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賭成性的父親走投無路,被逼無奈,我只好替他還債

好賭成性的父親走投無路,被逼無奈,我只好替他還債

為什麼你會為愛情而改變,只是因為,你害怕失去。當你恐懼失去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為他做很多,為他而改變自我。所以相愛的基礎,並不是感情,而是恐懼,是沒有辦法失去彼此。當這種恐懼消失的時候,那就是不再愛了。所以,相愛就是害怕失去。沒有害怕,就沒有相愛。

沒有永遠的緣份,沒有永遠的生命,我們所能擁有的,可能只是平凡的一生。然而因為有你,生命便全然不同,不用誓言,不必承諾,我們只需依了愛緣,以目光為媒,印證三生石上的約定,便牽了手,不必緊握,卻永不放鬆,以自己設計的愛的程式,去演繹一種精典的永恆。

說一個知恩圖報的故事。小李村的牛娃,腦瓜靈活,心底善良,事業經營得風聲水起,有近億元資產。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場大火,將企業燒了個淨光,牛娃一夜愁白了頭,脾氣極度暴躁。

牛娃酗酒賭博,破罐子破摔,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回家打妻罵子,老婆受不了折磨,離家出去,奇怪的是,六歲的兒子良龍,死活不離開牛娃。

牛娃和兒子相依為命,又拿兒子當出氣筒,拳打腳踢,良龍捱打時痛得嗷嗷直叫,身上時常青一塊紫一塊,見了父親喝醉就怕得要命,見父親清醒時又親的要命。

好賭成性的父親走投無路,被逼無奈,我只好替他還債

故事 網路圖片 故事

良龍八歲這年,牛娃賭債已累積至百萬餘元,債主疤瘌臉登門索債,不還,就拿房子抵債。

牛娃知道疤瘌臉剁手殺人,啥事都幹得出來,得罪不起,就抱著良龍,準備流浪街頭。

沒想到,良龍像泥鰍似的,從牛娃身上滑落,對疤瘌臉說:你敢同我賭一把嗎?我家房子至少值三百萬,以此為賭注,一局見輸贏,你贏,房子歸你,我贏,我爸欠你的錢一筆勾銷。

疤瘌臉哈哈大笑道:好大口氣!好,大爺就陪你玩玩兒,比大小還是猜點子?

疤瘌臉掏出骰子,晃了晃。良龍眯著眼,笑著說:你是客,你說了算。疤瘌臉說:咱就來簡單的,一人一次,比大小,誰小誰輸。你是小孩子,讓你先來。

牛娃要上前阻止,卻被一把推開,良龍說,爸爸,你都賭了兩年多了,就讓兒子我玩這一把,輸就輸了,你又不是沒輸過。

牛娃嗆得上不來氣,就不加阻止,隨他的便吧,不管輸贏,房子都住不成了。

好賭成性的父親走投無路,被逼無奈,我只好替他還債

故事 網路圖片 故事

良龍接過骰子,拿來一隻碗,隨手一拋,骰子轉了幾圈,靜止,二點。

疤瘌臉說:別賭了,認輸吧,老子運氣再差,也不會小於二點。來,簽字畫押,房子以後歸我了。

良龍眼皮都不抬,說,你是嚇得不敢賭了吧?

