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當年非她不娶的少爺，為哄新婚嬌妻開心，把她賣入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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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郡王府的思華世子最近沉迷於一幅畫，微黃的畫卷，檀木做卷軸，一開啟就是淡淡的墨香，畫上女子身著薔薇色衣裙，眉目如畫，嘴角噙著一抹笑，溫柔得像是春風裡的一朵鮮花。
畫上女子美麗如斯，身旁的紅鳥昂首望天，意欲展翅高飛。
就這樣過了許多天茶飯不思的日子，期間也有見風使舵的人送了女子上門妄想攀上郡王府，可惜思華一個都沒看上，他現在滿心只有畫中仙。
那日母親出門，回來後帶來了一個和他畫上一模一樣的女子，他當下驚歎，或許有些東西就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
他手裡這幅畫歷史悠久，是前朝有名的畫師所畫，今日居然見了如畫上一模一樣的女子，難不成世上真的有畫中仙？
他非常好奇，開始接近那個母親帶回來的、叫做紅玉的丫頭。
聽說沒了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一個人孤苦伶仃流落街頭才被母親看到。
可憐兮兮地蹲在街角，十幾歲的孩子了，瞧著還像是七八歲一樣矮小瘦弱。但是抬頭那一撇，就驚豔了見多識廣的老夫人。
思華也和母親一樣，初見紅玉就驚豔不已。
“原來世上真的有畫中仙……”他喃喃自語，紅玉被他痴狂的樣子嚇得倒退幾步，躲在老夫人身後。
“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好不好？”
紅玉差點被思華這個舉動嚇哭。一個陌生男子，對著你露出狀似和藹的笑，然後對你循循善誘，這讓在乞丐堆裡打滾的紅玉心生警惕，這人肯定對她別有圖謀。
思華對於小丫頭莫名其妙的抗拒視而不見，依舊獻著殷勤，每日吃到了什麼好吃的點心，得了什麼好玩的物件，或是在孃親那裡發現了什麼樣子好看的珠釵，都會獻寶一樣捧到紅玉眼前。
“怎麼樣，這點心好不好吃呀？”
“怎麼樣，這風箏好玩嗎？”
“怎麼樣，這珠釵可得紅玉心意？”
每日都是一樣的話，一樣的戲碼，紅玉知道老夫人對自己恩重如山，更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根本配不上自小在金玉里長大的小少爺，因此平日裡能避則避。
可是架不住思華小少爺實在是纏人。若是紅玉不見他，或是他見不到紅玉，便會好一通無理取鬧，一哭、二鬧、三上吊，府中下人都嚇得丟了三魂二魄，哭著求紅玉姑娘去見見少爺。
“紅玉姑娘啊，你就行行好吧，少爺找不到你正在發脾氣砸東西呢！”
紅玉又擔心思華少爺摔著了、砸到了，那樣她可就對不起老夫人了。
急忙去看，院裡樹下，思華少爺錦衣華袍，嘴角含笑，期待地看著紅玉。
然後一轉頭看著身旁陪著的侍從說道：“我就說她捨不得我受傷嘛，她心裡肯定是喜歡我的。”說完驕傲地一仰頭，討打的任性。
紅玉畢竟還小，被二人這樣笑著打趣，當下羞紅臉一溜煙跑了。
“哎喲，害羞了啊。”剛剛那個落荒而逃的身影，這些日子被他好吃好喝地供著，身上長了些肉，白嫩嫩的臉上多了俏生生的胭脂紅，清純又動人，生生把思華看得迷了眼。
2
思華少爺對於紅玉的寵愛，逐漸傳到了老夫人耳裡。
老夫人雖說常年禮佛，一貫慈愛，但是對於自己兒子的事情是非常上心的，而且不容有誤。
她怎麼可能會看著兒子痴迷一個身世不明的孤女而不管不顧呢，雖然是她親手帶回來的。
