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飄零:三國無極縣女博士甄宓與曹魏家族簡史

女博士,在當今社會是一個專有稱呼,指代女士獲得博士學位或在讀博士學位的女士。實際上,在中國古代,女博士的稱謂是一個官職名稱,秦漢就有五經博士。筆者近日閱讀古籍,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掌故。

東漢末年的中山無極,就在今天的河北無極縣。諸侯爭戰期間,豪族士人的江湖裡有傳言:江南有二喬,河北甄宓俏,皆是姿色絕倫,成為多少英雄豪傑的夢想,試圖抱得美人歸,甄宓可謂標準的白富美。在三國時期的《魏書》中,就有一個關於甄宓(文昭甄皇后)的神奇記載:

後相者劉良相後及諸子,良指後曰:此女貴乃不可言。後自少至長,不好戲弄。年八歲,外有立騎馬戲者,家人諸姊皆上閣觀之,後獨不行。諸姊怪問之,後答言:此豈女人之所觀邪?

年九歲,喜書,視字輒識,數用諸兄筆硯,兄謂後言:汝當習女工。用書為學,當作女博士邪?後答言:聞古者賢女,未有不學前世成敗,以為己誡。不知書,何由見之?

白富美就罷了,還有才華。其實這段話的意思很簡單,甄宓從小就文靜愛書,不喜喧囂熱鬧與眾不同,舉止非凡,兄弟姐妹就譏諷她:你這麼愛讀書,

是不是想要做女博士啊?

身世飄零:三國無極縣女博士甄宓與曹魏家族簡史

影視劇中的甄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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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演義中的甄氏

是不是很有穿越感?在中國古代重男輕女的文化格局中,內外有別,女性應該多習女工針織,而不以博學多才為標準。這件事在《三國志·魏志·文昭甄皇后傳》中也有記載,情節大體上相同。實際上,不僅是甄宓,一些女中豪傑或權貴女性也有類似的故事,根據《後漢書·和熹鄧皇后紀》的記載,鄧皇后也因愛讀書被譏笑為女博士:

和熹鄧皇后諱綏,太付禹之孫也。六歲能《史書》,十二通《詩》、《論語》。諸兄每讀經傳,輒下意難問。《集解》雲:別出己意與諸兄辯難詰問。

志在典籍,不問居家之事,母常非之,曰:汝不習女工以供衣服,乃更務學,寧當舉博士邪?後重違母言,晝修婦業,暮誦經典。家人號曰諸生。

可見,在兩漢三國期間,女子好學一般來說會遭到非議,女博士是一種嘲笑話術。博士是一個掌管知識經書的職務,故而眾人也多以博士之名來譏諷。

從博士官的源流和職能來說,博士在秦漢時是掌管書籍文典、通曉史事的官職,後來成為學術上專通一經或精通一藝、從事教授生徒的官職。一般來說,屬於太常寺下屬機構,負責保管文獻檔案,編撰著述,為官學傳授經義,培養人才,偶爾也承當秘書機構,服務於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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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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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宓

俗話說:好色傷大雅,多為世所譏。歷史上關於甄宓的傳言,有“一女亂三曹”的說法,無非就是甄宓天生容貌秀美、氣質優雅,而先後被曹操、曹丕、曹植喜歡,帶有一些皇室秘聞的味道,不見得符合事實。

甄宓生於中山無極縣,今天屬於河北省,父親是上蔡令甄逸。《三國志·后妃傳》中記載了她的生平:

文昭甄皇后,中山無極人,明帝母,漢太保甄邯後也,世吏二千石。父逸,上蔡令。

建安九年(204年),曹操率軍攻下鄴城,此時曹丕年僅18歲,被甄宓的容貌、長髮飄飄所震驚。雖然甄宓已經嫁給了袁紹之子袁熙,但是收娶敗將之妻,也有政治考慮,甄宓就不得不嫁給了曹丕。甄氏的魅力與氣質,在《魏略》和《資治通鑑》中生動地記載:

