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的那些事

本文轉自:蕪湖日報

“惟殷先人,有冊有典”,中國的藏書文化源遠流長,數千年來,中華典籍文獻世代相傳,成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載體。

古往今來,鍾情於書、愛藏書之人俯拾皆是、名家輩出,不計其數的藏書家們銖積寸累,以藏書和讀書為樂趣。在今天的蕪湖,這樣愛藏書的人也不在少數。

本期,我們約請了幾位在不同領域工作的藏書者——高校外語教師李為民、從醫的蔡俊以及就職於企業的崔椿洪。透過對話,聆聽他們的藏書故事,體悟藏書者與書的相遇相知。

記者:目前有多少本書?請講述一下走上藏書之路的緣起。

李為民:目前家中究竟有多少本藏書,真不好回答。一直想統計,但很困難。十幾個書櫥全是書,另外幾個書桌、長桌也堆滿了書、報、雜誌等等。

藏書的緣起是從小養成的自然愛好。在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由於條件的便利,可以去市圖書館隨意翻閱圖書。那時特別喜歡看有插圖的童話書、神話書。如今,當年讀過的這些書的名字差不多都忘掉了,只記得插圖十分誇張,很好玩,也很有趣,也因此喜歡上了圖書。這雖不是藏書,但或許可以說是後來買書、藏書的緣由吧。工作以後,有機會去外地也是首先去書店,而且基本上是沒有空手而歸過。

蔡俊:從1991年左右開始藏書,目前有2萬多本。

藏書之路得追溯到小時候,那時最羨慕的是同學家的書房,一直希望自己能安靜地在一個大書房裡讀書,有讀不完的各種各樣的好書。

還記得上高一時,我一個多月不吃早飯,攢錢買了一套《白話史記》,定價6。5元。這是我人生收藏的第一套新書,現在還記得買到書後騎車回家的心情,就像飛一樣。

上大學的時候拿到的獎學金和結餘的伙食費,全部都花在學校附近賣書的小地攤上,後來發現當時只顧便宜買了不少盜版書籍。不可思議的是,儘管是盜版書,我卻基本都看了,不像現在買得多但來不及看。工作後,工資的相當一部分都用來買了書。幸運的是,老婆也喜歡看書買書,不知不覺就買了2萬多本。

崔椿洪:2006年畢業來蕪湖之後我開始購書藏書,目前擁有1萬餘本。

藏書這件事,要從對字的敬畏說起。我來自徽州地區,那片古老的土地續存著對讀書人的敬崇。雖然小時候村莊裡農人大多目不識丁,但古之遺風尚存,這種古風也深深烙印在我的基因裡,例如我父母是地道農民,卻就從小教育我:哪怕是有字的紙片,也是不能踩的,因為字是神聖不可玷汙的。

另外,在我小時候,外公和我講的和字有關的傳說故事也深深影響了我(後來有的故事我找到了源頭)。比如:古代人寫字,晚上鬼見了字都害怕(故事本源可能是《淮南子·本經訓》:“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古代有個秀才履試不第,一個神仙給他吃了一葫蘆的芝麻,號稱吃一粒芝麻能識一字,後來終於高中當官,據稱是“芝麻官的來歷”;一考生趕考中救下一隻螞蟻,答題時寫錯了字,忘加一點,考官批改時恰好螞蟻報恩爬停在點的位置,最終考生順利考中……

故鄉徽州充斥著各種鬼怪精靈傳說,說來可笑,我小時候膽小,聽了這些故事,真的以為“字”有神力。加上當地人對讀書人的崇敬,因此特別喜好讀書習字。久而久之,對書產生了一種特別的愛,由此走上了藏書之路。

記者:眾多藏書當中,有沒有最偏愛的幾本或某種型別?什麼原因讓你特別鍾愛它?

李為民:當然有,買書藏書都是因為愛書。回憶買書的經歷,大多是因為喜愛才購買。而出於需要和實用所買的書反而不多。

我尤其喜愛東西方的經典名著以及相對應的譯本。

我很早就購有中國傳統的《十三經》,也購買了理雅各(James Legge)翻譯成英文的《四書五經》(Four Books and Five Classics)和亞瑟·韋利(Arthur Waley)翻譯的《詩經》(The Book of Songs);2010年12月我在上海外文書店買到了歐陽修《新五代史》的英文版,英國人理查德·戴維斯(Richard L。 Davis)翻譯,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出版。既然連英文版的都買了,那中華書局出版的《新五代史》無論如何我也要補上;又有一年去北京開會,在新華書店發現了埃德蒙·賴豋(Edmund Ryden)翻譯的《中國古典哲學概念範疇要論》,立馬收入囊中,緊接著就買下了《張岱年全集》(河北人民出版社),其中的第四卷就是這本書的原著;法國哲學家帕斯卡爾(Blaise Pascal)的《思想錄》我有法文原版的《Pensées》和英文譯本以及何兆武翻譯的中文譯本;《The Complete Works of William Shakespeare》是必須要有的,那是上大學時美國教授奧納斯卡(Onuska)送給我的,他在書上留言寫道:“Think of Shakespeare and think of me。 Best of Luck。”(想到莎士比亞就想到我,祝好運。)我當然沒有忘記他,畢業後我先後購買了朱生豪主譯的《莎士比亞全集》(散文體)(人民文學出版社1978年出版)、梁實秋翻譯的《莎士比亞全集》(直譯)(內蒙古文化出版社1995年10月出版)和方平主譯的《新莎士比亞全集》(詩體)(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1月出版)。

