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的猥瑣發育是由於趙姨娘失敗的教育,還是嫡系長期的PUA?

賈環的猥瑣發育是由於趙姨娘失敗的教育,還是嫡系長期的PUA?

賈環真的不如寶玉?

嫡庶之別在清朝時有所削弱,賈家嫡庶子女在表面待遇上趨同

在中國傳統社會中,重嫡輕庶觀點一直根深蒂固,尤其是在明朝,朱元璋在冊封朱標為皇太子時說:

“國家建儲,禮從長嫡,天下之本在焉。”

庶子在爵位繼承方面和嫡子差異很大。到了清朝,嫡庶之別雖然還存在,但觀點在逐漸削弱。清朝的皇帝中沒有幾位是嫡出,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嘉慶都是庶出,乾隆皇帝還說:

“紂以嫡立而喪商,若立微子之庶,商未必亡也……至於立嫡立長說,尤非確論。漢之文帝最賢,並非嫡子,使漢高祖令其嗣位,何至有呂氏之禍?又如唐太宗為群雄所附,明永樂亦勇略著聞,使唐高祖不立建成而立太宗,明太祖不立建文而立永樂,則玄武門之變,金川門之難,皆無自而起,何至骨肉傷殘,忠良慘戮。此立嫡立長之貽害,不大彰明較著乎?”

皇子的冊封也是,從順治年就開始封庶子為王,雍正帝以後,皇子爵位的封授更是不分嫡庶,凡皇子皆授王爵。

順治元年十月,順治皇帝下詔:“朕今嗣服,定鼎中原,景命維新,誕登大寶。爾碩塞乃太宗之子,朕之庶兄,當茲國慶,宜篤懿 親,特 授 以冊印,封爾為多羅承澤郡王,本支萬世,與國鹹休。”

在財產繼承問題上,清律也不同以往朝代。

《大清律例》規定:

“嫡庶子男,除有官廕襲先盡嫡長子孫。其分析家財、田產,不問妻、妾、婢生,止以子數均分。”

這裡面的嫡庶子男,包括嫡子、庶子、婢生子、別宅子、嗣子在內的諸子均為第一順序繼承人。若被繼承人之子死亡,孫子可以子承父分,代位繼承。甚至為了確保立嗣不出同宗,承認奸生子的合法地位,並提高了奸生子的法定繼承份額。《大清律例》明確規定:

“奸生之子,依子量與半分。如別無子,立應繼之人為嗣,與奸生子均分。無應繼之人方許承繼全份。”

賈環的猥瑣發育是由於趙姨娘失敗的教育,還是嫡系長期的PUA?

彩霞不勢利

有了這個變化,大家族中雖然有嫡庶的分別,因最後庶子可以分到同嫡子一樣的財產,庶子的地位就大大提高了,因此大家族在設立家規的時候,嫡庶待遇的差別就不是很明顯。

因此我們才能在《紅樓夢》第55回中聽到探春說:

“凡爺們的使用,都是各屋裡月錢之內:環哥的是姨娘領二兩,寶玉的是老太太屋裡襲人領二兩,蘭哥兒是大奶奶屋裡領。”

身為庶子的賈環,他的月錢和嫡子寶玉嫡孫賈蘭是一樣的,都是一個月二兩,甚至連一年

裡吃點心,或者買紙筆的八兩銀子,賈環也是同嫡子一樣的。

大觀園的姐妹中,探春和迎春是庶女,惜春是嫡女,她們的月錢同男孩子一樣也是一個月二兩,沒有嫡庶之分。身為庶女的探春能夠參加理家這種事,在別的朝代也是很難想象的。

那麼,在制度上的趨同,真能取消嫡庶的分別嗎?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嫡系的女性長輩不允許她們的孩子跟庶出的孩子一樣。她們要把妻妾這種不平等的關係延續下去,讓嫡系的孩子永遠比庶出的強,於是她們表面上遵守著制度,但是在私底下卻在不斷製造著嫡系的尊貴,繼續維持不平等的事實。

賈環的猥瑣發育是由於趙姨娘失敗的教育,還是嫡系長期的PUA?