當初是瞧著可憐一時心軟，可是萬一紅玉別有圖謀，萬一思華真的用心，萬一……數不清的“萬一”此刻全部浮現在老夫人腦海裡。
她怎麼可能不阻止這件事。
紅玉被管家叫去的時候還有些茫然，老夫人突然這麼急匆匆地找她，所為何事？
待去了便看見老夫人高坐上首，手上是一盞茶，看到她來了如往常一般打了個招呼：“來了啊，紅玉。”
紅玉施了禮，老夫人著人給她端了凳子。
“找你來呢，也沒什麼大事，”老夫人慢吞吞喝了一口茶，“你看你也不小了，我做主給你找了門婚事，是管家的遠房侄子，別的不說，品行肯定是端莊的，不知你意下如何？”
紅玉大驚，急忙跪下：“夫人，是不是紅玉做錯了什麼？”不然怎會把她趕走，她還未報完老夫人的恩情。
老夫人扶她起來：“這麼緊張做什麼呢？我會害你嗎？”
她向旁邊站著的管家示意，管家立刻轉身從外面裡領進一個男子，一身潔白布衣，面如冠玉，手上還拿著一卷書。
出來的時候眼睛還黏在書上，見到所有人都看著他，才將目光從書上撕下來：“問老夫人安。”禮數週全，一身書生氣，一看就是個斯文人。
老夫人瞧著真是越看越喜歡，恨不得眼前人取自己那調皮的倒黴孩子而代之。
婚事就那樣匆忙地定下了，容不得紅玉說半個“不”字。
幸好未婚夫並不是什麼不講道理的莽夫，聽完紅玉的遭遇心生同情。
那人問紅玉：“既然你和你家少爺的身份懸殊，那你可願意嫁與我，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書生的嘴裡多得是山盟海誓妙語如珠，可像是眼前人這般樸實無華的，還真是少見，紅玉看得到書生說這番話時眼裡的真心。
他對自己是真的好，可老夫人的恩情她還沒有報完，而且她也捨不得少爺。
書生並不是不講理的人，得知紅玉不情願嫁給自己，一番真心空對月，雖然失落至極，可也秉承君子之道，不強人所難，在婚禮那日放走了她。
紅玉跑啊跑，或許她和思華的緣分是命中註定，她在荒郊野外再次遇到了思華少爺。
“紅玉？”
看到思華少爺，紅玉提心吊膽了多日的心放了下來，又大喜過望，心下一鬆，身體上的疲累就湧現上來，一下子暈死過去。
再次醒來是在一處山洞，已經是夜晚了，狹窄的位置中心燃著一叢火，思華將她放於膝上，自己則在翻找今天尋到的藥材。
“思華少爺……”紅玉哽咽。
“嗯，醒了嗎？”思華試了試紅玉的額頭，見沒有著涼就放下心。
“我母親病重，大夫說有一味藥引十分罕見，我就來此尋找，可是你怎麼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思華少爺最近過得一定不好，否則眼下怎麼會有那麼濃重的黑眼圈，面色還那樣蒼白。
紅玉不知道該怎麼和思華少爺解釋，老夫人於她有恩，也是害怕她禍害了自己的寶貝兒子才會那樣把她支開。
而且也為她尋找了一個好的夫婿，是她不知好歹非要拒絕，然後落到這個地步……
“我，我不喜歡他，所以我離開了。”她也不知道這樣的話思華少爺能不能聽懂。
果然，思華聽到這句話眸色一暗，強顏歡笑一樣說：“對啊，母親已經把你許配人家了。”
“不，即使我嫁了人，思華少爺也永遠是我的主子。”
思華一怔，看著紅玉曆經滄桑、不再稚嫩的臉，滿是心疼。
思華少爺永遠是我的主子。
僅僅只是，主子嗎？
也確實，這些日子一直都是紅玉獨自撐過去的，他別說陪伴，就連知曉都沒做到，母親把紅玉即將成婚的訊息瞞得很好。他只是紅玉的主子，既然不曾知心，便算不上愛人。
何況紅玉已經嫁為人婦，那他們之間就再也沒有可能。
小小的山洞中燃著火，帶著熱度的火焰明滅跳動，模糊了紅玉的臉。陰暗處一隻獸類的爪子探了出來。
接著一隻碩大的、毛茸茸的狐狸腦袋伸了出來，直勾勾地看著紅玉身旁的思華，腦袋上的耳朵抖了抖，狐狸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帶著獸類獨有的狡黠。
它朝著思華的方向吹了一口氣，接著紅玉便看見思華少爺眼裡的睏意，當即住口不再言語，以免吵到思華少爺睡覺。
