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失控》導演邢鍵鈞：用小成本“三無劇”撬一撬內容天花板

網劇《失控》上線兩週之後，邢鍵鈞用“非科班導演”的賬號，在豆瓣上寫了一千多字的評論。

他以極為坦蕩的心態面對這部豆瓣評分7。3的劇集：“喜歡的奉若神劇，不喜歡的踩在腳底，這都正常。觀眾本就糾結，那麼多的劇，為什麼偏偏要看你這部呢？看了還不能看到酣暢淋漓痛天快地，差評！”

在質疑評分體系成為常態的現在，在網生內容裡謀求變化的邢鍵鈞，顯露出對內容和交流的孜孜以求。此時他在一邊與觀眾交流，一邊等待著這部劇收官的時刻：“《失控》BUG不少，不管觀眾有沒有發現，我都會在收官之後把BUG列出來給大家看，不能騙他們，錯了就是錯了。”

這是某種屬於創作者的較勁和釋然。

在《失控》之前，邢鍵鈞拍攝過一部影片《我是好人》。

邢鍵鈞

這部影片的架構與《失控》相仿：多線敘事，每一個人物都在合理動機下，透過相互的刺激和碰撞，產生了特別不合理的過程。

《我是好人》從一個小男孩講起，《失控》從一個小女孩講起。從一起綁架案，牽出千絲萬縷的聯絡，每個人都被各自的動機推動著往前走，連帶出4個家庭，7條線索，13個人物，127個小時驚心動魄。

習慣了多線敘事電影的觀眾忍不住大呼過癮：超級網劇的“電影質感”天天有，內容從傳統的單元劇，升級到複雜的多線敘事，在當下的市場上尤為少見。

但要想內容升級，打破傳統正規化，難免要跳出觀眾的舒適區。對於犯罪劇來說，單元劇已經成為所有犯罪破案劇的模板，鐵打不動。國產劇經典如《重案六組》，火爆如《白夜追兇》，仍繼承這一傳統的框架。主人公的身份秘密從第一集打成個結，多個案件告破，秘密在片尾解開，人物和觀眾都似有所得，皆大歡喜。

不過這套在《失控》裡顯然是行不通了。一開始做劇本的時候，邢鍵鈞想把整個故事中最關鍵的人物顧衛國藏起來，“比如他最開始出場，完全像是個路人甲。但事實上，觀眾對寧理太熟了，這張臉一在，這個角色就藏不住了。”

寧理（飾顧衛國）

藏不住，就索性都攤開。《失控》大部分角色在一開場就亮出身份和動機，影射獨特的社會屬性，男主角之一紀凡代表芸芸眾生裡最常見的一群人，“他為了面子，為了愛情，借貸，掙扎在勉強維持生活的邊緣。”

賈景暉（飾紀凡）

由李李仁飾演的林蕭峰則負責展示中產階級的困擾：成年人生活的崩潰，從家裡有了一個病人開始。一個醫生，搭上一個賣保險的，試圖捆綁住一個砸重金給女兒買保險的“有錢人”，隱藏在整個故事背後的“黃雀”顧衛國，早已喪失一切，身無長物。

李李仁（飾林蕭峰）

每個家庭都不太一樣，又因為情感的纏繞，導致了整個故事，一步步向不可知的方向推進，逐漸“失控”。

《失控》劇本寫作只花了三個月，幾易其稿，從一個電影劇本變成了更復雜更具備層次的劇集劇本。“如果只有90分鐘，這個故事講不透，每個人的心理掙扎，就沒有篇幅去展現，整個故事就會變成一個純情節的戲，所以最後仍然改成了網劇劇本。”

