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她趁總裁醉酒表白,被無情趕出房,可她消失總裁卻瘋狂找她

故事:她趁總裁醉酒表白,被無情趕出房,可她消失總裁卻瘋狂找她

1

公司的年終酒會上,蘇茉如願以償見到了霍斯年。

他站在臺上,一身精緻筆挺的黑色西裝,頭髮向後梳起,露出一雙極具風情的桃花眼,眸光卻冷冽深沉,並不相配卻也不違和,是獨屬於他的氣質。

蘇茉為此深深地著迷,三年中曾無數次出現在夢裡,醒來時蓬勃的心跳比窗外的旭日還熱烈。

偶爾也會想起霍承宇,那個常年面色蒼白的少年,與霍斯年長得很像,蘇茉卻從來沒有認錯過,也始終沒有喜歡上他,大概就是因為他沒有這雙眼睛。

可惜的是,霍承宇的笑容,霍斯年也從來沒有。

他總是剋制而清淡的,似乎沒什麼情緒,就像此刻,燈光璀璨歡聲笑語,他卻於推杯換盞中煢煢孑立,優雅地端著酒杯,並不與人同飲。

霍斯年厭惡一切與人親近的距離和事項,或者說是不擅長,所以他乾脆不去做,多數時候只冷眼旁觀。

從小到大接受的繼承人教育要求他,絕對不能將自己的短板示於人前,更不要去做無法完全掌控的事。

霍斯年一直運籌帷幄,唯一翻車的大概就是自己。

蘇茉輕笑一聲,抿了口杯中的香檳,莫名有種榮幸之至的自豪感。

心底又冒出些不安分的念頭,想看看霍斯年突然看見自己會是什麼表情。

孫芷萱端著酒杯從旁邊過來,一雙丹鳳眼高高挑起:“蘇茉,恭喜你啊,入職半年就拿下了A級大單,我真是小看你了。”

這樣的挑釁正中蘇茉下懷,她不著痕跡地睇了一眼霍斯年所在的方向,語聲微揚:“多謝孫姐‘教導’,要不是被你下黑手搶過幾個單子,我還成長不了這麼快呢!”

“你少洋洋得意,不過是仗著年輕罷了,誰知道你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下賤手段!”

蘇茉聽出了她的侮辱,也不惱火,慢悠悠地嗤笑:“我就是年輕就是有資本,不像孫姐人老珠黃的,送上門都沒人要。”

孫芷萱剛過三十五,平時又很注重保養和打扮,其實也並不顯老。只是她之前為了走捷徑,攀上了地區的銷售總監做了小三,本以為能飛上枝頭,結果那人很快又看上了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把她給甩了。

她不甘心,糾纏過幾回,工作上被穿了小鞋不說,還當替罪羊被總監夫人收拾了兩回,鬧得顏面盡失。此後便對比她年輕貌美的女性格外敵視。

蘇茉是典型的美人,美得驚豔又囂張,性格獨立要強又聰慧熱情,工作上手快,人緣也好。被孫芷萱視為眼中釘,沒少受刁難。

起初還想著忍耐,後來見對方得寸進尺便索性撕破臉了,專揀孫芷萱的客戶下手,這次終於搶走了她的大單,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不僅如此,蘇茉還要讓這個蠢女人做她的墊腳石。

孫芷萱被戳到了痛處,立刻氣急敗壞,一杯酒就潑在了蘇茉臉上:“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爬床的賤人!”

她聲音有些拔尖,周圍陡然寂靜下來,連霍斯年都看了過來,眸中滿是驚詫。

蘇茉抹了把臉,故作窘迫,卻湊近孫芷萱耳邊輕聲說:“你是陪老男人,而我……是陪霍總。”

話音一落,不出所料看到孫芷萱變了臉色,說不清是震驚還是嫉恨,還有藏不住的惶恐。

說話間,霍斯年已經走了過來,將西裝胸口的方巾扯出來遞給蘇茉:“鬧什麼?”

蘇茉接過方巾擦了擦臉,側頭看了孫芷萱一眼,默不作聲。

霍斯年語氣平淡,卻也聽得出並非全然陌生,孫芷萱的心重重一沉:“霍總,沒什麼,我就是不小心……”說完抬眼看向蘇茉,暗含祈求,“不好意思啊小蘇……”

蘇茉狐假虎威了一把,心裡很是痛快,面上卻裝作大方地原諒了孫芷萱,知道這樣才會讓她更難受。

酒會已接近尾聲,霍斯年本來就打算走了,蘇茉也鬧得一身狼狽,便跟在後頭一起離開了。

司機將車開過來,霍斯年不緊不慢地坐上後座,蘇茉也輕車熟路地從另一側拉開門上車,兩人隔著一人寬的距離坐著,都不說話。

半晌,司機小心翼翼地問:“先生……是回家還是送蘇小姐?”

霍斯年還未答話,就被蘇茉搶了先:“回霍宅。”

說完又看向霍斯年:“我看這天很快就要下雨了,路上送我多不安全,我就在你家住一晚吧,反正也不是沒住過。”

霍斯年側頭看了眼車窗外,月朗星稀,又轉頭看蘇茉,不明白她如何能這麼理直氣壯地睜著眼說瞎話。

又想起方才,問她:“你跟孫芷萱說什麼了,她那麼惱羞成怒?”

蘇茉扯著嘴角偷笑:“我說我和你在一起了,把她氣得……你別這麼看著我,我說的也不算假話啊!那我確實是爬上你的床了,雖然很快被你趕下去了……”

霍斯年閉上眼睛揉揉眉心,對蘇茉的信口開河很是無奈,但又無法反駁。

畢竟那在他的記憶中也同樣深刻,是他平生少有的慌亂和……遺憾。

“三千字的檢討,明早給我。”

“……怎麼又寫檢討?檢討什麼?不該利用你嚇唬她還是添油加醋沒說實話?”