如此更給了陰暗處的狐妖可乘之機，它踱步而出，勾起思華的手摸了上去。
“畫中仙喜歡的人類，也不過如此嘛。”隨後利爪彎彎，思華脖子上立即多了一個傷口。這是它做的標記，免得出去之後找不到人。
第二日，林府。老管家王叔守在門口，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回了少爺。
“少爺，你總算回來了。”王叔迎上去，然後就看見思華少爺身後的女子。
他驚詫不已：“紅玉，你不是已經被老夫人許配給我侄兒了嗎？”
他對這樁婚事還是看好的，怎麼如今紅玉會這樣跟著思華少爺回來，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這樣的，王叔，紅玉她不喜歡那個人，她回來找我了，我知道你一向喜歡紅玉，平日也頗為照顧她，所以你不要和我娘告發紅玉，不然紅玉就又會被她趕走了，好不好？”
其實不管王叔答應還是不答應，反正孃親病重，府中由他執掌，他下令府中眾人不許向老夫人透露紅玉已經回府的事情，就不會有人非要找死忤逆他。
然而令思華沒想到的是，居然真的有人不怕死，但是孃親並沒有像先前那樣仇視紅玉，這倒是讓思華意外起來。
3
自從山洞再遇之後，思華開始轉變，主動找商鋪老闆探討商賈之術，孃親病重，他也是時候該扛起責任了。
因此常外出應酬，常常夜半才歸家，紅玉知道思華辛苦，也知道自己身份尷尬，並沒有找思華要一個名分，只是還和以前一樣照料思華的日常起居，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
紅玉可以說是從小和思華一起長大的，瞭解思華，也信任思華，她才不相信她那麼好的思華少爺會對不起她，會做對不起她的事情。
可是世事難料，坊間傳了思華的閒言碎語，說他迷戀上一個樂坊舞女。不僅她知道了，老夫人也有所耳聞。
老夫人倒沒有紅玉那樣憂心忡忡，自家兒子總算是不和身份低微的小丫鬟獻殷勤了，不過是個下賤的舞女，她相信兒子有分寸，不過是一時被迷惑而已，定然不會傾付真心。
她瞧著可憐、親自領回來的孤女紅玉她都瞧不上，何況是一介舞女。
而紅玉就不這麼想了，思華少爺似乎真的被舞女迷惑了，自從見過舞女之後，他每日都去見舞女，回家的時候也不再帶些好玩的、好看的小玩意兒給紅玉，討她歡心了。
由奢入儉難，一個人如果經歷過從無到有，就再也承受不了一無所有的日子了。
紅玉害怕思華少爺會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害怕思華少爺拋棄她。
她偷偷去見過那個舞女，年輕美麗，身姿綽約，舞姿更是曼妙，臺上一顰一笑動人至極，且魅惑至極，讓人無法不拍手讚歎。
她低頭瞧著自己一身布衣，因為常常做粗活而粗糙不堪的手，每日起早貪黑而蠟黃的臉，才十幾歲就像是二十幾歲，沒有一點是她能與之比較的。
思華少爺會喜歡這樣的女子，也不值得人驚訝吧。
就那樣等著，或許思華少爺會就此和她別過，把舞女迎進門。
也或許思華少爺會想起她的好，想起她做的桂花糕的香甜，想起她繡的荷包的精緻，想起他也曾為了她和自己母親爭執，想起曾經喜歡過她。
可是紅玉萬萬沒想到，那個舞女會上門，並且思華還陪同在旁，那個舞女對她冷嘲熱諷，他居然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寵溺地看著那個舞女。
那樣的眼神，即使府中眾人盛傳少爺非常喜歡她時，也是從來沒有的。
所以，少爺這次是真的動情了嗎？
“思華，她是你什麼人呀？”舞女依偎在思華少爺懷中，語氣嬌柔，那麼好聽的聲音，聽在紅玉耳裡卻全是挑釁。
偏偏思華眼裡全是舞女：“悅兒，她只是我一個朋友，沒地方去我才好心收留她的，要是你看不慣，大可讓她立即搬走。你大可放心，我心裡只裝得下你一人。”