疤瘌臉大惱,道:我要是小於四點,就算是輸,你……

沒等疤瘌臉說完,良龍介面道:你要是大於三點,我再倒賠一隻手,讓你剁了。

疤瘌臉被噎得慌,一運勁兒,將骰子投入碗中。骰子轉了幾圈,慢慢要靜止,卻還沒有完全靜止,但已成定局,六點。疤瘌臉遞了個臉色,一個隨從抽出匕首,要切良龍的手。

隨從拔匕首的一瞬間,袖子帶出一陣風,將還沒完全靜止的骰子吹翻了個身,變成了一點,穩穩當當躺在了碗底。

疤瘌臉扇了隨從一巴掌,又對良龍說:這次不算,有作弊嫌疑。良龍嘿嘿一笑,道:作弊也是你們作弊,關我球事,願賭服輸,別他孃的婆婆媽媽。

誰也沒想不到,良龍小小年紀,竟說出這等行話。疤瘌臉要反悔,還想動武。良龍嘲笑著說,說話不算數,還有臉混江湖混,買塊兒豆腐撞死算了。

疤瘌臉氣急,舉起巴掌就打。良龍不急不忙,一個閃身,躲過巴掌,順手牽羊,奪過了隨從的匕首,像折樹枝似的,咔咔咔,將鋼鐵鑄的匕首掰成了五段,這手勁兒,用在人身上,還不將骨頭捏成齏粉?

所有的人,包括牛娃,臉色都嚇白了,直冒冷汗。疤瘌臉語無倫次地說:咱,咱們,債務,一,一筆勾銷。說完就帶人想走。

良龍慢悠悠地說:別急著走,我的話還沒說完。今天的事兒,都給我爛進肚裡,誰要敢透漏半個字兒,下場,就如這把匕首,滾吧!

疤瘌臉慌亂帶人逃竄,良龍撲通一聲,給父親牛娃跪下,說:爸,兒子嚇著您了,你打兒子吧。牛娃拉起兒子,卻說不出話來。

好賭成性的父親走投無路,被逼無奈,我只好替他還債

故事 網路圖片 故事

良龍說,我本是鬼仙,投胎做你兒子,報恩來了。十幾年前,我受到責罰,困在山中,閉門思過,幾欲餓死,你路過,將身上帶的乾糧全給了我,又從家中帶來肉食,讓我飽餐一頓,我吃完你家兩個月的口糧,和僅有的兩隻雞。你們全家挖了兩個月野菜充飢。

這事兒,牛娃記憶猶新,只是不明白,兒子這樣有本事,捱打時,為什麼不反抗。良龍解釋說,老爸打兒子,天經地義,有了氣,不拿兒子出,找誰出?我就是來還債的,捱打算得了什麼?

牛娃頓悟,這幾年來,都是自己錯了,走不出挫折的陰影,還不如兒子明事理。

故事接近尾聲。牛娃將妻子請了回來,一家子團團圓圓,又辦起了實業,牛娃也成了遠近聞名的慈善家。

天良的故事,誰也不敢對外說,他要像常人一樣過日子,等報了恩,再去陰司報道,繼續做鬼仙。

好賭成性的父親走投無路,被逼無奈,我只好替他還債

1

“你是誰……”兩鬢斑白的老人坐在落花滿地的院子裡,混沌的臉上一片茫然。

“爹……”花溪有些無奈,她雙手伏地,有飛花落在滲著鮮血的指尖上,隱隱的涼意透心。

“哦,你好。”老人的臉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將攥在手裡的一塊石頭放在花溪掌中,聲音裡有熟悉的慈愛,“給你糖吃。”

握著尚有餘溫的石頭,花溪終於知道傳聞不假。她的任性無知,果真氣瘋了自己的父親。

花溪生平只做了一樁事,就把自己從一個人人豔羨的千金小姐變成了扶蘇城裡教育女子的反面教材。

這樁事,便是她因為自己的貼身小廝安和做了長樂坊的戲子。她不顧父親斷絕父女關係的威脅,放著雲端上的千金小姐不做,在一眾看客猥瑣輕慢的目光中,毅然將自己賣身長樂坊,甘願做了一名倚門賣藝的樂娘。