霍斯年語聲沉靜,帶著不易察覺的慍怒:“不該把你自己放在跟她一樣的位置上。”

蘇茉啞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口泛出絲絲縷縷的感動和甜蜜。

原來霍斯年從來沒有真的看輕過她,反而會因為她賭氣般的輕浮而生氣,但是又不會真的給她臉色看,懲罰的方式還是隻有不痛不癢的——寫檢討。

2

蘇茉上大學時曾在霍斯年家住過幾個月,非親非故,是霍斯年親自求她來的,為了霍承宇。

霍承宇是霍斯年的弟弟,比他小六歲,患有先天性心臟病,被全家人捧在手心上呵護著長大,卻還是受盡了病痛的折磨。

不能跑不能玩,甚至不敢放肆地歡笑和哭泣,連上學都是斷斷續續的。

孱弱、疼痛、恐懼、孤獨都讓霍承宇不堪其擾又精疲力盡,但他始終咬牙堅持,順從地接受治療,大把大把地吃藥。

還總是笑著,寬慰家人也鼓勵自己,只要不放棄,明天就有新的希望。

霍家不缺錢,但似乎缺了些運氣,在霍承宇大三那年,父母在去機場的路上出了車禍,雙雙身故。

風雨飄搖的霍氏企業,支離破碎的家,還有受了刺激病情加重的弟弟……所有重擔全部落在了霍斯年身上,而他當時也不過只有二十六歲。

連悲傷都來不及變作沉痛,他就必須要扛起自己的責任,一夜之間,整個人便多了風霜之色。

蘇茉第一次見霍斯年是在班主任辦公室,他來給霍承宇辦理長期休學。

霍承宇的病情急轉直下,必須入院治療,歸期未定。霍斯年說這些時,眉宇間流露出明顯的痛色,顯然是已經預料到了最壞的結局。

老師也十分惋惜,安慰了他幾句,就安排蘇茉領著他去整理霍承宇的東西。

作為同學兼班長,蘇茉和霍承宇不算太熟悉,最多的印象還是停留在他蒼白的側臉和明亮的笑容。

對比之下,霍斯年就要凌厲許多,蘇茉走在他身邊,只能看到他冷峻的側臉和緊抿的唇角。

整個人像是一張被拉到極限又不得不苦苦支撐的弓,似乎隨時都會崩潰。

蘇茉心頭一酸,冒出了些莫名的惻隱之心,原來有錢人也不好過,再多的財富也買斷不了生離死別。

許是她眼中的唏噓太過明顯,霍斯年竟然主動開口了:“你在同情我?”

蘇茉張張嘴:“沒有,只是覺得人世無常,就希望霍承宇……還有你,都能堅強。”

霍斯年聞言突然止步,垂下眼沉沉地打量蘇茉:“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還是謝謝你,你的話我會帶給霍承宇的。”

說罷又搖頭:“抱歉,或許是我最近見多了幸災樂禍和落井下石,竟然對來自陌生人的關心和祝福產生了懷疑……”

他話語中嘲諷並著苦澀,不能想象他在這驟然的變故中經歷了怎樣的困苦和磨難。

蘇茉不懂,但也覺得心酸,又不知道能做些什麼,便從雙肩包裡掏出了個嶄新的護身符。她上週末剛去郊區寺裡求的,本來是保佑自己再瘦十斤以及六級英語順利透過的。

眼下……無所謂了,反正廟裡的符應該都是好的。

“這個給你,能保佑健康順利。我誠心求來的,一定會很管用。霍承宇和你,都會好起來的。”

霍斯年看了蘇茉許久,目光才移到她手上,硃紅的護身符捏在她白皙的指尖,有些驚心動魄的美,似乎真的蘊藏著無限的祝福和希望。

他慢慢接過,對上蘇茉明亮又狡黠的眼神,第一次有些厭惡自己過人的洞察能力。

小姑娘明明就在說謊,偏偏不知道哪裡來的信念感支撐著她與自己對視,看上去真摯極了。

霍斯年少見的發笑,胸口鬱結了大半個月的沉重都消散了些許:“好的,謝謝你。”

蘇茉見他有了笑模樣,也開心了,幫著整理好霍承宇的東西:“我能不能跟你去看看他?就算是代表同學們了,大家都很擔心他。”

霍承宇家世好有背景,本身就有些距離感,加之上課也來的不多,與同學們的關係並不親近,也從未跟霍斯年提起過自己的任何同學,

蘇茉是唯一提出要去探望的人,理由卻如此蹩腳,霍斯年不願拆穿,胸口卻湧起了星星點點的熱意。

“好。”

直到坐上車,蘇茉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唐突,霍承宇真的知道她這個班長叫什麼名字吧?

要是認不出,就太尷尬了!那霍斯年會不會認為她是故意蹭上來的,或許有所圖?

說不準,他們豪門世家的人本來就心思敏感又陰暗……也不是了,反正有錢人不都覺得別人巴結他們是為了利益嘛。

“那個……霍承宇有沒有跟你提起過我啊?”

