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耳他十字架：《長安十二時辰》裡的景教與十字蓮花
最近才開始追《長安十二時辰》。
看到狼衛首領曹破延在臨死前說出的「十字蓮花」，我這一看圖，這不是我們大名鼎鼎Verdura 最愛使用的「馬耳他十字架」嗎？
在這部劇裡，景教很多人可能聽不大明白是個什麼教會，若說景教其實就是基督教，估計大夥都明白了。
天寶三載的這段浩劫不知是否屬實，但景教流入中原，十字蓮花這個標識的歷史則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關於這段歷史，那真的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啊。
但今天，主要想跟大家分享的是來自景教裡的馬耳他十字架。
01
-
馬耳他十字架
若要談馬耳他十字架，那得從耶路撒冷說起。
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一世曾下令在耶路撒冷阿芙洛狄特神廟的舊址上修建了聖墓教堂，據說他的母后海倫娜在這裡組織發掘出了基督教聖物“真十字架”。
在基督教傳統中，真十字架作為耶穌為人類帶來救贖的標誌，具有極其重要的象徵意義。
《耶穌苦像》 喬託
不論是否真實，基督教朝聖者們從此便開始
千里迢迢前來耶路撒冷朝聖
了。
而在法蒂瑪王朝哈基姆（Al-Hakim bi-Amr Allah，985—1021年在位）當政時期（此人以反覆無常、行為乖張著稱），一改昔日哈里發的宗教寬容政策，殘酷迫害基督徒；但朝聖者們前往耶路撒冷的靈魂淨化之路並沒有因次暴政被徹底阻斷。
然而在11世紀，他們遇到的阻礙卻超過了以往。
塞爾柱突厥人的崛起打破了昔日的平衡，他們在安納托利亞不斷向西擴張，曼奇克特戰役中拜占庭的慘敗更是宣告了基督徒對小亞細亞牢固統治的終結。
《醫院騎士團》紋章
此後，經博斯普魯斯海峽橫跨小亞細亞進入耶路撒冷的陸上朝聖線路便越發兇險了。1065年大批日耳曼朝聖者在拉姆拉（Ramla）附近被阿拉伯土匪搶劫，很多人死傷，部分朝聖者武裝起來據險自保抵抗了整整三天，最後還是由當地穆斯林統治者搭救才得以生還。
最早關於醫院騎士團的記載大致就源於這一時期。
根據提爾（Tyre，黎巴嫩南部重要商業城市）大主教威廉（William of Tyre，約1130—1186）的記載：
醫院騎士團的先驅者是一批大約11世紀中期來自義大利阿馬爾菲的商人
，他們抵達耶路撒冷後不久，便向當時的統治者法蒂瑪王朝的哈里發申請為義大利同胞在聖城中設立據點。”
馬耳他十字架祭披，圖片來源於網路
也因此醫院騎士團的標誌，則把阿瑪菲共和國的象徵 —— 馬耳他十字當作他們的象徵，當時該象徵還叫做“阿瑪菲十字”。
因此，你會在看這一時期的聖·讓修道會的修道士（後來接管此據點、醫院）在胸前掛一個阿瑪菲大十字。
馬耳他騎士團團旗（多用於慈善工作性質）
不止如此，馬耳他十字架還廣泛地出現在醫院騎士團的制服、旗幟、徽章上，幾乎成為它的化身。
1259年亞歷山大四世教皇欽定了一種紅底白十字（為標準的拉丁十字架）的披風，作為騎士團的作戰制服。它很快成為騎士團另一為人所熟知的標識，並最終演變為馬耳他騎士團國國旗。
以它為基礎，騎士團又設計出了自己的團徽（國徽）。
不過，經典的八角形十字架依然備受尊重。
左：馬耳他騎士團國國旗（偏重於外交場合） 右：馬耳他騎士團團徽（國徽）
時至今日，紅底拉丁十字架與紅底馬耳他十字架的旗幟均為騎士團認可的官方團旗。
對於馬耳他十字這個富豪，其標誌其實具有明確的含義。
據說八角分別象徵八種美德：
“忠心、虔誠、誠實、勇敢、榮譽、無懼死亡、對窮人與病人伸出援手、尊敬教會。“
不知道江詩丹頓公司選擇馬耳他十字作為識別標誌時，是否受到這些美德和品質以及修道會歷史的啟發呢？
江詩丹頓，圖片來自官網
Well， 即使對於他們來說馬耳他十字架很可能沒有什麼宗教含義，但是馬耳他十字悠久的歷史也許能作為高貴、勇敢和自豪的徽章。
它常被用來
象徵藝術職業的高貴、創新與迎擊困難的勇氣和對待工作完美進擊的自豪之感
。
02
-
Verdura的馬耳他十字架
馬耳他十字架因在軍事與戰爭中的寓意，多用在勳章居多，到了19世紀之後，也漸漸開始用在珠寶首飾，將其寓意賦予其上。
但若說到將此元素用到珠寶設計、時尚與潮流中，那麼一定少不了來自
義大利Duke Fulco Di Verdura。
圖片來自於Verdura官網
