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山莊》‖希刺克厲夫的悲劇，殘酷的報復，糟糕又古怪的結局

哈里頓彷彿是我青春的一個化身，而不是一個人，他給我許多各種各樣的感覺，以至於不可能理性地對待他。

他和凱瑟琳的驚人的相像竟使他與她聯在一起了。你也許以為那最足以引起我的想象力的一點，實際上卻是微不足道的；因為對於我來說，哪一樣不是和她有聯絡呢？哪一樣不使我回憶起她來呢：我一低頭看這間屋裡的地面，就不能不看見她的面貌在石板中間出現！在每一朵雲裡，每一棵樹上——在夜間充滿在空中，在白天從每一件東西上都看得見——我是被她的形象圍繞著！最平常的男人和女人的臉——連我自己的臉——都像她，都在嘲笑我。整個世界成了一個驚人的紀念品彙集，處處提醒著我她是存在過，而我已失去了她！

哈里頓的模樣是我那不朽的愛情的幻影；也是我想保持我的權利的那些瘋狂的努力，我的墮落，我的驕傲，我的幸福，以及我的悲痛的幻影——

希刺克厲夫，艾米莉·勃朗特《呼嘯山莊》中的悲劇人物，一個可憐的人。幾十年來心中的仇恨促使他不惜一切殘酷手段進行報復，並一步步達成所願；而當那個願望即將實現，他卻失去了報復的興趣。

因為首先，他從他的報復物件身上看到了自己；然後也看到了凱瑟琳。其實，說開來，這個時候的希刺克厲夫不僅是可悲的，更是可憐的。

他為了心中的仇恨搭上了一生，而隨著勝利時刻的來臨，他卻也感受到了徹底的挫敗。

無疑，希刺克厲夫的一生，是悲慘的一生。

從他被老恩蕭先生帶到呼嘯山莊那一天開始，或者更確切地說，從老恩蕭先生喜歡他甚於自己孩子的那一刻起，他的悲慘人生就拉開了帷幕。

讀書的過程，我總忍不住去想，如果他沒有被帶到呼嘯山莊，肯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或許會凍死餓死，也或許會窮困潦倒、受盡苦難，但總不會被所謂上層社會的高高在上者無止境地欺壓、侮辱、排擠、嘲弄；如果他一直在社會的底層遊蕩，儘管會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但畢竟不會因心中充滿著憤恨，懷揣著復仇之心，與仇恨相伴一生。

的確，希刺克厲夫是個殘忍的人。

但他的殘忍不是與生俱來，而是拜周圍人所賜。

他必須“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方才能夠達到最起碼的心理平衡，找回自己的驕傲。

他將辛德雷·恩蕭對他所做的——

剝奪受教育的機會，與傭人為伍，像個苦力一樣不停地幹活

——原封不動用在辛德雷的兒子哈里頓身上，從而培養出一個和他一樣粗野而兇惡的人；並且擁有近似痴呆的、過分不通人情的壞脾氣。

書中，他曾如此說，那是在辛德雷死後——

現在，我的好孩子，你是我的了！我們要看看用同樣的風吹扭它，這棵樹會不會像另外一棵樹長得那樣彎曲。

與此同時，他還要毀掉辛德雷，奪取他的地位和財富，

以回報辛德雷高高在上侮辱他的惡劣行徑。

包括埃德加，因為

當年他和辛德雷一起看不起他，嘲笑他的地位地下、一無所有；

所以，埃德加的財產也在他瘋狂地努力的目標之下。

更何況埃德加還搶走了他的凱瑟琳，而他之所以能搶走她，

多半因為他的財產地位，剩下的便是辛德雷對希刺克厲夫無限貶低的惡果。

當凱瑟琳開始在家中設宴款待朋友，也就是林惇兄妹，而辛德雷極力阻止希刺克厲夫參與其中時，

他便將埃德加視為情敵，且將仇恨首先放在始作俑者辛德雷身上

。他說——

我在打算怎樣報復辛德雷。我不在乎要等多久，只要最後能報仇就行，希望他不要在我報復之前就死掉。

當然，經過多年的努力，一切如他所願，他先後奪得了恩蕭家和林惇家的財產；哈里頓也逐漸長成了他所希望的樣子，“滿足於日常勞作與粗野的牲口一樣的享受”；可是當辛德雷、凱瑟琳、伊莎貝拉、埃德加相繼離世，只剩下希刺克厲夫和兩個家族的後人——哈里頓和小凱蒂這兩個孩子時，

希刺克厲夫的復仇也接近尾聲，這個時候的他除了靜靜地看著他們毀滅之外，便是瘋狂地想念凱瑟琳了。

而當他試圖來欣賞自己的成就，從哈里頓身上找尋辛德雷的影子時，卻是一天天找到了凱瑟琳；小凱蒂同樣如此，她和哈里頓一樣，擁有一雙凱瑟琳·恩蕭的眼睛。

並且，這兩個孩子也並沒有按照他所設想的路一直走下去，而是慢慢靠攏一起，相親相愛起來。

這個時候，哈里頓就奇蹟般地再現了年少時的希刺克厲夫：

貧窮、粗野、煩躁，並且愛慕著一個地位比他要高，學問同樣比他高的女孩。

當然，如果希刺克厲夫有心繼續自己的復仇，他完全有能力阻止他們在一起；

但是，當他看到這兩個像極了凱瑟琳的孩子時，便沒有了繼續報復下去的勇氣和能力了。

更何況，他又怎能允許自己重複當年辛德雷的行為，去拆散一對酷似他和凱瑟琳一樣的愛人呢？

他對耐莉說——

一個很糟糕的結局，是不是？對於我所做的那些殘暴行為，這不是一個滑稽的結局嗎？我用撬杆和鋤頭來毀滅這兩所房子，並且把我自己訓練得能像赫庫里斯一樣的工作，等一切都準備好，並且是在我權利之中了，我卻發現掀起任何一所房子的一片瓦的意志都消失了！我舊日的敵人並不曾打敗我；現在正是我向他們的代表人報仇的時候：我可以這樣做，沒有人能阻攔我。可是有什麼用呢？我不想打人；我連抬手都嫌麻煩！好像我苦了一輩子只是要顯一下寬宏大量似的。不是這麼回事：我已經失掉了欣賞他們毀滅的能力，而我太懶得去做無謂的破壞了。

很明顯，一切因凱瑟琳而起，一切又因凱瑟琳而終；

而在整個過程中，希刺克厲夫也搭上了自己全部的心力——

這願望毀了我的生存：我已經在那即將實現的預感中消耗殆盡了

——他的一生，都在設計復仇、實施復仇中度過，當無論是敵人還是愛人一個個離世，留下來的兩個孩子又是他和凱瑟琳的翻版時，

他整個人都幾近崩潰，全無報復之心了。

無疑，書中的希刺克厲夫是個讓人厭惡的醜惡角色，

然而，讀書的過程中，我卻對他討厭不起來，

只是在他強迫小凱蒂和林惇結婚時會覺得這人的確卑劣、可惡；

大多時候，我對他抱有的都是同情，且多多少少“讚許”著他那為自己爭口氣的醜惡行徑

——畢竟，一個人不可能一直都乖乖地被人貶低、欺侮，更何況這人又是自尊心特強的希刺克厲夫。

他的墮落，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犧牲；為了追求幸福和尊嚴而反抗，繼而迷失自己的犧牲。

為了追求幸福，他搭上了活著的樂趣；為了找回尊嚴，他一生都在墮落中徘徊。他的成功帶給他的不是喜悅和欣慰，而是彷徨與虛空。這便是希刺克厲夫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