花溪的父親因此氣得臥床月餘,不久之後,竟變得痴痴呆呆,誰也不認得。

扶蘇城的父母目睹花老爺的境況,同情之餘皆心有餘悸,趕緊教育女兒:百善孝為先,切不可做個像花溪那樣的不孝女。真是寡廉鮮恥,為了不相干的人將父母拋置一旁。

可那時對花溪來說,只要是為了安和,莫說長樂坊,碧落黃泉她都義無反顧。

如同荒唐的帝王為博美人一春,花溪犯下的種種渾事,也只不過想自己鳳冠霞帔的那日,蓋頭滑落的那端能是安和罷了。

可安和最終娶的人卻不是花溪。

2

扶蘇城長樂坊曾有一絕,名喚六月雪。六月雪本名茹娘,因一手琵琶彈得出神入化、淒厲肅殺,聞者往往不自覺心生寒意,哪怕身處六月也能感受涼涼飛雪,因此得名。

花溪第一次進入長樂坊時,看到水榭臺上紫綃紗幔後的茹娘,嘈嘈切切、珠落玉盤,時如蛟龍入水,時如枯葉秋風,不自覺便生出了歡喜。

長樂坊西閣為梨園,東閣為樂坊,想要長久呆下去,須練就一門看家的本事。花溪原本打算進入西閣,好與安和朝夕相見,因那次聽了茹娘一曲,竟鬼使神差地選擇了東閣。

她悟性極高,雖師承六月雪,但曲調歡快明朗,指法靈活多變,讓人感受如三月飛花的清新與愉悅,不久便有了一個響亮的名頭——飛花指,與茹娘並稱扶蘇雙絕。

扶蘇雙絕最初師徒情深,進而惺惺相惜,到後面更是情同姐妹,可最終還是因為一個男人,走到了反目成仇的那天。

此事要從茹娘被冊封為安康郡主一事說起。

二十年前一場宮變,有皇嗣流落民間,聖上扶蘇城尋親時遭到刺殺,機緣巧合被當時懂些岐黃之術的茹娘相救。皇帝感念恩情,御筆親封,長樂坊的琵琶娘便成了皇朝的安康郡主。

扶蘇城男子娶親,尤看中女子身家,茹娘成了郡主,一時間惹得扶蘇城的世家子弟們紛紛青眼有加,上門提親者絡繹不絕。

也許女子在一處廝混久了,眼光也變得相似起來,沒想到茹娘最終看上的,卻是花溪心心念唸的安和。

安康郡主大婚當天,長長的迎親隊伍停留在長樂坊門前,馬上的安和一身大紅喜服,稜角分明的眉眼更顯英氣逼人。

花溪抱著一把琵琶擋在迎親的車馬面前,她的身後,茹娘已在眾人的簇擁下高貴端莊地站在了長樂坊門口。

一人一馬對峙,花溪架起琵琶,絲絃錚錚,時而如萬軍廝殺,時而如百鬼夜泣,時而又如英雄末路血語柔衷,與扶蘇城的十里紅妝相映襯,竟讓人生出了一陣寒意。

飛花指花溪,原來也能彈出如此蒼涼的調子。

錚錚的絲絃聲越來越快,青蔥的手指漸漸滲出了鮮血,染在絲絃上,滴落塵土裡。馬上的安和臉色微變,躍下馬頭抓住花溪的手,又驚又怒,“你瘋了!?”

“安和,我竟不知道。”花溪抬起眼,輕聲笑道,“原來你喜歡的,是這樣的調子。”

安和目光復雜,最後卻將她輕輕擁住,“對不起,我需要她的身份,來實現自己夙願。”

“等我……”他輕聲耳語,卻調轉馬頭迎向了自己的新娘。

大紅的身影擦身而過,花溪感覺自己的心已寸寸成灰,世間最要不得的事,便是等一個不知何時歸來的人。

七年前杏花樹下,他們許下了彼此的黃泉碧落。七年間,她不顧雲泥不顧臉面一路相隨,她以為已經夠了,可他卻還要她等。

可她已經累了。

大婚過後,飛花指花溪與其父便消失在坊間,六月雪茹娘攜其郡馬去了皇城領命。沒有了扶蘇雙絕,曾經車馬川流不息的長樂坊,漸漸門庭冷落、乏人問津。

一場貪嗔痴怨,最終曲終人散,從說起時一聲嗟嘆到鮮有人提及,不過三年的時光。

3

垵月關,風沙漫漫。

原本也是一個繁華之都,歸前朝景王所轄。二十年前景王奪位失利,登位者代王為肅清景王餘黨,竟將垵月關連同上萬守將與百姓付之一炬。從此以後,垵月關長年總有萬千冤魂飄蕩,二十年寸草不生,慢慢被黃沙席捲,變成了人跡罕至的荒涼之地。