趙姨娘是有指望的

有兒子的趙姨娘確實是有指望的

趙姨娘為賈政生下了賈環,雖然賈環是庶子,但我們上面說了,清朝的嫡庶觀發生了一些改變。不但皇帝多出庶子,就連襲爵也有庶子襲爵的,像簡修親王

雅布,

顯密親王

丹臻,

肅勤親王

蘊著,

莊恪親王

允祿

都是庶出的。即便家中有嫡子承爵,庶子也有機會得到恩蔭。

清代“恩蔭”:文職京官四品以上,外官三品以上,武職二品以上,俱準送一子入監讀書,期 滿之時, 由國子監出題考試, 合格者諮文吏部候銓。稱恩蔭。

《清會典事例》規定: “凡承蔭,先蔭嫡長子孫,嫡長子孫出仕或有故方蔭嫡次子孫,無嫡次子孫方蔭庶長子孫。如無庶出子孫,許令弟侄應合承繼者襲蔭。”

賈政在第二回上是從五品工部員外郎,女兒成為貴妃之後,他的職位應該有所提升。第37回上,賈政被點了學政。學政雖然沒有固定品階,帶原銜上任,但是它的作用舉足輕重,需要皇帝直接任命,地方上的地位

僅次於督撫,高於布政使、按察使二司(從二品),因此他是有資格蔭一子的。倘若寶玉走了科舉之路,已經出仕,這個恩蔭的名額就可以落在賈環頭上。更何況,作為庶子,在賈政去世之後,他和寶玉是可以均分賈政遺產的。

所以,趙姨娘並不是因為是小妾,就毫無地位可言,有了兒子賈環,她還是有些資本在人前挺挺腰子的。這也是馬道婆之所以會對趙姨娘說

“將來熬的環哥兒大了,得個一官半職,那時你要做多大的功德不能?”

的原因。

那麼,她能夠如自己所願嗎?

賈環的猥瑣發育是由於趙姨娘失敗的教育,還是嫡系長期的PUA?

王熙鳳PUA賈環

賈環同鶯兒賭錢一事,反映了嫡系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不斷對趙姨娘母子打擊

賈家自從有了嫡子寶玉之後,全家人

“竟得了個活龍”

,完全不把賈環放在眼裡,將賈環的未來性一筆抹殺。為了突出寶玉的嫡子地位,賈母就利用她在經濟上的優勢扶植寶玉,除了他一個月二兩的月錢之外,賈母每個月都會補貼寶玉,好吃的也給,好東西也給,甚至有有好丫頭也給。可這些都是賈母自己的私房錢,又不是公

的,賈母願意給誰就給誰,別人有意見也沒法提。這樣就把嫡庶的差別拉開了。

主子事情做歪了,下面奴才的腳也跟著踩上來了,開始瞧不起趙姨娘母子。

第20回中,賈環遇見

“寶釵、香菱、鶯兒三個趕圍棋作耍,賈環見了也要玩。”

在此處有一句話:

“寶釵素日看他也如寶玉,並沒他意,今兒聽他要玩,讓他上來,坐在一處玩。”

這是寶釵的好處,都是小孩子,不以嫡庶而搞歧視。若在黛玉身上,把賈環娘兒們連正眼也不瞧,怎麼會和賈環一起玩?只是她也不會說出來,會丟下圍棋,說自己困了不玩了。賈環雖然嘴上說不出什麼來,但是心裡肯定知道大家是排斥他的,三番兩次如此,他生出嫉恨之心來,又叫人抓住把柄,說他的出身低賤,品格也不高,這樣的事,對十來歲的賈環公平嗎?肯定是不公平的,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賈環的猥瑣發育是由於趙姨娘失敗的教育,還是嫡系長期的PUA?

鶯兒是丫頭們的代表,大家都喜歡錢

賈環和鶯兒賭錢,一注十個錢,這在賈家不算個錢,丫鬟婆子隨便跑跑腿也有三五百錢的賞錢,寶玉房裡的床底下堆著散錢,丫鬟們要賭錢,隨便去抓一把就行,可是趙姨娘房裡就不行,賈環連這十個錢都看重。

輸了一二百錢,就和鶯兒急眼了。鶯兒自然也不高興,出口抱怨

“一個做爺的,還賴我們這幾個錢,連我也瞧不起!前兒和寶二爺玩,他輸了那些也沒著急,下剩的錢還是幾個小丫頭子們一搶,他一笑就罷了。”

這話正說中了賈環的心事,賈環道:

“我拿什麼比寶玉?你們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負我不是太太養的!”

