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者即是正義》：道德是正義的前置條件，法律是正義的底線
最近《精英律師》在電視上熱播，我問過一個做律師的朋友：“你覺得這劇好看嗎？”
他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我不太喜歡看，這劇的受眾應該不是律師。”
“那是因為不夠嚴謹嗎？”我又問。
他答道：“也不是，電視劇就是電視劇，我更喜歡日本同題材的《legal high》（勝者即是正義）當然只是作為一個觀眾，而不是律師。”
《legal high》（勝者即是正義）
我懷著好奇的心理看完了這部網上評價很高的日劇後，抱著震撼的心理，給這位律師朋友發微信：
“你喜歡這劇是不是因為主角更貼近你心目中的律師形象？”
他回我：“不，僅僅是好看而已。”
過了一會又補了一句，
“好看的同時，這個劇也是告訴其他人，我們法律人是怎麼看待這個世界的。”
正義是什麼？
《Legal high》這部在日本算的上優秀，卻不算大火的劇，卻在中國各個日劇的推薦榜單上名列前茅，一度引起了熱議，也許你可能沒看過這部劇，但是肯定在網路的一些社群看到這個劇的民間翻譯：
“李狗嗨”。
該劇能在國內大火的主要原因是我們的影視作品中的此類題材太少，即是是有同題材的律政劇，也是落入了俗套，要麼糾結於辦公室的“霸道總裁”與“傻白甜”，要麼對社會問題的反映也是不痛不癢，只能當肥皂劇看看。
反觀《legal high》，僅從第一季來說，討論的社會問題包括“集體維權訴訟”、“公害汙染”、“政治家貪腐”、“智慧財產權侵犯”、“超大型企業惡意裁員”等等，這些問題在中國一樣是備受關注的問題。
而我們的影視作品，近些年來除了電影《我不是藥神》、電視劇《人民的名義》之外反映社會問題的確實很少。
哪怕有雄心去嘗試，最後大部分也是沒有恆心挖掘本質或者為市場讓步，還是逐漸娛樂化了。
《legal high》在國內的官方翻譯名為：勝者即是正義，其實是有些歧義的，從字面的意思說，
“legal”是法律、法定的意思，而“high”是最高、至上或者熱烈的意思。
如果按照原意翻譯：應該翻譯為“法律至上”或者“法內狂歡”
，可能本義的翻譯不利於傳播和宣傳，正巧劇中的男主角古美門律師（堺雅人飾）是一個只要給了足夠的錢，什麼官司都接，並且為了勝利，“不擇手段”的人。
所以很多人也認為劇中傳達的就是勝者即是正義這樣的價值觀，不過主角古美雖然偷奸耍滑、不擇手段，最終他都是在法庭上一決勝負，遵守的是“法律”這一大前提。
古美門不同於大部分影視劇中“高大全”的主角形象，他擁有著無數的缺點，比如：極度拜金、擅長旁門左道、誰給錢為誰說話等等，這與《legal high》輸出價值觀的方法有關。
與其他傳達價值觀的影視作品不同，《legal high》的方式是列出多個角度的觀點與看法，最終讓觀眾接受了各方的視角後，由自己來判斷和思考：
“正義究竟是什麼？”
法律中的正義
在第一季中，最明顯的兩方觀點便是古美門代表的“法律正義觀”和黛真知子律師（新垣結衣飾）的“樸素正義觀點”。
現在我們分別說說這兩種觀點的區別：
“法律正義觀”是什麼？
在法律人的視角中，事實分為
實際發生的——真相；還有法律事實——法律上可以用證據證實的事實。
也許很多人都覺得真相來的很容易，大部分人經過一定的觀察和分析都能得到真相。其實是有誤區的，“真相”和“真理”分別是法律和哲學這兩個學科中追求的最終目標，都是非常難獲得的。
就如下面的圖片一樣，根據每個人看到現象的角度與廣度不同，真相也是不同的，也不是真正的“真相”。
現在網路中很流行的一個詞叫“騎牆”，就是當事實沒有被全部發掘的時候，便不輕易下結論，保持中立。
在這個資訊爆炸的時代，很多的事實很容易被斷章取義，掐頭去尾，就變成了完全不同的一個“真相”。
所以人們隨著時代發展，認知世界的方式也在進步。
而法律人則是堅定的認為，這世界沒有人知道“真相”，只有“法律事實”，一切沒有證據作為依據的“真相”都是不值得相信。
雖然中國和日本的法律因為實際國情的不同，會做出不同的修改，但是同屬大陸法系。
在大陸法系中判案運用的是演繹推理，三段論的方法：
先查明法律事實。即小前提；然後選擇與法律事實符合的法律條規，為大前提；最後在兩個前提下推匯出一個法律決定，做出結論。——中央財經大學法學院副教授白斌
這就是從法學中的觀點，判斷正義的方法。
就像劇中古美門說的：
真相是什麼？別太自戀，我們不是神，不可能知道真相，那種事就讓法律去判斷好了。
古美門在劇中的律師角色，被很多人認為是“訟棍”的角色，只管誰給的錢多，不管正義與否。
這在法律角度是很正常的，因為在法庭沒有下結論之前，正義都沒有被判斷，正義根本沒有發生。
作為律師來說，無論是多麼窮兇極惡的罪犯，犯罪事實多麼明顯，他都需要為自己的委託人辯護，因為律師的職業準則便是在法律的準則下，最大化的維護委託人的利益。
而在司法系統，也正是由
律師，對方律師/檢察官，法官，組成了一個平衡的三角，
法官透過兩方在法律框架下的辯護能進行更好的判斷。