在《失控》中，人物的“失控”，更像是一條拋物線，丟擲手則不可控，整個故事也一樣，自編自導的邢鍵鈞，在寫作劇本的時候基本沒有寫大綱。

邢鍵鈞

“我不會寫大綱。”他笑道，他更擅長在故事開始之時，就將成熟的人物丟到紙面上，一旦人物足夠成熟，整體的故事自然而然就組成了錯綜複雜的網線結構。

他對人物的瞭解，來自於前期豐富的調研，和對犯罪心理學的認真研讀。在寫作劇本時，蘇聯作家阿·阿達莫夫所著的《形形色色的案件》，及對真實案件卷宗的翻閱，讓整個故事在現實中皆有跡可循。

“比如說，六哥這個人物，就有兩個真實案例可以對照，一個在湖北，一個在廣東，都是金融房地產貸款，從很小的數額生生加價到七百萬、一千萬，沒有任何理由，就是加價。實際上《失控》中，所有的人背後，都有真實案例的影子。”

劉南（飾六哥）

人物可以失控，但故事不能失控。多年劇本寫作和拍攝經驗，讓邢鍵鈞對敘事節奏收放自如：“像《失控》這種懸疑犯罪題材，劇情應當儘可能地緊湊，儘量不要讓無用戲份出現，讓觀眾的觀感能一直隨故事走，所以節奏是比較正的。”

任何故事都有固定的敘事節奏，既然打破了傳統的敘事模式，就要在故事原本基礎上建立新的節奏點。“其實這個戲最大的特點，就是不停的有突發事件，不停的讓人物，在從A點到B點的過程中瘋狂拐彎，持續地出現新的情況。”

意外的情況也必須是可控的，有些該出現的小劇情無傷大雅，但不能真正“失控”。“比如故事有127個小時，警察線是在第二天，大概50到60小時節點切入，如果他提前出現，整個故事就發生不了，因為現在警方偵破手段很發達，隨時隨地就可以抓到人了。”

《失控》被邢鍵鈞自己戲稱為“三無”小網劇，沒有流量明星，沒有IP名頭，也沒有鋪天蓋地的宣傳。選擇一群觀眾不認識的人來演，反而起到了合適的作用。

邢鍵鈞還是希望《失控》能在“藏得住”和“小人物”兩項上做點文章。飾演林蕭峰的李李仁來自臺灣，內地觀眾對他還沒有那麼熟悉，在現實生活中，李李仁也是個十分優秀的父親，恰好符合林蕭峰的角色要求。

這個角色的人物特點在海報上已被點明：李李仁在這張海報上露出了一個微笑，不是很用力，也不陽光，鬢邊有幾絲白髮，眼中有淚光。這是一個複雜而多樣的父親形象，劇集彈幕說，他看起來更像韓國犯罪電影裡的男主角，自帶著悲情和黑暗的佈景。血紅色的《失控》兩個字打上去，明顯暗示著什麼。

《失控》海報

這也解釋了當初為什麼李李仁想挑戰自己，出演顧衛國的角色。不過由於林蕭峰這個人物複雜而多層，符合父親形象的演員也很難找到，最後，在和導演邢鍵鈞談過之後，李李仁還是決定扮演林蕭峰。

而顧衛國這個角色則由寧理出演。2017年《無證之罪》大火，寧理在看過《失控》的劇本後，認為這個角色與《無證之罪》的反派李豐田並不重複，人物豐滿，心理活動複雜，因此寧理在看過劇本後，就十分積極地參與到拍攝中來。

寧理（飾顧衛國）

“寧理老師拍攝非常認真，在拍攝之前，他做了大量的人物分析，設計了非常多的細節，比如給小孩兒梳頭，這都是他自己加的，讓人物的層次都更豐厚了。”

這部劇中，最小也是最重要的演員趙蘊卓，則屬於意外之喜：“拍《失控》的時候，趙蘊卓只有11歲，不到12歲，但她戲裡演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當時我們找了大量的高中生演員試戲，但她們的表演並不是十五六歲小孩兒的形象，我特別怕。劇本里，王亦涵和紀凡有大量密閉空間對手戲，如果她的成熟感太重，觀眾會覺得髒。最後找到個孩子，來演十幾歲的少女，反而對了，這確實是個孩子。觀眾看著特別舒服，演員演的時候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