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Tube 網紅主播的孤獨生活:臥室即工作室,白天黑夜與我無關

編者按:YouTube 主播早已不是什麼新鮮的詞彙,這一群體隊伍也在不斷的壯大。對於國外的許多青少年兒童來說,YouTube 主播這一形象幾乎取代了知名的電影或電視明星,成為一種新的嚮往職業。但 YouTube 主播所經歷的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呢?YouTube 文化對他們、對我們這個社會到底帶來了怎樣的影響和改變呢?作者 Joe Zadeh 在本文中透過與 YouTube WillNE 頻道主播 Will Lenney 的一日接觸與採訪,為我們拉開了 YouTube 主播的幕後生活場景,引人深思。

Will Lenney 的家鄉位於英格蘭東北部的一個沿海城市 Whitley Bay。兩年前,他辭去了自己在恐龍主題高爾夫球場的假期工作。當時,老闆對他的評價是“又懶又笨”。現在,Will 每週有六天的時間會坐在自己的臥室裡,盯著眼前的電腦,頻繁檢視著自己的手機。而當他開啟放在書桌角落的相機時,則會出現在一百萬人的面前。這些人都想聽聽 Will Lenney 要說些什麼。

YouTube 主播這一名詞在英國並不是什麼新奇的詞彙。你無需成為社會學家也可以體會到像 Zoella 和Pewdiepie 等 YouTube 紅人的巨大影響力。就在幾個星期前,兩位英國 YouTube 主播——-KSI 和J oe Weller 之間的一場拳擊比賽吸引的觀眾人數比英格蘭足總盃決賽的觀眾還多。但是,其實關於YouTube 文化對這個社會形成的一些根深蒂固的影響我們才剛剛開始體會。

現在的專業 YouTube 主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僅在英國地區,目前就有超過 250 個 YouTube 頻道(其中大多數頻道我們可能從未聽說過),關注使用者高達 100 多萬,平均每週觀看次數可以與《學徒》(The Apprentice 美國全國廣播公司出品的一檔職場創業型真人秀節目)這樣的真人秀節目相媲美,也讓像《糟糕歷史》(Horrible Histories, 英國廣播公司出品,由英國國寶級演員 Stephen Fry 主持)這樣大熱的兒童電視節目感到相形見絀。

兩個月前,英國通訊管理局 Ofcom 釋出了 2017 年《兒童和家長:媒體使用和態度報告》,其中展現出來的資料令人深思。報告顯示,在 12 到 15 歲年齡兒童群體之中,YouTube 是最受他們認可的內容品牌,甚至都排在 ITV、Netflix 和 BBC 之前。其中 90% 的兒童會用 YouTube,相比電視節目,大多數兒童表示更喜歡玩 YouTube。

今年 1 月份,在瑞士達沃斯舉行的世界經濟論壇年會上,教育及僱主事務專責組(Education and Employers Taskforce)面向來自世界各地的資深商業領袖發表了一篇名為《描繪未來》的主題報告。該報告對 13000 多名英國小學生進行了調查,受訪兒童需要畫出他們長大以後想要從事的工作。

調查結果發現,在所有這 13000 多名兒童當中,第四大熱門工作就是“社交媒體/遊戲”類相關工作。而單從男孩學生群體來看,“社交媒體/遊戲”類相關工作排在第二位,其後分別是警察、科學家、醫生、教師、消防員以及其它形式的軍事工作。報告指出,YouTube 主播這一形象幾乎取代了知名的電影或電視明星,成為現代兒童一種新的嚮往。現在收聽 YouTube 的觀眾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他們也對YouTube 主播充滿了嚮往。但 YouTube 主播的生活到底怎樣呢?

YouTube 網紅主播的孤獨生活:臥室即工作室,白天黑夜與我無關

從恐龍主題高爾夫球場到倫敦金絲雀碼頭商業中心

現在是上午 11 時 25 分,我正位於倫敦一個重要的商業中心——金絲雀碼頭(Canary Wharf)。我身處一座 43 層高的建築大樓一層大廳裡,安保人員一直密切留意著我的動向,他們知道我不是這裡的住戶。十分鐘後,Will Lenney 從電梯裡走了出來。他戴著一頂 OVO(說唱巨星 Drake 創立的潮牌)品牌的帽子,穿了一件 Supreme 的連帽衫。他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笑臉,然後用一種歡快的紐卡斯爾口音(例如:“Heard”會發成“Hord”, 而“Along”會發成“Alang”)跟我打了個招呼。