說著便哭。

賈環說得沒錯,他沒有資本跟寶玉比,但是這種資本不是先天的,而是後天人為的。從第55回中賈探春的話我們可以知道,表面上,賈家嫡庶的待遇都是一樣的,每個人的月錢都是二兩銀子。可是賈母私底下會給寶玉錢,造成了嫡庶在經濟情況上的巨大差異。

賈芸給寶玉送白海棠的時候,襲人打發兩個小廝就用了六錢銀子,放在賈環身上,那肯定是捨不得的。因為寶玉花錢大手,底下的丫頭小廝都喜歡跟寶玉廝混。賈環雖然頂著一個爺的名頭,但是手裡沒錢,大家的不著實惠,名頭又好做什麼使?鶯兒跟賈環說爺不爺的,即便是無心,也是在擠兌賈環了。

賈環的猥瑣發育是由於趙姨娘失敗的教育,還是嫡系長期的PUA?

寶玉是利益既得者,不會反對嫡庶

鶯兒被寶釵喝止,偏偏此時寶玉又來了。即便寶玉心裡懷著個

“不要人怕他”

的念頭,但在他也知道以他德行

“賈環等都不怕他,卻怕賈母,才讓他三分”,

小孩子中製造不公平是賈母所為,寶玉是受益者,他是不能革賈母的命的,因此借孔子這個

“亙古第一人”

立下的規矩——長幼有序,要端起哥哥的架子教訓賈環。其實問題就在他那一邊,他又有什麼臉教訓賈環呢?假如我們是賈環,我們可以接受這種事嗎?性情耿直一點的,直接戳穿了也是

有的

寶玉道:“大正月裡,哭什麼?這裡不好,到別處玩去。你天天唸書,倒唸糊塗了。譬如這件東西不好,橫豎那一件好,就舍了這件取那件,難道你守著這件東西哭會子就好了不成?你原是要取樂兒,倒招的自己煩惱。還不快去呢!”

上面有賈母的勢力壓著,寶玉教訓賈環,賈環也不敢還嘴,灰溜溜地回趙姨娘處。大家想想,現在有哪個媽媽能受得了這種侮辱,何況這種侮辱和窘迫還是經常性的。趙姨娘對賈家的不公平,心中憤懣,可是她對來自嫡系的壓力又無力反抗,只能憋著滿腔子不受人侮辱的志氣,讓賈環少跟他們來往,以免自討其辱,這是再正常不過的表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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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為維護嫡系的利益不擇手段

王熙鳳連趙姨娘對賈環的教育權也要剝奪

趙姨娘一看賈環滿臉,她馬上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就問他發生了什麼事。賈環心裡有氣,他要撒氣,跟家長說的時候,就會扭曲事實,以獲取父母的支援,千萬別說小孩子不會撒謊了,他們是很容易撒謊的。

賈環便說:“同寶姐姐玩來著。鶯兒欺負我,賴我的錢;寶玉哥哥攆了我來了。”

趙姨娘一聽賈環說的這個話,馬上就覺得印證自己的猜測。趙姨娘自己被作踐倒還罷了,可是她的寶貝兒子也被人作踐,心裡能平衡嗎?物不平則鳴,趙姨娘明裡不敢說什麼,揹人處總要發兩句牢騷的,平素積攢的怨氣不免爆發出來。但是趙姨娘這種怨不是為自己,她是奴才出身,受再多的委屈,她也能忍耐,但是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兒子繼續受到這種委屈,同時又有點怒賈環的沒有志氣。

賈環與寶玉的差異不是靠著賈環跟其他人主動親近就能抹平的,只有賈環之後自己有出息了,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就像雍正朝的庶子尹繼善一樣,壓倒正房嫡子。

賈環的猥瑣發育是由於趙姨娘失敗的教育,還是嫡系長期的PUA?

物不平則鳴

趙姨娘這個念頭是很勵志的,只是她出身奴才,表達方式有些粗鄙,她

啐道:“誰叫你上高臺盤了?下流沒臉的東西!那裡玩不得?誰叫你跑了去,討這沒意思?”

趙姨娘的意思是很清楚的,因為有嫡庶的實際差異在,歧視和不公總是存在,你不要糾結這次是不是鶯兒欺負你了,寶玉攆了你了,要想不自討其辱,就跟他們保持距離就好了。

讓賈環私底下用功,超越寶玉的話,趙姨娘這次沒有說,但在第25回中,馬道婆說環哥前途的時候,

趙姨娘鼻子裡笑了一聲,道:“罷,罷,別再說起。”

她對賈環的前途之事是心裡有數的,平常不會不教導賈環,陪賈環上學的事,她都安排自己兄弟趙國基跟著,就是怕別的小廝不可靠,舅舅看著放心些。

這個話有沒有毛病?沒有毛病啊。咱們現在不是封建社會,可是人和人之間有沒有差別?有啊,還不小呢?同學之間的背景差異很大,對小孩的影響是很大的。小孩子不多想,媽媽也得教,誰願意自己的孩子因為家境問題叫人家歧視的?