那麼深情款款的話，卻不是對她說的，紅玉內心一陣鈍痛。
什麼是晴天霹靂，什麼是錐心刺骨，什麼是自作多情，此刻紅玉體會得分明。
原來如此，她在思華少爺眼裡只是一個借宿的朋友，遲早要走，她的去與留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笑啊，虧她還想如果思華少爺不介意她已經嫁了一次人，雖然還是清白之身，如果思華少爺不介意的話，她是真的想過嫁給他的。
婚後美滿，生個聽話的孩子，當然調皮點也沒關係，舉案齊眉到老，一起含飴弄孫，一起花前月下……
全是虛妄。是她想得太多了。
錯把思華少爺對她的那點好意認為是愛意，是她自作多情了。
看著二人對視時滿目的深情，紅玉自覺待在這裡多餘，黯然神傷地離開了。
所以她沒看見悅兒手裡拿著的那個畫軸，展開來畫上人是她。
4
思華少爺痴迷於一個叫做悅兒的舞女，還想娶她過門，老夫人重病在床得知這個訊息後是震驚的。
先前對於兒子和紅玉之間的醜事她已經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現在兒子居然得寸進尺愛慕上了一個樂坊舞女？這讓她死後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先前以為思華是個有分寸的，怎料居然如此糊塗，當真被那個下賤舞女給迷惑住了。
她倒要看看，是怎樣一個狐狸精，迷住了她芝蘭玉樹的兒子。
老夫人如同先前對待紅玉一樣讓人叫來了悅兒，她打量一番，果然不愧是生長在教坊裡的人，穿得那叫一個什麼。露胳膊、露大腿的，簡直傷風敗俗，不知廉恥。
還化那麼濃的妝，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嗎。
初見，老夫人就對悅兒的印象不好。
管家領來了人，他知道老夫人肯定不會對這個女子有什麼好態度，自個兒去了外面，等著迎接一個哭得稀里嘩啦的傷心人下去，半晌卻未等到。
只等來老夫人和顏悅色的交代：“王叔，把悅兒帶下去好生安置，悅兒可是個好姑娘，和紅玉那個狐媚子是天差地別，千萬不要怠慢了她。”
王管家疑心夫人這是怕少爺面上過不去說的反話，可是夫人臉色和藹，看著那女子連連點頭的模樣，又哪裡像是在說反話。
又轉過頭瞧著女子到底是有什麼地方吸引夫人，引得夫人這麼喜歡，可是他看走了眼？可是左看右看，依舊一副狐媚子樣，與紅玉那淳樸丫頭哪裡有一丁點可比性？
那這是出了什麼問題？
不等他想明白，老夫人已經連聲催促了。
老夫人的聲音虛弱，王叔領命將悅兒帶走。
一邊奇異屋裡的濃郁薰香味，老夫人常年禮佛，一貫厭惡那種薰香味道，今日為何屋裡的薰香味這麼濃郁。
一邊奇異老夫人對待這個舞女的態度，他是府裡的管家，在這裡待了幾十年了，還是第一次見老夫人對誰那麼滿意過。
明明先前也見過那個丫鬟紅玉，他看著是個懂事的孩子，老夫人卻說她是個狐媚子，專門帶壞思華少爺。
可是眼前這位穿著暴露，妝容濃重，一看就不是什麼良家婦女，老夫人卻滿意得連連點頭，究竟是他眼拙，還是這個女人對老夫人下了什麼迷藥？
哪裡出了差錯呢？
王叔也搞不懂，只是聞著舞女悅兒身上的脂粉味嗆得只打噴嚏。
剛剛在老夫人屋子裡，好像也是這個味道。明明不怎麼好聞，可是聞多了，居然覺得別有一番滋味。
王叔眼神迷離，臉上掛著從未有過的舒心笑容，他居然見到了自己的亡妻。
他伸出手抱住那在最美好的夢裡都沒有出現過的人兒，懷中柔軟軀體不似做假，經年累月相思成疾，此刻夙願得償，他只盼相處的時間長一點，再長一點。
可是好像突然有一隻手掐住了他的咽喉，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漸漸只有出氣沒有進氣，臉色憋得青紫，可是他的手一絲一毫都沒有鬆開。
嘴裡喃喃細語的，依舊是亡妻兒時的乳名。
“子衿，我來找你來了，你等等我，可好？”
