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醫大師思想薈萃——朱良春教授

國醫大師是中醫藥行業的最高榮譽,是從全國中醫藥系統從事臨床工作的中醫藥(包括民族醫藥)人員中遴選出來的,均為省級名中醫或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同時還要具備品德高尚,獲得社會廣泛讚譽;為發展中醫藥事業作出突出貢獻;中醫藥理論造詣深厚,學術成就卓越,在全國及行業內具有重大影響;從事中醫臨床或中藥工作50年以上,在群眾中享有很高聲譽等條件。

朱良春

(1917。08-2015。12),男,漢族,江蘇省鎮江市人。首屆國醫大師。

*朱良春現象*

∎1934年,朱良春因為患肺結核休學一年,完全用中醫藥治療了近一年,終於獲得痊癒。這一年,對於一個勤學上進的17歲青年來說,實在太長了。然而,他並沒有被疾病所嚇倒,也沒有僅僅停留在醫治疾病的事情上,而是勤於學習,善於思考,最後決定放棄商業中學的學習,轉而學習中醫,要“濟世活人”。這是一個重要的轉折,也是中醫歷史上經常發生的“久病知醫”、“久病成醫”歷史佳話的又一次再現。

∎“朱良春現象”為我們揭示了中醫臨床療效的巨大魅力。中醫藥臨床療效的切身體驗對一個人影響非常之大,直接影響他對中醫藥的基本態度。我們的時代呼喚湧現出更多的“朱良春現象”!

1.精研典籍,化古為今

傳統醫學具有繼承性,沒有繼承就沒有發揚,而學好經典著作,則是必備的基本功。先生反覆強調:

“經典是基礎,師傳是關鍵,實踐是根本”

,諄諄教誨,用心良苦。

中醫學的根基在於經典著作,後來醫學的發展源於經典。它揭示了中醫學的內在規律,示人以規矩準繩,並經得起實踐的檢驗,古人以為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譬如我們言人的生理、病理離不開陰陽;言疾病的發展、變化莫逃乎六經,故經典為後人所宗。但經文的含義又不是一成不變的,不同時期的醫家都可以加以演繹,賦予新意。例 如《傷寒論》的六經,與《素問·熱》六經主證不同,說明仲景對六經的含義另有誤解,這就是一個有力的證明。不變中有變,變中有不變,學者當知通權達變。

在現代科學技術日新月異的今天,我們研讀經典不是發思古之幽情,而是探索中醫的本源,從中獲得啟示,破解今天的難題。例如先生根據《內經》“肝開竅於目”之說,用養肝明目之品治療視神經萎縮、眼底病變;根據《神農本草經》菴閭子主“五臟瘀血,腹中水氣”,用其治療肝硬化腹水;根據《神農本草經》澤瀉“久服耳目聰明……延年……輕身”之說,用其降脂減肥、延緩衰老,等等。

《神農本草經》凝聚了先民識藥知性的智慧,為仲景制方用藥之所宗。陶弘景謂:“此書應與《素問》同類,但後人更多修飾之 耳。”( 《本草經集註》) 是以後之研究本草者奉為圭臬。但學習《神農本草經》,非潛心研究、反覆體驗難明其奧。例如熱痺的處方用藥,《神農本草經》給人以啟發。《素問·痺論》以“風寒溼三氣雜至,合而為痺”,據此推勘,溫散、溫通、溫化應為大法。《神農本草經》所載,味苦、性寒的地骨皮、天冬,一主“周痺風溼,久服堅筋 骨”,一治“諸風溼偏痺”。味甘性平的石斛,能“除痺下氣”,蓋風能化熱,溼能化燥,苦以堅之,寒以清之,甘以潤之,無不可用於熱痺的證治之中。味辛性寒的磁石,《神農本草經》亦稱其主“周痺”。何謂周痺?《靈樞·周痺》言:“周痺者,在於血脈之中,隨脈以上,隨脈以下,不能左右,各當其所。”乃邪在血脈之中,與正氣交爭使然。因其隨血脈周遍於身,故曰周痺。磁石辛通關節,寒以清熱,又能堅筋壯骨,故可用之,而其所主之周痺當屬熱痺無疑。然而,先生在此基礎上有了新的發展,他用鹹寒的寒水石以療熱痺,並認為其功用勝石膏一籌。蓋石膏能清氣不能涼營,寒水石能清血脈中之熱,與《靈樞》“邪在血脈之中”之旨吻合,這確屬別開生面,是一個創見。在他自擬的

