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會演戲的男人，失手了？
作者 | 壹哥
出品 | 壹條電影
最後一次銀幕表演，丹尼爾·戴·劉易斯沒有再次封神。
開門見山，壹哥先把答案擺上來。
沒錯，今天要說的就是丹神的息影之作——
《魅影縫匠》（這倒黴譯名改了好幾次，其實壹哥還是覺得最早的“幽冥端緒”最有範！！）
如果說“演技好”是一種主觀評價，那麼“世界上演技最好的男人”卻有一個確定答案，那就是
丹尼爾·戴·劉易斯。
因為他是整個電影史上，唯一一位三次獲得奧斯卡影帝的男演員。
他也是壹哥最佩服的男演員之一，至今猶記得第一次看《血色將至》時，被驚到說不出話來。
小壹這丫頭還跟我爭：“湯姆·漢克斯、馬龍·白蘭度、達斯汀·霍夫曼這些人都拿過兩次影帝，兩次和三次應該差不多吧？憑啥說丹尼爾就是最牛的？”
我輕輕一笑：“姑娘，你還年輕。兩次，和三次，完全不同。”
去年丹尼爾息影的訊息一出，壹哥感覺天都要塌了：這意味著他很有可能無法打破凱瑟琳·赫本保持的四座小金人紀錄——除非最後一部《魅影縫匠》再次封神。
所以，各位看官也就知道我對這片子有多期待了。
但是，事實卻讓我沒那麼有把握了。
為什麼？容我慢慢道來。
這次的電影，丹尼爾依然和老搭檔保羅·托馬斯·安德森（坊間稱為PTA）合作，丹尼爾主演，PTA又編又導。
按說，這樣的組合非常穩妥，不會出任何問題。
電影故事，發生在上世紀50年代的倫敦。
丹尼爾飾演的老裁縫，是時尚界的頂級大咖，一個天才，也是一個閱女無數的風流漢：所有女人對他來說都不是人，而是做衣服的靈感來源，是工具，用完就扔那種。
包括新認識的這位餐廳女服務生。
女服務生記住了裁縫愛吃的菜，兩個人很自然地對上眼了。端莊的女人成了裁縫最好的模特，裁縫也帶著女人見識了花花世界，兩個人愛到無以復加。
但是才沒過多久，老裁縫就開始厭煩女主，嫌她吃早餐時聲音吵到了自己創作。
他對女人變態的控制慾開始展露。
但正所謂一物降一物，他碰上對手了，因為女主比他更變態：
她維護愛情的手段，是喂男主吃毒蘑菇。
被下毒患病的男主脆弱得像個孩子，對女主越來越依賴，最終不得不娶了她。
愛情的權力結構，勝負形勢，瞬間逆轉。
但這還遠遠沒有結束，老裁縫很快發現，自己對女主的愛越多，自己就變得越世俗，離天才就越遠。他開始對人抱怨，後悔自己娶了女主。
變態女主再次上線，第二次對男主下毒。只是這一次的劑量，遠比上一次大得多。
故事在這裡戛然而止。
不說劇本，不說節奏，單單從表演上來說，丹尼爾這次的表演絕對堪稱精妙絕倫，這個世界上也許也不會有人比他演得更好了。
老裁縫是個極其複雜的角色：
他是個時尚鉅子，一個藝術家，因此他優雅、含蓄、氣質不凡；
他也是暴君，像一個隨時會爆發的火山。他思考藝術時不允許有半點聲響，甚至咀嚼的聲音都不行；
在內心深處，他還是一個孩子，他害怕孤獨，渴望愛情，但又擔心被愛情束縛。
這需要丹尼爾經常需要在瞬間轉變精神狀態，不僅快，還要準，精確到毫釐，不然觀眾很容易就會出戲。
每次裁縫性格轉變時都會有一個標誌，就是面部突然的靜默——對，就是幾秒鐘的面癱，彷彿暴風雨前的海面。然後，就是另一個人格上線。
不得不說，這手絕活兒，當世沒幾個人能做到。
但這還不是最精彩的部分。丹尼爾·戴·劉易斯本片中最精彩的表現，還要屬那些神來之筆。
老裁縫被毒倒之後，看著幻想中的母親說出那段獨白，他微微撇了一下嘴，就變成了個脆弱的孩子，一瞬間，神變成了凡人。