風起長林，悅兒捏碎王叔脖頸，瞅著那人臉上的笑滿心疑惑，這人好生奇怪，死到臨頭居然還笑得那麼滿足。
王叔的死，悅兒將之嫁禍給了紅玉。
那日，悅兒身上沒長骨頭一樣依靠在思華少爺身上：“思華，你別怪我，我知道你對紅玉姐姐有情有義，可是我親眼瞧著的，她生生掐死了王管家……
“我本來不想說的，可是看你那麼傷心，後來又知道王叔從小照顧你長大，我不說那豈不是對不起你，可我說了又……
“嗚嗚嗚，思華，你把錯怪在我身上好不好，別怪紅玉姐姐，或許，或許她也是無心之失，而且我們都快成婚了，我還讓你這樣傷心，分明就是我的不對，你怪我，你怪我好不好？”
說著說著眼淚珠子一滴滴往下掉，別提多我見猶憐了，思華少爺喜歡悅兒，當然見不得自己心愛之人這麼哭，當下著急上火，毫無預兆地踹翻了紅玉。
“你個毒婦，還不快滾！”
紅玉瞧著二人郎情妾意，噁心得要死，又受了那一腳，心裡的痛合著身上的痛，怒火攻心一口血吐了出來。
悅兒也慌張極了：“紅玉姐姐怎麼，怎麼吐血了啊，哎呀，思華，我怕……”說著頭一歪，身子一軟就倒在了思華懷裡。
根本沒人顧及紅玉。
其實往日裡，那個滿臉皺紋的王叔表面上是老夫人的忠僕，可是私底下對她很好，老夫人不給她吃食的時候，王叔就會趁著夜色給她送吃的。
王叔還說，她特別像她已經死去的夫人。
而她吃著那些王叔親手做的飯菜，也久違地感覺到了家的溫暖。
王叔死了，她也很難過啊，可是沒辦法，思華少爺已經變了，不再是少時總是寵溺著她的思華少爺了，心裡有了愛人，悅兒說什麼他都相信，而她說什麼他都不相信，無論她怎樣辯解。
只要悅兒說了一句“我親眼看見的，就是紅玉姐姐殺害了王管家”，那縱使是她說了一千句、一萬句辯解，可思華少爺的心在悅兒身上，那她的話他就不會相信。
傷心至極的紅玉，沒瞧見思華毫無神采的眼神，那眼神就彷彿失了神智。
5
悅兒的心思歹毒，紅玉已經領會了十成十。
此刻她身在青樓，而帶她前來的老嬤嬤說：“你可別不知好歹，你可是個殺人犯，要不是悅兒姑娘心地善良，求著思華少爺放過你，你現在已經在刑場馬上實行斷頭刑了。
當年非她不娶的少爺，為哄新婚嬌妻開心，把她賣入青樓
“聽說死的那個管家生前對你如同親生女兒，你這丫頭看上去也不像是蛇蠍心腸的人，居然如此歹毒，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說著吐了口唾沫。
悅兒將她賣到了青樓，一個那麼墮落的地方，居然還反過來讓她感謝她。
就和所有流落到青樓的良家婦女一樣，紅玉起先奮力反抗，逃了多少次就被抓了多少次。
燒紅的烙鐵燙在身上多痛啊，留下的印記也永遠都擦不掉，那些皮鞭多麼結實，抽在身上就是一道皮肉破綻的血痕，每一次逃跑被抓回來過後就會有比上一次更加狠辣的刑罰在等著她。
可她跑了一次又一次，連老鴇都讚歎：“我開青樓幾十年了，還從來沒遇見過像你這樣骨頭這麼硬的姑娘。”
可她最後還是屈服了，因為老鴇聽說了她的故事，也給她帶來了思華少爺最近的訊息。
老夫人去世了。
而思華少爺迎娶了舞女悅兒。
紅白喜事交加。
紅玉雖然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乍然聽到這個訊息還是不免心疼。
思華少爺真的不要她了。
於是她也聽了姑姑的話，像每一個煙花女子一樣，禁錮內心，終日以笑臉迎人。
在她的眾多恩客裡，有一個人身世上佳，待她很好，她聽從了姑姑的建議，那人也替她贖了身，深陷泥潭之中，終於有人向她伸出援手。她握了上去，那手十分溫柔。
可是不是每一個人都會變啊。
為什麼這個人，明明一開始對她很好很好，最後也和思華少爺一樣厭惡了她，拋棄了她？
究竟是她不夠好，還是人心難測。
她已經分辨不清了，也懶得去分。
彌留之際，她朝著南方看了一眼，那裡住著她此生第一個也是唯一的愛人，這個時候他應該有了孩子吧，孩子乖不乖呢，叫什麼名字啊，他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此刻已經是秋天了，所以花枯萎了。