2017 年 1 月,Will 的 YouTube 主播職業生涯開始騰飛,他便從 Whitley Bay 的老家搬到了這裡。他的YouTube 頻道 WillNE 現在擁有 100 多萬名訂閱使用者,另有一個頻道擁有近 50 萬名訂閱使用者。此外,他還有一條商品快消渠道,用於銷售印有他的寵物狗 Darcey 以及他的口頭營銷口頭“subtoWillNE”的系列商品。21 歲的 Will 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名白手起家的企業家。

“他們討厭我”,在進門之前他笑著指指鄰居的門這樣說道。他從來沒跟這些鄰居說過話,唯一的一次交集也是在一次聚會之後,這些鄰居透過律師往他的信箱裡遞送了一封噪音擾民投訴信。進門之後,你會發現公寓內裝飾的很漂亮,公寓面積不大。牆上掛著閃閃發亮的粉紅色塑膠帶子,檯燈上裝飾著閃光的亮片,餐桌上還有一個裝滿了這種“bling bling”玩意兒的玻璃杯。當我環顧這一切時,Will 就站在旁邊等著我。“這不是我的”,他說道,“我的室友也是一位 YouTube 主播,她就賣這種閃閃發光的東西。”另外還有一位 YouTube 主播 Memeulous 也住在這棟大樓裡。

拉開一扇滑動的玻璃門,就來到了公寓陽臺,站上去讓人感覺一陣眩暈。在那裡,你可以欣賞到金絲雀碼頭商業區,看到巴克萊銀行、匯豐銀行、花旗銀行和 One Canada Square 廣場閃爍的燈光。電影中經常會使用這種平移拍攝方式來展示給觀眾看,我們確實是位於倫敦。這裡與恐龍主題高爾夫球場截然不同。

一條 Twitter 引發的連鎖反應

Will 的整個職業生涯其實與一條 Twitter 有關。2016 年的一天,他正在拉夫堡大學的學生宿舍裡坐著,滾動瀏覽 Twitter 內容,打算回到東北部的 Whitley Bay 過暑假。當時,他剛剛度過了汽車工程學位課程的第一學年,他討厭這個專業。

有人在 Twitter 上轉發給他一段 YouTube 影片的連結,影片中一位來自布萊克浦(Blackpool,英國中部城市)的 13 歲男孩在說著一段 freestyle。這個男孩自稱“小T”,說著一口濃重的蘭開夏郡口音英語(歌詞涉黃涉暴)。

Will 從 14 歲就開始利用業餘時間製作影片,關注使用者達到了 15000 多名。他的童年正值 YouTube 主播發展的早期,當時他們的廣告收入和盈利還沒有現在這麼強勢,那時的 Will 也一直夢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一名 YouTube 主播。

大學第一年,他每週只花大約 10 英鎊,用剩下來的 600 英鎊學生貸款買了一臺尼康相機,用 400 英鎊購買了其它裝置,又用 25 英鎊買了一幅阿蘭·希勒(Alan Shearer)的畫像作為影片背景。他的影片模式很簡單,在 YouTube 上也很常見:他會對自己在網路上找到的最怪異、最震撼的內容進行嘲諷和抨擊。他稱之為“本週網際網路事件”(“This Week on the Internet”),而小T的 freestyle 就是拉開他在YouTube 職業生涯的一個引子。

這段 freestyle 來自於一個名為 Blackpool Grime Media(亦稱 BG Media,Grime 是一種音樂流派)的頻道,瀏覽這一頻道你會發現原來它不只有小 T 這麼一位兒童說唱歌手,還有其它很多這個年齡的說唱歌手,他(她)們都是透過一種非常粗俗、下流的語言來相互攻擊(2016 年 VICE 紀錄片《布萊克浦 Grime》對這一現象進行了記錄)。Will 放假後在宿舍裡多留了一天就是為拍攝並且剪輯這一主題影片,完成之後,他將這一題為《World‘s Cringiest Children Ever Make Grime》的影片釋出到了網上,然後回到了 Whitley Bay。

辭掉高爾夫球場工作之後,Will 有了大把的自由時間。一天晚上,他同伴相約一起在戶外玩 Pokemon Go。當時已經是凌晨 1 點鐘,他們把車停在了 Whitley Bay 北部海灘一個名為 St Mary’s 的燈塔附近。他們在黑暗中尋找了五個小時之後,Will 開啟手機檢視自己的 YouTube 資料。資料曲線圖看上去就像是心臟停搏狀態下的心臟監視器曲線圖一樣,成千上萬的人湧向它的頻道。他的影片正在瘋狂的傳播,這是他感覺自己人生中最棒的一刻。