但是嫡系一派卻容不得賈環有志氣,不想他獨立發展,他們對賈環未來的打算就是,賈環一輩子都被寶玉壓著,抬不起頭來,永久性地當寶玉的小跟班。萬一有什麼事了,還要充當寶玉的炮灰。趙姨娘教導賈環獨立,疏遠寶玉的話,在她們那裡就成了忌諱,就成了

“歪心邪意、狐媚魘道”

。她們就要離間趙姨娘母子的關係。

賈環的猥瑣發育是由於趙姨娘失敗的教育,還是嫡系長期的PUA?

王熙鳳說的話半分道理都沒有

在外面偷聽到這些話的王熙鳳,隔著窗戶就罵道:

“大正月裡,怎麼了?兄弟們小孩子家,一半點兒錯了,你只教導他,說這樣話做什麼?憑他怎麼著,還有老爺太太管他呢,就大口家啐他?他現是主子,不好,橫豎有教導他的人,與你什麼相干?──環兄弟,出來,跟我玩去。”

當孃的真心為兒子,教育兒子些好處,只是口氣生硬了點,賈環是小孩子,對母親的態度就會不喜歡,心有不滿。這個裂隙被王熙鳳抓住,進一步擴大,列出理由來指責趙姨娘的過失。一是正月裡趙姨娘不應該言辭不當;二是趙姨娘的身份是妾室,教導孩子是老爺和太太的責任;三是賈環是主子,你雖然是媽媽,卻是奴才,管不著賈環。最後這一點最為惡毒,賈家的乳母都能教小主子,到趙姨娘這裡,親媽媽都沒有資格教兒子了,而且還告訴賈環,他的身份比他媽媽高,以後你媽媽說什麼都不要聽。

這還不夠,她還要用錢財來腐蝕賈環的心靈,拿出一吊錢叫賈環去跟姑娘們賭。你們瞧瞧,這是教小孩子好?她嘴上說的大方:

“你也是個沒性氣的東西呦!時常說給你:要吃,要喝,要玩,你愛和那個姐姐妹妹哥哥嫂子玩,就和那個玩。”

平常日裡又不給賈環錢,他去玩個毛?要想得著錢,還不是要巴結王熙鳳、寶玉這些人,漸漸地被金錢迷惑住了,就忘記上進了。

賈環的猥瑣發育是由於趙姨娘失敗的教育,還是嫡系長期的PUA?

賈環小小年紀怎麼抵擋這種pua?

賈環也不給趙姨娘長臉,拿了王熙鳳的錢,和迎春他們去玩了。這一次趙姨娘說他,他還不知道回嘴,可是到了第60回中,趙姨娘埋怨他沒有氣性,被芳官這樣的丫頭哄騙了,拿著茉莉粉當薔薇硝,賈環就知道犟嘴了,反對趙姨娘行起了激將法。第72回中,趙姨娘讓賈環向賈政討要彩霞,也被賈環拒絕。可見王熙鳳這些人在賈環眼前所說的離間母子關係的話,還是起了作用的。賈環對他母親趙姨娘的尊重卻來越淡漠了。

儘管在制度上,庶子與嫡子之間的待遇差異已經縮到了最小,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嫡系會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在思想上、經濟上、社交上弱化庶出子女,使他們在整個家族中的地位和嫡出子女產生巨大的差異。能夠像尹繼善那樣能夠脫穎而出的庶子,在現實中是少之又少的。

賈環的猥瑣發育是由於趙姨娘失敗的教育,還是嫡系長期的PUA?

同嫡子一樣,現在有很多人一出生就在羅馬

雖說現在嫡庶制度已經隨著妻妾制度的廢除而消亡了,但是類似的事情卻並沒有消失。在制度上,教育機會是平等的,但有特殊優勢的家庭會利用自己手中的資源擴大孩子之間的不平等性。像這些孩子的吃喝用度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到處遊歷參加各種活動,增長普通孩子所不能擁有的見識;透過國籍轉換,享有優質公共教育資源;有意無意宣說自己根正苗紅,身份高貴,應當享有機會等等行為,來製造出“嫡庶”差異,保持長久的優勢。這種情況難道不普遍嗎?維護成長機會的平等將是一個長期存在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