那個以歌喉名動京城的歌女紅玉，因為接連不斷的背叛，隆冬時節跳了江，屍體順著江流亂漂，被人發現的時候麵皮都已經泡脹了。
紅玉姑娘生前最珍視的就是自己的容貌，沒想到死後居然這麼不體面。
很多人感嘆，怨林思華的也不在少數，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都被沖淡。
長江後浪推前浪，聲色犬馬的京城從來不缺容貌豔麗和歌喉婉轉的少女，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都忘記了三年前歌喉婉轉如同仙音的紅玉。
6
紅玉死後，思華漸漸想起了她的好，也再次愛上了她，可惜佳人難再得，紅玉已經去了另外一個世界，獨留他一人相思成疾。
他不信江湖道士，也不信什麼偏方，直到某天上街遇見一個模樣氣質都特別像某個故人的孩子。
他走上前，孩子拿出一幅畫像，畫上女子美豔如玉：“請問，公子可見過這個人嗎？”
“咦？”少年驚訝的眼神絕對不是做假，他看著思華感慨萬分，眸中透露出一絲異樣。
“你見過她嗎？這個，這人是我姐姐，上京時我們走散了，我找不到她了，已經好多年了，可我還是不相信她會拋棄我，她也一定是在找我……”
少年絮絮不停，每一個字都透露著思念。
或許是已經經歷過太多否認的答案，他的眼神已經沒了期待。
思華看著畫上人，思緒陷入久遠的從前：“這人是你姐姐嘛。”
他認得，畫上人是紅玉。
所以這個孩子是紅玉的弟弟。
思華帶著這個叫做星辰的孩子來到自己的書房，給他看那副紅玉的畫像。
自從紅玉死後，他沉醉畫術，畫藝精巧，畫上人栩栩如生。
“你是我姐姐的什麼人？”星辰問，還是有一點不信。他的運氣怎麼就這麼好，找了那麼多年都找不到姐姐，怎麼今天一大早上街，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姐姐的故人。
還是有詐？這人該不會是個人販子吧。可是，瞧著又不太像。
接著下一秒，那人的一句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和紅玉是夫妻。”
思華拿出一塊玉佩，該是什麼信物，因為星辰也有一塊，那是爹孃留給他們的遺物，他和姐姐約定過，將來遇到值得託付一生的人才會拿出來，送給那個人。
星辰信了，這人真的是姐姐的夫君。瞧著溫潤如玉，姐姐真有福氣。
“那我姐姐呢？”星辰問，多年不見，甚是想念，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姐姐了。
“她啊，去了另一個世界，她這輩子沒做過什麼壞事，在那個世界上一定過得很幸福。”
“姐夫。”星辰突兀一叫。
思華驚愕失色：“你不要傷心，你看我臉色這麼差，我猜姐姐一定很喜歡你，不然不會為了你忘記了我這個弟弟，雖然還是很生氣啦，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振作起來……
“我知道你在說什麼，其實這麼多年沒見姐姐，我都已經忘記了姐姐長什麼樣子，謝謝你的畫像，讓我知道姐姐現在這麼好看。
“那，再見了，既然姐姐已經去了極樂世界，那我也不必再沉迷過往，也該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少年揮揮手，即將離開的時候迎面撞上一個人，思華就別開了一眼，事情就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個剛剛還乖乖叫他“姐夫”的少年，已經氣急敗壞地過來，從地上撿了石頭砸他：“你這個騙子，你剛剛還說你和姐姐是夫妻，我還以為是真的……你，你簡直臭不要臉！”