之後,他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在老家制作更多的影片,利用父母外出遛狗的時間來進行拍攝。他也逐漸形成了自己的一種風格,影片剪輯更加利落,自己寫起段子來也越發嫻熟。他的每一個影片都充滿了一種自我指涉式的幽默,其間穿插各種處理過的小圖片和漫畫風格字幕,在螢幕上閃爍兩秒鐘後迅速消失。

他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具諷刺性,並且也會進行大量的自嘲,在鼓勵人們點贊和訂閱時,也會在某種程度上透露出老派 YouTube 主播的誠意。我第一次看到 Will 的影片,是從一位十幾歲的小兄弟那裡,他的影片讓人感覺非常犀利而又瘋狂,就像是窺探到了另外一種現實一樣。在這個世界裡,有影響力的不是卡戴珊姐妹或者泰勒·斯威夫特,而是 Danielle Bregoli、網紅正太 Jacob Sartorius 還有唱著“Pen-Pineapple-Apple-Pen”的那個人。

走上全職 YouTube 主播之路

Will 在布萊克浦 Grime 主題影片之後,又推出了一個以熱情洋溢的中年手錶推銷員為主題的影片,這位推銷員名為 Archie Luxury,平時上傳的影片主要是對於奢侈品的評論,但偶爾也會毫不遮掩的表明自己是酗酒者,與泰國性工作者有交集。在此之後,Will 又釋出了一個關於 ASMR(自發性知覺經絡反應)影片製作者的影片。但在後續的新影片釋出之後,總有大量的評論要求他再多談談關於布萊克浦 Grime 的問題。

Will 順從了粉絲的呼聲,又製作了另一個關於“小T”的影片,之後是一個關於“小T”辱罵的對手之一 Soph Aspin 的影片。Soph Aspin 同樣屬於這個年齡段,不同之處在於她是一位女生,Will 諷刺她為“Grime女王”。好像是一夜之間,現實生活中真正的 Grime 音樂人Jammer 和 JME 也開始在 Twitter上談論關於小 T 和 Soph Aspin 的話題。而 Will 得益於過往對 YouTube 的痴迷,知道如何巧妙地為自己的影片編寫標題以及應該新增什麼樣的標籤,才能獲得更高的點選量。這樣一來,每次有人搜尋小 T或 Soph Aspin 或任何與相關內容時,搜尋結果中都會看到 Will 的影片。

小 T 也看到了 Will 的一個影片,留言也是一貫的粗俗,試圖威脅 Will。Will 為他的這一留言又製作了一個影片。另一位名為 Afghan Dan 的布萊克浦 Grime 成員針對 Will 的 YouTube 影片內容製作了一條反擊影片,極具侮辱性言論。於是,Will 也為此製作了一個影片。在老家舒適的環境中,Will 正在策劃一場引爆全場的網路戰爭,他的觀點非常具有震撼力。他對我說:“(這很好理解)就像我如果是音樂家,那 BG Media 就是我推出的首張專輯。”

到了 9 月份,也是他該返回學校繼續汽車工程學位進修的時候了,此時的他已經積累了 25 萬名使用者,他的頻道平均每天的影片觀看次數達到 20 萬次。在此之前,對於他沉迷於電腦一事,他的母親一直保持沉默。現在她也看到了自己兒子在這方面的潛力,一天晚上,她坐下來跟他進行了一場談話。“既然你不喜歡大學生活,”她說道,“那給你一年的時間,你專心做 YouTube 主播,看看這條路是否能走下去。”

Will 走在街上時,開始會被人認出,通常是些青少年。聖誕節那天早晨五點鐘,有人向他的臥室窗戶扔石子。熟睡中的 Will 對此毫無察覺,他的母親起身開啟門,看到一位年輕人站在那裡。“請問,我能和WillNE 說句話嗎?”他說道。“呃……不可以”,他的母親回覆道,接著關上了門。當天他們在共進聖誕晚餐時,有一群孩子透過他們家的前窗偷偷地往裡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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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 Lenney 的“工作室”

在 Will 位於倫敦的臥室裡,有一張書桌,書桌上有一塊白板,上面寫著他在 2017 年的各種願望和計劃,最後又畫了一個很大的黑色對鉤。他想在 Twitter 平臺上有所發展(目前還未做到),想堅持一個密集的日常健身計劃(也未堅持下來)。但是,在列表頂部,有一個用紅色馬克筆寫的目標“100 萬用戶”。

