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無常,李商隱寫給崔戎甫的謝表墨跡未乾,崔戎甫便暴病身故

大家好,歡迎來到歷史人物觀。一切都是無常。當佛陀提出這個經典命題之時,其含義遠比我們普通人所想的深奧。春花秋葉,桑田滄海,除了變是不變的,世間還有什麼是永恆的?甚至我們自己,每一刻都有舊的細胞死去,新的細胞誕生,這一刻的我不是前一刻的我,今天的我不是昨天的我,每一個“我”都只是四大與五蘊在瞬息間的因緣和合罷了。

一切無常,李商隱寫給崔戎甫的謝表墨跡未乾,崔戎甫便暴病身故

世界有成住壞滅,人生有生老病死,這層意義上的無常總是被人們感受得更直接些。古人與今人不同,哪怕你貴為帝王將相、王子皇孫,對疾病也沒有比布衣百姓更強的抵抗力,輕易就會在某種傷病的襲擊下失掉性命。在人生七十古來稀的時代,疾病的力量總是使人們對命運生出更多的無常感來。

誰能想到,崔戎甫至兗州不及一月便暴病身故,李商隱以幕僚身份為崔戎撰寫的謝表墨跡尚未盡幹。世事與生命如此無常,而任何一位大人物的生殺升沉所影響的何止是自己與家人呢?崔戎一死,兗海幕府風流雲散,昨天還一同工作、一同宴飲、一同暢談未來的同僚今天便要各謀生計,各奔東西。胸懷尚熱,酒杯未冷,天地乾坤卻突然變了。

一切無常,李商隱寫給崔戎甫的謝表墨跡未乾,崔戎甫便暴病身故

李商隱為崔戎的命運而悲,亦為自己的命運而悲,無論如何,他以最後的恪盡職守報答了崔戎的知遇之恩。他雖是兗海幕府裡年資最淺的一個,卻執起五色筆來,將崔戎的遺言寫成奏表,上呈長安,向朝廷也向自己的伯樂,做最後的交代。

這一篇《代安平公遺表》用典一如既往地繁複,偶儷一如既往地精工,只是多了一分用技巧表達不來的深沉。“風葉露華,榮落之姿何定;夏朝冬日,短長之數難移”,這已不再是脫胎於《莊子》《列子》的悽美辭采,而是一個年輕人對無常命運的過早親歷,是切膚之痛、入骨之寒。

一切無常,李商隱寫給崔戎甫的謝表墨跡未乾,崔戎甫便暴病身故

翌年年初,李商隱第四次赴長安科考,第四次落第而歸。其時途經恩主崔戎在長安的故宅,只見到門庭冷落車馬稀,而那賓客盈門、車馬喧騰的盛況不過是一夕之前的光景。

這實在是意料中的場面,因為權力場的定理就是這樣,人們追逐的只是權勢,而不是你身上除權勢之外的任何特質。有幾個人真心欽慕你的人品,歎賞你的才華,或與你以道義為友呢?機關算盡、爾虞我詐的權力場,永遠都是勢利小人翻雲覆雨的地方,只偶爾才容得下幾個正人君子罷了。除了李商隱這般正直善感的人,還有誰會對崔戎故宅的冷落蕭條感到吃驚呢?

一切無常,李商隱寫給崔戎甫的謝表墨跡未乾,崔戎甫便暴病身故

李商隱也不該吃驚,他早已熟讀《史記》《漢書》,怎會不曉得翟公的故事:翟公為官時賓客盈門,罷官後門可羅雀,復官後門客們又想投奔,翟公便在門上大書:“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這是人情世故的千古至理,李商隱的確曾從書本上讀過。

也許是紙上得來終覺淺吧,當書上的故事變成現實的活劇,一時間他實在無法接受。

這是李商隱在權力場上感受到的第一次震撼,此前所有聖賢書裡的諄諄教誨,所有父母師長的耳提面命,所有對世界“本應如此”的信念,突然被眼前這“本非如此”的赤裸裸的真實擊得粉碎。這樣的痛楚與惶惑,是每一個時代裡的年輕人都會遭遇的。

一切無常,李商隱寫給崔戎甫的謝表墨跡未乾,崔戎甫便暴病身故

在崔戎故宅,李商隱與崔戎的同族子侄崔明把酒話舊,舊事與新聞不斷在兩人心中激盪衝突。人類社會進化幾千年,野蠻還是同樣野蠻,只是換了種野蠻的方式:從前的野蠻是茹毛飲血、生吞活剝,今時的野蠻是鉤心鬥角、唯利是圖。來來來,請君杯莫停,若不用酒醉來模糊雙眼,哪敢直視這血腥荒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