破敗的木門裡,纖細的姑娘抱著大大的琵琶,一襲素白、幾分肅殺。

朱頂的馬車停了下來,衣著華貴的女子推開破敗的木門,看見了黃土庭院中的姑娘,眼裡露出喜色,“花溪!”

花溪抬眼,看見了門口的女子,眉眼裡落了寒霜,“花溪在哪兒?我並不知。”

“花溪。”女子小步匆匆上前,滿頭珠翠搖曳生輝,“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做什麼?”花溪嘴角泛起譏諷,“搶丈夫我又搶不過你。”

“花溪,隨我去皇城吧,我在皇城裡置了一間長樂坊,正好缺一名坊主。”來人絲毫不理會花溪的冷嘲熱諷,將一張燙金聘書自桌上鋪開,“垵月關終究不是個好的療養之地,若去了皇城,還能給花伯父請幾個好的大夫。”

眼前的女子巧笑嫣然,雍容華貴,與她在長樂坊教習時的寡淡病弱簡直天壤之別。想到她如今的枕邊人,曾是自己年少時立誓要嫁的人,花溪便覺得自己像捱了一記悶棍。她從來沒有想到,她曾視為莫逆的茹娘,如今的安康郡主,會將她暗自許了一整個少年的韶光,變成了他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可無論花溪多麼不想見眼前的這個人,她的這番話,卻正中了她的軟肋。

當初她陷入魔障,心裡眼裡全是安和,從未考慮過自己的父親所承受的傷害。等一切落空,驚醒之後,才猛然發現父親已一夕蒼老,痴傻若三歲孩童。

這些年她輾轉求醫,卻始終沒有找到醫治父親的痴症的辦法。垵月關的風沙確實太大,她自家裡帶來的那些積蓄早已在輾轉奔波中,吹散在黃土裡。如今莫說要給父親治病,卻是連生活也成了難題。

花溪決定收下這一份邀請,她不得不承認,她的心底還有一個願望,想看看那個人,這三年過得可好?

茹娘欣然離去,看得出她是真的高興。花溪想,也許大概,她對她,多少存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愧疚吧。

花溪記得那時每當自己絮絮叨叨說起安和,茹娘總顯得漫不經心。待花溪覺得沒趣時,她卻又巴巴趕過來安慰她,“好妹妹,那安和橫豎都是你的,千好萬好還不是由你說了算,我在意不在意,又有什麼打緊?”

那番安慰讓花溪覺得甚是寬心,她堅信哪怕全世界的女人都來跟她搶安和,唯獨茹娘不會。

可信任有多深,背叛就有多痛。花溪永遠記得那日朝廷冊封的聖旨剛下,她滿心歡喜地前去道賀,可那個令她滿心祝福的人卻告訴她,“花溪,我懷了安和的孩子,我們要成親了。”

沒有任何徵兆,花溪無法相信,是在開玩笑麼……

“我與安和,青梅竹馬。”不顧花溪慘白的臉色,茹娘狠心擊破了她最後一絲僥倖,“你可知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

花溪忘了自己當時到底是以何種心情聽完那些話的,只知道她最愛的男人與她最愛的女人一起,將她這些年的漫漫時光,堆成了一個笑話。

恨麼?怨麼?還是……罷了吧。

浮世多變,故人難再。臨水照影,當初春桃一樣的少女早已變成了眉目滄桑的老姑娘。蠢過一次,若再執著,便有點冥頑不靈了。

眼下能治好父親的病,便是比什麼都重要了。

推門進入了父親的房間,花老爺目光混濁,怔怔地看著她,喉頭抖動,發出幾個含糊不清的音節:“皇城……別去……”