霍斯年垂眸想了想:“……有過。”

蘇茉鬆了口氣:“是吧,我倆關係還可以。他是個很不錯的人,脾氣好,配合度也高,雖然不常來上課,但是他很聰明,成績還不錯。”

霍斯年靜靜聽著蘇茉急切地講那些關於霍承宇的雞毛蒜皮的小事,中間還停頓過幾回,似乎在絞盡腦汁回憶那本就寥寥的接觸,試圖營造出霍承宇在班裡人緣不錯過得也還算開心的景象。

他向來厭惡誇大其詞,也寡言而漠然,很少去迴應或者在意什麼,這次卻聽得很認真,時不時地配合著“嗯,對,是嗎”幾句。然後蘇茉就會重重點頭,唯恐他不信一般,眼中光亮極盛,興奮的時候還拉了他袖子兩次,自己卻毫無所覺。

去療養院的路很遠,霍斯年走過無數次,只有這次是輕快而放鬆的,像是被蘇茉的聲音麻痺了那些愁苦,暫時得以喘息。

後來霍承宇問起他時,他已經想不起蘇茉當時具體都說了些什麼,只是忍不住輕笑一聲:“是個……很有趣的人。”

有趣,已經是霍斯年對人最高的評價了,因為他是個極其無趣且對其他無關的人和事更不感興趣的人。

他兒時父母忙著公司,只有管家和保姆照顧他,無微不至卻帶著畏懼,很少和他交心甚至交談。他每每想要說什麼,總會觸到那些人誠惶誠恐的眼神,時間久了便不再想說了。

後來母親生了弟弟,他開心極了,以為有了可以分享和陪伴的手足兄弟,結果卻把他徹底變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霍承宇先天患病,吸引了父母全部的心緒和注意力,那時他才知道,原來父母不是有那麼的忙,只是不夠在意他罷了。

哪怕他勤奮學習、努力優秀,獲得了無數的獎項和掌聲,都比不上弟弟的一聲咳嗽。

他暗自激憤過、埋怨過、嘆息過,最終都變成了荒蕪的麻木。他不想被看出自己的脆弱和渴求,便學著用冷漠將自己包裹起來,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不去期待,也就不會失望。

但他又是個很清醒客觀的人,寧願將這一切歸結於命運的不公,也從未去怨恨任何人。

恰恰相反,他很心疼霍承宇。

那個與他血脈相連卻過分孱弱的孩子,連叫他“哥哥”的聲音都像貓兒一般細小,會羨慕地坐在窗邊看他玩耍,也會拉著他的衣袖撒嬌要聽外面的故事。

時常會對他說對不起,說自己是拖累,說自己搶走了父母的愛,說如果有下輩子換自己做哥哥來保護照顧他。

每當那時,霍斯年都會找藉口逃離,然後在某個無人的角落遮住眼眶哭泣。

原來在這個家裡,真正把他的酸楚看在眼裡的人,只有他那個艱難長大卻不知何時會離去的弟弟。

這些年來,霍斯年小心翼翼地照看,就是想多留霍承宇一些年月,所以在他病情加重卻執拗地要放棄治療的時候,霍斯年第一次對他發了脾氣。

霍承宇卻不怕他,只是流著淚哀求:“哥,這些年我真的太難熬了,求求你答應我,讓我自由痛快地活一次,就讓我離開吧,好嗎?”

霍斯年心痛如絞,心裡無聲吶喊了一百句“不好”,對上霍承宇瘦削的顴骨和枯槁的神色,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拒絕。

他知道,霍承宇受盡了折磨,從來都不曾快樂過。

因此,他願意滿足霍承宇所有的要求,即便聽上去有些強人所難。

“哥,你能不能想辦法把蘇茉接來家裡,我想讓她陪我走完最後這段日子。”

3

蘇茉聽完霍斯年的請求,也覺得匪夷所思。

“你的意思是……霍承宇喜歡我?”

霍斯年坐在她對面,握著咖啡杯柄的手指微微僵硬,很快縮了回去。

他也問過霍承宇這個問題,對方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我這樣的人,有今天沒明日的,談什麼喜不喜歡,就是看著她覺得很開心。”

霍斯年覺得這大概就是喜歡的意思:“是,所以我想請你住到我家陪他一段時間,條件隨便你開,我都答應。”

蘇茉半天才回過神,擺擺手:“不行,我不喜歡他的。”

“沒有逼你喜歡他,也不會強迫你做任何違背意願的事。他只是單純地想和你相處,想要開心一些。”

霍斯年說這些時,眉宇間又出現了那種熟悉的痛色,才過月餘,他就比初見時瘦了一圈。

蘇茉看得皺眉,心想那個護身符好沒用,讓這樣意氣風發的一個人,變得如此頹然無助。

他緊緊地看著她,像溺水之人祈求著唯一的浮木。

“好,我答應你。”

霍斯年如得救一般,從皮夾裡掏出一張銀行卡,推到蘇茉面前:“多謝。”

蘇茉抬眸看他,他卻已經避開眼去,她想了想,沒說什麼,收下了。

一星期後收拾東西搬到了霍斯年家,霍承宇的病情穩定下來,當天也從療養院回了家,見到蘇茉時仍舊是燦爛一笑,卻比往常多了些疏朗豁達。

兩人相攜進了房間裡聊天,霍斯年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來來回回看了三遍,兩人才嘻嘻哈哈地走出來。

看見他時都明顯一愣,彆扭地對視一眼,閉嘴不說話了。

氣氛莫名尷尬,霍斯年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多餘,之後便不多待在家了。

反正有司機負責接送兩人上下學,學校和家裡蘇茉都會幫著照看霍承宇,自己也是放心的,便專注於工作,應酬酒局也開始參加一二。

但他酒量很差,於是蘇茉又多了一項工作,照顧醉鬼。

霍斯年一般是很剋制的,很少喝醉,只有一次,為了挽救霍氏的大單被人灌了酒,跌跌撞撞地回來,在庭中摔了個大跟頭,動靜不小,把蘇茉和霍承宇都吵醒了。

屋內燈火通明,傭人們扶他進來,給他倒水喂醒酒藥,被蘇茉攔住了,進廚房給他煮了碗葛根水。

是上次蘇茉起夜撞見霍斯年喝了酒回來躺在沙發上難受地捏眉頭,第二天去中藥店買來的。

能醒酒治頭痛,味道也不難喝,蘇茉自己先試過,畢竟從少數幾次的一起用餐就可以看出來,霍斯年討厭一切味道重或者怪的東西,比如辣椒、香菜、芹菜,甚至香油。

真的是很挑剔的人,也不知道那一杯杯味道濃烈的白酒或紅酒是怎麼喝下去的!