與許多著名的珠寶商不同，Verdura 沒有接受過正式的金匠培訓；但他有著其他任何珠寶商難以企及的優勢：那就是對藝術的理解。
這得歸咎於Verdura出生於義大利西西里島上一個貴族家庭。
家中濃厚的藝術裝飾與西西里自然風光，將Verdura培養成一位充滿生動的想象力、帶有一絲野性幽默感的青年，以及對動物的熱愛都對他後來的珠寶事業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而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可以說在整個20世紀，整個珠寶界，除了他沒有哪一位真正貴族出身的涉足珠寶設計。
Duke Fulco Di Verdura，圖片來自Getty Images
貴族從事手藝人工作，就像我們中國以前認為戲子難等大雅之堂。
但Verdura 卻憑藉著自己一腔對設計的熱愛，在珠寶首飾屆打出了自己的名聲（雖然當時的Verdura只是空有貴族頭銜而沒有$$$）
特別是在 1930-34 年為 Coco Chanel 創作的第一個設計至今仍舊風靡市場和拍場。
那就是鼎鼎大名的馬耳他十字架手鐲。
一對琺琅手鐲開啟了他作為珠寶設計師的職業生涯。
18K黃金及珠蛋白石鑲祖母綠配紅寶石、養殖珍珠及鑽石「馬爾他十字」手鐲一對， VERDURA
估價20，000 - 30，000 USD 成交價 62，500 USD
2016年12月8日 蘇富比紐約
最開始Verdura只是為香奈兒設計紡織品的工作，當然，他不會紡織；只是貴族身份的加持，使得他在香奈兒得到了一個“顧問”的工作。
這時的香奈兒已經跟英國最富有的男人在一起七年。
經歷過最奢侈綺麗的生活，也使得她懂得
「奢侈是那些不被看見的東西」。
很自然而然地，來自貴族的Verdura與香奈兒對時尚和奢侈的理解有了共鳴。特別是當他們兩一起去威尼斯和拉文納旅行，他們對二人對珠寶設計上的觀念志同道合。
都對巴洛克風格有很大的熱情（Verdura小時候家裡所住的宮殿就是巴洛克風式的裝飾），自由、無拘無束的題材、對經典的品味都有同樣的見解；都在找尋簡潔與奢華巧妙融合的方式。
香奈兒與Verdura，圖片來自於網路
當兩人在義大利聖維塔萊大教堂裡遇見的
西奧多拉馬賽克微鑲畫
（查士丁尼一世的妻子）這幅畫時，都不用自主地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亮光。
還有什麼比這幅畫更能
表達複雜和原始主義風格的裝置呢
？
至於為什麼使用馬耳他十字架為設計？
這得歸咎於馬耳他十字架這個圖案，也是西西里地中海文化中重要的一項，同時這個符號也讓香奈兒女士想起自己在修道院裡的童年生活。
西奧多拉馬賽克 - 義大利聖維塔萊大教堂（建於公元 547 年）
於是Verdura以黃金勾勒出大型馬耳他十字架，並鑲嵌著彩虹般的蛋面彩色寶石；誇張的體積、炫目的色彩，一眼即亮的首飾整合，有什麼比這更容易讓人在聚會中眼前一亮呢？
正如拜占庭的十字架吊墜、十字東征裡的馬耳他十字架等在宗教與軍事中的寓意成為信仰的標誌一樣；這件帶有香奈兒的馬耳他十字架首飾也收到了客戶的追捧；畢竟在當時，香奈兒服裝已經不是一種現象而是一種時尚，誰又能拒絕香奈兒女士的「現代主義哲學」呢？
這也怪不得為什麼著名時裝編輯戴安娜·弗裡蘭 Diana Vreeland購買了 Verdura 最早和最著名的兩件珠寶——“Theodora”和“Ravenna”胸針。
Diana Vreeland 與“Theodora”和“Ravenna”胸針
這件以香奈兒為靈感繆斯， 以其革命性的黃金和寶石“拜占庭”設計打破了當時珠寶行業的現狀。
當時珠寶行業什麼現狀呢？
1929年由華爾街的奔潰引發的經濟危機席捲全球，瘋狂二十年代的魔力和巴黎人及時行樂的生活正在逐漸消失；但身處在爵士時代裡的狂歡依舊在上流社會中盛行；鉑金+鑽石的白色首飾也悄然被香奈兒彩色玻璃製品首飾而取代。
Verdura 也將這種風格轉化為 Coco Chanel 的一對 Maltese Cross 手鐲。
這也是為什麼後人評價說
“這對馬耳他十字架手鐲定義了這個時代風格
”。
黃金鑲鑽石及寶石配琺瑯彩「馬耳他十字」手鐲， VERDURA
估價7，500 - 10，000 USD。 成交價30，000 USD
2017年12月5日 蘇富比紐約
雖然在Verdura之前，也有許多人馬耳他十字架的首飾出現；但因香奈兒的推出，這個符號才正式在珠寶圈內成為眾多設計師的「寵兒」。