這些經典著作的譯文(有的是多種),無論是中譯外還是外譯中,對理解原著都大有幫助,同時對照閱讀也有很大的樂趣。

蔡俊:最喜歡歷史類書籍,包括各種史書、史學研究書籍。

例如二十四史我買了3個版本,目前正在收集第4個版本(中華書局從2013年開始出的點校本修訂本系列,目前出了10種)。上初中和高中時最喜歡歷史課,當時最想考的專業就是歷史專業,但那時候擔心畢業後找不到工作就學了醫,心裡一直有些遺憾。

崔椿洪:我比較喜歡歷史方面的書籍。正如前面所說,故鄉徽州的文化歷史以及傳說故事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喜歡探究在這片土地上曾經生活過的人的生存經歷和精神世界,後來推而廣之,對中國的歷史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還記得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得到一本祁門縣明清時代的“魚鱗冊”(中國古代一種土地登記簿冊,因冊中所繪田地圖形狀似魚鱗而得名)。因我舅婆是祁門人,我一頁一頁地和我父母對照冊子上的記錄,一面用當地方言翻譯出冊子裡文字給他們聽,請他們從記憶中找尋可能熟識的地理座標;一面和他們解釋這些記錄的特點、標記的作用和晦澀文字的意思。

記者:收藏過程中,哪本好書的獲得或者失之交臂的故事,最讓你記憶深刻?

李為民:先說失。曾在英國訪學期間發現一本《The Map of Literature(文學地圖)》,印製精美又圖文並茂,很是喜歡,因當時覺得較貴而沒買,後多次託外教同事購買都無法得到,至今還是引為憾事。

再說得,第一本先說下《蘇菲的世界》。1995年9月,挪威外教來我所在的學校任教,她帶來了剛出版不久的譯自挪威文的英文版小說《Sophie’s World》,作者喬斯坦·賈德(Jostein Gaarder)也是挪威人。她熱情地向我推薦了這本哲學小說,我十分喜悅地讀完這本書,沒想到作者在書中將哲學也寫得那般精彩。一年後北京作家出版社出版了蕭寶森翻譯的《蘇菲的世界》,我第一時間就購買了,檢視發票我購買的時間是1996年7月3日,地點是黃山路書刊總店。外教老師希爾德(Hilde)後來還把這本書的英文版也送給了我。我一直儲存至今,也經常向學生推薦閱讀這本書。

另一本是我一直想要並終於得到的好書,那就是錢鍾書的《管錐編》英文譯本。《管錐編》雖然精彩萬分,但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又宛如天書極不好懂。後來聽說有人將此書譯成英文,感覺簡直不可思議。全書旁徵博引古今中外多種語言,單單中文部分就已非常深奧難懂,而錢鍾書使用的又是典雅的文言,怎麼可能譯成英文?看到相關介紹,知道這本英譯本雖不是全譯本,但選譯確實精準完美,對原著沒有絲毫的減損,是得到錢鍾書本人首肯的譯本。這本書要是不買到,那會讓我寢食不安。後來經過努力,透過外教同事終於在海外購得這本好書,英文名是:Limited Views: Essays on Ideas and Letters, by Qian Zhongshu, selected and translated by Ronald Egan, 1998。 譯者是艾朗諾。這本書我常放在身邊,空閒時就拿來與中華書局的《管錐編》比照閱讀,可說是樂在其中。

蔡俊:記憶最深刻的,是2003年左右在春安路上的萬卷書屋看到一套巴爾扎克誕辰200週年紀念版《巴爾扎克全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出版,30冊精裝),當時賣650元一套,猶豫了半天沒買,這對於剛上班沒幾年,每月就1000元工資的我來說,無疑是望塵莫及,後來一直沒買到。後來這套書在孔夫子舊書網長期斷貨,目前全套價格在8萬元—10萬元之間。2019年人民文學出版社重新再版了這套書,我毫不猶豫就買了兩套。但從藏書的角度看,1999版和2019版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我只能用聊勝於無來安慰自己了。

崔椿洪:說起失之交臂的故事,我就想起《安徽貢卷》,記錄著清末的一名貢生的卷子,裡面有“胡晉接夫子”字樣(休寧中學的創辦人,我曾就讀於休寧中學)。當時因剛參加工作不久,囊中羞澀一直未下決心購買收藏,後來幾個風雨夜下班後,都要去書店瞻仰此書,幾天後該書冊被售出,甚以為憾。

圖片由採訪物件提供

下期預告:

過去曾有人比喻藏書之樂為“坐擁百城”。有人說,透過收藏圖書,人們可以縱觀歷史演變和人世代謝,瞭解古人的思想情感;也有人說,藏書的樂趣不僅僅在於書籍內容本身,一個批註、一個鈐印、不同的刻本,處處都是樂趣……藏書的樂趣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