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中察覺都市人的隔膜和孤獨 ,在封鎖中表現人性與處境的悖逆

生命像《聖經》,從希伯來文譯成希臘文,從希臘文譯成拉丁文,從拉丁文譯成英文,從英文譯成國語。翠遠讀它的時候,國語又在她腦子裡譯成了上海話。那未免有點隔膜。

亂世中察覺都市人的隔膜和孤獨 ,在封鎖中表現人性與處境的悖逆

翠遠擱下了那本卷子,雙手捧著臉。太陽滾熱的曬在她背脊上。

亂世中察覺都市人的隔膜和孤獨 ,在封鎖中表現人性與處境的悖逆

隔壁坐著個奶媽,懷裡躺著小孩,

孩子的腳底心緊緊抵在翠遠的腿上。小小的老虎頭紅鞋包著柔軟而堅硬的腳……這至少是真的。

電車裡,一個醫科學生拿出一本圖畫簿,孜孜修改一張人體骨骼的簡圖

。其他的乘客以為他在那裡速寫他對面盹著的那個人。大家閒著沒事幹,一個一個聚攏來,三三兩兩,撐著腰,揹著手,圍繞著他,看他寫生。拈著燻魚的丈夫向他的妻子低語道:“我就看不慣現在興的這種立體派,印象派人!”他妻子附耳道:“你的褲子!”

那醫科學生細細填寫每一根骨頭、神經、筋絡的名字。

有一個公事房裡回來的人將摺扇半掩著臉,悄悄向他的同事解釋道:“中國畫的影響。現在的西洋畫也時行題字了,倒真是‘東風西漸’!”

呂宗楨沒湊熱鬧,孤零零的坐在原處。他決定他是餓了。大家都走開了,他正好從容地吃他的菠菜包子。偏偏他一抬頭,瞥見了三等車廂裡有他一個親戚,是他太太的姨表妹的兒子。他恨透了這董培芝。培芝是一個胸懷大志的清寒子弟,一心只想娶個略具資產的小姐,作為上進的基礎。呂宗楨的大女兒今年方才十三歲,已經被培芝看在眼裡,

心裡打著如意算盤,腳步兒越發走得勤了

。呂宗楨一眼望見了這年輕人,暗暗叫聲不好,只怕培芝看見了他,要利用這絕好的機會向他進攻。

若是在封鎖期間和這董培芝困在一間屋子裡,這情形一定是不堪設想!他匆匆收拾起公事皮包和包子,一陣風奔到對面一排座位上,坐了下來。

現在他恰巧被隔壁的吳翠遠擋住了,他表侄絕對不能夠看見他。翠遠回過頭來,微微瞪了他一眼。糟了!這女人準是以為他無緣無故換了一個座位,不懷好意。他認得出那被調戲的女人的臉譜——

臉板得紋絲不動,眼睛裡沒有笑意,嘴角也沒有笑意,連鼻窪裡都沒有笑意

,然而不知道什麼地方有一點顫巍巍的微笑,隨時可以散佈開來。

覺得自己是太可愛了的人,是煞不住要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