而馬耳他十字架也正符合裝飾藝術的風格：
幾何、對稱、放射狀、結構秩序感
多像裝飾藝術時期前期，戰後迷茫的一代裡追尋人生意義的矛盾過程：渴望秩序、安穩卻又迷茫、對世界產生懷疑與迷茫情緒下的產物。
黃金鑲石榴石配鑽石別針， VERDURA
估價8，000 - 10，000 USD 成交價13，750 USD
2015年12月09日 蘇富比紐約
至於為什麼至今裝飾藝術依舊流行能獲得大家的喜愛，過了百年依舊經久不衰。
套用朋友的一句話：Art Deco is having a moment！
它既擁抱現代也擁抱奢華、它的現代感紮根於傳統，而人們在享受現代生活時也總不忘舊情。
這或許也是馬耳他十字架一直流行的原因。
03
-
馬耳他十字架的意義
除了Verdura設計的馬耳他十字架，古董珠寶與現代珠寶裡，每個人對其的理解不同，設計理念不同，都展現出了各式各樣的馬耳他十字架。
Circa 1840年馬耳他十字架胸針
估價£1，800 - £2，200 成交價£1，650
2017年12月5日 Roseberys london
例如這件來自Circa1840 年的馬耳他十字架，就與Verdura設計的有所不同。倒V中間有圓點，兩夾角間也有補充線。
其實以上這個馬耳他十字架裡的多出的這兩點，遵循的是古埃及藝術最重要的特徵之一：填補中軸線。
埃及棕櫚飾的兩個渦卷之間的軸線上有一個小錐形，是古埃及藝術中十分流行的一個原始藝術原則——填補中軸線原則的表現。
填補中軸線：
即在兩條曲線形成的一個角度空白的地方，填上圖案以彌補空缺。這在不同程度上體現了原始藝術的裝飾動力，在更深層次上涉及到人們面對死亡和再生的複雜心理。
Antique Gold， Amethyst， Foiled-Back Amethyst and Diamond Maltese Cross Pendant-Brooch
估價： $3，000 - $4，000 成交價 $10，000
2011 年 4 月 13 日 Doyle Auction
而運用在珠寶設計中，則顯得隨意。
當然，也有全無填補中軸線的設計，就如VERDURA 的設計，也有半填補中軸線的設計。
例如，上圖這件Doyle 拍賣行曾經拍出的紫水晶及鑽石馬耳他十字架，僅在四角之間填補了「空缺」。
喬治亞銀飾黃金和鑽石馬耳他十字架吊墜/胸針
估價 $3，000-5，000 2016年9月13日 Hindman Auctioneers
也有在四角做變形。
形態各異，但總的規則是八角不變。
正如騎士團的訓言是
“捍衛信仰，幫助窮人”
明確表示了致力於宗教和慈善事業。以前捍衛信仰是騎馬打仗；現在，騎士團的成員可以透過以身作則來捍衛信，而現在他們真正的影響力是在慈善領域。
所以，行為不當，則是騎士團的大忌。
別懷疑，馬耳他騎士團至今仍舊存在，據說全球目前僅有55位（資料來自BBC Ross Kenneth
Urken 的報道）
The Beheading of St John
當中最著名的案例莫過於關於
文藝復興時期的不良少年卡拉瓦喬。
他在羅馬決鬥時殺了人，1607年來到馬耳他，加入了騎士團。
因為當時騎士團需要一位宮廷畫家，所以對卡拉瓦喬進行了無罪推定。他最大幅、也是唯一一件有簽名的作品《聖施洗者約翰被斬首》確保了他對騎士團的價值，該作品目前仍在瓦萊塔的聖約翰大教堂展出。
但一年後他被捕，很多人認為就是參與了場鬥毆。
於是騎士們將他關押在聖安傑洛堡，並將他驅逐出了騎士團。
所以，現在十字架依舊流行，或許跟信仰真有關。
馬耳他騎士團裡的克萊提恩表示：騎士與合格的紳士都有一個關鍵特徵：謙遜的自豪。
克萊提恩是馬耳他最後一位宣讀過騎士團“守貧、守貞和服從”誓言的騎士（Credit： Kurt Farrugia）
如何理解這個特徵呢？
克萊提恩說：「我希望當我們穿上制服或者教堂長袍時，人們會“哇喔”一聲，但我也希望不要因此太把自己當回事」
紳士正在消亡嗎？某種程度而言是的。
但克萊提恩認為，一個人不需要真的成為騎士才能表現得像個騎士。
“說實話，我覺得騎士和紳士區別不大。”
從這個層面上講，戴馬耳他十字架的人，除了十字架本身的寓意之外，或許是時刻在提醒我們自己：別忘了當一個紳士的人。
資料來源：蘇富比、佳士得、 Doyle 、Google、Ins、BBC
— welcome with us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