“什麼?”花溪收拾著老父親的行囊,一時沒有聽清。

4

剛入皇城的幾月,日子還算平靜。茹娘果然幫花老爺將皇城的名醫請了個遍,但其痴症成因複雜,且病情拖延太長,始終沒有醫者找出根治的辦法。

有人提點宮中御醫蕭岐山未入宮之前,曾醫治過相似的病例,只是如今蕭岐山只醫皇帝一人,不是平常人家能夠請到的。

茹娘欲言又止幾次,終於提出,當今聖上酷愛琵琶,若能入宮將皇帝哄高興了,或許能夠借出蕭岐山一用。只是現下,尚須等待時機。

皇城的長樂坊比扶蘇城的那間大上了許多,此前茹娘早已招募了一批精通音律的樂娘。花溪身為坊主,只需每日晨間調教一下新到的樂娘,並不需要拋頭露面。

茹娘有閒暇時,也會來到坊內與花溪切磋琴藝。高興處,偶爾會拌上一兩句嘴,兩人彷彿又回到了她們初見時惺惺相惜,卻又暗中較量的那段時光。

她們很默契地沒有提到過安和,也沒有提到那個讓花溪不得不放棄安和的孩子。茹娘有時看到長樂坊的窗外兩三稚子的嬉戲打鬧,總是目光幽遠,久久不肯回神。

長樂坊的窗門外,偶爾還會出現一兩個打馬而過,一騎絕塵的背影,這時花溪總會想起安和。

不知他的夙願是何,可實現了嗎?

花溪覺得自己有幾分可笑,她不知道自己還在期盼什麼。早在三年前,安和就以實際行動告訴她,七年的耳鬢廝磨,終抵不過皇朝的一紙冊封,又遑論這皇城裡的榮寵加身、富貴滿門。

花溪在人群中第一眼見到安和,就覺得他註定是自己的人。自小養在蜜罐裡的大小姐,想要什麼從來不懂得迂迴,眾目睽睽之下,點名道姓就要他。

花老爺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只好將大街上髒兮兮的小乞兒領回府,洗乾淨送給她做了貼身小廝。

梳洗乾淨的安和手裡握著白麵饅頭,低眉順目立於堂前。他劍眉入鬢、鼻樑挺直,烏黑的眸子隱沒在長睫的陰影裡,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雖粗布葛衣,卻書香氣質、風骨卓然。

大街上那一瞥,花溪只覺得小乞兒那烏黑的眸子有數不盡的故事,卻沒想到模樣竟是生得如此好看。她拿起他手中的白麵饅頭扔到地上,“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他們去往了扶蘇城的最大的酒樓,花溪一路上嘰嘰喳喳,告訴安和這裡有山珍海味、瓊漿玉液,只要他想吃,什麼都可以。

花溪猶記得那日她挽住安和的手臂眼巴巴地求他,“只要你開心,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沒想到恭順的少年睥睨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馬,忽而冷笑,“我要這天下,你能給麼?”

那般陰冷而怨毒的神色在他眼中一閃而過,花溪一時錯愕,張嘴卻忘了自己想要說的話。她以為自己看錯,昨日還朝不保夕的小乞兒,今日心中又怎麼會裝著天下?

如今看來,卻是她想錯,安和心中的那片天從來都很大,扶蘇城裝不下,她也裝不下。卻不知這帝都皇城,是否終於能夠裝下?

