“我爸被我媽照顧了一輩子,身邊沒人他都活不下去。”張希說,“當時我雖然不理解,但這是我媽生前交代我的,讓我要理解我爸,支援他向前走一步。我媽交給我的任務我做到了。”說這話的張希異常平靜。

現在,張希老家的房子已經空置,爸爸再婚後搬了新家,她自己去瀋陽讀大學後,就留在瀋陽工作了。張希告訴健康時報記者,媽媽去世多年來,她都沒有跟爸爸再提起過媽媽,一是原本跟爸爸交流就不多,二是誰也不想去對方的傷口。

在張希印象裡,六年來,她只有兩次崩潰。一次是在公交車上,旁邊坐著一位和她媽媽年紀相仿的中年婦女,帶著小孫子,突然張希的眼淚就決堤了,“我媽媽生前就希望看見我結婚生子,我也想讓我媽帶著我的孩子坐公交。”

另一次是一年中秋節,張希在路邊給媽媽燒紙。那天天空中飄著毛毛細雨,她沒有打傘。“這時,一位同時在不遠處燒紙的阿姨走了過來,用傘給我擋著雨。她問我,‘你這麼年輕,給誰燒紙呀?’我說,‘給我媽燒’。那位阿姨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哽咽地擠出三個字‘我也是’。然後我倆就抱頭痛哭。那是我媽走後,我哭得最傷心的一次,那一天我們倆誰都不是,就是兩個失去了媽媽的女兒。”

現在的張希一個人過著獨來獨往的生活,一個吃飯、一個人上班、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哭、一個人笑。就像電影預告片裡,易烊千璽扮演的韋一航說的那樣:“我不想跟任何人產生聯絡,我怕我剛把真心掏出來,我就死了。”

“這可能癌症患者家屬特有的後遺症吧,特別怕死,怕自己死了把悲傷留給愛自己的人。”張希說。

張希的老家有一個習俗,一個人故去了就要將他所有的東西都燒給他,一件都不留。以至於如今張希都拿不出一張媽媽生前的照片。

熱映電影《送你一朵小紅花》,有真實的癌症陰影

24歲的張希希望自己能帶著對媽媽的思念,快樂地生活。受訪者提供

趙明提醒,即使對膠質瘤這種難治性腫瘤,早期治療、早期阻斷仍然是最有效的干預辦法,一旦出現症狀就要及早就醫,切勿有僥倖心理。

記者採訪張希的當天,正好是她24歲的生日,張希說:從沒有任何人說起過這一切,我覺得快樂不一定能感染人,但悲傷可以。不用再拉一個擠進來。我也希望今天是一個節點,讓我和悲痛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