靠著有錢人對利益的渴求嗎,抑或只是無奈。

蘇茉又冒出了那種酸楚的心疼,安排霍承宇和傭人都去休息了,自己留下照顧霍斯年。

那人醉得厲害,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水,忽然捏住她指尖握在掌心揉搓,炙熱的觸感灼得蘇茉微微心驚,胸口慌得直跳。

半晌,霍斯年丟開她手,口齒不清地嘟囔:“什麼毛巾這麼硬,換一條來!”

蘇茉失笑,心口又莫名地失落,看著霍斯年酒醉的憨態,有些移不開眼。

這人平日裡不動如山,總是沉靜而可靠地一人扛下所有,但其實也才如此年輕而孤獨。

他英俊矜貴又優秀出眾,本該恣意瀟灑,卻不得不掩藏起天真和任性,裝作城府深沉,無悲無喜。

是的,霍斯年其實是有過任性的,蘇茉曾見到過他深夜裡獨自在小花園,將房間裡傭人插在花瓶裡的鬱金香扔出去,再剪下兩枝丁香換進去。

還把霍承宇吩咐傭人給他煮的補身中藥偷偷倒進衛生間,出來時碰到蘇茉,下意識地將藥碗藏在身後,食指壓在唇上請她保密。

那樣的他少了些往常的清冷,多了些鮮活而生動的人氣,只可惜短暫如煙花,從她身邊走過再進入霍宅空蕩華麗的客廳後,便蕩然無存。

蘇茉在後看著,覺得十分可惜,總忍不住想多看兩眼。看得多了時日久了,起初的惋惜和心疼便堆積出了些拉扯又黏稠的情感,想看又不敢看,不看又捨不得。

直到有一次霍斯年出差回來竟然給她帶了禮物,是一隻限量版的毛絨公仔。她曾在雜誌上看到的,因為喜歡還特意折了頁扣在了客廳的茶几上。

沒想到霍斯年竟然注意到了,還給她買了,遞過來的時候眼中含著笑意:“給你的,喜歡嗎?”

蘇茉呆呆地看著他,並沒聽清他說什麼,因為自己的心跳已經震耳欲聾,只是本能地回答:“喜歡。”

下一秒又驀地咬住唇,兩頰燒紅,羞慚於自己的小心思——霍斯年問的是禮物,她卻答非所問。

比起禮物,她更喜歡送禮物的人。

當夜,蘇茉失眠了,輾轉於隱秘的甜蜜和悸動,興奮又忐忑。

第二天頂著兩個國寶同款黑眼圈吃早飯,被霍承宇笑了半天,連霍斯年都忍俊不禁。

“是不是客房的床不舒服,我再給你買一個新的?”

霍斯年一向出手闊綽,且對她的表現非常滿意,霍承宇開心他就開心了,什麼都捨得,更別提區區這些小東西。

蘇茉看著他溫和寬容的眼神,忽然生出了些賭徒般的孤勇,這人其實遠比看起來好說話,或許可以一試。

夜裡,她坐在客廳等到一點鐘霍斯年才回來,不由分說地將銀行卡塞給他:“這裡的錢我一分沒動,你之前說條件隨便我提,還算數嗎?”

卡上還殘存著蘇茉掌心的汗溼,霍斯年摩挲了兩下,心也像是被這潮溼裹住一般:“當然。”

“那我……想要你做我男朋友。”

霍斯年手指驟然用力,銀行卡應聲而斷,鋒利的切口劃傷了他的掌心。他呼吸似乎停頓了一瞬,很快恢復平靜:“對不起,我不能答應。”

蘇茉拉著他坐下,找出酒精和創可貼給他處理傷口,垂著頭委屈巴巴地控訴:“是你說什麼都可以的!”

“但是霍承宇喜歡你。”

“可我也說了,我不會喜歡他……”蘇茉說著猛然抬頭,眯著眼看霍斯年,“你只是因為他,而不是不喜歡我?”

霍斯年向來縝密,第一次被人抓住話語裡的漏洞,慌亂地避開眼,想要抽回手又被狠狠握住。

蘇茉湊近他耳邊,笑意盈盈又帶著幾分得意:“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是很果斷又勇敢的人,當初答應你是,現在想要你答應我也是。而且,我很有毅力,從不輕言放棄,並且總是成功。”

霍斯年覺得,可能是自己剛才的反應給了她幾分信心和底氣,但是再解釋又顯得欲蓋彌彰,只是沉默。心湖卻被投下了一塊巨石,就此亂了一池春水。

蘇茉是個典型的行動派,那日之後便開始時常纏磨霍斯年,來來回回地跟著,司馬昭之心光明正大。

霍斯年顧忌著霍承宇,有意和她保持距離,也私下裡警告過她幾回。蘇茉根本不為所動,連霍承宇也像是毫無所覺一般,沒半點反應。

他一個頭兩個大,便開始往外躲了,結果蘇茉和霍承宇兩個人串通起來,假裝犯病騙他回家,一次兩次的,哪怕是狼來了他也後怕,只能投降了。

可他又咽不下這口氣,就黑著臉罰那兩人寫檢討,親自坐在沙發上監督,兩個小孩蹲在地上趴在茶几上,寫得腰痠背痛。

霍承宇還算老實,但蘇茉是個混賬的,竟然還敢在檢討裡調戲他,寫什麼:“如果我愛你也是錯,就請你懲罰我吧,最好是親親抱抱,我絕不反抗!”

霍斯年看得額頭青筋直跳:“霍承宇回去睡覺,蘇茉跟我來書房,再寫五千字!”