思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星辰後走出來一個嫋嫋婷婷的女子，衣著華貴，容貌豔麗，朝著他露出張牙舞爪的笑容。不是悅兒又是誰？
“那她是誰，你這個騙子，欺騙我也就算了，居然還敢欺騙我姐姐！禽獸！”
接著就是一陣好打，雖然少年身手不錯，而且剛好思華身體不適，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少年星辰又哪裡是已經而立的思華的對手。
“等等，星辰，你聽我解釋。”
星辰一把捂住耳朵：“我不聽我不聽，我才不要聽你這個禽獸狡辯！”
7
府裡多了星辰這樣一個吉祥物，思華臉上的笑容都多了起來。
雖然星辰日常都是一臉憤怒，每天的口頭禪都是：“禽獸，遲早有一天你落在我手上，我讓你生不如死、死不如生！！！”
但是在思華眼裡，小少年臉頰鼓鼓的，生氣的時候像個河豚一樣，不但沒有威懾力，反而分外可愛。
思華少爺最近多了個喜好，那就是捏河豚氣鼓鼓的臉頰。
“鬆手！”
“誰準你捏我的臉的，信不信我讓你生不如死啊！”
思華忍俊不禁。
星辰：“……”
“你笑個屁，有那麼好笑？”
“傷害我姐的禽獸，去死吧！”說著撿起地上的石頭就砸，說實話，準頭實在不怎麼樣。
思華：“星辰啊，要不然我教你騎射吧。”
禽獸會這麼好心，肯定有陰謀！
“練練你的準頭，不然你這整天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天女散花呢。”
一句話把星辰氣成河豚。
你才天女散花，信不信我讓你生不如死！
說實話，這樣的日子倒也挺好，每天逗逗河豚，就能玩一下午。
可偏偏就有人不長眼。
悅兒又出來作妖了。
又點了迷藥薰香，約了星辰，等思華過來就是一副臭流氓調戲良家婦女的場景。
悅兒衣衫不整淚水漣漣，而星辰一隻手搭在悅兒肩膀上，悅兒不停地推著星辰，彷彿對方用了很大力氣禁錮她一樣。
看到思華來了以後更是來勁兒，結果可能是力道用大了，星辰“啪嘰”一聲倒在地上，接著寂靜的空氣裡響起了少年的呼吸聲。
睡著了？
老孃點的迷藥啊迷藥，迷情香你知道嗎，能不能尊重一下，這不是蒙汗藥啊！
悅兒哭唧唧：“思華，雖然星辰是個孩子，可是他剛剛真的摸我了，真的，思華……可是星辰還是個孩子，你怪我……怪我好不好，不怪他……”
思華當初是被迷昏了頭，現在哪裡還能再次上當。
男人心海底針，悅兒的迷藥和妖法對於思華都失去了作用，那被迷惑出來的感情也隨著秋風一般毫不留情地消失，從前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
更何況她傷害了他身邊那麼多人。
結果就是，舞女悅兒被押官場。
當年的管家被殺案也被翻案，兇手正是這個表面弱不禁風的悅兒，可憐紅玉替她背了那麼多年的鍋。
翻案後，星辰立刻翻臉不認人，拿了姐姐紅玉的畫像就要走。
“滾，禽獸，你這個害死我姐姐的殺人兇手，不準攔我。”
多年後，兩幅畫卷終於合二為一。畫中仙和重明鳥，再次相聚。
月色下有什麼黑影從西邊衙門的方向逃離，星辰眼見不好，立刻追去。
“滾啊禽獸，不要妨礙我捉妖好不好！”星辰一邊甩脫人類煩人精，一邊向那妖怪黑影追去。
悅兒是妖怪化身，自然不可能被人類的牢獄困住，這點他早有預料，可惜他再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人類這麼煩人，總是阻攔他捉妖的腳步。
“都說了我不叫星辰，那是騙你的假名，懂嗎，紅玉不是我姐姐，我壓根兒就沒有姐姐，還有，你能不能鬆手！都說了我不認識你，鬆手！
“你再這樣我就喊人了！
“滾，你才不是我姐夫，都說了紅玉不是我姐姐，不要搞得好像和我很熟一樣好不好！”
少年被纏得煩不勝煩，只好施了法定住思華。
“你可真是煩死了，我叫憶安，我是來捉妖的。