他是在用自己清醒的每一分鐘去努力實現這個目標,每天工作 16 個小時,處於一種極度痴迷的狀態。2017 年 12 月 22 日凌晨 1 點 30 分他完成了這一目標,釋出了這樣一條訊息:“我們做到了!發自內心地感謝你們。從來沒有這麼渴望實現一個目標。愛你們,毫無保留!”接著是一個心形表情符號。但是這種興奮的感覺幾分鐘內就消失了,然後他重新打開了 Adobe Premiere Pro,再次回到工作狀態。在48 小時之內,他需要上傳一個新影片。

從那之後,他的工作節奏一直都是這樣。就在今天,他一直工作到早晨四點鐘才完成一個影片的製作,睡了也就四個小時,八點鐘起床,因為在見我之前還有一些工作要做。他的眼袋也能告訴我他的睡眠其實毫無規律。他很多時候會通宵去製作影片,全然不知這樣對自己的身體有多大的影響,直到有一次,他整整睡了兩天,在兩天後的凌晨五點半才最終醒來。在冬天,有時他只能看到兩個小時的日光。他的室友經常外出不在,一週下來,與他接觸最多的面孔就是樓下咖啡店的工作人員了。

我笑著說:“你這是開玩笑吧?”我想從他嘴裡聽到,這只是一種誇張的說法。

“不,我是非常認真的,我已經把咖啡店的員工當成了我的伴侶。”

Will 的工作場所也就是他的臥室。角落裡有一款電動動力平衡車,落了一層灰塵,床邊掛著阿蘭·希勒的照片。桌子上有一臺臺式 Mac 電腦,一個架著相機的三腳架和一個麥克風,桌子兩邊各有一個柔光箱。拍攝影片時,他會關上窗簾,開啟這些裝置。基本就是這樣:這就是人氣高漲的 YouTube 頻道WillNE 的整個後臺裝備。我知道有些小鎮夜總會的攝像師的裝備都比這多。

“孤獨”的工作、生活狀態

通常,一個 7 到 8 分鐘的影片,Will 大約需要投入 9 到 10 個小時的時間去鑽研,再用 2 個小時的時間寫劇本,45 分鐘的時間進行拍攝。前期鑽研工作通常就是在 Twitter、Facebook 和 YouTube 上查閱大量相關的資料。他對我說道:“我個人最喜歡 Twitter,但是我需要的是能夠抨擊和諷刺的內容,這時你會發現 Facebook 上真的有些怪人,YouTube 上也存在黑暗的角落。”

什麼是鑽研,什麼又是拖延,對於這其中的界限似乎一直存在爭議。一遍又一遍地去看一個人把頭伸進微波爐的新聞,這是拖延症的表現嗎?如果他能在看後產出一個包含四個廣告的十分鐘影片,那就不是拖延,而是鑽研。

“你每天用在網路上的時間有多少?”我問道。

“一般每天都超過 12 個小時。我沒有休息日,沒有周末,即便有一天我是休息狀態,我想的也是如果是在工作就好了。”每天早晨起床,先檢視手機通知,然後走三步路,就來到了我的工作桌。”

我問他上一次自己做飯是什麼時候,他面露尷尬,問道番茄義大利麵算不算,接著說道自己主要是靠外賣 app 來果腹。他之前很喜歡讀書,但現在已經六、七年沒讀過書了,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讀。

“現在我說讀到的都是 140 長度或者 280 長度的字元,我不知道要驗證這些改變需要做些什麼型別的測試,但我認為這讓我的大腦產生了很大的改變。”

我接著問道:“我猜你的社交生活……”

還沒等我說完,他就回答道:“不存在(什麼社交生活)。我每週有六天的時間就待在這裡。”他乾笑了幾聲,接著說道:“這是謊話,其實是七天。”

“這難道不是一份讓人感到很孤獨的工作嗎?”我問道。

“確實很孤獨”,Will 說道,“我的室友經常外出工作,所以對我來說,唯一真實的互動就是與螢幕裡的自己。像狗一樣,會很孤獨。我可以強迫自己多外出,但我對我現在做的事情非常專注,我遮蔽了周圍的一切。”

“對於這樣一個人的狀態你能很好地處理嗎?”

