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流浪地球》在青拍攝始末 看導演郭帆如何實現科幻夢

揭秘《流浪地球》在青拍攝始末 看導演郭帆如何實現科幻夢

▲2019年3月13日青島日報7版

郭帆:穿過隧道,夢迴青島——《流浪地球》在青拍攝始末

說一段往事。2014年11月,國家電影局開展“中美電影人才交流計劃”,選派五位青年導演去往美國派拉蒙公司,觀摩學習好萊塢電影工業。短暫的學習即將結束後,在兩國同行共聚的歡送會上,中國電影人也照例上臺講了一下對這段交流經歷的感受。

輪到一位名叫郭帆的年輕導演時,他向美國同行們丟擲了一個問題:“你們看中國電影嗎?”

“沒看過。”美國導演紛紛搖頭,隨後說出的理由竟是“我們不習慣看字幕。”

郭帆感覺被噎了一下,“那你們需要習慣了。”郭帆的話其實只說了一半,他想的下半句是“中國電影工業未來將是你們無法忽視的。”但大學讀法律專業的他是嚴謹的,更想用事實去說話,而非口頭上描繪的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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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導演郭帆。

實際上在那次中國導演的交流之旅中,雖然沒有一個人把工業化掛在嘴邊,但人人都受到了衝擊,感受到了“手工作坊”和“夢工廠”之間的差距。

這是一個分野。在這之前,郭帆以拍青春片獲得了業界的認可,其他四位則是甯浩、路陽、陳思誠、肖央,他們也均依靠執導喜劇或動作片在中國電影產業立有一席之地。在學習交流後,他們都開始謀劃將自己的影片建立在標準的、可量化的工業流程上。其中郭帆和甯浩都將目標定在了工業化程度要求最高的型別片——科幻片上。

四年多後,郭帆將青島稱為是他“夢想照進現實的地方”,這並不為過——不僅因為他在青島拍攝的《流浪地球》成為《戰狼2》之後,中國影史票房第二高的影片,更是這裡為他,以及為中國科幻電影和重工業提供了一次正名的機會。2019年,業界願意將其稱為中國電影科幻元年,而青島西海岸新區靈山灣東方影都影視文化產業園(下文簡稱青島東方影都)也被認為是“領航中國電影工業”的夢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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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產業園遠景。

在《流浪地球》獲得極大關注後,郭帆再一次回到青島,乘車駛進海底隧道,立刻就像坐上了時光機,看到了曾經的自己,熟悉的青島西海岸以及讓他記憶銘心的影視產業園。

“像是回家的感覺。”郭帆說,心所安處即為家。

契 合

郭帆在青島東方影都進行的嘗試,幾乎在各個方面都是國產科幻片的第一次,從零到一,是質變的開始。

時間回到2017年5月,在《流浪地球》青島開機儀式上,郭帆的表情有些凝重,也顯得有些疲憊,當時關於這部影片的質疑和猜測瀰漫業界——有人質疑為何要讓一位資歷尚淺的八零後導演去執導這麼大的專案,甚至曾經一度傳聞法國著名導演呂克·貝松會接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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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流浪地球》劇照。

但到他發言時,語氣卻是堅定的,像是“硬科幻”那樣的“硬”:“我來青島(拍攝),是為了尋找影片中未來世界的科幻感,我相信我們會找到。”直到影片上映後,郭帆才在採訪中說出當時近乎自我折磨的焦慮——“中國硬科幻電影之前誰也沒拍過,是一張白紙,我甚至懷疑能不能把這個事兒給堅持下來。”而且,這種“未來世界的科幻感”到底是什麼,郭帆在真正投入拍攝前並不清楚,實際上,在中國電影界也沒有幾個人清楚。

那一年,備受關注的《三體》電影版難產,整個行業對科幻電影的抵制情緒很強。除了投資和技術方面的各類硬問題,還有人直接表示“中國就沒有科幻片所要求的工業體系。”當時沒有人理解郭帆為什麼不繼續用業已操作成熟的青春片夯實自己的江湖地位,而是選擇了要求電影工業化程度極高的“硬科幻”。

與郭帆一樣,青島影視產業也同樣試圖在工業化體系上深耕。

彼時的青島影視產業也正在試圖擺脫“天然攝影棚”的外景地定位,在探索中國電影工業化的道路上率先起跑。要知道當時國內的影視城已超千座,多數影視城處於靠場租和門票勉強餬口的窘境,其中橫店影視城、無錫三國城等成功者,佔據了全國大部分市場份額,如果新入場者沒有鮮明的功能定位和產業鏈規劃,則難以分一杯羹。當時青島東方影都就已經提出,將目標定為打造中國電影重工業基地,一期規劃建設30個攝影棚(現已建成40個),其中包括世界最大、面積達1萬平方米的攝影棚,以及中國唯一的固定水下攝影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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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主演之一Mike隋(左)與導演郭帆。