律師的職責不是尋找真相，而是成為司法的體系中支撐的一個“角”。古美門在劇中上的絕大部分表現是符合律師的職業標準的，當然刻意搞笑娛樂的不算。
樸素的正義觀
這就比較好理解了，我們絕大部分人人在沒有法律、哲學、政治學等科學的論證方式，去談論“正義”，便是樸素的正義觀。
劇中的黛律師，作為代表樸素正義觀的角色出現，在很多時候，在開了“上帝視角”的我們這些觀眾面前，難免有些讓人覺得同情心氾濫。
但是她正是大部分人的縮影，生活不是電視劇，我們也無法開啟“上帝視角”，我們把看到的，感受到的或者符合自身立場的現象認為是正義的。
法律則恰恰相反，正義女神是蒙著雙眼的，所以依靠程式來判斷正義。
在觀看過《legal high》以後，也許我們都會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自己的正義觀太過簡單了？是不是脫離法律的正義是可笑的？
恰恰相反，人是一個複雜的動物，法律也是為人服務的，法律中追求的“程序正義”固然是追求正義最穩妥的手段，也不代表普通人沒有追求正義的權力。
其實在法學中也有著主張從人角度來看待法律的學派——自然法學派，
簡單的來說，自然法學派崇尚人們長久以來約定俗成的“正義”標準，以此作為法律的判斷依據。
黛真知子代表的便是自然法學派的觀點，雖然劇中為了營造人物衝突和劇情，看起來有些傻，這只是表現手法的問題。
而古美門代表的則是
分析法學派
，崇尚的是以功利主義哲學為基礎，道德與法律分開的觀點。
在現在的法學體系中，這兩種學派的代表思想分別為“惡法亦法”與“惡法非法”，但是明明看似非常矛盾的兩種學派，卻不是相互對立的，而是互相推導，互相促進的。——《法治與社會》
所以，《legal high》引導的是一種科學的看待正義方式，而不是告訴大家正義不可追求的。
就比如韓國的電影《熔爐》，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在巨大的社會輿論和民眾呼聲下，該案被重審，並且韓國國會對相關的法律也進行了修改。
在《legal high》的第二季，又出現了的第三個觀點的代表人物——羽生律師。他強調是雙方的共贏，引導人們去尋找“幸福”。
他代表的是
社會法學派
，
認為法學不該再像以前一樣強調個人利益和自由，而是強調“社會利益”。
當然在電視劇中這種觀點也走向了極端，羽生在劇中的種種觀點，不顧委託人的個人訴求，看似正義，但是實則在試圖把控委託人的個人意志。
就比如說“整容離婚案”，男方是一個自身相貌不佳，努力賺錢想娶一個漂亮妻子改善後代基因的人，發現妻子隱瞞了離婚的事實後要求離婚。
羽生一度不顧委託人的意願，試圖讓兩方和解，看似是為了“大團圓”式的解決，但是他忽略了一點，就是哪怕是法官，都不能判定一個人的“幸福”標準，何況是律師。
羽生的另一個身份，則是代表公權，他是一個檢察官，想透過操縱備受矚目的“世紀惡女案”來改變司法系統，廢除死刑。
而古美門篤定的站在他對立面的原因，並不是表面看起來的“利益對立面”的關係，而是在古美門的法學觀點中：
“公權，法無授權皆禁止，私權，法無禁止即自由。”
羽生在劇中的做法，既濫用了所擁有的公權，又幹涉了私權。
最終《legal high》還是有“私貨”的，也就是價值取向，它崇尚的是一種在日本社會體制下的自由主義觀點，崇尚在合法的前提下無限的為自己爭取利益。
作為相互制衡和推導的自然法學派和社會法學派在劇中都走向了極端，自然就落敗了。
但是這種價值觀也有可能走向極端，就是人人都自私自利，雖然不違法，但是整個社會都陷入了一個極其功利的環境中，沒有一點溫度。
結語
說到底《legal high》就只是一部娛樂性的電視劇，無法作為嚴謹的司法學習素材來看，最重要還是普及了法學的世界觀。
就像劇中的兩次集體維權事件，一則關於“陽光權”，一則是化工廠汙染，古美門在兩集中分別擔任了兩方的律師，都完成了他的職責。
曾經一個專業做集體訴訟案的律師跟我感嘆過：
“現在中國的集體維權難，最主要還是不會使用法律武器，既不請律師，也不諮詢法律意見，還是依靠以前的方式：拉橫幅、堵門。
但是往往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時間長了，很多人在維權過程中被磨去了耐心了，也就放棄了。
事實上，如果能夠訴至法律，大多是情況都可以得到合理解決。”
而日本在現代法律建設上是要早於我們的，劇中“陽光權”的官司即使不算合法要求，依然請了律師，也得到了一定程度補償。
一部好的影視作品，不會去強行灌輸觀點，而是對觀眾進行啟發。
我想以後，無論是網路還是現實，“騎牆”的人或許會越來越多；考律師的人或許會越來越多；運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合理權益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道德是正義的前置條件，而法律則是正義的底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