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迎《狗十三》：中國式成長的規訓本質，暗藏在這6個隱喻裡
作者|電影夫人（頭條號簽約作者）
2018年末，
曹保平
執導的
《狗十三》
上映。
這部雪藏5年的作品，讓觀眾獲得了極大共鳴：
關於中國式家庭教育、成長、親子關係等。
影片有點像生活流，背後卻蘊藏著巨大能量。
它向所有人提出了一個無比尖銳的問題：
當我們長成大人期待的乖模樣時，我們還是真實的自己嗎？
所謂成長，不是雲淡風輕地一天天長大，而是在和成人世界的不斷撞擊中，學會妥協、退讓，學會聽話、懂事，長成大人。
《狗十三》透過大量隱喻，揭示了中國式成長的規訓本質。
搞明白這些隱喻的含義，就能清晰地看到長大的過程：
是一段怎樣艱難的歲月？t到底有多殘忍？
（1）狗：被馴化
眾所周知，狗是最早被人類馴化的動物，最大特徵是聽話、“懂事”，對主人忠誠。
父親和繼母相繼給李玩兩次送狗，在他們的意識裡：
狗只是畜生，是一種“工具性”的存在，用來“討好”主子。
第一次，是父親想改善父女關係。
畢竟，他沒有徵得女兒同意就強改了其興趣小組。
而且，他要找機會告知其同父異母的弟弟出生了。
送狗，可輕而易舉地達成上述目標。
沒想到李玩一聽是父親送的，當即翻臉不認“狗”。
她對狗的態度，其實折射了和父親及家人的關係。
父親希望她聽話懂事，李玩偏要反抗。
第二次，是繼母用來頂替走丟的第一隻狗。
李玩不但不接受，還和眾人“衝撞”並去酒吧喝酒。
結果多年沒出門的奶奶為找她差點迷路，李玩回來後遭父親暴打。
她終於被“馴化”了，她和狗一樣不再鬧騰，變得乖巧聽話。
這是李玩在家裡得到的“成長”。
以父親為代表的家長們藉助兩隻狗，實現了對李玩的迅速規訓。
李玩也第一次見識到成人世界的醜陋，哄騙、黑白顛倒、暴力。
（2）酒：社交化
酒往往意味著飯局，是成年人聯絡感情，拓展人際關係的工具。
酒文化也最易看出成年人的虛偽、虛榮，特別是孩子被牽連後。
李玩第一次喝酒，是全家人指鹿為馬，非要她承認新買的狗就是之前走丟的狗時。
她在酒吧裡，和同學高放，酒成了她宣洩情緒的工具。
第二次是被父親叫去，參加和張伯的飯局。
李玩是帶著支援父親工作的“政治任務”去的。
在飯桌上，父親很圓滑地附和了大談古典文化的張哥。
還讓女兒敬酒，領教一群中年油膩男的百般虛偽醜態。
父親困於飯局，錯過了陪李玩看天文展的機會。
第三次，是當第二隻狗被送走後，她又跑去酒吧。
酒仍是其發洩情緒的工具。
第四次，是她物理競賽獲全省第一名的慶功宴。
本是主角的李玩，成了父親表達虛榮心的“工具”。
他被父親強令給叔叔伯伯們敬酒，以示其謝意。
酒這一極具社交功能的“道具”，將李玩迅速捲入成人世界。
讓她從社會層面，得到了傳統文化禮儀的規訓。
（3）蝙蝠：闖入者
影片對校園場景的展示並不多，但有一場戲很重要。
李玩對第二隻狗始終不願接受，因完全是家長們混淆是非的勾當。
本來她已將其丟在了街頭，可課堂上的一幕徹底改變了她的態度。
面對突然闖入教室的蝙蝠，學生們異常興奮，正常的教學秩序蕩然無存。
沒想到，班主任吳老師將手中的書精準丟出，螢幕一黑，蝙蝠應聲而落。
眾目睽睽下，一個無辜的弱小生命死於老師手中。
它被殘暴打死，且毫無憐惜地扔向窗外。
這讓原本被罰站的李玩呆若木雞的目光裡，有了莫大的震顫。
也許李玩並不知道：
任何破壞秩序的違規者，註定要遭受懲罰。
無論怎樣，如此暴力地對待沒有反抗能力的無辜者，讓李玩內心十分懼怕。
蝙蝠之死，令她對既定秩序維護者的威權有了新的更深一層的體會。