蘇茉一聲哀嚎,哭天搶地的耍寶,霍承宇在旁幸災樂禍地偷笑,眼角眉梢滿是快意。

他突然就有些明白霍承宇為什麼想要蘇茉陪伴了,這人似乎天生就擁有讓人快樂的能力,於落寞時溫柔,於苦悶時作樂,總是恰到好處。

最後,蘇茉確實乖乖寫了五千字,才不是什麼檢討,全是一些輕佻浮誇的情話,被霍斯年一隻手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在罪魁禍首做著鬼臉跑走以後,還是那隻手,又從垃圾桶裡將紙團撿了出來。

這些,蘇茉都不得而知,她只是一意孤行,魯莽而熱切地追求著霍斯年。

屢屢碰壁之後,便生出了些浮躁的瘋狂。

趁著霍斯年喝了酒去洗澡,偷偷摸摸爬上了人家的房間藏進被窩裡,就是試探著勾引一下,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結果自然是……一敗塗地。

霍斯年利索地起身,像煎餅果子一樣用薄被裹住她,扛起來扔回了房間,雙目發紅:“既然你有力氣鬧騰,今晚就別睡了,寫一萬字檢討,明天早上給我!”

蘇茉在寬大的床墊上彈了兩下,抱住膝蓋弱小無助,還伴著被掃地出門的沮喪和窘迫:“你是教導主任嗎就會讓人寫檢討!”

霍斯年不再看她,快步離開,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才發現心跳愈演愈烈,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女子肌膚的滑膩觸感和旖旎溫度。

只有他知道,就差那麼一點了,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蘇茉就像是湖面下的火山,初見並不如何驚奇,走近了卻很難不被融化。他覺得自己有些無力,而局面也正在逐漸走向失控。

霍斯年從來不允許自己這樣被動,他需要時間和空間來重新調整和把控自己的情緒。

於是,親自去了外省出差,並故意藉機多逗留了幾日。

可惜世事難料,往往最讓人痛心的變故和最深切的遺憾,就發生在一夕之間。

霍承宇突發心臟病進了醫院,霍斯年卻因為暴雨延誤了航班,趕回來時已經太遲了。

蘇茉坐在走廊裡,垂著頭沉默,看到霍斯年的一瞬間才淚如雨下,似乎等了他好久好久。

抽泣著遞過來一支錄音筆:“這是他留給你的話。”

彌留之際的霍承宇已經氣息虛弱,但仍舊帶著笑意:“哥,謝謝你,最近這些日子是我此生最開心的時刻,不用再吃苦藥,還可以放聲大笑,就連離開我也是笑著的。所以答應我,別為我難過,要對自己好一些,學著接受別人愛你,學著幸福,好嗎?”

霍承宇總是像個孩子一樣問他“好嗎”,霍斯年有時會答應有時不答應,如今再也不需要回答。

他冷靜而穩妥地安排了霍承宇的後事,親力親為,像一臺精良的機器,不知疲倦也沒有一滴眼淚。

只有蘇茉靠在門邊,聽到他深夜裡壓抑的啜泣,是自責,是不捨,是悲痛。

她沒有進去,哪怕她心痛如絞,哪怕她很想擁抱那個人,哪怕她知道對方也需要她。

可她更知道,霍斯年不是很想見到她。

並非怪她怨她,而是她的出現總帶著霍承宇的符號,像是一根無形的細針,殘忍而反覆地挑動霍斯年的傷口,一下一下,終難癒合。

所以,蘇茉決定暫時離開。

她從未放棄,只是太心疼霍斯年,願意給他時間去療愈,也讓自己透過歲月的消磨和考驗,更加堅定也足夠優秀的,重新回到霍斯年身邊。

4

只是沒想到,重逢的第一件事就是寫檢討,還是以二十多歲高齡。

越想越氣,扔下筆耍賴:“不寫了,愛咋咋地!”

霍斯年正坐在書桌前處理郵件,看了眼癱在沙發上打滾的人:“可以,這個月獎金扣除。”

蘇茉如遭雷擊,扣她的錢就是要她的命啊!沒辦法,咬咬牙又慢吞吞地挪過去接著寫。

書房內再次安靜下來,只有敲擊鍵盤和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出奇的和諧。

蘇茉從垂落的髮絲間偷看霍斯年,他帶著金邊細框的近視眼鏡,儒雅又高貴,襯衫釦子解了一顆,露出形狀美好的喉結,性感得要命。

看著看著,手下就蠢蠢欲動,寥寥幾筆就勾畫出了一張冷峻的側臉,像極了初見之時。

蘇茉後來想,她對霍斯年大概是一見鍾情,在相處中漸漸情根深種,分開後依舊念念不忘。

她上學,畢業,找工作實習,輾轉過不少地方,最終卻還是隻能回到這裡,等一個未知的結局。

要說愛情還真是讓人愚蠢又執拗!

蘇茉忍不住嘆氣,霍斯年看她一眼,按了電話叫人送宵夜上來。

“吃了再寫。”

傭人很快端了吃食上來,都是蘇茉曾經愛吃的,興奮地對著她眨了眨眼,眼梢覷著霍斯年,看來是他特意交代過的。

蘇茉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傭人才轉身離開,到了門口似乎還是沒忍住:“蘇小姐,歡迎你回來。”

霍斯年握水杯的手一頓,在桌上磕出聲響,卻也沒說話,他似乎變得比從前更加寡言了。

蘇茉是個不信邪的,故意大聲說:“謝謝你歡迎我,但是別人就不一定了。而且我也很想你們,可我是不是就回來了也說不好,可能睡一覺就滾蛋了。”

說完又瞟了一眼霍斯年:“不過好在是我自己睡,也不是被人睡了就讓我滾蛋,霍總幹不出那種事。”

傭人憋不住笑了一聲,看到霍斯年終於抬起頭,連忙關上門溜了。

“你一個小姑娘,說話能不能有點正形!”