以及那場與女主的共舞，看上去是舞蹈，實際上卻是對弈。裁縫從開始的信心滿滿，到漸落下風，再到最後投子認輸。一切都在動作和神態裡完成。
最好的表演，從來都不需要臺詞。
當裁縫發現自己的店不再受歡迎，他衝進臥室撕掉了客人身上的華服。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從天才的神壇上拽落了，而拽他的正是女人。
就像這個鏡頭裡，兩個人的高低位置顯示了權力分配。
最讓人稱絕的是最後一場服毒戲。
丹尼爾從頭到尾只做了一件事：看
他就這麼看著女主操弄他最恨的黃油，將毒蘑菇攪碎，倒一碗鮮蛋，再盛起來。
他知道她在下毒，她也知道他知道。
但他的眼神卻很淡定，幾乎帶著一絲絲鼓勵：
他不在乎她下毒，甚至是在盼望——他已經完全成為了這場感情裡的俘虜，一頭困獸。
於是他面帶微笑，一口口吃下毒蘑菇。
然後對女主說：“在我發病之前，吻我。”
這樣看來，似乎丹尼爾並沒有失手啊！問題在哪？
問題就在於，《魅影縫匠》太完美了，它就像它裡面那些華美的衣服一樣：
臺詞和畫面就是走線和針腳，古典鋼琴的配樂就是顏色，一切都是為了襯托丹尼爾的演技，一切都精準無誤。
但卻缺乏了一種內在的力量。
在過去，丹尼爾通常會用自己的表演，賦予不完美的電影以力量。
《我的左腳》裡，他只需要含混不清地發幾個音，就讓其他所有人都變成了群演；
《因父之名》裡，原本平平的故事，因為丹尼爾聽到父親死訊後的那場哭戲，瞬間提升了一個級別；
《最後一個莫西幹人》裡，他靠一個奔跑的鏡頭就拯救了整部電影；
《血色將至》裡，他既是天使也是魔鬼，他用頭上的青筋就能演戲；
這些電影都並不完美，有些甚至有些粗糲。
但這次，當導演PTA親自操刀劇本，拼盡全力，要在丹尼爾的息影之作打造一個最適合他的角色。沒想到，正是因為一切都太合適了，丹尼爾卻失去了一劍封喉的力量。
正像湯姆·漢克斯在斯皮爾伯格的電影裡一樣：
他只是做了他該做的事情而已，沒有意外。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和他對戲的女演員薇姬·克里普斯。
在過去主演的電影中，丹尼爾·戴·劉易斯一直擁有一種藝術的霸權，在丹尼爾過去的電影裡，從來沒有別的神。
但這次，男女主角卻旗鼓相當了。女主這個角色同樣是多重人格，同樣層次豐富，而薇姬同樣把她詮釋到了完美。
諸君可能會說了，好的表演不是可以互相激發麼？再不濟也不會相互損害吧？
但好，和最好，是不一樣的。
就像兩次奧斯卡與三次奧斯卡是不一樣的。
最偉大的表演永遠是一場獨佔，藝術世界裡神的臥榻之側，不容許別人安睡。
《魅影縫匠》的兩位演員，正像是他們所演的角色，女人把丹尼爾從神壇上拽了下來。
不過，也許這也是影帝最適合的結局吧。
當然了，很多人說丹尼爾每隔幾年就要說一次息影，專業影迷都知道這是虛晃一槍。
但壹哥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這些年，丹尼爾一直沉迷於做一個木匠。以往他演一個角色，就要變成那個人去生活幾年，以至於他的妻子會說：我同時和好幾個男人一起生活。
這種表演方式就像是服毒一樣，他投入得太多，到了變態的程度，他變成了戲的俘虜。
隨著年紀的增長，也許他已經開始想試著做做自己了吧。木工是他從13歲起的愛好，說不定，這世界上從此少了一個好演員，多了一個好木匠。
電影裡的裁縫繼續服毒，電影外的丹尼爾卻推開了毒蘑菇。
只是，沒有了你的電影世界，終究還是會寂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