於是，她生起了對第二隻狗的同情心。
（4）弟弟昭昭：重男輕女的表徵
影片的第一主角無疑是張雪迎飾演的13歲少女李玩。
但在支線中，其同父異母的弟弟昭昭顯得非常重要。
片頭是兩段對比蒙太奇：
一方面李玩在自言自語表達其青春期的種種糾結；
一方面父親在產房外焦急等待直到一聲哭喊響起。
如何選擇恰當時機，向女兒告知弟弟的存在是父親要解決的一大“難題”。
他在李玩月考得了全年級第一名後出動了。
弟弟昭昭第一次正式出場便是其生日宴會。
從此，他奪走了李玩僅有的一點父愛，全家人開始圍著弟弟轉。
重男輕女的觀念在這個傳統的家庭裡再明顯不過了。
我們可以大膽猜測，其父母離婚是因李玩是個女孩。
當然，最顯著的有兩點。
一是爺爺在為弟弟起名時透露：
李玩的名字是你們（指李玩父母）起著玩的，而這回是男娃，不能隨便。
於是自
《孟子》
的“以其昭昭，使人昭昭”取名，叫昭昭。
二是第二隻狗被昭昭多次用棍子敲，才惹得它一陣狂吠。
結果遭到繼母的大聲呵斥，責令將其送到狗肉火鍋店。
影片後半程，李玩越來越淪為符號性，工具化的角色。
家人關注的焦點在弟弟昭昭身上，李玩只能“退居二線”。
（5）平行宇宙：自我夢想的寄託
片頭就是李玩的一段“看鏡頭”表演：
她在糾結買了紅毛衣和綠毛衣中的任何一件都會後悔的無解難題。
也在傾訴報物理還是天文興趣小組的兩難選擇。
而這一切的困惑，都可在平行宇宙中解決：
在這個宇宙之外，一定還有無數個同樣的宇宙，包含我們所有可能性的集合；
這樣我們沒有完成的事，就會在某個宇宙裡被完成。錯誤的選擇也會被更正。
顯然，平行宇宙的存在，能彌補現實世界的不完美。
讓遺憾得到補償，錯誤得到改正，讓不可能變可能。
這既是李玩天生對天文學的愛好，也是她渴求探索外部世界的表徵。
更是潛意識中對現實生活不滿的嚮往和寄託。
在平行宇宙裡，她不是離異家庭，也不會全家人愛她，卻沒有人真正關注她的內心。
在平行宇宙裡，她可以自由學習，熱愛的天文和物理，狗狗“愛因斯坦”也不會走丟。
平行宇宙寄託著李玩的夢想，和對一切美好事物的渴求。
（6）結尾：中國式成長的“輪迴”
影片最後一場戲，是昭昭在冰場學滑冰。
他先是和許多小朋友站在隊伍中喝牛奶。
可他和姐姐同樣過敏，喝一口就吐了。
接下來是慢鏡頭的細節“放大”：
冰場中央，昭昭被從旁指導，他一次次跌倒，教練只要求他站起來，卻不扶他。
周圍是圍觀者，包括教練和李玩在內。
李玩只冷冷地看著，眼神裡似很得意。
她從叛逆到妥協，已經全盤接受了成人世界的規訓。
因此，她從被規訓者，變成了一名旁觀者、審視者。
某種程度，甚至同化為和“家長們”一樣的新規訓者。
而弟弟昭昭正在接受強加的，痛苦的“長大”遊戲。
沒人關心他是否願意學，也沒人在需要時扶他一把，彷彿沒人意識到，他還只是個孩子。
這場滑冰戲既是昭昭被迫加入成長陣營的集中演練，也是對李玩成長完成的最後點題，更是一種醒目的警示：
中國式成長的輪迴，只會依著父權文化的威嚴慣性不斷迴圈下去。
難怪
魯迅
先生要說：
救救孩子……
（圖片源於網路，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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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電影夫人，獨立影評人，頭條號簽約作者。寫影視，也寫娛樂圈的愛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