“我可不小了,都能生孩子了。”

霍斯年搖搖頭,不再與她閒扯,繼續專注地盯著電腦,耳尖卻迅速泛紅,鍵盤聲也沒再響起。

蘇茉有些好笑,心口卻緩慢泛出酸脹的疼痛,是經年歲月的思念和愛戀,堆積如山。

她起身走過去,從背後輕輕抱了下霍斯年,很快放開:“好久不見,忘了問你過得好不好。”

霍斯年身體微僵,輕咳一聲:“還好……”

但是沒有那麼好,回了家總是一個人,喝醉了也沒有醒酒湯。

後半句話霍斯年沒說,他不習慣示弱,也不想用慘淡去博取任何真心以外的同情和安慰。

“那就好,我過得也還行……”蘇茉在他旁邊坐下,說起了分開這些年自己的生活。

霍斯年認真聽著,偶爾接話,熟悉的清亮聲音如同春雨,不動聲色地滋潤了他乾涸的心田。

蘇茉總是這樣,似乎永遠做好了準備,不需要主動問起,就會同他分享快樂與哀愁。

猝不及防地將自己的世界攤開給他看,也直白而堅決地想要將他拉進自己的世界,作為交換,更想要走進他的內心。

霍斯年必須承認,他曾受到過誘惑,因為他是那樣迫切地渴望逃離孤獨,但更多的卻是惶恐。

他怕自己的世界破爛不堪,沒有星光和笑語,只會連累蘇茉的世界也一同熄滅。

尤其是霍承宇去世後,他不知該如何面對蘇茉,似乎任何情緒都是無理且卑鄙的。

從頭到尾蘇茉都是無辜的,她被自己找到,出於好心答應了幫忙,沒有做錯任何事,最後卻不得不離開。

他不敢相信蘇茉是喜歡自己的,那太不可思議了,或者說,他覺得自己不配。

除了臉和錢,他似乎一無所有,而蘇茉如果恰好看上的只是這兩樣,最終也只會後悔。

所以霍斯年有生之年第一次做了逃兵,沒有挽留蘇茉,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對方。

如今蘇茉回來了,驚喜和滿足塞滿了他的胸口,又堆積出慌亂的不知所措,除了表面強裝的鎮定與冷淡,什麼都做不了。

他想他還需要時間,去思考和鋪墊新的關係。

那晚酒會上蘇茉跟著霍斯年一起離開,許多同事都看到了,風言風語便迅速傳播開來。

有膽大的同事來找蘇茉旁敲側擊,都被她四兩撥千斤地繞了回去,但也沒直接否認,加之後來幾天她都換著理由賴在霍斯年家住,上下班都蹭車,謠言便愈演愈烈,一發不可收拾。

最後都傳進了霍斯年耳朵裡,兩人身份懸殊,傳言自然是對蘇茉更不友好,說得很是不堪。

他不想蘇茉的努力成就被人誤會和嘲笑是靠身體得到的,便想公開澄清,卻被蘇茉攔住了。

“我好不容易製造出的緋聞,你敢給我搞砸了試試!”

霍斯年夾菜的手一頓:“被人那麼說你也不介意嗎?”

蘇茉豈止是不介意,甚至還有些驕傲:“他們覺得我跟你有一腿,至少證明他們認可我是值得被你看上的,不管是外貌還是能力,總得承認一樣。你說,她們在編排我的同時,得有多難受啊,那我不就開心了!”

還是一貫的神邏輯,霍斯年看著她得意的眉眼,忽然也覺得沒什麼了。

“你很好,值得任何人喜歡,並且不需要用任何方式去證明。”

霍斯年淡淡說完這句話,就低著頭繼續吃飯了,動作不緊不慢,看上去依舊優雅沉穩,蘇茉卻眼見著他連夾了兩根香菜,愣是沒吃出來。

按說他不喜歡的食材是不會出現在飯桌上的,可是蘇茉喜歡吃,傭人便頓頓都少不了,不知是真的尊重她還是得了授意。

總之,從前和現在,蘇茉在霍斯年家都住得很舒服。

她甚至已經開始憧憬,有朝一日能夠以女主人的身份,重新認識這個家。

可惜,一廂情願的美夢,終究是一場空。

李夢瑤是冠亞集團的掌上明珠,走路帶風,眉眼倨傲,看到霍斯年時立刻化成了一泓秋水。

她平時裡過的是名媛生活,喝咖啡看秀環遊世界,很少插手公司的事,此次卻親自帶隊來談合作事項,就是想看看傳言中傍上霍斯年的女職員是何等人物。

畢竟她曾經在霍斯年那裡碰了三次軟釘子,實在是不甘心。

蘇茉之前拿下的a級大單就是冠亞集團的,由她親自陳述方案,結束後站在一旁,坦然地接受了李夢瑤全方位的打量,不卑不亢。

霍斯年卻皺了眉,在冠亞集團工作人員的小聲討論中,看向了李夢瑤。

她才是方案的最終決策者,將直接決定蘇茉這段時日廢寢忘食的努力是否會付諸東流。

但直覺上,並不會那麼順利。

果然,李夢瑤輕蔑地看了蘇茉一眼,才轉向霍斯年:“霍總,我有些失望啊!”