“我自己一個人工作,我一直都感覺 OK……”他停頓了一下,思考應該怎樣表達,“儘管如此,這種狀態還是會對你有所影響。漫漫長夜會讓你感覺疲憊,但你必須照顧好自己,因為如果你自己狀態不好,感覺垮了,那你的影片也會受影響。所以,你必須照顧好自己。”

YouTube 網紅主播的孤獨生活:臥室即工作室,白天黑夜與我無關

“它就像是我們這代人的可卡因一樣。”

我們都在透過社交媒體來量化自己。專家和媒體記者們也在不斷探索網際網路對於我們的影響方式,其實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透過我們與 Facebook,Twitter 和 Instagram 的互動(或不互動),我們會產生好或者不好的感受。但是,Will,據我所知還有許多其它的 YouTube 主播,他們體會的似乎都是更加極端的感受。

Will 向我展示了一個名為 Social Blade 的網站,他會不間斷地去檢視這一網站,因為上面有他(以及其他人)想要的關於他 YouTube 頻道的所有統計資料。該網站會根據 Will 的影片點選量、他的使用者數量、估計收入額以及他的頻道在過去 30 天的健康狀況來進行統計和分析。這就像是幫助他衡量自己頻道發展狀況的一個晴雨表,並且該網站還會將他的頻道與他朋友以及對手的頻道進行對比,甚至會對他們這些 YouTube 主播進行評級:Will 目前是 B +等級。

我問他:“你喜歡這種壓力嗎?”

“我從來沒有像熱愛 YouTube 這樣熱愛過其他東西,但我也已經意識到它對我產生了些怎樣的影響。如果我的影片在釋出後的一個小時內有個不錯的開局,我會非常高興,但有時,我也會冷靜下來,產生這樣的想法‘等等,螢幕上的這些數字控制著我的整個情緒狀態,這不對勁,很危險。’雖然我感覺不錯,但很危險。它就像是我們這代人的可卡因一樣。”

“你能一天不看自己的 YouTube 分析資料嗎?”

“那我寧願不睡覺”,他笑著說道,滿是“老實說,真的做不到”的意味,“這是一種痴迷”。

但是,儘管他們付出了這樣艱辛的努力,他們仍然時時能感覺到,自己的這種勞動形式其實有多麼的不穩定。Will 似乎已經在心理上接受了這種現實,他知道,可能不知道什麼時候,當下自己在 YouTube 的這種影響力都會消失。他對我說道:“我們都有風光不再的一天,總會有觀眾對我的影片變得毫不在意的一天。現在,我只能努力提高自己的技能,盡力將這一天往後推。”

“大災變”、“Vine 侵略”風波、道德約束拋之腦後……

去年,有品牌公司發現他們的廣告有時候會出現在含有極端主義內容或仇恨言論的影片中,也因此引發了關於 YouTube 內容稽核的爭議,大量的廣告商從 YouTube 平臺撤回了自己的資金。YouTube 隨之改變了影片廣告獲利規則,以此進行迴應,但對於 YouTube 主播來說,這些規則具體如何改變其實十分模糊,並且無法預測。

這一改變對於中型 YouTube 主播造成了沉重的打擊。從 2017 年 3 月到 2017 年 4 月,僅僅一個月的時間,Will 的月收入就下降了 85%。YouTube 主播稱這次事變為“大災變”,Will 發現有些頻道很快就聲勢漸微,消失在了視野之中。他告訴我說:“你的生活和謀生之道一夜之間就會發生改變。”他那個月的房租是靠銷售指尖陀螺來支付的,提到這裡他未免感覺有些尷尬。現在,他盡力確保自己的收入多元化,既有 YouTube 廣告,也有商品和贊助商。

2016 年,昔日廣受歡迎的短影片社交網路 Vine 遭 Twitter 關閉,該平臺一大波紅人開始轉戰 YouTube平臺。這曾經一度被稱為“Vine 侵略”風波,Logan Paul、Jake Paul 和 Lele Pons 都屬於這波紅人。YouTube 主播早就處於一種需要不斷超越自我,並且需要不懈的創新思路來超越平臺競爭對手的狀態,這種競爭的白熱化(以及廣告收入的消失)使得他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渴望大量的影片點選次數。

今年 1 月份,YouTube 主播 Logan Paul 在日本“自殺森林”因拍攝自殺者遺體而陷入爭議。而就在這次事件發生半年以前,YouTube 女主播 MonaLisa Perez 在嘗試拍攝一條“書擋子彈”的惡搞影片時將自己的男友 Pedro Ruiz 槍殺。他們單純地認為如果 Ruiz 拿著一本精裝百科全書擋在胸前,子彈就無法射穿。但是,事實上子彈直接射穿了這本書,射進了 Ruiz 的胸部,造成當場死亡。當時已有身孕的Perez 被判二級過失殺人罪。Will 在看到 Logan Paul 的自殺森林影片時,其實並沒有感到多麼震驚,他似乎早已預感到了類似事件的發生。