《流浪地球》主演之一Mike 隋說,“2017年我第一次來青島的時候,沒想到青島擁有這樣一個設施完善、大規模的影視基地,我想這裡早晚會被世界看見的。”

就像中影當初選擇郭帆這位青年導演執導《流浪地球》,是看重他的潛力一樣,郭帆將自己的科幻夢寄託於青島,是看重這裡的未來。他說,“青島攝影棚在國內是一流水平,我相信在此能完成我的科幻電影夢想。”

2015年3月,就在《流浪地球》開拍前的兩年前,張藝謀作品《長城》在青島東方影都採用了大面積綠幕區拍攝,透過搭建360多個集裝箱的特效製作區,使得中國建築史上的奇蹟“萬里長城”得以在熒幕中呈現,也被業界認為是中美合拍的第一部“重工業電影”。這部電影於2016年上映,因其強烈視覺衝擊力,引起了業界對中國電影工業化程序的大討論。隨後美國傳奇影業的《環太平洋2》劇組也入駐青島東方影都,從側面證明了青島影視工業體系正在走向成熟。

但對於好萊塢的借鑑,二者也同樣持有審慎的態度。

在《流浪地球》的製作過程中,郭帆也敏銳地發現,好萊塢工業化的體系,並不是每一個細節都可以原樣搬回國內,而這些無法複製的文化細節,很可能是令一個專案直接夭折的深層原因。

《流浪地球》與《三體》一樣,都是改編自科幻作家劉慈欣的小說,其從文字語言(小說)到視聽語言之間的轉換極其繁瑣和複雜,同時在精神核心上也與好萊塢模式相去甚遠,“中國科幻”需要的是講述“中國故事”。

而中國電影家協會秘書長饒曙光最早來靈山灣影視文化產業區東方影都影視產業園考察,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很多人說青島的目標是東方好萊塢,但不管是美國的好萊塢還是印度的寶萊塢,都只能去借鑑不能複製,青島有能力開創自己的模式,為中國重工業電影的製作開啟一扇與國際接軌的大門。”

這種氣質上的契合,也最終促成郭帆將夢想“押”在了青島。《流浪地球》拍攝時使用了東方影都影視產業園8座攝影棚,置景車間加工製作了1萬多件道具,置景延展面積近10萬平方米,相當於14個足球場,包括運載車、地下城、空間站等都是實景搭建……

郭帆在青島東方影都進行的嘗試,幾乎在各個方面都是國產科幻片的第一次,從零到一,是質變的開始。

成 長

過去的兩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青島影視與郭帆一起成長的兩年。在夢想照進現實的前一秒,往往是最艱難的……

過去的兩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青島影視與郭帆一起成長的兩年。經過了幾個月拍攝,郭帆口中“未來的科幻感”,在青島漸漸清晰。

要將三百多人的概念設計團隊和美術團隊設計、繪製的2000多張概念圖和5000多張分鏡真實呈現。從派拉蒙歸來,郭帆明白工業化需要明確理念,標準化、量化,才能提高效率,這是工業化最基礎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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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流浪地球》影視產業園劇照。

在進青島東方影都的攝影棚之前,郭帆把所有的創意統統放在會議桌上,再透過技術進行全方位拍攝預演,進了攝影棚就完全進入作戰狀態,必須儘量按照之前的“施工圖”去拍攝。“實際上,我不希望有任何現場的靈光一閃,因為所謂的靈光一閃往往是針對查漏補缺的,實際上也證明你是不夠嚴謹的。”郭帆說。

創意在前端,實拍講究的就是嚴絲合縫地執行。在青島東方影都的攝影棚裡,綠幕背景的範圍是固定的,演員的表演、活動範圍被限定在狹小的空間裡,任何排程、走位都要在“畫框”內精細設計,工業化的內涵在專案細分之外,還有“工匠精神”閃現。

同樣能體現“工匠精神”的還有攝影棚內的實景。《流浪地球》主演之一屈楚蕭在進組前曾一度以為自己基本上都是在綠幕前演戲,但當他走進青島東方影都的攝影棚後才發現“片場能實景的幾乎都實景了”。郭帆的要求幾乎到了極致:所有的實景道具都要有使用痕跡的質感,以便讓觀眾在觀影過程中有一種真實的代入感。

以同樣在青島東方影都拍攝的好萊塢大片《環太平洋2》為例,雖然劇中的機器人是特效合成的,但裡面車輛追逐、爆破的場面卻是實拍的。正因為郭帆要求在演員可以互動的區域全部安放實景,使得影棚內的置景延展面積從最初設想的1萬延展平方米,拓展到10萬延展平方米,在國內能實現這一要求的影視產業園區屈指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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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影都影視產業園1萬平方米攝影棚內景。