文帝就視,見其顏色非凡,稱歎之。太祖之入鄴也,帝為五官中郎將,見袁熙妻中山甄氏美而悅之,太祖為之聘焉,生子叡。

當然,甄宓家族在河北士人的網路中,頗有名望,當屬豪強望族,祖上皆漢朝權貴,因此曹操這招可謂一舉兩得、拉攏豪紳。甄家先祖的權勢是大於曹家的,甄邯曾做過漢平帝劉衍的老師,在講究門第出身的時代裡,這是巨大的政治資源,曹甄兩家珠聯璧合,有利於曹操的霸業。根據《漢書·王莽傳》的記載,西漢末年“四甄”威赫朝野:

又按金匱,輔臣皆封拜。太保、後承承陽侯甄邯為大司馬,承新公;丕進侯王尋為大司徒,章新公;步兵將軍成都侯王邑為大司空,隆新公,是為三公;大阿、右拂、大司空、衛將軍廣陽侯甄豐為更始將軍,廣新公,是為四將。

甄宓不負眾望,給曹丕生有一男一女,分別是平原王曹叡和女兒曹氏,後來曹叡繼承了大統、登基為帝。一開始,曹丕甄宓還是相當恩愛的,史稱“擅室數歲”,可謂如膠似漆。然而,自古紅顏多薄命。甄宓儘管讀書多、見識廣,卻還是一個正常的女性,失寵之後也會有嫉妒之心,這也造成了喝毒酒而死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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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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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的影視形象

無情最是帝王家。黃初元年(220年),曹丕稱帝之後,後宮三妻四妾,大為寵信文德郭皇后、李貴人和陰貴人,甄宓被冷落多時,不免心生怨言,傳到了曹丕耳朵裡,加上情敵們以巫蠱之術陷害甄氏,結果被賜令自盡,在葬禮上“令被髮覆面,以糠塞口”,結束了飄零悲慘的一生,年僅39歲。

據說由甄宓失寵後所寫,流傳千古的《塘上行》,表達了這種憂傷的心境:出亦復苦愁,入亦復苦愁。邊地多悲風,樹木何修修。從君致獨樂,延年壽千秋。在八卦整合《世說新語》中,曹操一度還覬覦甄宓的美色:

魏甄后惠而有色,先為袁熙妻,甚獲寵。曹公之屠鄴也,令疾召甄,左右白:五官中郎已將去。公曰:今年破賊正為奴。

曹操這話可以說非常肉麻了:老夫我打仗不為別的,正是因為姑娘你啊。梁代《昭明文選》中還記載了曹植愛慕甄宓的故事:

魏東阿王,漢末求甄逸女,既不遂。太祖回與五官中郎將,植殊不平,晝思夜想,廢寢與食。黃初中入朝,帝示植甄后玉鏤金帶枕,植見之,不覺泣。時已為郭後讒死。帝意亦尋悟,因令太子留宴飲,仍以枕賚植。

植還,度轘轅,少許時,將息洛水上,思甄后,忽見女來,自雲:我本託心君王,其心不遂。此枕是我在家時從嫁前與五官中郎將,今與君王。遂用薦枕蓆,懽情交集,豈常辭能具。為郭後以糠塞口,今被髮,羞將此形貌重睹君王爾。言訖,遂不復見所在。遣人獻珠於王,王答以玉佩,悲喜不能自勝。

有詩云:洛浦有宓妃,飄颻雪爭飛。 輕雲拂素月,了可見清輝。據說,著名的《洛神賦》,就是描寫甄宓美貌行止的。曹植以生花妙筆,如此描寫: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

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豔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

宋代士人黃庭堅作詩《豫章集·贈李輔聖》雲:“相看絕嘆女博士,筆硯管絃成古丘”,有才女子更引發文人雅士憑弔懷古。

身世飄零:三國無極縣女博士甄宓與曹魏家族簡史

洛神賦

身世飄零:三國無極縣女博士甄宓與曹魏家族簡史

洛神賦

從魏晉南北朝開始,關於甄宓的詩文就汗牛充棟、各有故事,構成了民間傳說、繪畫、戲曲和舞蹈的創作資源之一。客觀來說,女子姿色美麗當然不是錯,身世飄零的婦人甄宓與曹魏家族,因戰而成一家,因曹丕變心而香消玉殞,因傳奇色彩而被後世不斷紀念,可謂人生之悲歡亦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