“如果這樣的影片能帶來點選量,那就會有人拍這樣的影片,因為它能帶來收入,帶來關注者,帶來名氣。在當前的這種環境裡,我們都會想:‘下一個能夠吸引眼球的大事件會是什麼?什麼會讓觀眾感到震撼?’顯然有些人越界了。他們只想著滿足自己的目標,這種時候就會將道德約束置之度外。”

但與此同時,這些爭議性影片的出現也助燃了 YouTube 的整個生態系統。當 Logan Paul 或 Jake Paul犯一些錯誤時,或者當 TGFbro 將頭塞進微波爐中,最終出動消防隊救援才得以脫身事件發生時,都迅速成為國際性新聞,這種情況下許多 YouTube 主播會在自己的頻道里對這些事件發表評論,從而吸引大量的觀眾人蜂擁而來。這就有點像《藍色星球》紀錄片裡的那一幕,當一隻鯨魚死亡之後,它的屍體還能餵養海洋中的其他生物。

“如果這條路走不下去了,你會怎麼做?”我問道,“你會轉戰電視領域嗎?”

Will 沉默了幾秒鐘,接著說道:“我覺得很多 YouTube 主播會把電視渠道看作是自己的退路。你可以看看最新一季《學徒》的第一集,你可能會覺得播放量很大吧,但其實它的播放量還沒有我一個夥伴拍攝的跟自己弟弟在後院踢球的播放量高。”

“我很幸運,我為自己出生在這樣一個年代而感恩。”

從某些方面來看,你可以將 YouTube 主播看作是現代新自由主義文化的終極昇華產物:整個社群都是白手起家的個人主義企業家,為了獲取經濟上的收益而拼命對抗,與此同時他們的工作成果能夠為廣告客戶帶來收益,並且推動了 YouTube 這家巨頭企業的成功。

但是,你也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思考:這些年輕人在傳統的教育和職業道路中無法發揮才能,而YouTube 給了這些有創意、有創業精神的年輕人一個機會。Will 之前身陷自己不喜歡的汽車工程課程的泥沼之中,在拉夫堡大學的學生公寓裡揹負著不斷增加的助學貸款,之後,是 YouTube 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似乎是在轉瞬之間,這樣一位來自 Whitley Bay 十分健談的男孩有機會來施展才能,有機會取得成功。在一個普遍抱怨朝九晚五、刻板工作的年代,在工作後對於社會的看法變得日益現實的年代,專業 YouTube 主播這種非傳統的職業本質上就讓人覺得非常有趣。

“你應該感到自豪,”我對 Will 說道,“你才 21 歲,就住到了倫敦,並且建立起了一個微型的商業帝國。”

“我很幸運,”他回答道,“我認為我應該將自己放在一個很幸運的定位之上。但這其實也反映了我們生活的時代,我們正在經歷一場最大規模的社會革命。如果你回到 10 年或者 15 年前,來看當下發生的事情,一定會感覺很荒謬。這些我們觸手可及的技術所帶來的機會真的很大,我為自己出生在這樣一個年代而感恩。”

採訪結束之後,Will 陪我一起走到地鐵站。馬路上人來人往,但沒人留意我們。他提到了一位自己十分敬佩,十分尊重的 YouTube 主播 Nathan Zed,當時錄音裝置已經關閉,我也忘了這事,直到兩週之後,就在我完成初稿後的一個深夜,這個名字才突然出現在我腦海中。我在 YouTube 上搜索 Nathan Zed,看到了他最新上傳的一個影片,題目是“25 歲成功……要麼就永遠失敗?”(Succeed by 25… OR FAIL FOREVER?)

Nathan 在影片中說道:“我現在是 20 歲,馬上就 21 歲了,我感覺自己一直處於想盡早的成功這種狀態之中。我認為很多跟我同一個年齡段的人都有這種感覺,我們必須要實現成功,並且儘快……感覺周圍每個人都在爭取更快的、在自己更年輕的時候實現成功。”

這讓我起到了 Will,接著我又想起了 21 歲時那個懵懂的自己。我不知道他們和我們的青春,哪一種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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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譯組出品。編輯:郝鵬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