其實合作方案雙方事先都已經溝透過,也達成了共識,今日不過是詳細講演一遍罷了,其實就是李夢瑤出於私人目的強加的一環。

霍斯年也明白,更是好脾氣地在這裡陪了兩個小時,不是看著她的面子,而是為了蘇茉。

於是,儘量保持耐心地溝通:“李小姐有什麼意見可以提出來,我們改進。”

李夢瑤自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指著蘇茉:“我這些年見得多了,總有那些靠不正當關係冒出頭的人,沒什麼真本事,一到關鍵時候就露餡……這位蘇小姐不會就是吧,聽說跟霍總的關係很親近……”

她說著站起身:“要真是如此,霍總也別怪我不給面子,這一單我就換人做了。”

霍斯年看了蘇茉一眼,仍舊站得筆直,身側的手指卻捏緊了衣角,雙目圓瞪,立刻就要張口辯駁:“我……”

“你住口。”霍斯年打斷她,李夢瑤家大業大,又是出了名的囂張難纏,蘇茉若是得罪了她,以後怕是在同行業內再難混下去了。

“李小姐誤會了,蘇茉只是我弟弟的同學,早年間認識,現在到了我的手下,照顧一二罷了。”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李夢瑤滿意地挑眉,眼梢卻落在蘇茉身上,霍斯年順著看過去,見到她一瞬間紅了眼眶。

方才被那樣汙衊輕視都沒哭的人,竟然因為他寥寥幾字而面露痛色,看起來幾乎搖搖欲墜。

霍斯年久違地感到心痛,更多的還是自責,哪怕是假的,他也不想更不該讓蘇茉聽到這樣的話。

“你先出去。”

蘇茉聞言一震,雙手緊握成拳,狠狠閉了閉眼逼退淚意,不去看周圍同事或不屑或嘲諷的眼神,昂著頭走了出去。

一路小跑進衛生間關上門,眼淚才洶湧而出,還記得用力捂住嘴,沒發出一點聲音。

她已經夠丟臉了,不想再被人看笑話。

曾經她以為,霍斯年的心被經年的孤單緊鎖,她不求能輕易開啟,只想靠著日積月累去敲開一絲縫隙,然後拼命將自己變得很瘦很瘦,好擠進去獲得一個容身之地。

為此她不斷努力不斷說服自己,裝作不怕痛的樣子,一次又一次去接近,最終卻得來一記響亮的耳光。

滿腔情意只換來“僅此而已”四個字,也讓她知道了自己有多愚蠢可笑!

或許霍斯年一直就是這樣看待她的,還會再給她加四個字——不自量力。

蘇茉蹲在隔間裡,聽著外頭的人來了又走,幸災樂禍地討論著她被老闆當場打臉的事,不知過了多久才起身,雙腿痠麻得幾乎失去知覺。

她洗了把臉,扶著水池站了一會,出去向主管遞交了辭職報告。

對方要求她先辦交接,一個月後再離職,蘇茉充耳不聞,只是木著一張臉收拾好東西,故意將自己的心再割得鮮血淋漓,生怕自己會猶豫一般。

“你沒聽說嗎,我跟霍總的弟弟是同學,總能搞點特殊化吧!這個月的薪水我不要了,如果你們要告我也隨便。”

出了公司,直接打車去了霍宅。

沒什麼東西要拿,只是要去給霍承宇道個歉——答應他的事,恐怕是要食言了。

5

霍斯年接到傭人電話的時候,正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他有些累。

蘇茉離開後,他跟李夢瑤進行了單獨的談話。

再次表明了他的態度,不再是之前保持著涵養的體面,而是直白乾脆地拒絕,順便表達了一下對李夢瑤仗勢欺人和出爾反爾的鄙夷。

他很少會這樣不留餘地,即便他本性清高手腕強硬,但在生意場上的人情往來也不得不圓滑幾分。

這就是成年世界的法則,他更熱衷於利用智慧去獲取最大的利益,為此做些違心的偽裝也沒什麼。

但這次,李夢瑤觸到了他的逆鱗。

霍斯年也是才發現的,在蘇茉眼眶泛紅的那一刻,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早已將蘇茉划進了自己的專屬領地,只供自己擁有,別人無權過問。

所以他毫不留情地罵哭了李夢瑤,卻在整個過程中都小心翼翼地避開蘇茉,將怒火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

如果李夢瑤再聰明一些,就能發現蘇茉是霍斯年的軟肋,但她只是憤恨地離開,還說了很多無聊的狠話。

霍斯年不屑一顧,轉頭就給李夢瑤的父親打了電話,得到了對方再也不讓女兒插手合作事務的承諾。

至此才終於滿意,又想著該如何把蘇茉哄回來,這對於他來說是個難題。

蘇茉不是生意,無法步步為營地謀算,而他又實在不擅長喜歡一個人。

除此之外,他還古板無趣,不會講笑話也不會說情話,捨不得對蘇茉發脾氣就只會讓人寫檢討。

檢討……

當晚,霍斯年坐在昏暗的臥室裡,對著一地的檢討發呆,最上頭那一張是新的,還畫著他的側臉。

而那個偷偷畫他的人,已經離開了。

接到電話後,他去了蘇茉的部門,得知她已經辭職,又給她打了許多通電話,全是關機。

霍斯年捏著手機愣愣地站在走廊,大腦一片空白,不太明白一直圍繞著他的蘇茉怎麼就會因為一句話果斷地放棄了。

很快又想,是啊,一直都是蘇茉在走近他,他卻從來沒給過任何明確的迴應,是人都會累的。

蘇茉累了,所以蘇茉不要他了……

這兩個念頭像是兩記重錘,狠狠地鑿穿了霍斯年的心臟,他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胸口碎裂的聲音。

不同於上一次蘇茉離開時他的懵懂和無奈,重新擁有過又再次失去的傷痛,以及明確了自己的心意卻已經太遲的悔恨,幾乎摧毀了霍斯年。

他又無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些過去,兒時未能說出口的撒嬌、少年時對父母偏心無處可訴的抱怨、成年後弟弟去世時沒能見到的最後一面……