“烏桂知母湯”中,以寒水石伍知母,配合桂枝、制川烏、制草烏以療熱痺,收氣營兩清、宣痺通絡之效。

何以要鹹寒配合辛溫? 蓋痺證多夾雜之邪,熱中有化而未盡之寒,絡中有伏而未透之熱,正宜寒溫兼施,兩調其平。至於臨證之際,如何視寒熱之多寡,病證之進退,權衡寒、溫藥量之孰輕孰重,又在醫者審時度勢,隨機應變了。

從辛溫到苦寒、甘寒、辛寒,乃至鹹寒,又以鹹寒與辛溫並舉,先生髮展與豐富了痺證的證治,給後學啟迪良多。時至今日,經典依然如源頭活水,為醫者創新提供不竭的靈感,顯示了強大的生命力。

2.辨證辨病,開闢新境

“證“是中醫學特有的概念,是在疾病發展過程中對其脈證進行綜合分析、去粗取精、去偽存真而概括出來的診斷結論。中醫學強調辨證論治,隨證立法,因法制方用藥,體現了理法方藥的一致性。但由於歷史條件的限制,古人對微觀的“病”認識尚嫌不足。章次公先生雲:“僅靠目察、耳聞、口詰、指按,很難推斷出絕對無誤的實證。”這裡的“實證”,意指真實可靠的憑據。因此要藉助現代的診斷方法以濟其不足,任何臆測與懸揣都是不可靠的,唯此實證精神才能推動中醫學的進步。

早在1962年,先生就提出辨證與辨病相結合的主張,並就此撰寫專文,發表於《中醫雜誌》。這不僅與章先生提出的“雙重診斷,一重治療”一脈相承,也更具體、更深化了。嗣後,這一主張為 學界普遍認同,這為傳統中醫的診斷模式注入了新的內容。臨證力求確認,避免誤診與漏診,醫者也能從“證”與“病”的不同角度來探尋病源,知其所以然,也為療效的判斷提供了客觀的指標。這一主張帶來了處方用藥的革新,不僅針對證候,還可以兼採針對“病”的特效藥靈活組方。透過反覆的實踐與驗證,從個性中發現共性,為科研與開發新藥提供資訊與資源。

但是,辨證論治是中醫學的精華,如果僅辨病不辨證,或在辨病的基礎上分幾個證型對號入座,就會把活生生的辨證變成僵化的教條,導致中藥西用,不利於中醫學的發展。事實上,不僅古人不能知今病,即使今人也不能盡知今病。先生精闢地指出:“辨證是絕對的,辨病是相對的。”辨證與辨病相結合乃是辨證論治的再提高。可見不知“病”則心中無數,捨棄辨證則治療無據,肯定或否定“病”和“證”的任何一方面都是片面的、不完善的,只有將兩者結合起來,探索臨床證治的規律才能相得益彰。

3.識見精邃,創立效方

方劑不是藥物的雜亂堆砌,而是建立在嚴密的法度之上的。章太炎先生雲:“知藥不知方者,樵蘇之流也;知方不知法者,藥肆之技也。”(《醫術平議》)深諳藥性,明乎法度,緊切病證,藥無虛設,效方始立。

一般說來,疾病的初起以祛邪為急;中期正氣漸傷,扶正與祛邪兼顧; 末期正氣已衰,扶正固本是務。然而先生治療痺證,認為“即便初起,也要充分顧護正氣”。其治風溼痺痛始作,一般不用防風湯、羌活勝溼湯之類。自擬

“溫經蠲痛湯”(當歸、熟地黃、淫羊藿、桂枝、烏梢蛇、鹿銜草、制川烏、甘草),

及早採用益腎通督、強筋健骨之品,打破常規,識見不凡。清代醫家周學海雲:“新病兼補久病專攻”“新病邪淺,加補氣血藥於攻病中,故病去而無餘患。若久病正氣受傷,邪已內陷,一加補藥,便與邪值,而攻藥不能盡其所長矣。”(《讀醫隨筆》) 風溼痺證初起,邪未內傳,髒氣未傷,骨質未損,先生及早運用扶正之品,正是周氏“新病兼補”之意;後期髒氣已傷,病邪深入骨骱,先生用蟲蟻之品搜剔,正是周氏“久病專攻”之意。