而與實景拍攝相觀照,郭帆接觸了國內眾多專業物理特效團隊,比如電影中救援團隊在運載車上的戲份便是在一座攝影棚內搭建的六軸平臺上完成的,這個置於11號攝影棚的機械裝置承載著整部近四分之一的戲份。“我們在這個平臺上拍了二十多天的戲。按劇情設定,劇中角色會遇到一個又一個危機,運載車經常處於顛簸狀態,演員在車內會跟著左右搖晃,以呈現出貼近真實的表演狀態。”

郭帆說,這種機械裝置原來只能請韓國團隊來製作,而這次《流浪地球》邀請的是中國電影人連凱,由他帶領團隊製作,“他也是從好萊塢回國後,創辦了自己的公司,這次《流浪地球》的成功與他的工作密不可分。”

演員吳孟達當時一進11號攝影棚就被震住了,“這個運載車,我完全想(象)不出來”。在這之前,他對於中國能否出現一部真正意義上的科幻片,都持有懷疑態度。

再比如片中逼真程度極高的太空艙。其實同在青島東方影都拍攝《瘋狂的外星人》的甯浩,一直很熱心地為郭帆幫忙,將其片中使用的太空艙借給《流浪地球》劇組。但甯浩的太空艙由於框架太小,不能滿足影片的拍攝需求,只能另起爐灶、重新制作。

全新的太空艙從2018年2月22日開始設計搭建,青島東方影都204置景車間的雕刻機近2個月未停下工作,不間斷雕刻組裝,最終讓佔滿1500平方米空間的精緻的太空艙出現在2號攝影棚中。

20號攝影棚是片中雪戲的主要拍攝地,也是最讓演員們刻骨銘心的地方。穿著重達80公斤的機械骨骼在塑膠雪、雪紗中行走是種什麼樣的感覺?近乎崩潰。演員李光潔感覺“好像被困在裡面,無法掙脫”。而吳孟達則調侃:“北京烤鴨又上架了”。每次需要重拍,深知演員哪怕再堅持10秒都很艱難的郭帆,只能咬著牙對大家說,“再來吧。”

在夢想照進現實的前一秒,往往是最艱難的。李光潔甚至認為,劇中他所演的執著軍人,就是郭帆的翻版。而他們和劇中角色一樣,在去往希望的路上,遭遇了無數近乎絕望的關隘。

所謂向“死”而生,正是如此。

回 家

郭帆再一次回到青島,乘車駛進海底隧道,立刻就像上了時光機,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這是回家的感覺。

後來的故事家喻戶曉:《流浪地球》取得了絕對的成功,不僅是因為累計46億元的票房讓其成為中國電影史上僅次於《戰狼2》的總票房亞軍,更是因為《流浪地球》讓中國科幻電影第一次“走出國門”:在北美的票房已經超過400萬元,重新整理了近5年來中國電影的最高紀錄。《紐約時報》發文稱:“中國是太空探索的後來者,也是科幻小說電影業的後來者。這種情況即將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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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流浪地球》劇照。

2月17日,郭帆回到了青島,他將《流浪地球》路演的最後一站選在了這裡。在這之前,洶湧而來的日程填滿了郭帆的每一分鐘,經常睡眠不足。

但穿過跨海隧道,到達了青島西海岸新區,他感到“心裡踏實了”。“能讓人安心的地方——這是家的感覺。”郭帆對著臺下密密麻麻的青島影迷們說。

恰好,《流浪地球》也是一個“回家”的故事。郭帆說,這是一個漫長的醒悟過程。“拍到最後才發覺,看上去我們是往外跑,其實我們都是往家回。”郭帆說著他在拍攝中悟到的東西,“你回家的方向好像是在前方,其實應該在身後。”

按照周圍人對郭帆的描述,他應該是個“硬漢”的形象。可四年前他在青島拍片時,有一次難得收工早,就想著去周邊的地方逛逛,不知不覺就走遠了,出了海底隧道,當時就“感覺整個人的狀態就不對了”,心突突跳。這次回“家”也是如此,海底隧道彷彿就是一個心理路標,穿過這裡,就好像回到了過往的時光。

隧道里外的明暗,好像他在追逐兒時的科幻夢時,以及在他拍攝《流浪地球》內心不斷掙扎時苦尋的那一道光。

在那些時光中,他在棚裡沒日沒夜地拍攝,一度感受不到“物理時間”的存在,只有“心理時間”在暗示他——好像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如同一位真正的宇航員在太空艙的感受。

他最希望的是,這部電影能在孩子們的心中種下一顆科學木心措的種子,因為“他們代表著未來”。不久前,郭帆就在自己持強列的微茫脫博上曬出了《流浪地球》的終極意義,那是一篇小學生作文——“流浪地球很精彩,我長大之後想當一名宇航員”。

郭帆說,如果《流浪地球2》開拍還會選擇青島,“這裡是我的第一選擇,因為我相信這裡的未來。”

青島,未來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