“什麼叫我騙你？大街上是你先找上我的，我說我是紅玉的弟弟不過是將計就計方便賺取你的信任方便捉妖而已，順便拿到那幅畫中仙。
“不然怎麼平復紅玉的怨氣？我大老遠來了，當然不是來玩的，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好不好？”
少年繼續朝著妖怪悅兒追去。
思華也不屈不撓地繼續跟在憶安身後。
“滾哪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不要妨礙我捉妖好不好！
“斯人已逝，你現在才懺悔，有用嗎，倒是挺感動的，但是隻感動了你自己吧。
“紅玉在世時你對她如何，她那樣好的一個人，被你傷得體無完膚，數九寒天跳江身亡，落得那樣悽慘的下場，你現在才追悔莫及，有用嗎？”
面對憶安一系列的質問，思華終於駐足不再阻攔憶安。
的確如憶安所說，他的後悔莫及一點用處都沒有。
8
思華少爺兒時房中掛著一幅畫，在他重病之時被人偷走，星辰得到了繪著紅玉那半張，另半張被賊人偷走。
因為曾經有個如同老夫人一般的母親，擔心兒子被壞女人欺騙，放出過傳言，說古時候有個女子，容貌美如花，一位聲名遠揚的畫師見之難忘，特意繪製了一幅畫，取名為《畫中仙》。
凡是得到了畫中仙的男子，都得不到好結果，不是突然暴斃就是家族破產。
那個母親也如願以償，自己兒子放棄了身份低微但樣貌美麗的姑娘。
流言蜚語傳了很遠，有的人說畫中仙是不祥之物，也有的人說畫中仙是天上仙女下凡，眾說紛談，可還是說畫中仙是不祥之物的那批人佔了上風。
雖然被人族不喜，但是妖族喜歡，他們一向喜歡美麗的、具有挑戰性的東西，而畫中仙剛好完美符合他們的喜好。甚至喜歡到妖族內部相互爭執。
悅兒的夫君就是其中之一。被夫君拋棄後，她仔細調查。得知是被一個人族女子迷惑後，百思不得其解。一個人類能有多好看，迷住了她的夫君，所以她也來到凡間。
紅玉害得她被夫君拋棄，那就不要怪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首先查明畫中仙是紅玉，然後弄清楚了紅玉喜歡思華，後來在一處山洞中偶遇了思華。
那時她就已經向思華下了狐族中的迷藥，隨後化形化名來到思華常去的青樓，迷藥加上她的天生麗質，果然不出多少時日紅玉喜歡的人就被她輕易迷惑了。
還說什麼要娶她。
她本來想就此罷手，可是她看到了思華居然還和紅玉藕斷絲連，這和她當初的遭遇一點都不一樣。
她於是逼思華趕走紅玉，然後將紅玉逼去青樓，她走過的路，嘗過的苦，如今也要讓這個什麼畫中仙嚐嚐。
只是一個母親不想兒子被身份低微的女子糾纏而編造的謊言，卻引得人族、妖族相互爭搶，害慘了紅玉。
一切總要有個結束，那幅《畫中仙》是封印紅玉所有怨氣的載體，只有毀掉它，紅玉才能輪迴轉世。
而畫中仙這東西被凡人妖族爭相搶奪，不知道沾染上了什麼，凡火居然燒不掉，連浮生若夢鏡都拿它沒辦法，只好請來了此地鎮守的上古神明重明鳥。
其與生俱來的火焰能夠燃盡世間邪惡之物，那幅《畫中仙》最終被星辰和重明鳥合力燒燬。
浮生若夢鏡灑出千萬縷光輝，將那妖怪網住，收緊，重明鳥噴出火焰，與憶安的浮生若夢鏡相互輝映，最終妖物變作一捧灰。
星辰看著那捧灰燼，百思不得其解。
“你說，怎麼平白無故的一番話，連根源都沒有，居然能害死一個人，這是為何？”
可能，只要思華再堅韌一點，面對老夫人對紅玉的不喜能夠據理力爭，面對妖怪悅兒的勾引能夠不被迷惑，對待紅玉的喜歡也能夠給予同等的愛意，那麼紅玉也就不會死。
並非思華朝三暮四，有了新歡忘了舊愛，說到底，還是愛得不夠深。（原標題：《山海夜宴：重明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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