先生的處方用藥體現了辨證與辨病相結合的思想,創立的新方形成了鮮明的風格。如以養正消積法治療慢性肝炎及早期肝硬化的“復肝丸”,以益氣化瘀法治療慢性腎炎之“益氣化瘀補腎湯”,以健腦靈竅法治療腦震盪後遺症、老年痴呆症之“健腦散”,以消補兼施、通塞互用法治療慢性痢疾及結腸炎之“仙桔湯”,等等,均歷驗不爽。

仙桔湯(仙鶴草、桔梗、烏梅炭、廣木香、甘草各、木槿花、炒白朮、白芍、炒檳榔)

,方以仙鶴草、桔梗為主藥。仙鶴草味辛而澀,有止血、活血、止痢作用,別名脫力草,江浙民間用治脫力勞傷有效,具強壯作用。此方用之,取其強壯、止瀉之功。桔梗一味,《金匱要略》排膿散用之,以治滯下後重,是此藥之活用。木槿花擅治痢疾,《冷廬醫話》贊其效著,此方取其能洩腸間溼熱;久痢脾虛,取白朮補脾助運;腸間溼熱逗留則氣滯,木香、檳榔調之;溼熱傷營,白芍和之;久痢則下焦氣化不固,少少用烏梅炭以固之;甘草調和諸藥。合而觀之,桔梗伍檳榔,升清降濁;檳榔伍烏梅炭,通塞互用;木香伍白芍,氣營兼調。此方無參、芪之峻補,無芩、連之苦降,無硝、黃之猛攻。蓋腸道屈曲盤旋,久痢正虛邪伏,溼熱逗留,一時不易廓清。進補則礙邪,攻下則損正,正宜消補兼行,寓通於補方能切合病機。此類方劑與歷代名方相較,毫不遜色。

先生對急性熱病的治療,提出“先發制病”的論點,旨在從各種熱病的特性出發,見微知著,發於機先,採用汗、下、清諸法,從而控制病情的發展,達到縮短療程、提高療效的目的。如他擅用“通下療法”治療熱病重症即是其例。在乙型腦炎極期,邪熱熾盛,神昏驚厥,喉間痰如拽鋸,有內閉外脫之虞。先生採用

“奪痰定驚散”(炙全蠍、巴豆霜、犀黃、硼砂、飛硃砂、飛雄黃、陳膽星、川貝母、天竺黃、麝香),

取巴豆霜迅掃膈上痰涎、開氣道之閉塞、下胃腸之壅滯,配合全蠍熄風定悸、弄痰解毒,伍入鎮驚、清熱、滌痰、開竅之品,以應其急。藥後患者排出黑色而夾有黃白色黏液的大便,即痰消神蘇,轉危為安。不僅病在陽明可下,病在上焦亦可通閉解結,啟上開下,給邪熱以出路。先生用通下療法意象超然。

4.多診識脈,屢用達藥

“博涉知病,多診識脈,屢用達藥”(《褚氏遺書》)為醫者很高的境界,唯有透過反覆的臨床實踐才能確切地辨識病證,深明藥性,用之不殆,先生正是這樣的臨床家。關於痺證,先生對舌診、脈診的臨床意義作出這樣的歸納:“舌苔白膩而濁者為溼盛,宜側重燥溼以通絡;如兼見浮黃者為溼熱,因浮黃提示溼將化熱,當祛溼清熱並進;苔白膩而質淡者寒溼,可放膽用烏頭、附子溫經散寒; 不論舌苔如何,凡舌質紅者,均為陰虛、血熱之徵,需參用涼血顧陰之品;如舌邊見瘀斑或襯紫者,均應加入化瘀通絡之劑。在脈象方面,溼勝之脈,多沉細而濡;溼熱之脈則緩大而濡數;脈浮緩溼在表,沉緩溼在裡,弦緩為風溼相搏;虛弦為寒溼鬱滯;脈沉而細為中溼、為溼痺、為陽虛;陰虛者多見弦細,有時帶數;夾痰者每見濡滑,夾瘀者則見濡澀。”條分縷析,非積驗歷久者不能道。經過反覆的實踐,先生創制了“益腎蠲痺丸”以治頑痺。此方益腎壯督治其本,蠲痺通絡治其標,以植物藥與蟲類藥相結合,不僅適用於類風溼關節炎,且對慢性風溼性關節炎、強直性脊柱炎、增生性脊柱炎、坐骨神經痛等亦有確切的療效。此方能調節免疫功能,增強機體抗病反應,阻止骨質破壞之進展,並使其部分得到修復,對類風溼關節炎這一醫學難題是一個突破。