5

七月未央,天氣卻已漸涼。

長樂坊竹影搖曳,素衣披髮的花溪抱著琵琶坐在庭廊上。日頭已經西斜,她的身後有長長的影子蓋住了已開始敗落的荷花。

琵琶的曲調斷斷續續、略顯躁動,花溪索性放下琵琶,拿起花鏟開始侍弄廊前的一株秋菊。

一陣風過堂,花溪打了一個寒噤,轉身時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件斗篷,眼前出現了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

劍眉入鬢、鼻樑挺直,眼眸不似年少時那樣烏黑,變成了幽深的茶色,比之年少時的俊美,眉眼裡多了幾分硬朗和滄桑。

“初來皇城,可還住得習慣?”眼前的男子嘴角微微翹起,輕聲相問。

“還行……”花溪壓住胸口,生怕心臟會跳了出來。本以為那裡已如死灰,卻沒想到三年過去,她見了他,還是這般心驚肉跳。

“那便好,若有什麼缺的,儘管差人去我府上。”安和抓住快要自花溪肩上滑落的斗篷,攏住她的身子,動作嫻熟的地將斗篷仔細繫好,“你一向怕冷,莫要著涼。”

花溪摩挲著襟前的同心結,這是安和作為她的貼身小廝時,侍弄衣物最喜歡系的結。

她一時有些迷茫,她聽過安和的傳說。他當上皇朝郡馬第二天,便自請駐守邊塞,這三年間屢立戰功,如今已是聖上親封的驃騎將軍了。

卻不知道這位已為人夫的驃騎將軍為何在這樣一個下午,跑到她的長樂坊,在她胸前繫上了一個同心結。

他難道不知道,只有心心相印的兩人之間,才可為彼此係上同心結嗎?

花溪不願多想,也不敢多想,她不懂安和,只知道從初見時的小乞兒到如今的驃騎將軍,他的愛漲價太快,對她來說已經足夠昂貴,哪怕拼上所有也要不起。如今愛過、痴過、傷過,她只想波瀾不驚地渡過餘生。

“聽你一說,確實有些冷了,那我先回屋暖一暖。”花溪呵呵一笑,保持禮貌地揖了一揖。

“非要與我這麼生分麼?”手臂被另外一隻強勁有力的手抓住,對上的是隱隱含著怒氣的茶色眼眸,“當初為什麼要離開?你現在,是不是連恨都不肯恨我一下?”

“將軍說笑了。”花溪伸手想拂開他的手掌,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一著急,乾脆一根根去掰他的手指。

安和輕笑,順勢一把將她撈入懷中,“為什麼一句話都不交代就離開,你可知這三年我很想你,氣消了,便回來吧。”

“安和。”花溪聽得怔怔然,終於搞明白原來她萬念成灰那這三年,在他眼裡,不過是她使的小性子。

她打算澄清,並且儘量讓自己波瀾不驚,“自你拋下我走向茹孃的那一刻,於我而言,已是始亂終棄。既然棄了,便不要來招惹。這不是從前,我生了氣,你哄哄就可以。如今你已為人夫,有了相伴一生的妻子,早已成不了我的一心人。”

“所以我不能信了,所謂誓言,隨風散了吧,你我都回不去了。”她與他,相遇已十年,這樣的懷抱,這樣的言語,她信了七年,又用了三年的時間來忘記。年少時做夢都渴望著的懷抱,如今卻只覺得陌生而冰冷。

看著花溪的眼睛,安和突然有些慌亂,他記得從前那裡永遠有星光流淌,可現在只剩下黯淡和空洞的陌生。

回不去了麼?當初他遭逢追殺流落街頭,是她,將他隱匿於花府,讓他得以七年喘息。千百個孤寂的夜裡,她是唯一的星光,哪怕日後他偽裝,他周旋,他爭鬥,他殺戮,這片星光,也從未在他心間消失。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與這片星光之間,開始隔了萬水千山。不,他不允許。

6

八月中秋,千里嬋娟。

皇城有條相思河,歷來中秋都會舉行花燈會。舞榭歌臺火樹銀花,達官顯貴往來如織。一河的花燈,一河的畫舫,每年總有一兩個技藝高超的舞娘樂娘,在這花燈會上一舉成名。因此只要是皇城裡面有些名氣的歌樓樂館,都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花溪不忍辜負坊內如春色一樣飽滿的姑娘們,也組了一隻小小畫舫,帶著這些年輕的樂娘們去瞧瞧熱鬧。

畫舫行到相思河一半,花溪懨懨有些睏意,突然自天外飛來一顆青色玉石,直直砸向了她的額頭,鮮血順著她尖細的臉龐滴落在胸前,像一朵朵紅蓮暈開。

隔著幾步遠,一艘樣式考究的畫舫上,錦衣玉帶的小小丫頭眼帶怨毒,“呸!狐狸精!”

