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美酒大麴杯,瓊漿玉液憶崢嶸

一、我們仨

記憶裡,爺爺是愛喝點兒小酒的人,奶奶每每也咂幾口。白天,不管日曬雨淋,爺爺奶奶始終忙活地裡的活計,晚上回到家,奶奶備上一盤油炒花生米,一碟熗焙黃豆子,仨人圍坐在火塘旁,享受我們的“美食”。爺爺倒上一杯大麴酒,吧嗒一口菜,隨即仰頭品一口酒,還不忘一邊閉眼,一邊抿嘴,滋滋稱讚“甜吶!”這時候,總能逗得我和奶奶哈哈大笑。那時候,日子清苦,卻也溫馨。

那年,我剛上一年級,成了全村最小的學生,又矮又小,活像個敲核桃的棒槌。二老每天清晨都會送我到村上,交代比我大的哥哥姐姐,懇請他們帶我一起上學、放學帶我一起回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每次臨近期末,爺爺總語重心長對我說:“考一根筷子加兩個雞蛋回來,不要只拿一個蛋回來,不夠吃唷”,意在要爭取考一百分,給一學期畫上圓滿的句號。慶幸,多數情況下總能讓爺爺奶奶喜笑顏開,自然要喝酒慶祝一下,看著爺爺奶奶喝的如此開心,我在想,這是一種怎樣的美味呢?是像香腸漢堡一樣的不可言宣,還是像可樂雪碧的酣暢淋漓?

大年三十,我們仨圍著火爐,臉被烤得紅彤彤的,心裡暖洋洋的。那時候,我們家還沒有電視,唯一娛樂的方式就是,爺爺告訴我們,要等到晚上十二點,有耗子接親,它們會抬著花轎,吹著喇叭,提著酒罈子,熱熱鬧鬧接媳婦兒。爺爺一邊說著,一邊指向一旁的牆角。好不容易到了十一點,爺爺抱著一捆用紅繩綁著的木柴,從門外搬到堂屋,俗稱“開財門”。那時候年紀小,哪裡熬得了夜,沒過一會兒就困得不行了,我眼皮耷拉,強撐著問爺爺“耗子怎麼還不來?”爺爺總說“快了快了”。終於,牆上的八卦鍾滴答滴答轉到五十,我勝利的跳起身來,“爺爺奶奶,馬上到時間啦,耗子要接親咯!”可結果就是始終沒有看到一隻耗子,更別提那熱鬧場面了,這時候爺爺打趣說“今年它不來了,明年才來”,奶奶跟著笑,說“咱去睡吧,明年肯定能來”。爺爺每年都不厭其煩的講述關於耗子的故事,聲情並茂,惟妙惟肖,我也總是翹首以盼。事實上,接連幾年我都沒有見到爺爺奶奶口中所謂的“耗子接親”的喜慶場面,但相同的是,每次都熬到了十二點,這期間同二老促膝長談,從歷史談到家族史,從軍隊故事談到為人處世,還有許多我不曾聽過的故事和傳奇。

二、咱爺倆

記事起,酒味兒就是關於爸爸的專屬記憶。我上初中那會兒,唸的是寄宿制學校,每個星期天拾掇拾掇到學校,直到週五下午放學才可以回家。用塑膠袋子裝好自家種的大米是我必做的,這是一週的糧,可不能忘。接連幾天吃住都在學校,封閉式的管理使得我格外想念家裡的飯菜。因此,我爸想了個妙招,將牛肉切成小粒,用適量大麴白酒醃製,隨即開大火,等鍋燒熱,放油、蔥薑蒜和一大勺辣椒粉,配合著切碎的牛肉粒,在鍋中翻滾、飛舞,不一會兒,精緻可口的菜就做好了,所有操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之後用罐藏,這樣一來,乾煸牛肉混合著白酒香既下飯,又不容易壞掉。這道菜成了我整週最大的慰藉,也成為我努力學習的不竭動力!

中考結束,趁著暑期,我跟隨爸來到他所在的工廠——一家制衣廠。一個月的時間,每天早出晚歸,早餐一兩個饅頭便能夠對付,到了廠裡,身後一大堆布匹分類堆放,如同一座座高山,奮力垮過去,可山的那邊還是山。父親像一頭二月黃牛,永遠在低頭做事,勤勤懇懇,我呢,做些輕巧活兒打發時間。晚上十一點,終於下班,爸踩著單車,我坐在他的身後,任憑晚風肆意吹拂,願它能吹走爸爸的勞累和疲憊。父親在一家店門口停下,落座之後,爸先是給我點了份湯粉,隨後給自己點了一盤炒河粉,老闆習慣性的拿了瓶白酒,倒於杯中,爸一杯酒下肚,平日裡羞於表達的情感,都被醇烈的酒香點燃。他說:“老么,等爸把賬還完,爸就存錢以後買輛車,四個輪的……”在以前的農村,對自己的子女是直接稱呼名字,而“老么”是爸對我的稱呼,是寶貝、年紀最小的意思。後面爸還說了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我仍舊清清楚楚記得,那碗湯粉有豬肝、很多瘦肉,還有浸著筒子骨湯的飄香,而爸的盤裡,一整盤炒粉夾雜著只有細碎的雞蛋和蔥花。

我如願考入縣裡的高中,爸買了好多菜,招呼了很多朋友來家裡做客,這些叔叔伯伯進了門,會先聚在“火籠”高談闊論,比如今年的種子選哪一種?莊稼用什麼肥料?去年收穫了多少糧食,做哪一行又掙了不少錢等等,在農村,“火籠”便是客廳,也是吃飯的地方。我爸張羅著,邊找酒,還時不時插上兩句話。而我則是在“灶邊”和奶奶一起忙活,等到弄好飯菜,他們人人面前早已備上一個個銀黑色杯子,能裝一二百毫升,我記得爸爸他們喝的那款酒是五十三度大麴紅高粱白酒,爸爸忙著給大家斟酒,吆喝著“我家老么考上高中,各位今天吃好喝好。啥也別說了,都在酒裡……”然後一仰脖,連同杯中的灼熱,一起灌進喉嚨。在座的叔叔伯伯也一齊舉杯,在中央碰撞,酒酣耳熱之時,依舊嚷嚷著“再來,再來。”而後停下來抽支菸,再繼續慢慢喝。一餐飯持續了三四個小時,酒足飯飽後,爸爸東倒西歪送走各位叔伯,然後趴倒在床上,說道“等我家老么考上大學,我們還聚在一起喝。”媽絮絮叨叨說:“少喝點”,爸立起身說:“你不懂,我今天高興”然後迅速歪倒在床上睡著了。看著那張飽經風霜的臉,想著他說的那些話,又會覺得這一屋子白酒的味道是關於爸爸的專屬記憶。

三、世好妍華,我耽拙樸

現如今,旅居人間廿五載,見識了許許多多種類各異的酒,也面對著無數次喝酒的場面,卻怎麼也忘不了家鄉的大麴紅糧窖酒,那酒香說來也是奇妙,既醇厚,卻又縹緲如霧縷似的,聞到了,它就那樣直直的往你的鼻息裡鑽,只把你迷得寸步難行才好;若聞不到,那心裡就像傷口結痂,直癢癢,巴不得觸了觸那芬芳才肯罷休。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我已亭亭,無憂亦無懼,我亦敢於將自己釀成一盞酒,用苦難來發酵,用執著來升溫,希冀成為芬醇甘冽的美酒,如同醬香型大麴酒那般沁人心脾,恆遠悠久。

貴州美酒大麴杯,瓊漿玉液憶崢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