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趙珩:莊士敦對溥儀的感情 超過溥儀對他的

對話趙珩:莊士敦對溥儀的感情 超過溥儀對他的

71歲的趙珩出身名門世家,曾祖趙爾豐是清廷封疆大吏,曾任四川總督、駐藏大臣;曾伯祖趙爾巽更是官至盛京將軍、東三省總督,辛亥革命後任清史館總裁;祖母曾做過北京東城區政協聯絡人,不少朋友都是前清遺老遺少,其中包括末代皇后婉容的胞弟郭布羅·潤麒。1950年代,趙珩和祖母一起住在東四二條,家裡有位雜役老夏,在北洋政府時期的政要家中當過差。張勳復辟的始末,老夏不知給幼年的趙珩說了多少次,演繹得如同《三國》故事一樣精彩。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趙珩自然對莊士敦筆下的晚清歷史和舊聞逸事非常熟悉。莊士敦在櫻桃溝的別墅,也是在他的奔走呼籲下,得到了妥善保護。

高伯雨譯註的《紫禁城的黃昏》出版後,趙珩接受了第一財經的採訪。

帶有人文色彩的“帝師”

第一財經:你為什麼會對莊士敦感興趣?

趙珩:我十二三歲開始讀《我的前半生》,因為裡面提到的很多人都很熟悉,所以那本書幾乎讀得滾瓜爛熟,自然就對書中出現的莊士敦感興趣——他對中國好奇,我對他的人生經歷也好奇。

第一財經:貝託魯奇在拍《末代皇帝》時說,他對溥儀有同情。你覺得莊士敦對溥儀是否也有這種感情?

趙珩:同情肯定是有的。溥儀在《我的前半生》中說,“自從來了莊士敦,我又多了一個靈魂”,這是溥儀的心裡話,他確實是把莊士敦看作精神支柱。但莊士敦對溥儀的感情超過溥儀對他的,因為溥儀作為皇帝畢竟還是俯視的心態。

第一財經:莊士敦一方面給溥儀提供歐洲新式教育,甚至帶《新青年》給他看,另一方面又熱衷清朝的官場派頭,稱溥儀為“我的龍”,支援他復辟。應該怎麼看待莊士敦身上的這種矛盾性?

趙珩:因為他不是那種典型的殖民地官員,而是既有西方人文精神的色彩,又對中國文化有感情,受了中國文化影響,對於溥儀的個人感情也非常深。

第一財經:你怎麼評價莊士敦做“帝師”的這段經歷?

趙珩:他是一個有西方人文思想的人,把溥儀當作真正的人來看。他還是恪盡職守的,以客卿的身份給溥儀傳授新知、介紹新思想,沒有做超過身份以外的事。只是在1924年溥儀被逐出紫禁城後回到北府,他曾幫助聯絡英國大使館,並在進入日本大使館的過程中起了斡旋作用。

第一財經:但是後來溥儀被逐出紫禁城,養心殿裡留下的有些信中表明,莊士敦曾試圖遊說外國政府幫助溥儀復辟。這算是“帝師”身份之外的事嗎?

趙珩:莊士敦進紫禁城的時候,丁巳年張勳復辟已經失敗,在紫禁城那五年,溥儀已經是遜帝,政令不出紫禁城。他確實在與溥儀的通訊中談過帝制,因為他不是來自美國而是來自英國,英國就有君主立憲,所以他肯定想過在中國是否有複製英國做法的可能。但說是說,做是做,莊士敦其實並沒有真正參與復辟,因為他在中國待了那麼久,知道民主共和已是大勢所趨。

有些翻譯未免“標題黨”

第一財經:你怎麼看高伯雨譯註的《紫禁城的黃昏》?

趙珩:莊士敦的全書如果都翻譯,內容很多的。高伯雨是直接從第八章開始譯註,我覺得這個選擇是正確的。因為前面七章關於慈禧時代、光緒時代以及辛亥革命過程,當時他沒到紫禁城,很多東西都是聽來的。另外,高伯雨這個譯註本是夾敘夾議,相當於注以外還有疏,又加了很多東西,擴大了書的內容。

第一財經:增加的內容裡面,有哪些是比較有價值的?

趙珩:高伯雨註疏的時候,包括年代、事情都注得不錯,這是本書很大的一個優點。說下書裡給我印象最精彩的兩個地方吧。一個是溥儀生母瓜爾佳氏自殺,他引用文章做了前因後果的背景補充;還有一個就是莊士敦寫到明朝延恩侯朱煜勳的地方,他補充了一篇自己寫的講“延恩侯”歷史的文章,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

第一財經:在你看來,他的譯註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趙珩:問題呢也有,第一是高伯雨的掌故,第一手資料的東西不多,很多都是引經據典。他雖然在北京待過,但對北京有些地方並不熟悉,也沒有真正感性的認識。第二是立場和感情問題。高伯雨主要在廣東、香港地區生活,長期為報刊寫文章,受孫中山影響比較大,思想比較激進,有些翻譯是破壞了莊士敦原書本意的,然後他又注又疏,意思就更變了。舉個例子吧,有個章節的標題,他翻譯出來是“乳臭未乾的龍”,莊士敦肯定不會這樣寫的。這句話如果要翻譯的話,可以譯成“少年天子”或者“沖齡”嘛,什麼叫“乳臭未乾的龍”呢?這就是舊式報人習氣,按照今天的話說,就是有點“標題黨”。