舫內早有氣性大的樂娘怒喝,“誰家沒有教養的丫頭,說誰狐狸精?!”

“我娘說了,琵琶彈得好聽的漂亮女人都是狐狸精!”

一句話不知是誇是罵,花溪哭笑不得。用玉石砸人,想必也是富貴人家寵得無法無天的小姐。

抬眼間小舫上多了一位抱劍的黑衣侍衛,“小主人不懂事多有得罪,我家主人請姑娘到舫上一敘。”說完也不等花溪迴應,直接抱著她的腰掠到了旁邊那方畫舫上。

那畫舫內雕樑畫棟、婢子成群,珍饈美酒青玉案,頂級富貴人家的排場。

扔石頭的小丫頭似乎剛遭遇過訓斥,癟著小嘴躺在一位花團錦簇的夫人懷裡,主位上的男子一襲玄色錦袍,眉宇之間貴不可言。除此以外,右側坐席上,還有一個花溪不願見的人——安和。

“小女無狀,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多擔待。”錦袍男子開口,“不知姑娘是哪個坊裡的娘子?”

“貴人耳目眾多,此前已經跟了我們一路,又何必明知故問我是誰。”花溪語氣並不和善,說實話她有些反感這樣的勢頭。人砸了便砸了,說要見就擄她過來,乾淨的衣服都容不得她換上一件。

錦袍男子朗聲一笑,“飛花指花溪除了技藝非比尋常,性子也與眾不同。”轉頭吩咐身邊的老奴,“看座!”

也不是老奴是否故意,將花溪的座位安排在了安和正對面。

婢子們往各桌派發糕點,花溪拿起其中一個,抬頭卻對上了一雙幽深熾熱的眼睛。她一陣慌亂,將點心胡亂塞進嘴裡,卻被嗆得劇烈地咳嗽起來。

安和看著被嗆得滿面通紅的女子,突然憶起那日他們依偎在杏花樹下,她獻寶似的拿出自己新做的糕點,“你吃!”糕點其實很難吃,他卻一口一口吃了下去,一點兒都沒剩下。

心裡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塌軟了下去,他突然一驚,看著坐上的錦袍男子,不覺又硬了心腸。

聽到花溪嗆得不亦樂乎,坐上的錦袍男子打趣道:“這些糕點姑娘若喜歡吃,朕這裡多得是,不必如此猴急。”

花溪悻悻然,“小地方出來的,沒見過什麼世面,見笑,見笑。”

花燈會結束,長樂坊花溪一舉成名。聽聞這次花燈會聖上微服遊河,聽得她的琴音繞樑,竟親自迎入舫內,一夜不曾放回。第二天四臺金頂軟轎,欽點為宮中御用樂師。

有人說如此陣仗,那天子不一定是看上了花溪的技藝,說不定是看上的花溪的容貌,如今迎入宮中,近水樓臺,指不定哪天樂師就變成了妃嬪。

流言一起,有人豔羨有人嫉妒,花溪不知該哭該笑,這皇城八卦界空穴來風的本事,真是一點不輸扶蘇城。

7

花燈會上的那一出,雖然過程不太美妙,倒也歪倒正著,遂了花溪一樁心事。

只不過進入宮門到請出蕭岐山為父親診治,還有一段距離。皇帝雖愛琵琶,卻並不是貪享絲竹之輩,要把皇帝哄高興,似乎還要點火候。

九月初九,重陽之節,卻也是當今聖上的生辰,絲竹排場自是少不了,花溪略有些緊張,她邀請茹娘同臺合奏,想著扶蘇雙絕出差,總會濺起一些水花。

九月九日殿外秋風蕭瑟,殿內中央卻有蓮花盛開。花蕊中,兩名美麗的女子身披綵衣懷抱琵琶,絲絃時而鏗鏘,如天地飛沙、百鳥朝鳳,時而柔美,如新房細語、雨打芭蕉,眾人聽得入迷,連手中的吃食都停在了嘴邊。