他似乎總是在遲疑,總是太過理智地規劃某些時機,越是在意的人和事就越是小心謹慎,最後卻全都失去。

霍斯年在蘇茉家門口蹲守了好幾天都沒見到人,明顯是被避開了。想要去其他地方碰碰運氣,卻站在車來人往的街頭找不到方向。

她趁總裁醉酒表白,被無情趕出房,可她消失總裁卻瘋狂找她

他悲哀地發現,只要蘇茉不願意,他們之間就再也無法建立起任何聯絡。

霍斯年開始去酒吧買醉,企圖用酒精來暫時麻痺苦痛,結果卻弄巧成拙,酒醉後再也等不到一碗醒酒湯的空虛讓他痛上加痛。

於是下一次只能用更多的酒精來麻痺,像是一種懲罰般的惡性迴圈。

他曾授意傭人給蘇茉打電話,接通後聽到是他就會立刻結束通話,反覆幾次後他不敢再出聲,只是暗示傭人訴說他的潦倒和困苦,試圖用賣慘去博取蘇茉的哪怕一丁點同情。

這是他從前最不齒的做法,卻成了他如今唯一的生機。

只不過,都失敗了。

蘇茉像是退出了親密距離之外,只是客氣而疏離地表達自己無能為力,並不多問一句。

喧囂放浪的酒吧中,霍斯年坐在角落裡沉默地喝酒,一杯接一杯,半晌,紅著眼從外套的內兜裡掏出一個紅色的護身符,因為年歲久遠和經常摩挲,邊緣有些掉色,還泛起了毛邊。

珍惜地託在掌心,說的話卻是大不敬:“狗屁護身符,佛祖都是騙人的!否則我求了那麼多次,只想再見一面都不能實現……”

他說著就有些激動,踉蹌著站起往外走,幾個年輕人正好路過,不小心撞到了他,小小的護身符掉在地上,被人一腳踢遠了。

霍斯年如夢初醒,立刻撲倒在地上,倉皇地摸索尋找。整齊的頭髮散亂下來,襯得一張瘦削的臉如紙般蒼白。

蘇茉走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只一眼就刺痛萬分。

這樣狼狽的霍斯年猶如一把尖刀,活生生割裂了她本就破敗的心。

胸口頂上一陣怒氣,鈍鈍的痛,她快步走過去,一把揪住霍斯年的領口往起拽,聲音卻帶著哽咽:“你到底在幹什麼!明明受傷的是我,該半死不活的也是我,你做這副樣子給誰看!”

霍斯年被迫隨著她的動作起身,在最後的瞬間終於摸到了護身符,心裡重重一鬆,抬眼又看到蘇茉,有些不知是夢是真的恍惚,整個人卻顯見地開懷起來。

將護身符舉到她眼前,顫抖著囈語:“你看,我找到了,所以你出現了,佛祖終於實現了我的願望……”

說完再也抵抗不住醉意,滿足地睡了過去。

蘇茉下意識抱住他,陷入護身符帶來的衝擊裡,久久回不過神。

她從來沒想過霍斯年還留著那個她隨手送的小玩意,並且為了找回它搞得一身狼狽。

回家的一路上都緊緊攥著,指尖發白都不肯松,就像他偷偷藏起的關於蘇茉的一切,從未說出口。

在床頭櫃的最底層收著十幾張年代久遠的檢討,皆出自蘇茉之手,內容浮誇潦草,有兩張上還能看出明顯的皺痕,又被人仔細地撫平了,儲存至今。

蘇茉坐在床邊,一頁一頁地翻過,淚水撲簌簌落在手背上,再轉頭看霍斯年時,模糊一片。

不再需要追問,她已經明白了霍斯年的心。

胸口像被塞進了一把白砂糖,磨著心尖又酸又甜,更多的還是慶幸。

幸好她心軟答應了傭人的請求去了酒吧,幸好她還是放心不下,幸好她太喜歡霍斯年了……才能有這樣的峰迴路轉,讓他們不至於錯過彼此。

蘇茉向來是一往無前的,能阻擋她的只有霍斯年的心意,如今已經於茫茫荒原中窺得了半邊天光,那麼區區長夜也就算不上等待了。

她就在這裡守著霍斯年,等一個天亮,等一句告白,等一生天長地久。

6

後記。

兩月後,霍斯年和蘇茉一起去給霍承宇掃墓。

那日霍斯年酒醒後,生怕是做夢似的,迅速拉著蘇茉表明了心意、解釋了誤會、反省了錯誤,還誠摯地道了歉,一貫的主次分明條理清晰,對於抽屜裡收藏的檢討書卻隻字未提。

蘇茉有些好笑男人的自尊心,卻也沒拆穿,就當作他的小秘密吧,畢竟自己也有,剛好扯平了。

空曠的墓地中,秋風蕭瑟,霍斯年沉默而立,蘇茉看了他一眼,牽住他的手對著墓碑上的年輕男子晃了晃:“霍承宇,不好意思啊,我以後就是你嫂子了。不過按你哥的德行,恐怕求婚還得我先來,所以你得幫我加油哦!”

霍斯年被她浮誇的語氣逗笑:“明白了,你不用點我,咱們這就去挑戒指。”

蘇茉跟在他身後,少見的沒有接話,走出很遠後又回頭看了看,想起了第一天到霍家時,霍承宇對她說的話。

“蘇茉,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哥,所以我請他找了你來。”

“我哥從小得到的太少,於感情上有些遲鈍麻木,人又冷硬固執,但他竟然跟我說你有趣,應該就是喜歡你的意思,只不過他自己可能不知道。”

“我不是強迫你,而是懇求……如果某一天你有可能喜歡上他,請你一定要抓緊他,絕對不要輕易放棄。”

“我所求亦不多,只希望他活在世上,能得人生的趣味,不再孤單苦悶,就已足夠……”

蘇茉答應了霍承宇,也盡力做到了,此後餘生都會負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