疼痛、腫脹、僵直拘攣為痺證的三大主症,先生暢談其用藥經驗,值得珍視。例如疼痛,他認為風痛輕者宜選獨活,陰虛血燥伍以養陰生津之品。遊走作痛可用海風藤,重症則用蘄蛇,寒痛以川烏、草烏、附子、細辛溫經定痛為要藥。或單用,或並用,伍以他藥,隨證制宜。溼痛則以生白朮、蒼朮、熟薏苡仁、制附子配合應用為佳。考《千金方》《外臺秘要》等典籍,不乏以薏苡仁、附子相伍,治療溼痺屈伸不利之良方,則先生的經驗淵源有自。熱痛可用白虎加桂枝湯隨證出入,自擬之“烏桂知母湯“亦在選用之列。至於瘀痛,先生對蟲類藥研究有素,取蜈蚣、全蠍、殭蠶、蟲之屬,搜剔深入骨骱之痰瘀,通絡定痛,更是得心應手。並認為生南星專治骨痛,值得引用。章太炎先生有“下問鈴串,不貴儒醫”之說,先生同樣重視民間驗方,注意發掘愈疾之特效藥作為辨證論治的補充。如葎草之通淋利尿;虎杖之宣痺定痛;蒲公英之消癰散腫均歷驗不爽; 一枝黃花之疏風清熱,可供時感高熱之需;接骨木之活血消腫,堪作痛風洩濁鎮痛之用;豨薟草之祛風活血,移用於黃疸邪毒稽留之症;穿山龍之祛風除溼、活血通絡,常用於類風溼關節炎、強直性脊柱炎、紅斑狼瘡等病證的治療,等等。

5.擅治頑痺,巧用蟲藥

先生善用蟲類藥蠕動之力和啖血之性治療頑固性痺證,開創了“以蟲治痺”的先河。

先生認為痺證的發生多有腎陽先虛的因素,腎督統一身之陽,腎督虧虛,則衛陽空疏,衛外失固,風、寒、溼諸邪乘虛襲踞經隧,氣血為邪所阻,壅塞經脈,留滯於內,深入骨髓,膠著不去,痰瘀交阻,凝澀不通。故而確立了“益腎壯督治其本、蠲痺通絡治其標”的治則。臨床根據虛實輕重,攻補兼施,或先補再攻補兼施; 或以補為主配伍祛風、散寒、逐溼、和血、通絡等祛邪之品。因頑痺病邪深入經隧骨骱,非一般祛風寒溼藥所能宣達,先生常配合血肉有情之蟲類藥物搜剔竄透,取其飛靈走動之性。先生一方面根據蟲類藥的功能特點,取其特長,另一方面又根據辨證論治的原則,巧與它藥配伍,以協同增效。例如:寒溼盛者用烏梢蛇、蘄蛇,並配以制川烏、川桂枝;化熱者用廣地龍洩熱通絡,並配以寒水石、葎草;夾瘀者用殭蠶除風化痰,並配以膽南星或白芥子;夾瘀者用地鱉蟲破瘀開結,並配以桃仁、紅花;四肢關節痛甚者用全蠍或蜈蚣搜風定痛,並配以元胡或六軸子(劇毒藥);背部疼痛劇烈而他處不痛者,用九香蟲溫陽理氣,並配以葛根、秦艽;關節僵腫變形者用蜂房、殭蠶、蜣螂蟲透節消腫,並配以澤蘭、白芥子;病變在腰脊者用蜂房、烏梢蛇、地鱉蟲溫腎行瘀通督,並配以續斷、狗脊等。

摘錄:[1]朱步先,朱建華,朱婉華。 國醫大師朱良春教授學術思想與臨床經驗[J]。 中醫藥通報,2016,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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