一曲畢,人群久久沒有反應。須臾,掌聲雷鳴。

皇帝的眼神在她們身上流連了一圈,若有所思。

“看今日臺上的這兩位女子不同凡響,頗有昔日兩位王妃之風。”

不知誰嘆了一句,大殿內氣氛立刻跌入了冰點,人人噤若寒蟬。皇帝眼裡陰晴不定,一言不發拂袖離去。

大殿內已跪倒一片,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昔日皇宮內一對絕色姐妹,尤擅琵琶,深得先皇喜愛,分別賜予了兒子景王和最喜愛的義子代王。

前朝先皇生前自恃身體康健,儲君之位一直懸而未決。二十年前他重病之際,代王以景王不顧先帝病重,驕奢淫逸難為明君為由發動政變,在景王府掀起了一片腥風血雨,所到之處,不留片甲,死亡的味道經久不散。

彼時代王妃與景王妃雙雙有孕,姐妹二人為了腹中的孩子,相約逃出宮外遠離紛爭。姐妹二人出逃之際,正值代王斬下景王的人頭,邁向了帝王的寶座。

代王命人搜尋王妃的下落,終於在扶蘇城外一間破廟內,找到了代王妃的屍體,腹中的孩子與景王妃均不見了蹤影。痛失摯愛的代王斷定景王妃謀害了自己的王妃,遂佈下天羅地網搜查景王餘黨,誓要斬草除根。

而這兩位王妃,早已是朝堂之中不可提及的禁忌。

皇帝的生辰宴,在一片戰戰兢兢中宣佈結束,花溪連跟皇帝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她有些氣餒,遂抱了琵琶在御花園的涼亭內一陣亂彈。

花叢中隱隱聽到一些爭吵之聲,花溪停下動作,卻見茹娘步履慌亂小步跑出花叢。她匆匆瞥了花溪一眼,竟連招呼也不打,幾乎落荒而逃。

花叢中隱約可見一個明黃的身影,落荒而逃的茹娘眼眶紅腫、珠釵松落,脖頸上依稀可見幾處紅痕。花溪一驚,心念千迴百轉,突然覺得世間一切,皆荒唐無比。

明黃的身影自花叢中走了出來,神色疲憊地坐在花溪對面,“今日是朕的生辰,卻一天都沒聽到朕想聽的聲音,姑娘若有好的曲子,便為朕彈奏一曲罷。”

疲累的聲音讓花溪莫名生出了幾分心疼,她架起琵琶,選了一首歡快的曲子,“一首《賀長生》,願陛下福澤安康,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皇帝沉吟許久,言語裡竟多了幾分自嘲,“這世間誰人又能長命百歲,怕是短短的幾十年時光,都是奢望。”

“陛下心中有割捨不下的人?”

“割捨不下,又當如何,既不能相守,便捨不得將其鎖在宮牆之內,不如在有生之年,儘量滿足她所有的願望。”皇帝看向她,“你說對嗎?”

“對錯由心。”花溪垂下眼眸,“其他的,盡人事,聽天命。”

“好一個對錯由心!”皇帝朗聲一笑,站起來負手而立,“你所求的事,朕準了,但是朕有個條件。”

一個人愛上你的原因,並不是你有多好,而是你對他有多重要。為什麼有些人表現的再優秀,也不如別人撒幾句嬌管用,就是這個道理。你的優秀,只是你的好。而別人撒嬌,卻讓男人覺得自己很重要。談戀愛,是兩個人相互權衡比重。所以啊,你對他有多重要,就代表他有多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