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居 | 圈套

那麼多的往事,被塵封在那麼多的時空裡。當記憶召喚它們的時候,它們會不會像是一個長期被遺忘,偶然才被惦念起的,幸福而又可憐的孩子?

連山總能變著戲法似的弄到好吃的,即使是光禿禿的冬天也不例外。

連山是我爹,五大三粗,又高又壯的山裡人,念過書,也在山外闖蕩過,有點文化和見識。他喜歡我喊他名字,我問他原因,他說喊他名字可以提醒他,雖然我們是父子關係,但又是平等的,而親情不需要形式。

我問,什麼是形式。連山說,長大你就知道了。

我不喜歡冬天,漫山遍野到處都是灰溜溜的,再加上冷風一吹,顯得很是悽荒。特別是冬天的早上,被窩裡暖和舒服,被窩外刺骨寒涼。但我喜歡有連山的冬天的早晨。

連山從不睡懶覺,只要我在家,天矇矇亮的時候,他就喊我起來去溜圈。

連山在我家後山腳下栓了一些圈套,全都放在動物們下山覓食的道上。我跟著連山下過圈套,用細鐵絲打一個活釦,栓在一旁的樹上,動物們路過的時候只要鑽到圈套裡,就會被困住。

下套的時候,連山像極了一個偵探,他能透過地上模糊的蹄印判斷出是什麼動物。兔子和山雞居多,也有野豬。

連山說,人有人走的道,獸有獸走的道。人走的道,越走越亮堂。獸走的道,越走越危險。

連山經常說一些我聽不大懂的話,小時候嘴饞的我只關心一件事,那就是弄到好吃的。

連山下的圈套不多,偶爾才能抽中一隻倒黴的兔子或者山雞。我讓連山多下些套,連山說生殺多了不好,抽到的野味兒是上天的恩賜,不能太貪心了。

我見過抽中的野兔和山雞,鐵絲深深地勒進肉裡,周圍遍地死前瘋狂掙扎的痕跡。我覺得場面有些殘忍,但一想到那些美味兒,便不自主地流口水。

後來,連山聽說外村有人下山時中了圈套,把腿摔斷了,就把他下的圈套全都收了回來。

自此,我再也沒有跟著連山溜過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